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的语义解释

作者：袁彩云

湖北大学学报：哲社版 1999年04期

　　[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1—4799（1999）01—0068—0074

　　今天，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离开语义是不能认识语言、分析语言的。但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无论是欧洲还是美国，都没有形成系统的语义研究理论。一些语言学家（如美国描述语言学家Bloomfield）甚至是抵制语义研究的。到了“转换一生成语法”的首创者Chomsky（乔姆斯基）那儿，情况是否有所改观呢？尽管“Chomsky革命”革掉了分析、 描写语言学的一些弊端，但视语义一如前人。Chomsky 认为一个句子是否合乎语法不能根据语义。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 “Colorless greenideas sleep furiously”（无色的 绿色的 思想 睡觉

　　愤怒地）。这个句子由“形容语+形容词+名词+动词+副词”组成，它合乎英语的语法，但却毫无意义。他认为在语法里语义是不起作用的，从而把语义排除在他1957年理论框架之外。正是在这种逃避“流沙般意义”，依赖比较“容易辨认和解释的形式标准”从而知难而退的背景下，美国语言学家Jerrold J·Katz迎难而上，毅然提出了一系列语义理论，乃至排除语义于语法之外的Chomsky，在1965年的“标准理论”（ST ）中让语义与句法、语音三足鼎立，平分秋色，从而使国外语言学从60年代初以来，重点由句法向语义转移。尽管Katz1963年的合作者Fordor,1964 年的合作者Postal后来都改变了原来的看法，但Katz仍坚持原来的观点，致力于语义理论的研究和完善。Katz的语义理论原先属于生成语法的一部分，主要通过语义规则（主要是投射规则projection rules），对句子的深层结构作出语义解释，即运用语义标记（Semantic markers）和辨义成分（distinguishers）及语义的选择限制（Semantic selectionrestrictions）对语义进行形式化的描写，检验句子的各个组成部分是否搭配得当，在意义上是否站得住脚，并解决句子的歧义问题，从而得出句子的意义。这些关于语义的论述被称为解释语义学（Interpretative semantics）。现在Katz已与Chomsky分道扬镶， 需要另立一个名称。根据Katz及其追随者在作品中常有分解理论（decompositionaltheory）的提法， 不妨用分解语义学（decompositional semantics）来称呼Katz的语义学。

　　一、句子的语义解释

　　我们知道，词义的研究具有悠久的历史，在此基础上便是大量词典的问世，这些词典便是语文学家对词义研究的最终成果汇编。我国的训诂从春秋战国以至现代都有不少建树。另外，一些类型的句子的意义，特别是陈述句的意义被逻辑学家们研究了两千多年。但是，对自然语言中所有句子的意义进行系统研究的是Katz。是Katz的语义理论打破了语言学家只管词义、逻辑学家只管句子意义的局面，把词、词组、句子意义的研究统一在横跨语言学和逻辑学的语义理论体系之中。下面我们着重讨论Katz的句子意义解释的理论。

　　一般说来，在句法中，句子是这样通过语法规则依次形成的：语素组成词，词组成短语，短语构成句子。相应地，句子的意义是由语素义投射而成，即在句中，语素义合成词义，词义合成短语义，短语义合成完整的句子意义。对于前者的研究，国内外都有明确的句法结构理论；但对于后者，语素义投射成句义，这个投射过程是如何完成的呢？在自然语言中，最广泛的理论便是Katz的语义理论，他对语义投射问题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并不十分完美，甚至在人们的逐步深入研究下显出一些不可克服的缺陷，但他的首创精神仍然是十分可贵的，正是他的抛砖引玉，使后来者居上，各种语义理论模式竟相出现。

　　“语义学能解释一些语法（即句法）所不能解释的——说话者可无限地创造和理解许多新句子的能力”（注：Katz,J.J（1972）SemanticTheory,Harper,New York,P37。）。也就是说，Katz的语义理论就是要给句子的语义解释提供一个模型，但这个模型一定是基于人们有一种产生和理解句子的内在能力，也就是一般人们所说的“语感”。这种内在语言知识是这种语义模型的基础。

