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共鸣

　　摘要:《古诗十九首》是东汉后期中下层知识分子为谋求前程而外出闯荡的咏叹之作,其情感思想因客观再现了外出谋生者的心路历程,对历代具有类似人生体验的游子具有恒久魅力,虽穿越千年,至今仍大量被当代流行歌曲所借鉴,在广大听众中激起强烈共鸣。 　　关键词:古诗十九首 思想内容 创作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09)17- 　　 　　历代文史评论家认为,《古诗十九首》艺术成就突出,一是作为“古诗”,其“五言诗”形式较之以前乐府民歌更为细致工整;二是表现手法和艺术风格更趋成熟。在表现手法上,《古诗十九首》继承了《诗经》、《楚辞》的赋、比、兴传统,汲取了汉代乐府民歌精华,精心构思、深入浅出、形象比兴、情景相衬,形成了直抒感兴、曲尽衷情、委婉动人的独特风格。南朝梁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评价:“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清人方冬树在《昭昧詹言》中称赞:“用笔之妙,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如百尺游丝宛转;如落花回风,将飞更舞,终不遽落;如庆云在霄,舒展不定。此惟《十九首》、阮公、汉、魏诸贤最妙于此。”如果不是先出现了《古诗十九首》,我们很难想象三国魏晋时期一下子能涌现出曹植、阮籍、陆机这么一批著名的五言诗人。自隋唐至晚清,历代文人学习、模拟、继承发展《古诗十九首》艺术手法、风格和思想内容进行诗歌创作,名篇累牍,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可当代文史评论家在评论《古诗十九首》时,拿当今的思想去衡量古人,只认同《古诗十九首》艺术成就,否定其思想成就,认为它只分为游子诗和思妇诗两大类,思想内容狭窄,情感格调低沉,缺乏豪情壮志和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笔者认为,此说牵强偏颇,政治色彩太浓。 　　人一生,为生存,为发展,为实现其理想和抱负,大都免不了离开故乡和亲人,去社会,去远方,学习知识和技能,寻求生存和发展空间,在努力争取生存和发展的同时,试图追求人生幸福,实现人生价值和理想。因此,自《诗经》开始,历代写人生思考、相思情怀的民歌和文人作品往往最多、最受欢迎、最容易得到读者的共鸣。 　　中国在隋朝科举制产生之前,统治者在人才选拔上走的是一段曲折道路:西周实行分封世袭制,人们凭血缘、亲缘关系进仕途;春秋战国时期,列强争霸,各诸侯国盛行招贤养士之风;秦朝以武力统一天下,实行的是军功封爵制;到了两汉,为安邦定国,推行以察举制为选人制度。这种察举选人制度注重道德评判,却缺乏客观、公正、统一的标准,这就给举荐者任人唯亲,被举者攀权结贵留下了可运作的空间。到了东汉晚期,宦官外戚结盟擅权,官僚集团垄断仕路,上层士流结党标榜,在这种形势和风气之下,中下层知识分子为了谋求前程,只得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四处奔走交游,企求结识权贵,荣入公门,出人头地。由于宦官外戚把持朝政,官员选用必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庶族”。所以,那些中下层知识分子出外结交豪门多是四处碰壁,一事无成,最后往往落得羁绊行旅、有家难回、一身疲惫、无限忧愁的结局。 　　《古诗十九首》正是东汉后期这些中下层知识分子为谋求前程而外出飘荡的咏叹之作,无论是游子诗,还是思妇诗,都是这些出外闯世界的文人在游历交往中,你一首我一首,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切磋交流所抒发出来的人生体验之作。这些非一时一地一人的诗作,总体数量大约有五十多首,由于在广泛传颂中历经众口,绝大多数诗的原作者已不可考,于是,南朝梁萧将这些诗选精华19首收入《文选》,称作无名氏《古诗十九首》。 　　《古诗十九首》的思想内容,真实地再现了汉末文人下士外出谋生的心路历程,从《文选》所列的次序来看,主要可分为六大阶段:离妻别妾,依恋难舍(第1-2首);初识世道,新奇刺激(第3首);四处碰壁,心灰意冷(第4-7首);羁绊行旅,千里相思(第8-10首);感伤物化,思考生命(第11-15首);寒冬腊月,倦鸟思归(第16-19首)。 　　下面让我们一同来看《古诗十九首》每一阶段到底反映了作者怎样的人生体验,哪些地方对后人特别是对今人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一、离妻别妾,依恋难舍(第1-2首) 　　在这一阶段,作者先以发妻之心境道送别之眷顾: 　　第一首: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首诗是说:送了一程又一程,千里送君泪相随,长亭古道两分手,从此关山万里行。欲问归期是何日,此去归期难预知。