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摘[天黑以后的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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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 ! 月 " 日#星期三

独立书评

村上春树的长篇新作 天黑以后》 是静悄悄上市的， 《 ， 却连续两周占据了快报图书排行榜的榜首。 在中国， 村上春树有着许多痴迷者。不过比起他在日本国内或欧美享有的声誉，在中国，他更像是一个流行的作 —仿佛渡边淳一， 仅仅书好卖而已。 家—— 《 天黑以后》 去年 ( 月出版后， 风行日本， 两个月内就售出 +, 万册。它所探究的日本文化中的 恶”甚至 “ ， 使中文译者林少华在翻译时感到 恐怖” 对这部讲述 少女在一个晚间获得再生的故事” “ 。 “ 的小说，独立书评” “ 试图从多个角度进行解读， 其中包括了对译者林少华的专访， 以及阅读村上的辅助读本： 两本研究日本文化 的专著。

村上春树

【 村上春树辅助读本】

日本民族的本性

湖一刀$文 · 《 菊与刀》 !美"鲁思 本尼迪克特 著

林少华： 译 天黑以后 感觉恐怖 《 》

记 者 黄 莺

天黑以后的村上春树

孔亚雷$文 似乎是作为对自己 #% 年写作生涯的小小纪 念， #$$) 年 ( 月，村上春树悄无声息地推出了长 篇新作 天黑以后》 《 。村上春树显然是一位创作力 极其旺盛的多产作家。 纵览他的创作历程， 你会发 现他的写作很像跳舞。仿佛在即兴爵士乐伴奏下 的技艺非凡的舞蹈。他在很长的长篇小说 如 奇 （ 《 鸟形状录》 、 ） 很短的长篇小说 如 斯普特尼克恋 （ 《 人》 、 ） 短篇小说、 纪实文学、 随笔、 （ 他翻译了 翻译 雷蒙德 卡佛等许多欧美作家的小说） · 这些体裁间 毫不停歇地、 令人眼花缭乱地切换着舞步。 他仿佛 掌握了某种奇妙的平衡术—— —那或许正是其旺盛 创作力的秘诀所在。所以， 在完成了大部头的 海 《 边的卡夫卡》 之后， 《 天黑以后》 这部 的短小和轻飘 就显得在意料之中了。 意 料 之 外 的 是 —— 许 也 并 不 那 么 太 意 —或 外—— —他在这部新作里彻底放弃了 我” “ 这个词。 这是村上春树 #% 年来第一部完全以第三人称写 就的长篇小说。正如人们常做的那样， 纪念， 往往 意味着某种告别、 某种结束、 某种转换。 代替 我” 是 我们” 眼睛看到的是一座 “ 的， “ “ 。 都市。 通过空中高飞的夜鸟的眼睛， 我们从上空捕 捉着都市的姿影。作者的全能视角化身为一架看 ” 不见的摄像机， 为读者从不同的角度选取画面， 切 换场景。而作为每一小节标题的精确的时间数字 【 天黑以后》 日） 《 （ 村上春树 著 林少华 译（ 小说从某个冬日深夜的 #+ 点 %, 分开始， 到翌日 上海译文出版社-’%&$$ 元】 清晨的 , 点 %# 分结束） 就像在摄像机取景框的右