　　Katz的语义理论是基于Chomsky 描述的转换语法的句法规则而产生的假说。尽管转换语法后来发生了变化，但Katz的语义理论仍然保持不变。为了理解Katz的语义理论，有必要简单描述一下Chomsky在1957 —1970年间对句法本质特征的一些设想。

　　Chomsky在“Syntactic structure”（1957年）及其后来著述中，将语法设想为一个句子的生成装置（device），它应该能生产出所有合乎语法的句子，而不会产生不合语法的句子。每个生成的句子是独立的，不能生成出连贯的篇章。该装置的句法成分由以下单位组合成：一套少量的范畴符号，如∑，NP，VP（分别表示句子，名词短语，动词短语）等代表句子成分；还有一套将它们组合的规则。有两种规则：（i ）短语结构规则或PS规则（Phrase structure of PS rules）， 它是公式“x→z/（R—T）”的重写规则（rewriting rule）。 这条规则可以读成：x可以改写成出现在R—T语境里的Z，其中X、Z、R、T都是范畴符号，空档“—”表示Z出现的位置。（见后面所举例子）PS 规则生成短语标记，全部的短语标记组成深层结构。按1957年的模式，PS规则生成“核心句子短语标记”（kernel sentence phrase markers），1965年的模式生成“基础短语标记”（base phrase markers）。（ii ）转换规则（transformations），在短语标记上进行转换， 由底层短语标记（Underling phrasemarkers）生成的是“最后派生短语标记”（final derived phrase markers）即句子的表层结构。转换规则像是“过滤装置”（filter），它把作为深层结构的短语标记变成表层结构，由以上少数有限规则生成无限多的句子。

　　下面我们看句子“The man hits the colourful ball ”（这个人击中色彩鲜明的球）在所描述语法规则中如何派生。根据PS规则：

　　（1）∑→NP+VP（∑代表“句子”，NP代表“名词短语”，VP代表“动词短语”）

　　Vb+NP

　　（2）VP→｛ ｝（Vb代表“主要动词”，Adj代表“形容词”，

　　is+Adj

　　｛ ｝表示在内任选一项）

　　（3）NP→NPsg （NPsg代表“单数名词短语”）

　　（4）NPag→T+N （T代表“指示词”，N代表“名词”）

　　（5）V→Aux+V （Aux代表“助动词”，V代表“动词”）

　　（6）V→Vtr （Vtr代表“及物动词”）

　　（7）Aux→Pres

　　（8）T→the

　　（9）N→man,ball

　　（10）Adj→colourful

　　（11）Vtr→hit

　　其中的∑，NP，VP，N，V，T，Adj等都是范畴符号，the，man，ball，colourful，hit等都是“词汇成分”（lexical item），这些符号和成分可以组成“语符列”（string）。

　　PS规则生成两个短语标记，然后根据转换规则合成一个最后派生短语标记。以上PS规则用“树形图”（tree diagram）表示如下：

　　PM1（短语标记1）

　　

　　在以上树形图中，每个分杈处叫做节点（node）。在节点处写上范畴符号。简单地说，这种树形图就叫做“短语标记”。短语标记体现了句子结构不同，复杂程度不同，画出来的树枝干的多少和分布相应地有所不同，也体现了成分的不同层级。在短语标记里，第一级是NP、VP，是“开首语符列”（initial string），最末端的是“终端语符列”（terminal string），如图1、2中的“the man hit the ball” “the ball is volourful”。一般情况下， 终端语符列不一定是一个句子，特别是复杂句往往要通过转换才能得出实际的句子，如图3“the

　　man hits the colourful ball”。句子中有两个NP，直接从属于句子的NP为主语，如“the man”，从属于VP的NP为宾语，如“the

　　colourful ball”。其中主节点以下的分杈节点为“姐妹节点”（sister nodes），如NP、VP为姐妹节点，clolurful、ball为姐妹节点。