胡马奔驰恋北风,越鸟筑巢选南枝,走兽飞禽尚怀旧,相信夫君必恋家。夫君离去日渐远,衣带渐宽人憔悴,心事沉沉云遮日,日日思君不见君。朝思暮想人易老,岁月无情自保重,摒弃眷念与烦燥,养好身体多加餐,留得青春容颜在,指待来日喜相逢。 　　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惜别情景呀,这情景从离妇之口说出,实质道出的是离人对故乡亲人的难舍之情。这种心情,从电影《城南旧事》主题歌《送别》中能够得到相同体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回,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这种心情如果换离人的口气来表达,我们从齐秦《大约在冬季》中可以得到较好的诠释: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著风虽然下著雨,我在风雨之中念著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在抒发了对发妻的眷顾之情后,有妾的人这时就自然对美妾不免有些恋恋不舍和放心不下了。于是就有了以妾之心境表达对温柔之乡的依恋和不放心之情的第二首诗: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这首的意思:河边青草葱葱,园中绿柳郁郁。一年一度春色,激起春情无限。少妇轻盈登楼,倚窗皎容似月。红妆艳服撩人,修长玉手勾心。昔日乐坊歌女,如今从良嫁夫。夫出远门不归,寂寞空房难守! 　　在一夫多妻制的封建时代,一些稍有经济基础的成年男人都会娶一妻而纳多妾。妻是糟糠之妻,多是自幼定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中规中矩、血统纯正,为的是传宗接代,并不一定要有爱情,因此娶妻并不在乎其容貌和感情;而纳妾则不同,纳妾是纳美妾,多是成婚男人纵情声色的猎物,图的是官能刺激和情感渲泄。美妾有多美?“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作了最好的素描:体态轻盈、面容皎好、打扮艳丽、行动风流,她们多情善感具有美丽迷人的姿色,善解人意具有较高的文化修养,才情俱佳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时代,这种美丽才女只有在歌楼妓院中才能培养得出来。于是,一些家境殷实的文人下士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寻欢作乐,日久生情,金屋藏娇,纳一两个歌妓为妾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当这些文人下士一旦要离家外出谋事时,心里那份难舍自不言喻,他们留恋美妾的温柔之乡,最不放心的就是美妾一人在家难耐寂寞。这首诗借妾之口,道出的正是已出远门的男人对家中美妾的耽心。 　　自从有了这首同情歌妓的五言诗问世,中国历代同情歌妓的作品层出不穷,其中不乏惊世之作,如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琵琶女、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杜十娘等。当代精典流行歌曲《杜十娘》的歌词这么写着: 　　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船舱里有我杜十娘,在等着我的郎。忽听窗外, 有人叫杜十娘。手扶着窗栏四处望,怎不见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如果你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面汤。郎君啊,你是不是冻得慌?你要是冻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衣裳。郎君啊,你是不是闷得慌?你要是闷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为你解忧伤。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你要是想爹娘,对我十娘讲,十娘我跟你回家乡。郎君啊,你是不是困得慌?你要是困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扶你上竹床。十娘呀杜十娘,手捧着百宝箱。纵身投进滚滚长江,再也不见我的郎。 　　杜十娘这种无私奉献的哀惋爱情多么凄美!多么感人!多么令人同情和赞赏呀!难怪《杜十娘》作为民族剧目不断推陈出新,被改编成评剧、梆子、川剧、京剧、歌剧等许多剧种,在当代得到经久不衰的流传。 　　二、初识世道,新奇刺激(第3首) 　　这是一首刚从儿女情场中挣脱出来,一路拔山涉水,行走江湖,初入京城,视觉就受到高楼大厦和王公贵族奢华生活强烈冲击的感叹诗。