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讲记乡党第十
鄉黨第十
鄉黨,本鄉本土的意思,例如台中人,台中以內就是鄉黨,若住在民生路,那民生路便是你的鄉黨。若來了中正路的人及民生路的人,給人倒茶時,要先給中正路的,民生路的人在後,因為民生路是你的鄉黨。
一、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
孔子對於鄉黨的人,說話動作一切,都是「恂恂如也」,極為溫和,極為恭敬,為什麼如此?溫和到什麼狀況?恭敬到似乎不會說話,不敢說話。所謂「躁人之辭多」,還沒跟你說便搶著說,這種人的前途不行,也不能長壽,必須鎮靜。
在鄉黨為什麼要如此恭敬?因為鄉黨是你下生的地處,是父母之邦,對父母恭敬,就必須恭敬這個地方,例如監獄中的教誨堂,典獄長經過必須鞠躬,若帝王經過宰相的座位,必須下輦致敬。
對鄉黨能如此,就可以變樣,凡事改之為貴。所以說父母的朋友為「父執」,是叔叔、伯伯、姑姑,這是真正的民族主義。左傳齊家有報九世的仇人,不像洋人是雜種,所以中華民族能屹立於世界,有血統的關係。
「其在宗廟朝廷,」
但是這個人是不是很呆板?在宗廟朝廷又變了。
宗,尊也。自己不做主,一切依從他人來辦事,尊重的意思。廟,貌也,蓋一座廟有如祖宗的容貌。從前文廟欞星門外有二塊石碑:「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如今則是要打倒孔老二,這是犯上作亂。從前到人的莊頭,必須下驢下車。鄉人也會讓路說﹕「客人,請喝水。」若到人家的莊頭不下車、不下馬,鄉人就會譏笑說﹕「來了病人,失了腿。」若是大車經過,鄉人就會攔住說﹕「恐怕的您的座車會震倒屋子。」只要待之以禮,人家便以禮往來。凡事敬人者人恆敬之,殺人者人恆殺之,一切災禍都是自找的。
廷,無堂只是平地。
「便便言,唯謹爾。」
便便言,鄭玄說:「便便,辯貌。」在宗廟朝廷,說話辯論必須清清楚楚,就不是像在鄉黨「似不能言」了。因為朝廷是議論公家的事,不能當老油條、騎牆派,那樣會害了百姓,所以說:「鄉愿,德之賊也。」
從政要「上致君」,使國君成為堯舜,「下澤民」恩澤加於百姓,若巴結長官,壓榨百姓,便是賊。雖然辯論得很清楚,仍然很謹慎,而不是高談闊論。不恭敬長官,也是賊。
你們要學歷史,但是史書上記載的有好事、壞事。好人便往好處上學,壞人就偏往壞處上走,可悲啊!如今的時局很惡劣,大家要求「共中不共」。講在我,聽不聽在你們!
前一節是對鄉黨,往後必須照這個辦。後一
節,你們雖然沒有在宗廟朝廷,但有公家開會的時候,例如在一個機關,理事的職員都必須盡該盡的義務,財團法人雖然是無薪卻有名譽職,若以為沒有待遇就不肯幹,這便是沒有人格,所以開會時必須全付精神注意,該說就必須言。但是今日是以表決為準,表決確定後便不許有諍論。
孔子的行為,立出規矩來,可與適道矣,但還不可以行權。沒有到程度,依規矩就可以了。
二、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
上朝的時候,在朝廷。從前的官制不同於今天,魯是諸侯為君主,魯君的下面還有卿、大夫、士。
談話的時候,與下大夫、上大夫談話要不一樣。卿以下有大夫,孔子曾為大夫,還沒有到卿,卿是上大夫。今日雖然沒有階級,但是階級卻很嚴格,開會時它的權力在議會,例如立法院,平常人不能參加,但是從前只要到某個地位都可以參加朝會。
侃侃有兩種解釋,集解說:「私樂之貌」,貌是樣子。侃侃,集注說是剛直。
誾誾,中正之貌。集注說,和悅而諍。
這兩種解釋那一種為是?孔子與下大夫同事談話,剛直,不客氣嗎?與上大夫說話溫和,是巴結嗎?後人采漢儒的注解,與同事說話時私樂。若作主的人為長官,孔子便謹慎說中正的話,不同流和污。
「君在,踧踖如也,」
「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現今的規矩好還是不好?不好要能改,有改的權力嗎?所以說:「若居今之世,行古之道,災及乎身」。