　　以上我们主要对Chomsky的句法成分进行了讨论，即PS 规则生成短语标记（phrase markers），通过转换规则则生成最后的派生短语标记（final derived phrase markers FDPM）， 即由深层结构到表层结构。那么Katz的语义理论将如何解释句子的意义呢？这个过程是怎样进行的呢？下面这个表就展示了Katz & Fodor1963年对句子语义提出在最后派生短语标记（FDPM）中每个词项（lexicon item）从词典指定一个理解（reading）（即一个语义解释a semantic interpretation），然后投射规则把这些理解合成句子的一个或更多的理解。在Katz语义理论中，词典和投射规则一起形成语义成分。

　　

　　在树形图中，投射规则递归地将姐妹节点下词项的语义理解加以合并，这些组合从下到上，上升为树，对短语标记作出明确的解释，最后就得出对整个句子的语义解释。在此投射规则通过选择限制的作用过滤掉异常的组合。另外在Katz语义理论中，语义标记（semantic marker）是很重要的术语，它表达意思的概念成分，

　　而辨义成分（distinguishers）则表达词项的单独的区别意义，Katz在1972年将辨义成分作为语义标记的特例处理。

　　下面我们对PM3中FDPM“the man hits the colourful ball”展开语义解释。第一步是将FDPM中词项与词典里的词条联系起来。按如下方式进行：假设FDPM中词项λ是由句法范畴Γ所产生（如：colourful 由Adj产生），则在词典中查找带有句法标记Γ的词项λ， 并将词条中的λ的材料输入FDMP中的λ之下。

　　Katz & Fodor在PM3中给予词项的意义如下：（ ）表示语义标记，[ ]表示辨义成分，〈 〉表示选择限制。（在这里每种意义都给出了，ball[,1]指ball其中一种意义，ball[,2]指ball的另一种意义。）

　　ball[,1]→N→（Social Activity）→（Large）→（Assembly ）→[for the purpose of social damcing]

　　ball[,2]→N→（Physical Object）→[Having Globular Shape]

　　ball[,3]→N→（Physical Object）→[Solid missile forprojection by engine of war]

　　colourful[,1]→Adj→（colour）→[Abouncling in contrast or Variety of bright colours]〈（Physical Object）V（Social Activity）〉

　　colourful[,2]→Adj→（Evaluative）→[Having distinctiveCharacter,vividness,or picturesqueness]〈（Aesthetic Object）V（Social Activity）〉

　　the→T→[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

　　hit[,1]→Vtr→（Action）→（Instancy）→（Intersity ）→[（Collides with an impact）]〈SUBJECT：（Higher Animal） v （physical Object），OBJECT：（Physical Object）〉

　　hit[,2]→Vtr→（Action）→（Instancy）→（Intersity ）→[（Strikes with a blow or missile）]〈SUBJECT：（Human ） v （Higher Animal）OBJECT：（Physical Object）,instrumental:（Physical Object）〉

　　man→N→（Physical Object）→（Human）→（Adudt）→（Male）

　　在以上词条中，我们且看选择限制的作用。如：在hit[,1]中， 选择限制为“〈SUBJECT：（Higher Animal）v（physical Object ），OBJECT:（Physical Object）〉”，在FDPM中主语NP词条必然包含或是语义标记“（Higher Animal）”或是语义标记“（Physical Object）”，在FDPM中宾语NP的词条必须包含语义标记“（Physical Object）”，不然句子是异常的。这样“the man hits[,1] the ball[,2] ”（这个人击中球）从语义上看是合式的，因为man

　　有语义标记“PhysicalObject”，且ball[,2]也有此语义标记；但是“the man hits[,1]theball[,1]”（这个人击中舞会）是异常的（即不合式的），因为ball[,1]在它的词条中没有语义标记“（Physical Object）”。

