保险公司风险管理的新视角

保险公司风险管理的新视角——经济资本 http://capli.com.cn/detail/200912/detail_3142.html

李晓林

（中央财经大学中国精算研究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教授）

保险公司是经营风险的企业，风险管理是保险公司生存和发展之中的基本问题。保险公司风险管理的核心是偿付能力管理，而资本的重要作用就是构筑风险防线，保证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因此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一直与资本管理密切相关。为此保险公司总是在评估风险、为风险配置资金，并以一种远超出于其它行业的力度水平开发日益复杂精密的风险管理技术，以期建立健全的风险管理体系。

随着金融市场的发展，以及金融混业经营步伐的加快，越来越多的保险公司认识到需要以一种与价值创造相一致的方式实现风险管理和资本管理的整合。以创造价值为最终目标，保险公司必须考虑如何以既定的资本成本实现风险收益最大化，或者如何以最小的资本成本实现目标风险收益水平，也即整合风险管理与资本管理、提升公司的价值。

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于2003年推出的《新资本充足框架（征求意见稿）》中指出，“资本作为银行抵御风险的最终保证，应在所有业务敞口上得到合理配置，资本配置的基本原则是将资本要求与风险度量直接挂钩。”对于保险业而言，这一原则同样适用。经济资本（Economic Capital ）的概念清晰地揭示了风险与0资本的关系，并真实地度量了公司的风险结构，为保险公司风险管理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一、现行的保险公司风险管理体系

现行保险公司或集团的风险管理主要遵循监管机构的能力监管要求，以偿付能力监管为核心。偿付能力的监管模式主要可以分为欧盟体系和北美体系。 欧盟体系主要通过规定固定的比率来确定法定最低偿付能力标准，并以之作为保险公司实际偿付能力或偿付能力保证金的下限。该体系简单明确，易于操作，然而并不能充分反映所有的风险，如资产风险、运营风险以及保险公司经常出现

的资产负债不匹配风险等，同时这种方法纯粹依赖于保单准备金的提取确定资本需求，准备金高则资本需求高，准备金低则资本需求低，没有反应业务的风险水平，不能真正的反应业务所蕴含的经济价值。

北美体系主要采用了风险资本方法（RBC ），即以保险公司的实际资本与风险资本的比率为指标，根据指标值的变动而采取相应的监管措施。这种方法采用了详尽的因子，相较于欧盟体系的固定比率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作为一种因子法，其根据是过去的经验数据和平均状况，不能反映保险公司每项业务所特有的各种风险的特点以及未来的变化。另外，RBC 因子没有反映一些新的保险产品（如万能寿险等现代保险产品）中所包含保证和选择权风险。

综上所述，现行的风险管理体系并未深入而全面地分析各保险公司的特定风险，不能反映保险公司应持有的资本量，既没有“将资本要求于风险度量直接挂钩”，也不一定能保证“资本在所有业务敞口上得到合理配置” 。为了能更好地反映保险公司经营中所面临的特定的风险，科学地管理风险并提高资本配置效率，国际上许多大型的保险公司正在探索研究并逐步实施一种新的风险管理方法，即经济资本。

二、经济资本的内涵以及优点

经济资本是在当代金融市场高度发达和风险日趋复杂的客观现实下，金融业开始注重内部资本管理，并出现超越资本监管要求而产生的全新的风险管理理念。该理念的核心在于以一种与价值创造相一致的方式实现风险管理与资本管理的整合，也即综合风险管理技术以及公司财务的资本市场观点，构建一个统一的框架以清晰地说明组织一贯的风险，并评估可选择的资本结构（如内涵价值、负债、保险和套期保值等）以承担风险。

1．经济资本的内涵

从其目的出发，我们可以将经济资本界定为：给既定偿付能力标准下，在极端的市场、商业以及运营条件下，保持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以及业务正常运作所需要的资本。运用经济资本的根本目标是在不考虑监管规则以及会计制度的情况下，真实地、经济地度量公司覆盖一定风险容限内的损失所需要的资本量，也即实现资本的有效配置。这也正是经济资本的“经济性”之所在。资本是保险公司

偿付能力的根本保证，同时持有资本是有成本的，因此保险公司作为盈利主体，必须对公司层面及业务层面实际需要持有资本成本做准确的计算，避免资本过多或过少所带来的“不经济性”。