由于初识世道,诗人对周围一切既感新奇刺激,又感自惭形秽,因而带有隐隐不平的感慨。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其意:穿越青山,看高坡上的松柏不动而庄严;行走涧边,观水流中的巨石沉稳而岿然。生活在这庄严壮美的河山和广袤的天地间,人为什么忽然要去漂泊远行?喝一点美酒相互饮乐而怡然自得,驾一辆劣马拉的小车游遍京城。繁华的京都真是达官贵人的天堂呀,你看贵人只与贵人来往!长街夹着一条条深巷,那密布的豪宅全是王公贵戚的名利场。洛阳南宫与北宫遥遥相望呀,两座宫殿高高耸立真叫人景仰!盛大的宴会一场接着一场赴宴者心情是多么舒畅呀,他们成天沉缅于声色无忧无虑让我们这些初入京城的游人作何感想? 　　这是率先以朝都为题材描写上层社会骄奢豪贵生活的五言诗,魏晋六朝以后不断出现以长安洛阳一类名都为背景的抒怀作品,如左思《咏史》中《济济京城内》写道: 　　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冠盖荫四术,朱轮竟长衢。朝集金张馆,暮宿许史庐。南邻击钟磬,北里吹笙竽。寂寂扬子宅,门无卿相舆。寥寥空宇中,所讲在玄虚。言论准宣尼,辞赋拟相如。悠悠百世后,英名擅八区。 　　讽刺的正是京城王公贵戚们成天你宴我请、沉醉声色、高谈阔论、舞文弄墨的奢浮世风。到了盛唐,卢照邻以一首长诗《长安古意》,将这一题材发挥到了极至: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啼花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梁家画阁天中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双燕双飞绕画梁,罗纬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著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颐唤鸬獭Ｐ�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这种下层人士漂泊进都市试图谋生发展,把眼前所见的生活场景与过去自己的生活方式进行比较所引发的感慨,就是在今天也可以找到许多相似题材的作品,限于篇幅,在此不便穷举。 　　三、四处碰壁,心灰意冷(第4-7首) 　　这一阶段写的是,游历京城的文人下士想攀权结贵图发展却无人赏识、想娱乐消遣却知音难觅、想情场艳遇结果失意寡欢、想朋友帮助却伤心失望的四大尴尬遭遇。 　　第四首: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轲长苦辛。 　　该诗的内容表面看来不过是对宴会听曲的理解,浅显直率。细读不难发现,其诗在质直之中藏婉曲,浅显表下寓深意: 　　今天这场宴会真是美妙,带给人的欢乐简直无法形容!那弹筝奏出的声调多么飘逸,刚谱出的新曲神妙到了极点!德高权重的泰斗正在那里发表高论,懂音乐的人早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其实人人都已体察到其中真意,只是谁都不愿意站出来说白。那就让我来谈谈听后的体会吧:人生一世有如旅店过客,更象大风中的尘埃转眼消失无踪。何不赶快鞭策良马,去抢占交通要道坐收地利?再不行动将只能抱守贫贱,坎坷辛苦地虚度这短促的人生! 　　一个抛妻别妾、远涉千山万水来京城谋求仕途的文人下士,好不容易进了王公贵戚举办的宴会厅堂,本希望由此获得赏识和提携进而跻身仕途步入上流社会。不料,第一次参加宴会竟听到自己一心想要攀附的主人劝勉他们去那些交通要道做生意致富,以不辜负短促的人生,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一个想投靠贵人出仕求官的文人,人家却劝他去做生意赚钱,这不是给他软钉子婉言回绝又是什么?所以,这首诗实质上是文人对入世攀权结贵无望的失落。之所以写得如此热情洋溢,充满溢美之辞,原因有二:一是作者怕得罪权贵,不敢当面发泄心中不满;二是作者心里仍抱一线希望,仍不死心,希望通过抢出风头,当面应答,既谄媚主人,又展示自己才华,以图得到赏识和转机,可见这首诗表象之下真意其实十分婉曲。 　　第五首: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其意:西北方向有座高楼,巍峨耸立直上云宵。雕栏交错窗挂垂帘,阁檐高翘阶梯重叠。楼上忽传琴弦歌声,声音为何这般悲戚?谁能弹奏如此悲声,莫是重见杞梁植妻?凄清琴声随风传送,哽咽曲调空中飘逸。一咏三叹多么伤感,悲歌慷慨总留哀切!并非怜其演唱辛苦,只是感伤知音难觅。我愿与她结成知已,鸿图大展共飞蓝天! 　　君门深远,官宦挡道,纵有才情壮志,奈何报国无门。诗的作者,正是这样一位仕途失意文人。他在失意愁绪无法排遣之时,就幻想了以上高楼听曲这么凄切的一幕。 　　“西北有高楼”的景象是诗人托化的虚境,高楼“弦歌”的佳人,那是诗人虚拟的知音,其实那佳人正是诗人自己。他是在借佳人不遇“知音”之悲,抒写自身的失意之苦。诗中“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的“杞梁”即杞梁植。