上方闪烁变化的时间显示。 故事很简单。 故事的引爆线有两条： 美少女浅 的黑社会中国男子打来电话—— —电话被完全不知情 井爱丽不知为何陷入了长达两个月的昏睡当中， 的无辜青年接起—— 逃不掉的。你也许忘了， —说： 我 为此， 她的妹妹， 主角玛丽 一位内秀的十九岁女 们没忘。 （ 孩， 与其美少女姐姐感情生疏） 感到极度压抑， 于 对于日本的历史与现状，村上春树一直怀有深 是决定在城市里游荡一整夜；普通的白领电脑职 切的反思与忧虑。 而对于中国人， 村上春树则一直怀 员白川在情爱旅馆将一名中国妓女打伤，旅馆经 有某种似乎发自内心的好感。从 去中国的小船》 《 到 理情急之下找到了会说中国话的玛丽帮忙与那个 《 奇鸟行状录》 天黑以后》 如同流出地面的暗河， 到 《 ， 中国女孩沟通。随着这两条引线静静的—— —然而 这种倾向性越来越明显。 放弃 我” “ —— 又是刻不容缓的—— —燃烧，各色人等在夜色中依 —即使是暂时的—— —而融入 我 “ 次登场。 们”放弃超然的置身事外而勇敢介入， ， 放弃绝望而 村上春树在写这部小说之前的一次采访中 重新点燃希望 哪怕那希望极其微弱， （ 随时会熄灭） ， 说：下回我想写既是象征性的又有细部现实感那 这是近年来村上春树的一大转变。 年前， 他在自己 #% 样的恶。 细部现实感这一点， 已经由电影镜头感十 的处女作 且听风吟》 《 里用第一人称专注于个体人生 足的文字得到了相当完美的体现。 那么象征性呢？ 的绝望与无奈，却获得了无数工业化时代年轻人的 “ 中国” 显然是个重要的线索。主角玛丽从小 共鸣。 年后， 他在这部 天黑以后》 《 里用第三人称描 #% “ 在 中国人学校” 长大， 会说流利的中文， 并即将去 绘了具有强烈寓意的人性善恶，并且最终代表 我 “ 北京留学。 被凌辱伤害的妓女是中国女孩 而且来 们”向这个世界投以了虽不确定但仍充满希望的温 （ ， 自中国北方， 也就是 过去的满洲那边”， “ ） 而玛丽 暖目光。所以， 在故事的结尾， 当玛丽与爱丽紧紧拥 对于她的感觉是 看第一眼我就想和她成为朋友， 抱，当沉睡的爱丽终于露出苏醒的迹象时，我们小 “ “ 非常非常想……我觉得那个女孩现在彻底留在了 心翼翼屏息敛气地守望着那一征兆不受其他企图干 我身上， 好像成了我的一部分。” 作恶的白川将抢 扰地在崭新的晨光中花费时间逐渐膨胀。夜幕刚刚 来的中国女孩的手机丢弃在便利店里，打算报复 很勉强地撤下。 而下一次黑暗， 还没有那么快到来。 ”

吕万和 熊达云 王智新 译 商务印书馆， #$$%&#

， ’’&$$ 元

说话谦和， 语调慢悠悠， 时不时笑上两 声， 还喜欢用 我觉得”可能是” “ “ 的句式， 这 就是林少华，这个研究村上春树的专家在 电话里给人的感觉。 迄今为止的村上春树简体中文版译 作， 几乎都是出自他手。 北师大学者王向远 《 二十世纪中国的日本翻译文学史》 有这样 的评价：可以说， “ 村上春树在我国的影响， 很大程度依赖于林少华译文的精彩。”

新作日本 ! 个月卖出 "# 万册

问起村上的这部新作在日本的销售情 况， 电话里先传来手翻资料的声音， 然后林 少华认真地说：这本书是去年 ( 月份在日 “ 本推出的，到去年 ’’ 月就卖了 +, 万册， 到 现在卖了多少不知道。 而日本媒体的评价， ” 林少华也了解到不少。他说， 基本上都是给 予肯定的， 认为村上的新作 有点像电影镜 “ 头， 切分得很快。” 翻译成中文后， 国内提出 “ 展示了日本民族的本性” 了 的观点， 但在日 本， 没有人这么看， 林少华笑着说：可能是 “ 他们故意装糊涂。 不过， ” 他说日本的评论界 跟我们一致的地方也有， 那就是也觉得村上 的新作超越了世俗的恶。对国内外的评论， 林少华估计村上都不会看，他这个人不太 “ 看评论， 也不太在乎评论” 。因此， 林少华也 没把自己对作品的解读跟村上交流过。