从其产生过程的角度，经济资本是保险公司在特定的时期内从其自身经营管理的角度出发，在保单持有人、企业债权人或所有者要求的安全标准内，设定实际业务经营中所能承受的风险程度，实施对风险的动态度量，并利用内部模型所计算出的应持有的合理资本量。在实际操作中，对经济资本的配置是事先完成的，与由保险公司在该段时期内所面临的风险量而决定的实际经济资本需求往往会有所不同，因此每一期经济资本的配置都会根据前一期或前几期的配置状况进行调整。因此，经济资本是一个基于经济现实的、动态的、可调整的资本概念。

由此可见，经济资本是一种虚拟资本，是经计算得出的合理数值，与当地会计制度和偿付能力监管无关，也不一定与保险公司实际的资本金相符。经济资本并不仅仅是一个概念或者说是一个数量，它传达了一种风险与收益制衡的理念，代表了一套先进的风险管理模式。

2．经济资本与监管资本的区别

从设定依据来看，经济资本揭示了风险与资本的关系，是公司的风险结构的真实度量，以资本的有效配置为目的，并根据实际的运行结果对预先设定的经济资本水平进行调整；这一点明显地区别于传统的监管资本，后者的设定完全基于偿付能力要求，并不涉及资本成本和内部配置，更无关于公司的绩效。

从产生过程来看，经济资本是由保险公司根据自身的经营状况和风险水平通过运行内部模型计算而来的，反映公司特定的风险状况和资本需求，目的在于指导公司内部风险管理过程；而监管资本则是监管部门根据一定的偿付能力要求对全行业实施的法定标准，并非针对各保险公司量身订制，目的在于预警。

此外，经济资本是基于保险公司全部风险之上的资本，并能够反映新型保险产品中所包含的金融元素，以及许多现代保险产品中所蕴含的选择权和保证的风险。同时，经济资本的计算依据市场价值而非账面价值，在度量风险时其经济真实性超过监管资本。

在保险公司经营中有两道关键的风险防线与资本密切相关，一道是通过设立资本对资产的约束来限制风险资产的膨胀，控制风险敞口；另一道防线是在出现资不抵债的情况时，以资本金消化风险，确保经营安全。

由此可见，为了防范风险，保险公司须持有足量资本金，过少的资本会影响公司的偿付能力。但是同时持有资本金是有成本的，持有过多资本势必会削弱资本的盈利能力。

3．经济资本的优点

实施经济资本管理的好处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经济资本能够全面而真实地反映保险公司所面临的风险，并体现了风险与资本之间的密切联系，保证了充足的资本水平以预防风险，同时保证公司不会过分资本化。

（2）保证最有效地运用资本以获得最佳收益。这主要是因为经济资本能够反应业务多样化的收益；允许公司使用的特有的数据和模型来评估自己的风险；能够反映各种可用的财务工具，如对冲工具、逐日盯市的负债市场价值等；提供了一个可以评估公司不同业务的绩效的一致性框架。

（3）保证了对风险的适当管理，并从成本的角度评估风险管理政策和风险监控手段是否有效。

（4）可用于评价公司的战略，并支持公司的决策制定过程。

三、经济资本在保险公司经营管理中的应用

对于保险业而言，经济资本不仅能够保证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促进整个保险行业健康的发展，而且还能引导保险公司建立内部风险管理体系，整合风险管理和资本管理，使资本配置更有效率，使绩效评估更加合理和完善，使保险产品的定价更为科学，优化公司的价值创造过程。具体而言，在保险公司经营管理中引入经济资本视角的价值在于：

1．提高保险公司风险管理水平。

首先，通过经济资本与可用资本的比较，可以增强风险防范的主动性。当经济资本在数量上接近或超过可用资本时，说明公司的风险水平接近或超过其实际

承受能力，这时要么增加实际资本，要么控制其风险承担行为，从而保证公司的偿付能力。其次，经济资本是对保险公司的风险状况的直接反映，可以方便地进行分解、合并，从而清楚地显示各部门和各项业务的风险水平，便于有针对性地采取风险防范措施。再次，经济资本的计算以风险的模型化和定量化为基础，使风险计量更为谨慎周密，因此能提高风险管理的精密度。