传说杞梁植为齐君战死,其妻悲恸于“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人生之苦至矣”,乃“抗声长哭”,连哭十天竟使杞城为之倾颓。诗人借杞梁植妻哭倒杞都之典故,强烈渲染自己在京城无依无靠,无人赏识的悲情。不过,悲愤的诗人在“抚衷徘徊”之中竟生出奇想:不仅把自身托化为高楼的“弦歌”者,而且又从自身生化出另一位听众,以作为高楼佳人的“知音”而欷�[感怀、聊相慰藉。虽然如此,我们仍能透过诗面上终得“知音”而奋翅“高飞”,深切感受到诗人那种“四顾无侣”、自歌自听的无边寂寞和伤情!诗人这种怀才不遇、顾影自怜的感受,我们从唐宋名家的一些诗词中可以得到更深的体会。看李白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白这首《将进酒》同《古诗十九首》第4、5首诗一样,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宏图难展,只能呼酒买醉的极度惆怅悲壮之情。这种对知音知己的渴求,千百年来,人们就没有停止过呼唤和追求。邓丽君一首《我只在乎你》道出的就是这种心声: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不要什么诺言,只要天天在一起。我不能只依靠,片片回忆活下去。…… 　　再看第六首: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表达的意思是:渡过长江到南方去采摘鲜荷呀,此时生长春兰的湖岸遍地野草芬芳。采摘这么多的荷花和香草想送谁呀,我要追逐的对象不知在哪遥远地方?寻芳不遇回头往家乡张望呀,长路漫漫事业未成哪有颜面返乡?与同心妻室不能长久相聚呀,如此孤单终老真教人黯然神伤! 　　满腹才情的文人下士到京城结攀权贵碰壁,深感自己曲高和寡,前程一片迷茫。既然如此,久呆京城也是无益。现在夏天来了,不如约朋友一道渡江到南方去玩玩吧!那里荷花盛开,湖边河岸处处都有香草,去了可以采摘一些拿来送人。但是真的采到鲜花香草之后又能送给谁呢?虽说江南是出美女的地方,可知心的佳人难遇呀,这不由得使这些文人思念起家乡的爱人。然而,长路漫漫,事业未成的游子如何返家?便只能与同心同德的妻子异地分居了。这日子不知何时是尽头,心中忧伤与无奈,也真是难以言表啊! 　　如此忧伤的爱情失落梦,我们从《相思风雨中》这首当代流行歌中可以得到更通俗的理解: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潇潇风声凄泣暴雨中。人海里飘浮辗转却是梦,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世空。当霜雪飘时,但愿花亦艳红,未惧路上烟雨蒙。啊……寄相思风雨中!啊……寄痴心风雨中…… 　　第七首: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意为:仲秋深夜月色分外凄清明亮,照得东墙蟋蟀不停浅吟低唱。此刻北斗横转斗柄正指夜半孟冬方向;月朗星稀夜空寂寥星星历历可望。夜露沾附野草大地铺上一片银霜,不知不觉中夏秋季节已然转换!秋蝉尚在林间作生命最后歌唱,鸿雁为换安身之所已消逝飞去了南方。昔日同游京师的好友同窗,捷足先登已平步青云之上。叹息好友忘却了我这个曾经携手相帮的伙伴,踩我肩膀而上如今把我遗弃路旁。南空“箕星”并没有盛谷播扬,北空“斗星”不曾斟酒飘香,再观察银河上“牵牛”星相,又哪点看出拉车的模样?想当年同门也曾盟誓我们的友谊将如磐石地久天长,可世态炎凉虚名空话能作什么指望? 　　这首诗抒发了一个离家寻梦的人在四处漂泊流浪之中,在经历事业、爱情双重人生挫折后,一个人孤单绝望之际,所流露出来的希望朋友能伸出援助之手的渴望。这种渴望,千百年来,历代游子因体验不同而各有侧重。如当代流行歌曲取名叫《朋友》的特多,其中不少都是经典名典,宝丽金演唱的《朋友 》与这首诗的内容最为贴近: 　　繁星流动和你同路,从不相识开始心接近。默默以真挚待人,人生如梦朋友如雾。难得知心几经风暴,为着我不退半步正是你。遥遥晚空点点星光息息相关,你我那怕荆棘铺满路。替我解开心中的孤单,是谁明白我?情同两手一起开心一起悲伤,彼此分担不分我或你。你为了我我为了你,共赴患难绝望里紧握你手。朋友! 　　第四阶段:羁绊行旅,千里相思(第8-10首) 　　这一阶段,作者转换人称,借思妇所感所想,抒发游子羁绊行旅,于千里之外对家乡亲人的强烈思念。由于作者之间家庭境况差异,直接导致思妇身份各不相同。 　　第八首是写一个未婚女子怨伤青春蹉跎,企盼未婚夫早日返乡迎娶: 　　冉冉狐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大意为:我是一棵柔弱的孤生野竹,希望扎根避风在大山深坳。与你订亲是企盼早日成婚找到归宿,不料却好比蔓藤缠错地衣从此失去了依靠。菟丝攀枝只在生长季节,夫妻结合应该顺时宜早。相距千里想成婚多么不易,路途遥远有千山万水挡阻。想念夫君岁月总在催人衰老,你迎亲的花车为何迟迟不到!我自怜就是那芬芳的蕙兰花草,含苞欲放光彩照人只等夫君快来享受。