《 天黑以后》 探究日本民族的 恶” “

翻译村上的那么多部作品，林少华觉 得翻译 天黑以后》 《 相比起来比较痛苦， 心 情没那么愉悦。 十年前， 林少华翻译的村上 的作品大多是写善写爱的，即使有些不积 极的情绪， 也不过是孤独寂寞。但后来， 村 上的作品开始一部比一部深入地探究 恶” “ 这个话题。 林少华觉得， 奇鸟形状录》 从 《 开始， 村 上就开始反思日本民族的恶，对二战中日 本犯下的罪行写得很深刻。 再到后来的 海 《 边的卡夫卡》 和如今这本 天黑以后》 这种 《 ， 恶的表现一步步加深， 天黑以后》 而 《 几乎 可以说是 恶” “ 的集大成。 在这部新作里， 主 人公白川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他因 为一个妓女收了钱却因为来了月经没提供 服务而愤怒， 打了她并将她的衣服剥光。 他 本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卑鄙，他是单 纯地从交换价值这一角度看待自己的行为 的—— —我出了钱，作为交换，你提供性服 务； 而你因突然来了月经未能提供， 作为交 换， 理应挨打， 一如因为我是电脑技师所以 电脑坏了该我加班维修，因为加班晚了所 以该由公司出钱让我搭出租车回去，理所 当然， 天经地义。换言之， 白川式的 恶” “ 不 是常规形态、 传统形态的恶， 因为这可能是 现代社会

中更带有普通性、 更可怕的恶。 这 么想了， 林少华翻译时就越发觉得恐怖。

二战进入尾声， 日本 ’()) 年 , 月， 败局已定， 美国开始考虑善后事宜， 其中 有两大问题需要解决： 一， 日本会不会投降？ 二， 要不要保留天皇？ 文化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女士受命 做这个课题研究，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 来弄清日本民族的本性。 当年的美国， 许 多人认为对日战争还要持续三年，也许 十年， 甚至更长时间， 而在日本， 有人认 为这将是一场绵延百年的战争。 本尼迪克特的报告很快就完成了， 她以日本两大象征： 菊与刀， 阐述了日本 人的矛盾性格。 菊是日本皇家徽章， 刀则 是武士道，这两者暗示着日本人的两面 性： 爱美而黩武， 尚礼又好斗， 喜新又顽 固，服从而不驯……她把日本的文化特 征概括为 耻感文化” “ 。 本尼迪克特得出推断： 美军不用登陆 日本本土， 日本也会投降， 但不能像占领 德国一样统治日本， 而要保留天皇这个象 征性的 神圣首领” 不能说美国政府照搬 “ 。 了本尼迪克特的报告，但事后的结果， 却 如出一辙： 美军只用了两颗原子弹， 就让 日本人投降了， 从而避免使美国陷入后来 越战一样的泥淖， 和崇尚武士道的日本抵 抗力量在深山老林中捉迷藏。 本尼迪克特在 ’(), 年把这份报告 整理成书，在日本引起强烈反响， ’()( 年被译成日文后， 更是洛阳纸贵， 几乎人 手一册—— —谁都想看看这本决定了他们 屈辱命运的书， 是怎样评述自己的。 几十年来，没有一本书可以和 菊与 《 刀》 相比， 了解日本民族的本性， 它是必读 的。 和外国人一样， 许多日本人也正是在阅 读 菊与刀》 《 之后， 才开始了解自己的民族。

原来村上春树不是那样的

李 莉$文 如果没有台湾的译者赖明珠，我可能永远也 不知道， 原来， 村上春树可能不是我以前以为的那 样。 他最近新出的小说 天黑以后》 简体中文版 《 ， 仍然是林少华翻译。 这么多年来， 林少华俨然已经 成为最权威的村上春树翻译者。 天黑以后》 《 的叙 事风格， 仍然沿袭着从前那种味道—— —作为我， 和 以往不同的是， 这一次我终于努力读完了。 赖明珠的译本我只读过 地下铁事件》 或许 《 ， 纪实文学的文笔要朴实点， 小说会华丽点， 但同一 个作家的语言风格相差不会太大。 赖版的村上， 文 字很朴实很男性化，而林少华的版本让我想起梅 兰芳， 过于唯美及女性化。 在读过赖明珠的译文之 后我开始相信， 村上春树的语言， 可能并没有林少 华译出来的那么娇媚—— —没错，就是娇媚，天黑 《 以后》 仍然是这个感觉。 林的翻