踧踖,馬融注,恭敬之貌。集注,恭敬不寧之貌。韓愈說:「口將言而囁嚅,足將進而趑趄。」不可如此解釋,這是老滑頭,老油條,孔子不會如此,作「恭敬貌」就可以了。
「與與如也。」
與與,有威儀而適中,不會不及,也不會緊張。
公共團體開會,臨時有主席,他便是這個會議的主人,必須恭敬他,並不是只恭敬這個人,而是恭敬公眾,所以不可以自己逞能,要恭敬主席。吾對警察便非常恭敬,因為他出來執行任務,平時就另當別論了。
中國講究禮讓,所以「子路率爾對曰」,孔子哂之。因為子路說的話沒有讓的原故。
三、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躣如也。揖所與立,左右手,衣前後,襜如也。趨進,翼如也。賓退必復命曰,賓不顧矣。
「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躣如也。」
今日還有擯,例如伴郎便是擯,一切言語應酬都代表新郎。國君下召使當擯,到其他國家去,為國家辦事。這時必須變變臉色,走路時腳必須不離地,處處小心謹慎。
躣,盤辟貌,即周旋貌,不能邁方歩、飛揚起來,處處謹慎小心。
「揖所與立,左右手,」
你們必須照這個來辦,對待長者,長者走到那裡,就跟到那裡,他左顧你就要隨著左顧,他右顧你就要右顧,不能離開主。例如孔子在夾谷會盟,那是有砍頭的危險,孔子一下命令,就有人承命,擯若不在國君傍邊,如何能辦?父兄如果年紀大,出去時就得跟著。
從前在叢林,進入廟門,有一定的規矩,客從西階升,主人從東階升,所以說:「東家西席」。從前人重視禮節,有門必讓,走到門口必先揖讓;有門必揖,右手伸長讓客人。
以南北為左右,以東西為前後,以南北為左右時,對客人就要伸左手揖讓禮請。
立,指客人。左右手,擯在左揖右手,擯在右揖左手。
「衣前後,襜如也。趨進,翼如也。」
襜如也,衣服整齊,不可亂擺,雖然飄動但不踏到地。觀察唱戲的演員,返回台上時,看他的下擺便可以知道是「襜如也」。唱戲的演員,他們都學過禮記。
進,往前走。
翼如也,如鳥有翼,手要活動,招呼客人不能呆板。
「賓退必復命曰,賓不顧矣。」
復命,擯復命報告:客人不回頭看我們了。這時主人才可以放鬆敬慎的態度。
易經、內經講的數目只有五,例如五色「青黃赤白黑」。這是五種正色,其餘的為間色。東方,綠為兼色﹔北方,紫為兼色﹔北方屬黑,水為黑色,配以朱紅﹔再淡為丹。丹是彤雲的顏色。東方,黃配以青,是綠。「彤雲」講是紅色,這是有本的。
陶潛「琴書以消憂」,佛家以法為樂,百病可以去除。所以讀這個,可以長壽。如今的人,不懂這個原理,專找傷者。
四、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沒階趨進,翼如也。復其位,踧踖如也。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便是成住壞空。
一月立春下生種子,二月春分生長,三月入土,看到「入土」也能了生死。
儒家的書,主要是講政治,政治是維持天下的公安,沒有政治則士農工商法醫都幹不下去,天下就亂了。並不是說作官是多麼尊貴,而是幹的職業,要為大家,要為公的,所以儒家重視政治。從前作官的必須離開本省,做官不許經商,一則與民爭利,再者你有權,百姓無權,容易受到賄賂。為官必須穿著公服,不幹私事,所以作官的並不有錢,要為公犧牲。《大學》說:「蓄馬乘,不察於雞豚」,做官能當到蓄馬乘的職位,或是做到百乘之家,心都要在百姓身上
,不在雞豚。所以古諺說:「一輩子做官,三輩子打磚。」地道敏樹,天道敏時,人道敏政,人道必須講政治。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
吾不講考據,天子有五重門,諸侯有三重門,各有名稱,公門究竟指什麼?有很多諍論,時代經歷各朝都有不同。如今沒有這種門,如何講?即使考據出來,也畫出門來,有什麼用?萬事都要隨著變,所以只講原則。既然要愛國,對國家的機關、國旗都必須鞠躬,並不是國旗有神,而是禮節。日本人,一唱日本國歌,日本人就會全體站起來,所以東洋與西洋決不一樣。總之,今日為過渡時期,必要更正過來,上軌道。對國家機關,即使是三個人,尚且要恭敬,對全民更要恭敬。