　　这样，词条已经与PM3中的词项联系起来了， 那么短语标记的语义就可以根据投射规则加以合并。Katz & Fodor是这样描述投射规则的应用的：“投射规则作用的一般方法是从树形图的底部向上进行的一系列合并。它[…]合并由一语法标记[= 句法范畴符号]控制下的一组组路径，这样，通过将合并的结果与其标记联系起来，就可以将意义赋予该标记下词的连结体，直到到达最高的标记‘句子’（sentence），并将此与语义解释相联系[…]。合并就是当这些元素满足〈〉中材料所陈述的适当的选择限制时，在一给定的语法标记下将不同路径的这些元素加以连结。”（注：Katz & Fodor,1963 P197 " The Structure ofa Semantic Theory ",Language 39:170～210。）合并的过程可结合以下PM4清楚地加以说明。PM4与PM3相似， 只是一些不重要的分支节点被删除了，而且词项由标有符号R[,1]—R[,6]的语义理解所代替。

　　投射规则按以下顺序递归地合并各成分的意义，最后“e”为整个句子∑提供了一个语义解释。

　　PM4（短语标记4）

　　

　　a.R[,2]+R1

　　b.R[,3]+（R[,2]+R[,1]）

　　c.R[,4]+（R[,3]+（R[,2]+R[,1]））

　　d.R[,6]+R[,5]

　　e.（R[,6]+R[,5]）+（R[,4]+（R[,3]+（R[,2]+R[,1]）））

　　合并是对姐妹节点意义的连接。要将投射规则应用到PM3 中与词项相联系的意义上，我们将从colourful与ball的意义合并开始。 有六种可能组合，但有两种被过滤掉，因为colourful[,2] 有选择限制“〈（Aesthetic Object）V（social Activity）〉”，而ball[,2]和ball[,3]中意义不具备“（Aesthetic Object）”或“（Social Activity ）”，colourful[,2]与ball[,2]、ball[,3]的合并则是不合式的。 因此，就剩下下列语义上合式的组合：

　　colourful[,1]+ball[,1]→N→（Social activity）→（Large）→（Assembly）→（Colour）→[[AboundinginContrast orVariety of bright colours][for the purpose of dancing]]

　　colourful[,1]+ball[,2]→N→（Physical Object）→（Colour）→[[Abounding in Contrast or Variety of bright colours][Having globular shape]]

　　colourful[,1]+ball[,3]→N→

　　（PhysicalObject）→[[Abounding in Contrast or Variety of colours][solid missle forprojection by engine of war]]

　　colourful[,2]+ball[,1]→N→（Social activity）→（Large）→（Assembly ）→（Evaluative ）→[[Having

　　adestictive character,vividness,or picturesqueness][For the purpose of social dancing]]

　　下面的规则用来合并VP“hits the colourful ball”的意义。 在hit的两种意义中，选择限制使它们与ball[,1]的理解（意义）不相容，这样，为“colourful ball”保留两种理解，并且为hit 也保留两种理解，这样VP就有四种理解。最后，主语NP的理解确定且与VP理解组合的整个句子有以下四种语义解释：

　　The+man+hits[,1]+the+colourful[,1]+ball[,1]→∑[ Somecontextrally definite]→（physical object）→

　　（Human）→（Adult）→（Male）→（Action）→（Instancy）→（Intensity）→[Collides with an impact]→[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 Physical Object）→（Colour）→[[Abouncling in contrast or varicty of bright colours][Having globular shape]]

　　The+man+hits[,1]+the+colourful[,1]+ball[,3]→∑→[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Physical object）→（

　　Human）→（Adult）→（Male）→（Action）→（Instancy）→（Intensity）→[Collides with an impact]→[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 （Physical Object）→（Colour）→[[Abounding in contrast or Variety of bright colours][Solid missile for projection by engine of war]]

　　The+man+hits[,2]+ the + colourful[,1]+ball[,2]→∑→[Somecontextually definite]→（Physicalobject）→（Human）→（Adult）→（Male）→（Action）→（Instancy）→（Intensity）→[Strikes with a blow or missile]→[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Physical Object）→（Colour）→[[Abounding in contrastor variety of bright colours][Having globular shape]]

　　The+man+hits[,2]+the+colourful[,1]+ball[,3]→∑→[

　　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Physical object）→（Human ）→（Adult）→（Male）→（Action）→（Instancy）→（Intensity）→[Strikes with a blow or missile]→[Some contextually definite]→（Physical Object）→（Colour）→[[Abounding in contrastor Variety of bright colours][Solid missle for projection by engine of war]]