译是一种再创作， 花团锦簇， 像一个粉 嫩粉嫩的婴儿房。看过他的访谈， “ 总是想译 他说 得更美一点” 然而村上春树并不是以 语言之美” 。 “ 取胜的， 虽然这是他的一个特点， 却也仅仅是一个 表象。 林少华是一个很固执的翻译者， 也是一个片 面唯美主义者。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再创作， 因而他 就真的再创作了。 读他的译文， 你都能想像到他在 创作过程中跷起兰花指，拈起一个华丽的句子塞 进村上的作品里。 我觉得一个译者如果想忠实地传达出作者的 意图， 他必须是一个很好的鉴赏家。我有理由相信 林少华根本从来没理解过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的文 章里， 充满了对资本主义勃勃生机之下的忧虑。体 制对于人性会有所扭曲和伤害， 而他对于这种体制 对个体的伤害是非常关注的。村上大学毕业后， 选 择了不进体制工作， 看得出他是刻意游离于体制之 外， 以保持旁观者的清醒。 此外， 村上春树对日本在 二战中所犯下的罪行， 一直是持忏悔态度的。他是 个热爱人类和平的人， 有着深刻的思索。 但林少华似乎从来没理解过这些。 他只理解到 了一些精美的爱情， 一些有趣的比喻， 一些很表面 的文字的东西， 但表面下的荒凉他没有理解。 如果说上面这些理由还很抽象， 那么我有更具 体的例子来证明林少华的无知。 村上春树对于西方 文明非常了解， 兴趣也很广泛， 他也喜欢爵士乐摇 滚乐，对各个乐队如数家珍，在这方面他是个内 行—— —甚至撰写过专门的书籍。 他是个纯正的艺术 爱好者， 有良好的品位。 然而林少华对于乐队的名字都译不准。他甚 至连滚石都不 知 道—— 说 明 他 对 于 欧 美 文 化 —这 基本没有了解。这样一个译者， 其实很难翻译村 上春树， 他们的知识背景相差太远。 然而为什么他又成为最权威的译者？我想大概 “ 是 时无人耳” 。 村上春树在中国， 名声大而读他作品的人却没 那么多， 作为译者的林少华， 真的要负很大责任。

村上对日本的反省很深入

村上写的到底是全人类的恶，还是日 本民族的恶？ 对这一点， 林少华为了弄清楚 这点， 反复读原作， 并和上海译文出版社的 编辑沈维藩一起探讨。 后来他们一致觉得， 村上笔下的白川这个人，其实就是日本民 族的代表， 因为日本民族也是这样， 犯下的 战争罪恶， 却浑然不觉， 矢口否认。这种情 况在德国就没有， 因此村上写的 恶”他觉 “ ， 得就应该特指日本民族。而且他记得哈佛 大学一个教授曾经和村上展开过对话， 那 位教授问村上作为战后出生的一代人， 为 什么对父辈的错误这么有责任感，村上回 答说：因为我

是日本人，从书上知道前辈 “ 干过什么坏事。” 另外， 他和沈维藩都觉得， 书中所描写 的一个女孩子老是做梦在看电视， 而且有时 会走入电视里， 电视内外是两个世界， 就代 表善和恶， 村上可能是在暗示日本民族徘徊 在善与恶的边缘， 就看能不能把握住了。 因为这本书， 引发了林少华不少思索。 据说， 他现在还在找国内外的资料， 希望能 对这部作品有更深入的解读呢。

《 日本论》 戴季陶 著

九州出版社， #$$%&)， #+&*$ 元

晚清民国， 留学日本是一种风潮， 戴 季陶就是其间的一员。这个做过孙中山 秘书的湖州人，在孙中山身后出过两本 小册子， 曲解三民主义， 反对国共合作， 而成为历史的罪人。’()( 年 # 月， 在广 州吞服安眠药自杀。 戴季陶长期留学日本，后又随孙中 山多次出访日本， 对日本文化了解颇深。 《 日本论》 初版于 ’(#* 年， 是当年研究日 本的一本重要参考著作。 日本人早就在研究中国了， 中国’ “ ‘ 这个题目， 日本人不知放在解剖台上， 解 剖了几千百次，装在试验管里化验了几 千百次；而中国人研究日本却粗疏空 泛。” 戴季陶因此要写 日本论》 也来解 《 ， 剖日本人， 无论是怎样反对他攻击他， “ 总而言之， 非晓得他不可。” 但戴季陶并不真正了解日本，他就 没有预见到几年以后日本企图吞服中国 的野心， 具体到本书， 也就是对日本文化 中的 恶” “ 了解还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