2．提高资本配置效率

通过经济资本的计算，精确计量风险和所需资本，可以释放闲置资本，保证资本的最优配置，提高公司的效益。同时经济资本管理体系根据各业务部门的风险调整绩效在各部门间分配风险资本限额，并通过评估风险调整后的绩效对经济资本的分配进行动态调整，保证了资源的最优配置，从而提高了公司的盈利水平。

3．使绩效评估过程更为科学

凤险资产的收益是以一定的经济资本为代价的，只有将风险转换为资本成本，再与所取得的收益比较，才能科学地衡量某一产品、单位、事业部的绩效表现，从而确切地衡量其为股东创造的价值。在经济资本分配的基础上，引入风险调整绩效度量方法(RAPM )，通过风险调整后的资本利润率指标（如RORAC 、 RAROC 、RARORAC 等）对各部门和各项业务进行评价，在考察盈利能力时对收益进行了风险调整，充分考虑了该盈利能力背后承担的风险，能够客观公正地评价经营业绩，从而引导保险公司在业务发展中恰当地平衡风险与收益的关系，在一个适当的风险水平上实现股东价值最大化。

4．使产品定价更为科学，并促进业务组合优化

引入风险调整绩效度量方法(RAPM )，可以更加科学地为产品定价。为了达到对资本回报率的既定要求，需要从单项产品或业务的管理入手，以单项风险调整绩效指标是否达到要求作为该笔业务取舍的条件，从而使产品定价问题转化为资本回报率既定条件下的定价问题。通过对风险的精确度量，可以计算出最优资产定价，并以此为基础制定有竞争力的营销方案。

同时在产品管理中通过经济资本风险衡量，使不同产品的风险有了可比性，再通过产品的内嵌价值分析或者利润分析，就可以改善有效业务部分的价值，优化业务组合，使保险公司向价值管理方向迈进。

四、保险公司经济资本管理体系的发展及前景

近年来，不断增长的竞争压力使许多大型的保险公司意识到他们需要转变自身的风险管理模式，例如法国安盛集团（AXA ），英国皇家太阳联合保险公司（Royal& Sun Alliance），瑞士再保险公司（Swiss Re）等，都构建了经济资本体系，并已从经济资本管理模式中获益。但是总体而言保险公司对于“经济资本”基本还处于接受和融入的阶段，原因在于大多数保险公司对于风险管理的认知程度还处于被动的被监管状态，而没有将之与自身的业务相整合。不过随着内部条件和外部条件的不断成熟，经济资本必将逐步成为保险公司风险管理与资本管理的核心。

从外部条件看，金融服务的一体化和金融市场的全球化对保险公司的资本配置效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随着保险业的市场竞争水平的提高，保险市场的风险迅速加剧，以往的风险管理体系下资本配置已经很难与公司所面临的风险全面地匹配。保险公司必须提升风险管理体系、全面地识别和量化风险、优化资本配置效率，方能创造价值，赢得竞争。

与此同时，监管者和评级机构对于经济资本的关注必将促使保险公司构建自己的经济资本管理体系。Solvency II 十分重视经济资本在保险公司风险管理中的作用，并鼓励保险公司开发内部风险模型。此外评级机构也纷纷实施了新的标准和工具来评定公司风险水平， Standard & Poor’s开发了一种被称为金融产品资本(Financial Product Capital, FPC) 的动态模型，评估公司所需的经济资本，同时该公司还将经济资本作为对保险公司全面风险管理（ERM ）评级的重要标准之一。

从内部条件看，保险公司的产品创新和业务拓展，也有利于经济资本管理在公司内部的推广。随着金融产品之间的融合，许多新的保险产品包含了多元化金融元素，如投资连接险包含了保险和证券的相关元素，而非传统风险转移产品（ART ），如巨灾期权、巨灾互换，则结合了保险和金融衍生工具元素，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状态，使保险公司所面临的风险种类从

保险风险、市场风险扩展到了信用风险以及操作风险和其他风险，同时各类风险之间的关系日益复杂，监管资本已无法真实地反映保险公司的风险量和相应的资本要求。保险公司必须要改进风险管理体系，引入全面而系统的观点，重新考虑各业务线的风险量化和整合以及资本配置。