　　在此我们的目的是在这种操作中例示理论，而不是讨论所举特定例子的非充分性。总之，以上便是Katz早期语义理论对句子的语义解释的程序和结果。这个程序曾被其他语义学家指出一些无法克服的缺陷。从以下每步合并中可以看到：

　　a.R[,2]+R[,1]=R[,1]+R[,2]

　　b.R[,3]+（R[,2]+R[,1]）=R[,3]+R[,1]+R[,2]

　　c.R[,4]+（R[,2]+（R[,2]+R[,1]））=R[,2]+R[,3]+R[,1]+R[,4]

　　d.R[,6]+R[,5]=R[,5]+R[,6]

　　e.（R[,6]+R[,5]）+（R[,4]+（R[,3]+（R[,2]+R[,1]）））=R[,4]+R[,2]+R[,5]+R[,1]+R[,6]+R[,3]

　　即反复连接的活动使得括弧成了多余的。因此句子“the man hitsthe colourful ball”的意义会最终与下列所有句子的意义相同——但这实际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a.the colourfoul ball hits the man

　　b.the ball hits the colourful man

　　c.the colourfoul man hits the ball

　　d.hits colourfoul man ball the the

　　Katz驳斥了这个与其理论相背的可咒的反对意见，他说在姐妹节点中有许多投射规则，正如有许多语法关系（如主谓、动宾、修饰等）一样。这些规则各不相同的唯一方式在于它们在FDPM里不同节点的运用上。但Katz并未提出任何相反的意见，也未详述其它投射规则及其应用。因此，我们可以说，在Katz语义理论的早期描述中，对词项义投射成句子义并未给人一个满意的答案，并且招致其他语义学家，特别是生成语义学家的批评。

　　二、语义标记

　　1.语义标记和辨义成分

　　根据“The Structure of a Semantic Theory”，一个语义标记（Semantic marker）在许多词项的意义中出现，来表示意义的重复， 如反义关系、矛盾关系等等定义中，Male和Female被假定为语义标记的反义关系的集合。相反，一个辨义成分（distinguishers）只在一个词项的意义中一次性出现。如所给的词项“hit”，hit[,1]和hit[,2] 不同的意义的区别仅仅是它们的辨义成分：它们共有语义标记（Action），（Instancy），（Intensity），但两者区别的意义分别是[ Collides wiht impact]和[Strikes with a blow or missile]。ball 中的ball[,2]、ball[,3]共有语义标记（Physical object）， 它们的区分仅是辨义成分[Having globular shape]和[Solid misside forprejection by engine of war]。这样， 辨义成分似乎是词项意义必不可少的成分。

　　Katz在早期论著中认为辨义成分不能进入语义理论关系中去，并且只能在词项中一次性出现。但在后来的著述中，Katz实际上将辨义成分引进了语义关系之中，如他把颜色名称词的语义不同仅仅归于其意义的辨义成分就是一个例证：

　　red→adjective→（colour）→[Red]

　　green→adjective→（colour）→[Green]

　　这样语义标记和辨义成分的唯一区别就是前者可在多项词项反复出现，而后者只能在词项中一次出现。后来Katz认为辨义成分是感性的东西，而语义标记是概念的东西，将二者加以区分，但在实际运用中有不可避免的矛盾。有许多学者，如Bolinger（伯林格）认为Katz给语义标记和辨义成分的划界是不清楚的，甚至是矛盾的。最后Katz在1972年的“Semantic Theory”中不再将二者加以区分：“我们不区别语义标记和辨义成分。后者的结果被当作语义标记的特例处理。”（注：Katz,J.J（1972）Semantic Theory,Harper,New York,P37。）

　　2.语义标记的结构

　　Katz认为语义标记是抽象的概念，它也可以像Chomsky 的短语标记一样，构成一个语义成分树形图。树中的语义成分也存在着某些层次关系。如词“bachelor”的语义标记如下：