公門,凡是國家的機關,都可以應用。「鞠躬如也」好像是鞠躬的樣子,不是真鞠躬所以才說「如」,而是格外恭敬,好像要鞠躬而未鞠躬,也並不是邊走邊鞠躬。
如不容,朱熹注解:「高大如不容」,這種講法不采取,在公門這裡不能隨便愛怎樣就怎樣,必須肅靜。
群經識小說:「天子五門,皋、庫、雉、應、路也。」每進一門要一讓。
集解:「歛身也。」身體要收歛收歛,將放肆的情形,收歛收歛,沒說是鞠躬。
「立不中門,行不履閾。」
立不中門,行不履閾。日本人在台灣有榻榻米,入門脫鞋,席地而坐;日本的衣服名為「和服」,也稱為「吳服」,是吳王夫差時的衣服。
邦君樹塞門,有一種說法是將木頭在門口檔著,後改為屏門。客人到門口要稍微等待,主人先進入略事整理,這是恭敬客人。客人不站立在中門,或站在左,或站在右,就是不立中門,然後主人出來迎接。
客人多,叫做「門限為穿」。閾,門限,格外高,外頭的塵土進不去。行不履閾,若履閾,必須邁過去。若履閾,會弄污其他跨過門限的衣服,因為從前人入公門都穿大衣,沒有穿短衣的。學禮就是一切以不妨害人為原則,不論精神物質都是為了愛人。再者主客一起走,若踏在門限上,忽然升起,比主人高,那不像樣。
「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過位,過是來到此。位,或是國君的座位,空閒的時候,或者是大臣的座位。國君來到品級臺,要下輦或憑式,像監獄中的教誨堂,教化師不在堂中,典獄長過位也必須行禮鞠躬。這是日本所訂的法律,日本法律大半取自佛經。
色勃,變變臉色,收歛收歛。經過佛像的前頭,若昂然而過,不理佛像,便是無禮。
足躩如也,平時腳走路邁方步,過位時手不能翔,足不能邁方步,必須腳後根擦著地,表示肅敬。
其言不
足者,因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好像有話說不出來,不得已也只說一、二句而已。可以參照集釋的按語。
「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
攝齊升堂,用五指叫抓,三指才是攝。攝齊,提起袍子,以免拌倒。也有不攝齊的時候,比如手執玉圭時,兩手捧著。從前畫女子不畫腳,女子穿裙子都是拖地的,所以從前的女子不許攝裙子。如果要穿裙子,在家裡必須學穿裙子怎麼走路。
鞠躬如也,好像鞠躬而未鞠躬,並不是邊走邊鞠躬。
屏,收也。這點你們可以練習,臥睡時,口閉不出氣,由鼻子出氣,必得長壽,吾三十歲就是鼻子出氣。睡覺如果鼾聲如雷,那是粗野人,沒多大出息。一切都必須要學,朱洪武夜夢五經,那是自造謠言。
至這裡,似乎是不能喘大氣。
「出降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
出,出了門。降一等,下一台階。逞顏色,臉色可以放寬了。從這一句,就可以知道前面如何謹慎了。
怡怡如也,很自然。
「沒階趨進,翼如也。」
沒階,是下完台階,到了平地。趨,可以比較快步走,並不是跑。
進,往前走。翼如也,小翔,不能大翔。
「復其位,踧踖如也。」
復其位,若再回到他的朝房本位,並不是回家,而是回到朝房。
踧踖如也。總之不離恭敬。
禮,不僅僅是鞠躬而已,到什麼地方辦什麼事,不該你辦的,你辦了,就是失禮。在法律上說,這是侵犯別人的所有權。依佛家,要講究「不與取」,他人不與而自取就是偷盜。
五、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禮有容色。私覿,愉愉如也。
各篇講法都不相同,如吾從前講禮記,注重大家的行為,所以講的簡要,今日要進一步講。因為注解很多,講法有若干種。禮記注的少,所以依注子說就可以了。但是論語的注解很多,因此爭議也很多,爭議都是起於不留意注子。
鄉黨記錄孔子個人的事,比較難懂,都是孔子的飲食起居動作,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例如今日與從前的菜名就有不同,中國的菜,皇帝也不能吃全,僅僅青菜豆腐就有二、三百種做法,隨時變化。這一篇說孔子那時候的起居、飲食、酒、住屋、衣服,所以後人都不清楚。