如果错过花期你仍没归来采折,只怕我会随季节变得象秋草一般枯燥。如果你保持高风亮节对爱情坚贞不渝,那我就只有守著相思苦苦将你等候! 　　历代写相思的作品数不胜数,但写未婚妻相思的作品却不多见,这首诗开启了这一题材先河:一对已有婚约而尚未完婚的男女,男方迟迟不来迎娶,女方在苦苦等候中生出种种疑虑和忧伤的情怀。当代流行歌曲《等候》演绎的也是这一题材: 　　爱,总是我在奢求,只求能换一点,短暂的温柔和感动。泪,也只能悄悄流,当爱已不回头,再也没有交集的梦。走在人群中,风吹着寂寞。我像个透明人,心早被掏空。就让思念的火,狠狠一把烧醒我。也许爱就能,化成灰走远。我一直在等候不怕寂寞吞没我,对于爱我的执着你总是不懂。但你却来去如风不把真心留,红尘中我只求一双眼能懂我。而你偏偏难掌握但爱已着了魔,何不让我陪你走过所有的伤痛。 　　如果你要的港口没有你的梦,不要忘记寒风中有双真挚的手,在等候。真的不怪你,猜不透的心,让我越爱越空虚。男人的苦痛,只要一句问候,就会消失在夜空。莫笑我痴情,爱早已不能停,不求你为我收心。我关不住情,也留不住你,我会在这里等候你。 　　“莫笑我痴情,爱早已不能停,不求你为我收心;我关不住情,也留不住你,我会在这里等候你!”家有这样痴心的未婚妻,浪迹天涯混得并不得意的游子能不牵挂?能不思归吗? 　　第九首则是写家境殷实的深闺少妇,在又一年的暮春,触景生情,相思怀远: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意思是:一棵美树生庭院,春来叶绿花满枝。攀枝折条采花朵,摘下花朵送相思。花藏衣袖香满怀,路遥人远难寄至。此花为何值珍惜,只因久别伤春时。 　　这首诗以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季节转换场景与思妇怀远的特定主题相结合,营造了一种深沉含蕴的意境,让人读来浮想联翩:这位深闺少妇在孤独中思念离家的丈夫可能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吧?如果在这枝叶扶疏、繁花满树的春天,能与日夜思念的人儿重新相聚在花树之下,执手对望、互诉衷肠,那该是多么美好啊!然而此刻,“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站在树下的只有她孤单身影一个,怎不教人无限惆怅、难以忍受呢?所以,此刻的她,情不自禁地折下一枝花来,想把它赠送给远方的亲人。因为这花凝聚了她的哀怨和希望,寄托着她深深的爱情。也许,她指待这花能带走一部分相思的苦楚,使那思潮起伏的心能够得到暂时平静;也许,她希望这故园亲人手中的花枝,能够打动远方游子的心,催促他早日归来。这种托物言情的手法,被随后的唐代诗人王维运用到了极至,他的《相思》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只用廖廖数语,就委婉含蓄地借“红豆”抒发了女子的相思深情,成为千古传诵的名诗。 　　第十首诗是咏叹一对劳燕双飞情人的相思悲苦: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其意为:银河东岸那颗遥远亮晶的牵牛星,在银河西岸有位名叫织女的娇美情人。你看织女正伸着修长洁白的双手,在织布机上札札弄个不停。因为相思她成天也没织出布匹,哭泣的泪水却如秋雨一般飘零。银河其实是又清又浅,两岸相距也并不太远。为什么这么狭窄的一水之隔,一对痴心人儿只能隔水相依凝望传情? 　　是谁在牛郎织女之间设置了这条不可逾越的爱情障碍之河?是织女的亲祖母王母娘娘!这是一首成诗于东汉后期,最早以牵牛织女隔河相望作为爱情障碍题材的情诗。作者也许是借牛郎织女隔河相望而难得相见的遭遇,在思考什么是自己与爱人之间爱情的障碍之河:是社会制度?还是父母之命?是世俗风气?还是自己追名逐利……在这种反思的背后,流露了作者对自己羁绊行旅窘境的悔思。随后,曹丕和曹植将牵牛和织女星的爱情故事写进诗中,使这一凄美的民间爱情故事演绎成多种艺术形式代代相传,如唐代的宋之问、罗隐、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宋代的秦观、晏几道、柳永、范成大,明代的汤显祖,清代的姚燮等诗词戏曲名家都在这一题材上留下了力作。读一读当代黄梅戏《牛郎织女》的唱词,就会发现《迢迢牵牛星》这首诗对这一题材的创作影响是何等深远! 　　空守云房无岁月,不知人世是何年?望断云天人不见,万千心事待谁传?也曾梦里来相见,醒来但见月空悬!明月还有星做伴,可怜我孤孤单单,恨无边!恨无边,情无限,手持金梭重如山。织出红云血泪染,织出白云泪已干。但愿白云化素缄,片片纷飞落人间! 　　通往幸福理想的爱情之路自古至今总横亘这么一条大河,如果将这美丽的神话传说用来照映现实爱情生活,那该又怎样抒情呢?词作家江凯文有一首《红豆》新作,将相思红豆与云路鹊桥有机呼应,正好道出了当代情侣聚少离多的复杂情愫。这首词作所表达的内容,我们姑且就把它当作是对《古诗十九首》第四阶段情诗的总概括! 　　河水见清幽,桑树见消瘦,南来又南去的燕子带走相思愁。人约黄昏后,是种懒散的自由,想起红豆。放下思愁,面容会依旧。谁到鹊桥东,望眼越重楼,几步徘徊是种情愿的等候。谁在鹊桥东,望眼看不够。四步一停,三步一走,两步一抬头。