　　

　　到了80年代Katz把bachelor（单身汉）的语义标记画成：

　　

　　在此图中放弃了辨义成分，并且比60年代有所改进。这些语义成分之间存在着上下从属关系，Animal等必然是Physical，而Physical必然是Object。

　　动词的语义标记比名词要复杂一些。Katz常举的例子是Chase （追逐）。首先看Katz1974年对Chase所作的语义标记：

　　

　　那么，根据什么把bachelor和Chase 写成以上树形图的语义标记呢？可以说：根据说英语的人的内在的语言知识。我们在前面已经提过，Katz的语义理论模型是在假设每个人头脑中都内在地掌握了本族语的语法和词汇的基础上建立的，即人们凭语感可以分辨哪些句子是对的，哪些句子是错的。因此，能如上图那样画出bachelor和Chase 的语义标记，其它词项的语义标记也一应如此。在此，也可以参阅前面所举例子“the man hits the colourful ball”各个词项的语义解释， 只是没有加以树形化而已。

　　三、选择限制

　　在Chase的语义标记树形图中，我们对有圆括号的标记已作出解释。但有几个标记右下角有变项X。Katz只用字母X表示变项，他在X上方加上方括号[NP,∑]和[NP,VP,∑]表明几个X是否指同一对象。[NP,∑]表示X为该动词的主语，[NP,VP,∑]表示X 为该动词的宾语。在前面我们已说过，直属于∑的NP为主语，从属于VP 的 NP为宾语。Chase表达的动作是Chase的主语，即追逐者的动作。

　　所以在（Activity）下注[NP,∑]。Chase表达的动作趋向Chase的宾语，即被追逐者， 目的是赶上或抓住他，所以在（Towards Location of） 和（Catch）下注[NP,VP,∑]。

　　那么，我们可以看到，在X 下方有一尖括弧表示选择限制（Selectionl restriction），用来表明X必须具有哪一个或哪一些语义特征。Chase只能是动物的活动，不可能是植物、非生物、非物质的活动，草木、山水、空气、理智、气氛等等都不能追逐， 当然童话等的比喻用法不在讨论之列。所以给（Activity）下面的变项X注上〈Animal〉， 对该活动的主体的选择范围作明确的规定。如下图：

　　

　　不仅对动作的主体有所限制，对追逐的对象有一定的限制，在其他几处变项X下小括弧中也应注上适当的选择限制。 如前面述及的“hits”有选择限制〈SUBJECT（Higher Animal）v（Physical

　　Object），SUBJECT:（Physical Object）〉，即hit[,1] 的主语要有语义标记（Higher Aminal）或者（Physical Object），因此hit 的主语不能是桌子、阳光等；hit的宾语要具有语义标记（Physical Object），而ball[,1]没有这个语义标记，因此“hits[,1] the ball[,1] ”是不合式的，而ball[,2]中有此语义标记，因此“hits[,1] the ball[,2]” 便是合式的。

　　总之，通过选择限制的作用，可以排除语义不合式的组合。

　　四、语义特点和语义关系

　　Katz认为语义理论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回答“What is meaning？”（什么是意义？）这个问题。这正如回答“What is matter？”（什么是物质？）这个问题一样复杂，只有经过物理学家的不断努力、探索才能回答。Katz在1972“Semantic Theory ”中反复提到语义理论要解决“What is meaning？”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笼统回答， 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而必须分成很多细小的问题加以例示、定义， 从而达到回答“What is meaning？”的目的。为此，他提出以下15 个问题并且加以例示：

　　（1）What are synonymy and paraphrase?

　　（2）What are semantic similarity and semantic difference?

　　（3）What is antonymy?

　　（4）What is superordination?

　　（5）What are meaningfulness and Semantic anomaly?

　　（6）What is semantic ambiguity?

　　（7）What is Semantic redundancy?

　　（8）What is Semantic truth（analyticity,metatinguistic truth,etc.）?

　　（9）What is semantic falsehood（contradiction,metalingun-stic falsehood,etc.）?