注疏講考據,我們也要學,不能不記其中的文字,但那只是記問之學,要以此類推,知道吃穿都有規矩。例如「立不中門」,在日本及台灣還有門屏。「行不履閾」,今日雖然沒有門限,但是要明白原則,求其中的變化,能夠舉一反三,否則用不著。
「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
這
一章是孔子當大夫,上朝的規矩,國家必須與外國辦交涉,來了使者必先下馬威,為難他。例如齊國晏子出使楚國的故事,晏子善辯,所以不辱使命。又比如諸葛亮在蜀,張溫出使蜀漢,讚歎說:「蜀中多士」。古人興這個,今日稍有不同,所以讀書不能呆板。
從前有圭,用玉製,出使外國時,圭更要緊,君賜圭有如信用一般。使者執圭,是魯國派孔子到外國。為了愛國,尊重國家,像今日向國旗鞠躬,都要收歛恭敬。
如不勝任,心裡很謹慎。
下如揖,如作揖,兩手作揖,下到膝蓋,上到眉尖。
下如授,接過來如才接時的恭敬。
勃如戰色,不能嬉笑,見到長輩、長官不能笑,有見總統,而嘻皮笑臉的嗎?見到朋友可以笑。
「足蹜蹜如有循。」
足蹜蹜如有循,蹜蹜,不走大步,沒有抬腳跟,如有循,好像有一定的道路可以依循。孔子凡事都是慎重辦理。
長者賜,晚輩要仰而親之﹔拜佛也要如此。長者俯而授之,若兩眼望著青天,可以嗎?史記孔子世家說:「諸生以時習禮其家」曲阜孔廟演禮,一個月中有數次,這樣才會熟。今日,還有人演禮嗎?清代的知縣百里侯必得到京城覲見天子,行禮走路等等,一切都要練的多久才會熟,絲毫不能錯。
「享禮有容色。」
「享禮有容色」,這是替國家送禮,不是私人送的,必須莊嚴,而且有一定限度,不能亂送。國家送的禮,多為玉帛之類,集解說:「有庭實」,在大庭都擺滿禮物,比喻送的禮很多。
「私覿,愉愉如也。」
再過去,才是私覿,私下見面。有國君與國君私下的見面,有使臣受君命與對方國君見面,也有受君命與使臣見面。
「愉愉如也」,私下見面就很自然。
你們要以此類推,例如在婚喪嫁娶,賓客滿堂時,一舉一動,都必須有規矩。若沒有禮,于主于客,都有失禮之處。例如在婚禮說詼諧的話,在喪禮上高談闊論,這是不可以的。孔子食於有喪之側,未嘗飽也,人應當有同情心。大庭廣眾之下,不可失禮,要更有禮。講古書,行今事,這很要緊!
六、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褻服。當暑袗絺綌,必表而出之。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黃衣狐裘。褻裘長,短右袂。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喪無所不佩。非帷裳必殺之,羔裘玄冠不以弔,吉月必朝服而朝。
「君子不以紺緅飾,」
「君子不以紺緅飾」,飾是領、袖的緣邊,女子緣花邊,男子緣細邊。殷代崇尚白,周朝崇尚黑,都是以五的數字。為什麼如此呆板?因為一切事,不可沒有找一個標準,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量長度用尺,量重量用斗、
秤。從前民國初年,還有正式的老師,五四以後就沒有了,老師成了雇員,只管鐘點費,賣貨物而已,正式的老師一切都管。我們辦事必須有標準,兩個人也都不能離規矩,國家的政治,以什麼為標準?要依聖人,「人存政舉,人亡政息」,那聖人依什麼?佛、孔子都有老師,孔子尚且以七、八歲童子為師,倚老賣老是大毛病,老師可以不論年齡。而且記問之學不足為人師,必得溫故而知新,才可以為師矣,人之患就在好為人師。中國的學問是天地人三才,孔子觀易,仰觀天象,俯察地理,地道敏樹,要學大地,人亡政息,但是大地不會亡。地法天,一切都變,天不會變,天不是日月星辰,而是真空也,可以讓一切效法,天靠得住。天靠得住,地、人靠不住,天又法道,所以說:「朝聞道,夕死可矣!」道法的是自然,自然法自然,佛就講性,所謂:「法爾如是」這就是自然。
所以從前的政治要按五行月令而定,中醫不懂這個就不行。周禮中都依五色、五味等而制訂,例如﹕冬天,腎出水,吃甜的東西便傷水。夏天不著黑衣,冬天不著白衣,不可以逆天而行。衣、食等一切,都與天地配合起來。