背起行装,忘记重量,挽起了衣袖。相思红豆依旧,能否再住一宿。放下竹篓,端起水酒,醉了的温柔。别把红豆带走,怕你远走迟迟不愿回首。娟秀的云鬓,旧涩的长裙, 物是人迁。不过几年,谁在此留名。修葺的屋顶,是片闭日的白云。可以忘我,不能忘情,梦寐的风景。 　　五、感伤物化,思考生命(第11-15首) 　　这一阶段,诗人重新把思绪拉回,将抒情主体锁定在自身。 　　第十一首:诗人从四季物态变化中感触人生易老,从而朦胧地开始探索人生意义,感悟到做人应珍惜时间,珍惜荣誉。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意为:转身驾车奔个不停,远途跋涉漫长艰辛!四野旷阔无边无际,东风摇曳百草重生!眼前所见都是新物,谁能减缓衰老过程?万物荣衰各有规律,珍惜时光及早立身。人非金石可以永存,怎能保持长久青春。生命须臾随物消化,修身立德珍惜荣名! 　　这是一首自励自警诗。诗人久客他乡,四处闯荡,一路看到种种事物因冬去春来而今昔不同,便从新故盛衰的变化中感悟到人生短暂,认识到人的躯体会因衰死而回归自然,进而思索人生的价值取向:人生在世若不枉度此生,就应该珍惜荣誉,死后留下好的名声让后人怀念。而要取得好名声,就必须趁早努力,修身立德,建功立业。显然,这一题材受到了汉乐府《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j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影响,但与《长歌行》有别的是,这首诗对人生目的意义、价值取向作了初步朦胧的哲理思考,这一思考具有开启性意义,是诗歌对文学本质朦胧觉醒的初步探索!这种蹒跚起步式的探索,也许正是本诗乃至《古诗十九首》组诗能保持永久魅力的所在之一。 　　第十二首: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这首诗是说:东边城墙高又长,绕城一圈接始终。旋风拔地冲天起,秋草褪绿变枯黄。四季更迭频变化,又是一年去匆匆!鸷鸟感时叫苦涩,蟋蟀悲秋鸣哀伤。涤除愁绪纵情乐,自解约束宜放松!古来燕赵多佳丽,如玉美人在城中。身穿罗裙随风动,抚琴弹曲面迎窗。曲高和寡情悲绝,弦紧奏急似秋风。心旌摇曳整衣带,徘徊无语思惆怅。愿结佳人成双燕,共筑爱巢度此生!诗人从四季快速更迭、一年光阴易过的现象中感叹华年易逝,主张荡涤忧愁,摆脱束缚,纵情放志。同时,特别向往过上幸福美满的爱情生活。 　　第十三首:是游子看到洛阳城北邙山冢墓而触发的人生慨叹,是普通人对生命的感悟和对现实人生的一种思考。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说的是:驾车驰出洛阳东边的城门,远望看到了城北邙山那片豪华冢墓。白杨摇荡隐约传来萧杀声,松柏苍翠掩盖了宽敞墓道。每座坟茔安葬一个死去多年的贵人,他们死去之后就进入了黑暗的夜幕。无声无息沉睡在黄泉之下,千年万载再也不会复活。日月如梭时光不停流转,生命就象转眼消失的朝露。人生有如寄居旅店的勿勿过客,生命力没有金子石头那般坚固长久。年岁更替新陈代谢是自然不可抗拒的规律,即便圣贤也无力超越摆脱。有人练丹服药企求做一个长生不老的神仙,却常常是飞仙不成而被仙药所毒。还不如痛快地喝些好酒穿些好衣,正视生命规律健康快乐地生活! 　　生命短促,人所共感。中国古代因生命短促而不甘虚度光阴,立德、立功、立言以求不朽的圣贤名人史不绝书。如屈原有感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而力求“乘骐骥以驰骋,来吾导夫先路”;有感于“老冉冉其将至兮”而“恐修名之不立”。这首诗与以往名人对生命的感悟有所不同,是以一个平常人的视角,在领悟生命短暂,领悟新陈代谢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后,坦然接受并正视生命规律,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自此以后,“珍惜生命,正视现实,热爱生活,健康快乐”这一闪光思想,成了代代人共同讴歌的生命主题歌。 　　第十四首:想落叶归根却人在旅途,有死不得归的生命感叹。 　　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这是说:死去的人随着时光流逝印象会变得渐渐模糊,新生一辈经过多次接触面孔会变得日见可亲。走出北边城门放眼前望,所看见的都是些旧冢新坟。许多古墓已被人开垦耕种,那些象征万年长青的松柏被人砍伐用作了柴薪。只有岁岁枯荣的白杨树迎着寒风在颤抖,那令人哀切的萧萧悲声叫人刻骨铭心!叶落归根让人不禁思念家乡,可羁绊行旅想回故里哪一天成行? 　　这首诗从题材范围、艺术境界及语言风格来看,与第十三首《驱车上东门》如出一辙,都是路出城郊,看到坟墓,有感于世路艰难、人生如寄,在思考生死大限问题上,抒发了乱世怀归而不可得的悲怆之情。 　　第十五首:感叹生命短暂,认为那些成天积攒钱财,为子孙后代忧心劳碌的守财奴、苦行僧及追求肉身和灵魂长生不老的人愚蠢可笑,主张人要珍惜生命,快乐地过好人生每一天。