　　（10）What is semantically undetermined truth or falschood（e.g.,syntheticity）?

　　（11）What is inconsistency?

　　（12）What is entailment?

　　（13）What is presupposition?

　　（14）What is a possible answer to a question?

　　（15）What is a self-answered question?

　　以下（16）—（30）是对以上15个问题的例示。

　　（16）“fist-balled hand”（拳头——球状的手）“John loves Mary's only sister”—“John loves the female sibling of Mary”（John爱Mary唯一的姐姐——John爱Mary 的女性姐姐）分别是synonymy（同义关系）和paraphrase（释义关系）。

　　（17）“aunt”（婶婶）“sister”（姐姐）“woman ”（妇女）“cow”（母牛）“actress”（女演员） 在某一方面是semanticsimilarity（语义近义关系），在每个词义中有一成分是相同的。

　　（18）“open”—“close”（开——关）“whisper”—“shout”（耳语——大叫）“girl”—“boy”（女孩——男孩）具有antonymy（反义关系）。

　　（19）“finger—thumb”（手指——大拇指）“human—boy”（人——男孩）具有superordlination（属义关系）。

　　（20）句子“The man is falling up side down ”（这个人仰面倒下）“The hail is falling upside down ”（冰雹落上落下）分别是meaningfulness（有意义）和semantic anomaly（语义异常）。

　　（21）“button”（钮扣，开关）有两种以上意思，句子“I've found the button”（我找到了钮扣[开关]）有两种以上意思，它们是semantic ambiguity（语义歧义）。

　　（22）“an adult unmarried bachelor” （一个成年未婚单身汉）“my female aunt”（我的女婶婶）具有semantic redundancy （语义冗言）。

　　（23）“Kings are monarchs”（国王是统治者）“Babies

　　arenot abults”（婴儿不是成年人）“Uncles are males”（叔叔是男的）这些例子的主语的意义包含谓词陈述的特点，属于semantic truth（语义真值）。

　　（24）“Babies are adults”（婴儿是成年人）“Unclesare females”（叔叔是女的）这两个句子的主语的意义与谓语表达的意义相冲突，因此属于contradictoriness（矛盾关系）。

　　（25）“Babies are cute”（婴儿是逗人喜爱的）“Uncles are verbose”（叔叔是噜苏的）这两个句子单独时非真非假，它们的真值不是由语言决定，而是由具体情况而定。它们是syntheticity（综合性）。

　　（26）“John is alive”（John活着）“John is dead”（Jonh死了）这两个句子指同一个体时不能同真同假，必须一个真或另一个假。这就是inconsistency（不一致性）。

　　（27）“The car is red”（卡车是红色的）蕴涵“The cartis coloured”（卡车是有颜色的），因此两者具有entailment（蕴涵关系）。

　　（28）“Where is the key？”（钥匙在哪里？）“The key is someplace”（钥匙在某处），后者是前者的presupposition（预设），否则问题就问得没有道理。

　　（29）“John arrived at noon”（John 中午到的） “John arrived on Tuesday”（John星期二到的）“John arrived

　　onChristmas”（John圣诞节到的）都是“When did John arrive？” （John什么时候到？）的possible answer （可能回答）， 而“

　　Johnloves to eat fruit”（John喜欢吃水果）则不是。

　　（30）“Is a spinster female？”（处女是女的吗？） “Whatis the color of my red car？”（我的红色卡车是什么颜色的？）这两个问题已经把答案讲出来了，是self-answered question（自答问题）。

　　上述十五种语义特点和语义关系有的直接与词语相关，如歧义；有的直接与句义相关，如不一致性等等。总之这些语义特点和语义关系分解回答了“What is meaning？”的问题。

　　当然Katz不仅仅是例示语义特点和语义关系，而且运用前面我们讲到的语义标记，将这些语义特点和语义关系逐一加以形式化的定义。也许一般人以为定义很容易，词典上、初级教科书上也有“意义相同的词为同义词”，“表达同一概念的词是同义词”等等之类定义。但这些都是循环定义，而语义学理论中是不允许用循环定义的。Katz用的是以下这类定义（注：徐烈炯：《语义学》，北京：语文出版社，1990， 第142页。）：