另外，金融工具的发展以及日益的市场整合使保险公司能够深入金融市场并准确地为金融风险定价，风险建模技术的进步也使得复杂的随机风险模型更具有可行性，而基于经济资本的绩效评估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也有利于保险公司进一步认同和理解经济资本管理。

五、对中国保险公司应用经济资本的一些思考和建议

1．中国保险公司应用经济资本的必要性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中国保险业的市场竞争水平不断地提高，保险产品不断地创新，产品设计从传统的寿险产品到分红产品、投连产品再到目前市场上开始销售的万能产品，保险公司所面临的风险种类和风险点也在日益增多。同时随着保险资金投资渠道不断拓宽，和金融混业经营的步伐日益加快，跨行业、跨市场的风险日益明显，保险公司迫需改进风险管理体系，采用新制度和新手段，科学地管理风险，并将风险管理与业务管理相结合以创造价值。

另外随着中国经济逐渐融入全球经济体系中, 我国的保险公司必将走出国门, 参与世界市场的竞争, 因此也就面临着比国内市场更大的金融风险和经营风险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顺应国际保险业风险管理发展的新趋势，了解和掌握国外先进的风险管理理念和思想体系，积极借鉴国际保险业成熟的风险度量和管理技术，建立和健全我国保险公司风险防范体系便成为中国保险业当前和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一项重要而迫切的任务。

通过运用经济资本有助于改善保险公司治理结构、加强公司的资本约束，有助于保险公司建立内部风险管理体、提高经营管理水平，有助于保险市场与资本市场良性互动，有助于完善我国保险评价体系、推动我国保险业增长方式的根本转变，所有这些方面是我国保险业发展进入新时期的客观需要，是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具体体现。

2．中国保险公司应用经济资本的可行性及建议

目前我国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框架还处于形成阶段，与国外相比仍然存在着

很大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表现在对风险的识别、量化及管理的技术和方法上，而且还表现为保险公司在风险管理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风险防范意识方面的不足。一方面，由于我国资本市场起步较晚、市场不成熟、法制不健全、投资工具比较少、缺乏具有的经验数据和模型，风险管理技术水平发展有限，普遍采取简单确定法定最低偿付能力标准的方法来评估偿付能力、管理风险。另一方面，业内成立风险管理部、并尝试运用现代金融技术管理风险的国内保险公司寥寥可数。保险公司或是没有成立专门的风险管理部，或是成立了风险管理部、但仍侧重管理公司具体的运营风险，其风险管理体系与资本市场的结合程度较低，因而无法充分地发挥作用。

经济资本体系的特点在于全面的风险观点、先进的风险量化技术、以及一体化的风险管理制度框架。从目前中国保险业的发展现状来看，在保险公司中全面实施和推广经济资本管理体系的条件和时机均不成熟。但是为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全面提升中国保险业的风险管理水平，缩短与国外保险公司在这方面的差距，提高国际竞争力，我们应当从物质和观念上为今后在中国保险公司中推行经济资本做好充分的准备。

（1）为了经济资本管理体系的推行，需要搭建一套符合国情的完整的制度架构。要积极地开展对经济资本的研究工作，结合国情选择若干家保险公司进行经济资本应用的试点工作，为全面推广这一风险管理理念积累经验。其次，要下大力气，积极做好推行经济资本的各项基础工作。开发和实施经济资本管理体系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同时还需要具备各种基本条件，因此一定要在风险管理的基础设施建设上下功夫，并应在保险从业人员中全面普及风险知识，不断提高他们的风险防范意识和识别风险的能力。最后，应在保险公司的高级管理层面设立风险管理委员会，领导整个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工作，并同时在保险公司内单独设立风险管理部门或明确由某一部门执行风险管理职能，从而在组织上保证经济资本管理体系的运行以及保险公司风险管理目标的最终实现。

（2）在保险公司中推行经济资本管理体系除了需要一套完整的制度架构外，还需要有先进的风险管理技术。经济资本的计算以风险的模型化和定量化为基础，需运用先进的技术模型全面管理各类风险。目前经济资本的计算中具体尚且

存在许多颇有争议之处，如风险度量标准的选择、操作风险建模、以及各类风险之间的相关性的度量等。此外经济资本在实际运用中应该注意的问题，尤其是其在我国的应用中所存在一些特有的问题，如收益曲线的问题、信用风险参数的问题、操作风险的问题和风险整合问题等，都需要理论界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