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诗的意思:人的一生很难活过百岁,却有人经常为千年后的子孙幸福担忧。有人可能也想在有生之年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却苦于昼短夜长,那为什么不夜以继日挑灯游玩呢?寻找乐趣应该及时啊,时不我予为什么要等待来年!只有那些不开窍的人才会吝啬守财啊,再多钱财死后带不走岂不遭后世人讥笑。不要想长生不老成为神仙王子乔,那是神话谁也没有等到过成仙愿望的实现。 　　这首诗以轻快旷达之语,主张财富不为子孙谋,不要相信虚幻的成仙和天堂神话,要学会把握现实,把握今天,快快乐乐地过好人生的每一天。这些观点,不仅在汉代诗坛上,就是在整个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恐怕也堪称惊世骇俗! 　　《古诗十九首》接连这五首对生命的感悟诗,由于其观点大胆直白,对历代诗歌创作和后人的影响可想而知!如当代流行歌曲《潇洒走一回》就是这种写照。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这种对人生的感悟,是否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了《古诗十九首》的影响呢? 　　六、寒冬腊月,倦鸟思归(第16-19首) 　　这一阶段,时令已到寒冬,年末岁尾,流落他乡的游子倍加思亲。但诗人并不直写自己的情思,而是将镜头重新推出,先将焦点再度切向远方的思妇。 　　第十六首:借爱人寒冬夜梦,流露对夫妻欢会的渴望。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徒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意思是:严冬腊月天色阴沉夜幕早早降临,百虫非死即藏只有蝼蛄在黄昏中不停哀唱。凄冷的寒风凛冽刺骨,想必客旅他乡的游子缺衣少裳。新婚盖过的锦被随夫流落到洛阳,昔日同床共枕的爱人久别客旅他乡。一人独守空房冬夜是何等漫长,失眠之夜多想能在梦中见到郎君容光!恍惚中郎君来了仍旧痴迷往日那种爱欢,可爱的神态依稀还是当初娶亲时的模样!真希望从此就这样长久地和他过欢乐日子,手牵手同车出入甜蜜地共渡时光。只可惜美梦易醒好景不长,尚未进入深闺欢会夫君转眼就消失无踪。天亮了又没长鸷鸟那样一双翅膀,想去寻找夫君哪能乘风飞翔?无可奈何只有四面顾盼聊以自慰,伸长脖子不断地张望远方。就这样可怜巴巴伤心地倚门痴望,泪水终日不断沾湿了倚靠的门窗。 　　历代写情作品总喜欢写梦。这首诗通过对冬夜深闺思妇梦境的描写,生动地反映了一种因相思而坠入迷离恍惚状态中的怅惘伤感情怀。自汉魏晋唐以至宋元明清,诗词、小说、戏曲,不知出现多少写梦佳作,可能多多少少受到此诗的启发或影响。当代流行歌曲《缠绵》表达的就是这种意境: 　　双手轻轻捧着你的脸,吹干你的泪眼。梦还有空间我还在你身边,不曾走远。把爱倒进你的心里面,陪你醉一千年,醒来后感觉一如从前。我和你和命运之间,注定了不能改变。我的情感热且危险,多看你一眼就会点燃我心中,无法扑灭的火焰。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会不会让天红了眼。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不问有没有明天。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能不能再见你这最后一面。 　　第十七首:写思妇收到丈夫家信后的无奈相思和对爱情的忠贞。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诗意说:初冬十月寒潮来袭,北风呼啸令人颤栗。多愁善感长夜难眠,仰观天象众星罗列。十五之夜月儿团圆,二十之夜玉兔亏缺。有位客人远道而来,给我捎来书信一折。信上先说对我思念,后面却道还将久别。睹物思人珍藏袖中,三年已过字未磨灭。一心一意恃节苦守,担心夫君不曾察得。 　　这首诗可贵亮点在于,在内容上率先借书信这一事物来抒发思念之情。值此之后,历代借书信传达思念之情便成了人们的习惯,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杜甫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即便在通讯十分发达的当代,流行歌曲《一封家书》仍引起广大听众的强烈回应,从中我们就能体会出这首诗在后人心目中所具有的那份魅力。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现在工作很忙吧?身体好吗?我现在广州挺好的,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虽然我很少写信,其实我很想家。爸爸每天都上班吗?管得不严就不要去了。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也该歇歇了。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别舍不得穿上吧!