　　如果一个成分Ci的一个理解（reading）与另一个成分Cj 的一个理解有一个共同的语义标记，那么成分Ci与成分Cj 在意义上是“Semantic Similarity”（近义关系）。

　　如果成分Ci与成分Cj在意义上没有共同的语义标记，那么成分Ci与Cj是“Semantic distinctness”（语义区分）。

　　如果成分Ci与成分Cj有一个共同的理解，那么成分Ci与Cj是“Synonymy”（同义关系）。

　　如果成分C指定的理解的集合包含两个或更多的成员，那么成分C是“Semantic ambiguity”（语义歧义）（C 的歧义程度是由集合中理解的成员决定的）。

　　如果成分Ci与成分Cj有一个语义标记的上标不同，而其他都相同，则Ci与Cj具有“antonymy”（反义关系）。

　　这些定义不难理解。如“bechelor”在语义标记中有四种理解，即“单身汉”、“学士”、“青年骑士”、“未交配的海狗”，根据上面的定义，可以确定bechelor有歧义。英语中另一个词“spinster”（老处女）的语义标记与“bachelor”的语义标记很相似，唯一不同之处是（Sex）的上标是（Female）而不是（Male）， 根据上面的定义， “Spinster”与“bachelor”的词义相反，它们互为反义词。这样，Katz认为这些定义就避免了循环定义之嫌。

　　上面是非形式文字表达的定义，下面举一些形式化定义，并作一些解释。

　　句子∑的某一意义有矛盾，当且仅当∑语义标记中包含项列T[,1]，T[,2]…T[,n]及条件谓词C，而

　　

　　以上定义大意是说当谓词含有对立的语义成分时，或主词有语义成分与谓词语义成分对立时，句子意思有矛盾。所谓对立指语义成分Mi和Mj基础相同，而上标不同。如：a.（（Sex）（Male））；b.（（Sex）（Female））。

　　

　　指主词中有一项Ti 与谓词中成分对立。下面两例代表这两种情况：

　　He is a female bachelor（他是个女单身汉）。

　　His wife is a bachelor（他的妻子是个单身汉）。

　　有了以上形式化定义，就能明确地判别这类句子中的“bachelor”为什么不能解释为单身汉，这样解释句子的意思就产生矛盾。单凭词典和语法书不足以说明为什么，有了语义标记、语义特点和语义关系的定义就能作出说明。这样就完成了语义学应该完成的任务——描述和说明有关意义的语感。

　　以上，我们讨论了Katz的部分语义理论（主要是句子语义解释理论）。当然，世界上无尽善尽美之事物，Katz的语义理论也不例外。Katz宣称他的语义标记适合于普遍语言，但他从未将虚词加以语义标记。同样，Katz句子意义投射中的唯一限制——选择限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语义选择限制只允许底层短语标记中某词项意义中的一个子集（但并不必然只有一个合适的子集）与其姐妹节点的意义组合。结果是：为了确定这套选择限制，语法学家们必须能够预测该语言说话者想要交流的所有的“大的意义”（即意义的集合），然后再决定这些意义中哪个是可接受的，哪个是不可接受的。很明显，这项工作是Hercules（大力神）也无法完成的。语言学理论的目的是要详细解说语言资料；对于一个理论来说，它假定某个结构（如选择限制）来详细说明语言资料，而同时它又不能确定这个结构可以从资料中决定的方式，或是被显现出来与资料互相对应的方式，那么，这种理论是站不住脚的。这个理论不能用来详细说明语言资料，那它在实际中的效果是无法探知的。因此，Katz无法逃脱现代语义学目前的最大不足，即对具体语言材料分析不够，直至影响理论上的探索。尽管如此，Katz的首创精神，抛砖引玉，在语义学史上仍然功不可没。

　　收稿日期1997—09—30

作者介绍：袁彩云，湖北大学，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袁彩云（1966－），女，湖北武汉人，湖北大学讲师，武汉大学哲学学院98级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