紺、緅,夏衣葛,冬衣皮,葛染色,有的用草,有的用樹木,染第三次出的色為紺。紺,絳色,色淺。北方的正色為黑,為緇。紫有若干種,有絳紫,北方的間色為紫,北為水,水剋火,火是南方,南方是赤色,分丙丁,丙陽丁陰。水先尅丁,陰火掠奪而來。土剋水,掠癸水,以丁火補。黑赤為紫,為紺,北方的間色。四染為紺﹔七染為黑。祭服用紺,喪服用緅,行禮時要以這為規矩。
頭一次染為縓,第五染為緅,第七染為緇,衣服顏色要配合事情,祭服為紺色,喪服用緅色。君子是懂禮的人,所以袖、領不緣紺色,因為這對所祭不恭敬。也不緣緅,因為喪禮不吉祥,所以懂禮的君子不以緅緣邊。
「紅紫不以為褻服。」
「紅紫不以為褻服」,褻服為在家隨便的衣服,從前人衣服顏色若不對,不許入公門,為妖服,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今日之下男子也穿花衣服,便是妖服,出奇怪的事情,就是是不正常,人一不正常,天地就起變化。三國時的何晏喜好修飾,管寧見了以為不能長久,後來司馬炎篡位,果然先殺了何晏等人。
「當暑袗絺綌,必表而出之。」
「當暑袗絺綌」,絺,葛之精者。綌,葛之粗者。夏葛冬裘,可以在家中穿,沒有赤身露體,但是可見到肉身。出房門就必須加一件衣服,叫表衣,意思是表面再加一件。
「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黃衣狐裘。」
以下說冬衣。「緇衣羔裘」,溫帶冬天就必須穿
皮衣,裘有黑色,有素色、黃色的皮,羊皮有一種是黑羊,才冷時穿,稱為緇羔。素麑是小鹿皮的衣服。狐皮是黃色,還有銀狐,那最為寶貴。黃狐皮比較普通,外頭用綢加上面子,使得裡外如一,這樣內外顏色就一樣了。
「褻裘長,短右袂。」
「褻裘長」,褻裘,便衣。古人不戴手套,有用小火爐烤,又袖子很長能夠袖手。
「短右袂」,有注解說是右袂短,有人說是捲起,到底是那一種對不知道,依佛制則是偏袒右肩。
這一章說孔子的飲食起居,屬於周代的制度,所以現今所說都不對。如唱戲的衣服,清朝末年到民國初年,與今天就大有差異。而從前一切都合規矩,中國雖然亡國很多次,衣服卻沒有大變化。到了清朝入關,服制才有大變化,衣服等等都是如此,連明朝的衣服也廢除了。
從前巡撫的印章是紫色,官雖大但不是正官,縣官方印是紅色,因為縣官是正官的原故。今昔制度不同,沒有畫圖,也沒有照相,講的如何會對?不可考據,我們只學原則,不失禮就可以了。
「必有寢衣,」
衣,衣服固然是衣,桌巾也稱桌衣,被也稱作衣。床,凡坐具都稱為床,例如說禪床。
「必有寢衣」,所以凡蓋覆的都叫做衣,褲也是衣的別名,為下衣。寢衣是被子,有注解說,小者為寢衣,大者為衾,實在說只要解釋為被子就可以了。
「長一身有半。」
「長一身有半」,長,從前讀如「身無長物」的長,音ㄓㄤˋ,餘的意思。從前人不使肉身見人,身有多長,蓋的衣被就要有一個身子長,除此以外還要剩餘出半個身子長來。
「狐貉之厚以居,」
「狐貉之厚以居」,居,有注解說是居家,有人說是坐。「皋比(ㄍㄠㄆ|ˊ)」,教師所坐稱為「皋比」。
鄭玄說:「在家以接賓客。」狐貉是用來舖坐,是成人坐的,或與賓客會面用的,年輕人不許用。從前年紀還沒有到三十歲,天冷不許穿皮衣,三十歲以後才允許穿著羊皮,這與生理有關係。夏天衣穿得少,秋天入冬以後,不可急著加衣服,春天進入夏天,也不要急著脫衣。這是衛生之道。
「去喪無所不佩。」
「去喪無所不佩」,從前不是只有女子帶環佩叮叮咚咚,男子也必須佩,普通都是佩玉。有喪事時,佩帶的飾物都必須去掉,喪期滿二十七個月後,才可以再帶。
「非帷裳必殺之,」
「非帷裳必殺之」,參考注解,可以知道。帷裳,例如窗簾,可以較隨便。一般的衣服要縫好,不要撒開。帷裳,今日之下不用這個,但是還有幔,掛在室內室外,都有不同。一切都有規矩,為什麼如此?因為天地人一體,觀看月令,就可以知道了。例
如﹕今年冬天大雪,要食鹹,因為北方屬水。也可食苦瓜,因為水可以尅火,不會傷身體。也可以食辣,因為金生水的原故。平常衣服必得縫得實在,至於喪服,何必講究漂亮,?