以前儿子不太听话,现在懂事他长大了。 　　第十八首:此诗似乎是第十七首《孟冬寒气至》的姊妹篇。思妇正在家中忧虑“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忽然就意外收到了故人礼物!睹物思人,诗人以鲜明独特的歌谣风味展开奇妙构想,抒写了这位思妇在收到故人礼物后的狂喜和对缠绵爱情的美好期待。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诗的大意说:故人大老远托人带来半匹花缎子,那缎面绣的是令人浮想联翩的鸳鸯双栖图案。我把它裁剪做成合欢被,装进丝绵,四边用连环不解的结装饰成约束。这床锦被是我和他如胶似漆爱情的象征,今后谁也不能再将我们拆散离分! 　　这种借物来咏叹缠绵爱情的抒情手法,在当代流行歌曲《千纸鹤》如出一辙: 　　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颗心情,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夜难眠往事乎隐乎现,心在痛对你越陷越深。折一千对纸鹤解一千颗心愿,梦醒後情缘不再飘零。我的心不後悔折折叠叠都是为了你,我的泪流不尽纠缠在梦里夜里的负累。我的心不後悔反反覆覆也是为了你,千纸鹤千颗心在风里飞…… 　　第十九首:诗写至此,主题归宗,诗人重新将镜头拉回,通过写自己久客异乡、月夜难眠,忧愁不安的情绪,将游子失志无成,思归情切的心理活动和表情挥洒得淋漓尽至。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纬。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这是说:月光为何这般皎洁明亮?透过罗帐直照我的床上。夜深人静辗转反侧忧思难眠,披衣起床空房徘徊心事重重。客行在外纵有千万般乐趣,哪比得上早早归家享受亲情温暖。走出户外独自一人月下彷徨,愁思满怀能与谁人倾诉衷肠?无可奈何返身凄然回房,伤心泪水早已沾湿衣裳。 　　在中国古代抒情诗中,为数不多的作品有很细致很精采的心理描写,《古诗十九首》中这首《明月何皎皎》就是其中之一。 　　全诗共十句,除“客行”二句外,其他所描写的都是极其具体的行动。这些行动一个接着一个,一层深似一层,细致地刻画了游子欲归不能的心理状态,手法极为高明。清人张庚分析诗中主人公的心理发展层次说:“因‘忧愁’而‘不寐’,因‘不寐’而‘起’,因‘起’而‘徘徊’,因‘徘徊’而‘出户’,既‘出户’而‘彷徨’,因‘彷徨’无告而仍‘入房’,十句中层次井井,而一节紧一节,直有千回百折之势,百读不厌。”(《古诗解》) 　　一首短小的借明月写相思的抒情诗,将人物心理和感情揉合一起,表达了如此丰富复杂的心理活动,这对后来诗歌创作的影响自不言喻,这种创新的题材内容和表达技巧,在后人的作品中得到了广泛应用。从《明月千里寄相思》中就能看出这首诗的影子: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星已稀。请明月带问候,思念的人儿泪常流。夜色朦朦,夜未尽周遭寂寞宁静。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寂寞苦孤零。人隔千里无音讯,却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星已稀。请明月带问候,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诗行至此,岂只游子思归,思妇盼归?就是一般读者也都会被煽起与亲人团聚的热望了! 　　人的一生,无可回避要面临名利、健康、友情、爱情、生死等重重考验,经历一次又一次人生挫折。《古诗十九首》通过写这么一群普通文士下士走出家门,一步步观察社会、认识社会、接受社会,并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对名利关系的探索、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对友情爱情的专注等心理变化历程,深刻揭示了人们共同关心思考的一些重大社会现实问题,作品无所不在对人性的深切关怀震撼了每一位读者的心,所释放的人生体验如日月放射出持久的光芒,时时激发古往今来天下游子心底的那份共鸣。可见,《古诗十九首》在中国文学史和中国诗歌史上所特有的崇高地位,对中国古典诗歌和现当代流行歌曲的发展所作的巨大贡献。 　　《古诗十九首》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祖先留给我们后人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有责任去研究去发掘它博大精深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并在其光辉照耀下推陈出新,谱写出更多更好更有生命力的歌颂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