「羔裘玄冠不以弔,」
「羔裘玄冠不以弔」,喪禮主素,吉禮主玄,吉凶要異服。喪家,對于客人恭敬,所以用紅氊給人拜﹔在訃文中,要用一個紅的「聞」字,寄給對方。懂禮的人,就會指著這個而去除,使者便會為他撤去。又,大官弔喪行禮,必得摘去鈴子﹔行禮完畢,到客廳,才可以安上。吾人處在現今之的時代,參加喪事,不要穿著紅衣,表示同情。從前搗糧食必定唱和相歌,若對門鄰居有喪事,那搗糧食的人也不相歌。如今則是放開收音機等等,這就不可說了。
「吉月必朝服而朝。」
「吉月必朝服而朝」,吉月,正月初一,必上朝,各諸侯必得祭廟,必須穿著新衣上朝。穿朝服是恭敬對方,穿著好衣,甚至借衣服來穿,不是炫耀,而是恭敬對方。
七、齊,必有明衣布。齊必變食,居必遷坐。
「齊,必有明衣布,」
「齊,必有明衣布」,祭祀為五禮之首,是吉禮。漢儒注﹕「布」,沐浴衣。「明衣」親身衣,所以自潔清也,以布為之。以布為沐浴衣,像現今的毛巾,不要以肉身見人。一家人,也不能赤身肉體,夫婦二人是另一種說法。居室與居家,看京戲中,便可以知道了,絕沒有嬉皮笑臉的。齊家治國,要先型於髮妻,後教子女、兄弟,甚至還要講究胎教。
「齊必變食,居必遷坐。」
「齊必變食,居必遷坐」,變食是與平常所食不同。居必遷坐,坐處、寢處必定換地方。平時飲食住處尚且要規矩,何況是祭祀前的「齊」!齋時,不吃酒不吃肉,戒五辛;睡的地方,天子還有齋宮;要齋沐三日,思惟觀想祭祀的祖先,這樣才有感應。
變食,注解多主張是戒飲酒、食肉,也不食五葷。遷坐,寢是另外到寢宮,論語後錄說:「齊日三舉」,殺三次牲。這種注解不對,而且不取莊子說的「不飲酒,不茹葷」,這有門戶之見。說文:「葷,臭菜,其氣不潔」,葷菜尚且不吃,何況是食肉!
集解云:「改常饌,易常處。」
金鶚求古錄禮說云:「古人將祭必齋,齋者,致精明以交鬼神也。故君子之齋,沐浴以潔其身,嚴肅以澄其心,不御內,不聽樂,居必遷於外寢,服必明衣玄端,皆所以致其精明。而味之濁者足以亂我清明之氣,亦並戒之。」所以酒、葷並肉都要戒。周官膳夫云:「王齊則不舉(不殺生)。」舉者,殺牲盛饌也。三牲之肉,三牲是牛羊豕,氣味也濁,故一並要戒。
自從王莽竄改周易經文,便說
是「王齋日三舉」。
這個若要吾為你們詳細說,就不止如而已此,等於是一部內經。內經的前頭,都說病原,講預防的法子。譬如﹕女子一有月信,就要講究不用冷水洗。有孕,不食兔子肉,不看戲,不上廟等等。因心一入印象,胎兒也會隨著變。所以馬要想生得白馬,交配時就要稱它為白色﹔想得黑馬,也是如此。所以子女相貌多和父母相似,從這也可以知道。懂得易經,才可以講內經,有如示諸掌。古人,一部易經,就在手掌中,掐指一算,事情就知道了。邵康節等輩,就是深得易經的人。雖然知道如此,終究也被殺,也得死。若更神的,有神通,不必卜便知道,所以說「未卜先知」,因為去了迷惑煩惱,心如明鏡一般,照得清清楚楚,如中庸所說﹕「至誠之道,可以先知也。」雖然具有神通,也不能了生死。必得于三細六粗、根本無明也斷除了,那一切事情就算完畢,所以佛學的獨步就在這裡也。
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惟酒無量,不及亂。沽酒市脯不食。不撤薑食,不多食。祭於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語,寢不言。雖疏食菜羹必祭,必齊如也。席不正不坐。
鄉黨是記載孔子的飲食起居動作,注解多考據而少議論,但是飲食起居必須合禮,只是與今日已經有所不同,例如所住的就是今昔不同了。其次必須講衛生,人以不長病為原則。今昔有差異,所以很難講。今天講到吃,更麻煩,有公有私,尤其是以公家的齋戒更麻煩,那一種屬齋戒也說不明白。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今日若選論語,選這一段就不行,因為今日之下還沒有制訂禮,與從前不合,講考據是為著不錯,今日講論語是為了注重人格。
例如上次說「齋必變食」,以金鶚的求古錄禮說較為妥當,對於你們自己看,有幫助,應該像佛法的八關齋,愈簡單愈好。
從前朱注說,食不厭煩精細,愈好吃得愈好;「膾」,肉愈切得仔細愈好。這二句是指祭祀時,古注都用過心,但不一定全對,所以漢宋互有爭議,群言擾亂而已,所以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從前是折衷於孔子,今日不知要折衷何許人?今日之下還有人,但是他們不願意出頭,連孔子也沒辦法,所以說「子欲居九夷」。
「食饐而餲,」
首句有注解說是四意,有注解說是二意,吾采取二意的說法。「食」、「魚」是兩件事,「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這二者不食。有人引齊論,但是吾是齊人
,卻未曾聽聞如此說。濟南從前為郯子舊的封地,後來被齊滅掉,所以濟南是齊地。
這件事也不離齋。
饐,朱注說:「飯傷溼熱」,飯濕不能吃,吃了受傷。又說,吃熱受傷,那稀飯、火鍋便都不能吃了嗎?魚餒,餒,壞了、敗了,不能吃。依這個說法不但講不通,若依這個說法,孔子的脾氣太大了,我們招待不了,所以不采取這個說法。孔子說,與其奢也寧儉,所以知道孔子一定不如此講究。
集解說,饐、餲都是有臭味,臭是氣,味是嘗,西菜重物質,中國菜講性,例如藥性賦說,有熱性、冷性,陰性、陽性,這些性都看不見,但不是沒有,例如薑是熱性,黃蓮的性最寒。再者講味,講氣,味是吃在口中酸甜等,氣是臊腥等聞於鼻的氣,臭豆腐是臭味而氣不臭,又如花香是聞的香,吃下去並不香。養氣的菜都是取氣,養血的便注重味。
「魚餒而肉敗,不食,」
食物的氣與味有變化都不能吃,這一段是說五穀類,例如夏天晚上的稀飯,到第二天就變酸了,食了便不好。
魚壞曰餒,肉壞曰敗,這是肉類,有變化就不能吃。
「色惡不食,」
「色惡不食」,顏色不對,變了顏色也不能吃。又,看的形色討厭,也不吃。這是泛指飲食類,肉類、植物類等等都包括在肉。
「臭惡不食,」
「臭惡不食」,氣味不好的也不吃,雖然還沒有壞,但是氣味濁惡也不吃。這不但對自己生長的自然植物不吃,連人作的菜也不吃。
中國菜講色香味,如蝦是白色,炒出後為粉紅色,若不是如此,不是火候太過就是火候不及,這不能吃,不是擇味,而是與衛生有關。從前的併盤有八種顏色,很美,而菜的本質,包括氣味、火候、刀法都有,例如「爆炒腰穗外帶汁」,爆炒時油要開到極處,一下去就起來,保持嫩腰的本質,穗是刀法,「外帶汁」,外帶汁蒜片炒酸菜,加上糖醋勾芡。
「語小天下莫能破焉」,破是解剖,解釋清楚。不是像現今的原子可以自己分析,佛法說有「七分之一」,可以把物質分到鄰虛塵,又說在一芥子中轉大法輪。
「色香味觸法」,法是做菜的方法,色香味以外,火候到了,由聲音就能知道,這必須內行。做菜這六條都有,可以參考禮記內則。
「糊餅爛麵不傷人」,其實吃了也會傷人,例如吾吃麵包會受傷,開藥方,就要以糊麵包為藥引。
「失飪不食,不時不食,」
「失飪不食」,「不時不食」,菜做得不到火侯不能吃。又注解說,這東西不到時候不能吃,例如從前的菜都是按時侯吃,今日是不到時候四時都吃。又有一種注解說,所做的東西過與不及都不吃,對人有害
處。
這是對衛生上有關係,但是對禮有什麼關係?「不時不食」,這有關係,一日三餐是中國定製的規矩,佛家有過午不食,也有過午而食的。有人說,第一餐要少,第二餐要飽,第三餐不吃也好;也有人說,第一餐飽,第二餐少,其餘時間不吃零食。
祭祖、祭天在早朝,祭鬼在夕晚。祭有公私的差別,例如祭孔是公祭,在台中祭孔,公祭是台中主管祭,若在台北便是總統主祭。從前也是如此,縣官雖小,孔家是公爵,官雖大,若在曲阜祭孔廟就應由縣官主祭,濟南就是巡撫主祭。今日台北是總統主祭,台中由市長主祭,這是公祭,三獻享神以後的胙肉,主祭先吃。孔子說,我戰則克,我祭則福,必須誠心,「飲福酒,受福胙」。
祭肉沒有熟的,最多是半生半熟,回去以後祭肉要分給陪祭的,太宰的牛頭、牛肩等給誰都有一定,主祭得牛頭,沒什麼好吃。祭前一日行牲禮,先殺牛,要緊是先擺上香案,上香行禮,行牲者用刀一比劃,儀式便完了,再殺。次日再祭,再分送給與祭者就已經是第三日了,春冬還可以,夏天秋天時肉容易敗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還有私下的祭品,例如吾去陪祭,也自備一分,但不能放在大殿,祭品不能多不能少,必須在殿外祭,祭完自己攜帶回去,這可以當日吃,若放壞了就不行,這是福胙,不吃不恭敬,必須先吃。
「割不正不食,」
論語上面的幾篇多是孔子與諸弟子的對答,有因有果,可以揣測。鄉黨這一篇沒人問,都是孔子的日常生活動作,對答的人雖然不懂孔子的話,但是能聽對的話也能知個大概。歷代注解互相爭議,注解眾說紛紜,不可聽一家之辭。若有二家注解,又須會當判官,但是能判斷的是清官還是昏官?誰能像子路的「片言折獄」?縱使有人說對了,但是誰是「證自證分」?
天下將興,必有禎祥,天下將亡,必有妖孽,因為眾生沒有福報的緣故,若有福,妖便少。學佛無福,就只聽波旬而不聽佛的,三武滅法並不是三武,這必須學問到了才曉得。孔子六十而耳順,一聽便明白了,果真明白,一聽就知道其中的錯處。不可不讀書,可是讀了又添許多擾亂,你們自己分不出來,這是讀書的難處。
鄉黨這一篇不講也可以,因為飲食起居古今都有不同,現今用不上。但是不講又不行,因為聖人即使是一句都能舉一反三,否則記他的生活有什麼用?記的人難道不知道,周代以後必定會改變制度嗎?吾尚且知道將來一定變,何況是他們!而且孔子曾經明確的說,夏禮、殷禮孔子都能說得出來,不說的原因,是因為夏商他們的後人都不知、不信的緣故。三代尚且
都有變化,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孔子只研究周禮就可以了,何必要研究三代的禮?有學問的人就用得著,沒學問的人便用不著。
你們風雨無阻,冷熱不辭的來聽講,吾講的也不輕鬆。吾辭掉各學校的課,但是也不輕快,比以前預備負擔更重,又沒有錢領,吾是為什麼?仍然是為了大家的身命、慧命緣故。你們辛苦來聽,甚至有人還調職遷居,吾若不用心,良心如何安?拼命也必須幹,而且依佛家說,命,永遠也沒有死的。你們聽了以後必須念,到時不知何時就會忽然用到,別人不知道而已。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這一段的說法就有若干種錯誤,朱注的錯最大。朱子注說,肉切不正不食,其實割與切不同。漢儒不可輕視,佛經祖師的注解也是依著說文、爾雅,都有來歷。昔日吾皈依印祖時,心中以為佛學是不如祖師,但是文學或許可以比一比,這幾年印祖文鈔看了幾次,才知道印祖的文學真好。現今為預備靈山寺佛七、慎齋堂開示,吾已說了三十年,同流合污的發言吾不說,吾說的是真話,對就說對,不對就說不對,吾又遭謗。你們有護法的熱心,但是能力不足,吾一人獨木難支,我一人也難護法。
吾懂烹飪,割肉與切肉不能做同一種解釋,宰相所以稱為「宰」,因為宰相的責任就像調和鼎鼐,要調和天下事,必得有大學問。臨殺曰割,孔子說:「割雞焉用牛刀」割是殺。莊子的庖丁解牛,解便是割,姜太公、陳平治天下都是割。切是放上案板切,例如「爆炒腰穗」這是切的刀法。
孔子若切不正不食,那孔子的脾氣不小。唐以前古注皇疏引江熙云:「殺不以道,為不正也。」何謂殺不以道?例如玉箸羹,用火棒插進牛乳,把乳汁抽出來,又如廣東的吃猴腦、山東的燙活驢、鴨掌等等,這些都是殺不以其道。孔子那時候如何我們不知道,像以上這幾道菜就不吃,現今還有合吃活蝦,也不能吃。最殘忍就是人,辦好事、壞事都是人。
祭祀時,解牛多少刀都有一定,還有不能解的地處,例如豬蹄不潔,不能放上俎豆,割心、肺某處時不能連帶,這是割不正不食。
「不得其醬不食。」
「不得其醬不食」,沒有醬的味道,菜便不調和,從前宴席上先上一碟醬油,一碟醋,不論你要不要。從前講醬,指醬油,其實醬有很多種,有甜麵醬、花生醬等,究竟是那一種醬?這裡不必考證,不必注解,知道這個話就可以了。今日的醬有很多,也有人不吃,也沒有關係。
「肉雖多,不使勝食氣,」
食有公食、私食,婚喪等是公食,二三好友及自己在家是私食。其實不必分公私,只要讀的熟,不知道
什麼時候就可以用得上。
古代祭祀,俎豆定為六件,食(穀類)有三種,有六鼎、五鼎。三食,論語有「大師摰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亞飯是第二餐飯,三飯是第三餐飯。吃飯不能一次就吃飽,菜比飯多,這是指公食。這一段說肉多,說的是私食,吾是北方人,米麵都能吃,有些北方人不吃麵便不會飽,南方人是不吃米便不會飽。
吃飯的規矩,要在家練熟,否則臨時在外便不行,例如念佛也必須平素練,打佛七才行。
平日吃二碗飯,菜多也必須吃二碗飯,菜可以少吃,菜是輔佐而已。不叫「肉勝食氣」,食氣是五穀的飯氣,氣指性,中國菜先講性,再講氣,再講味。氣是調氣,味是養血,氣、味都有五種,因為人有五臟五腑。肉都有氣,食也都有氣,例如某人肚中有寒氣、熱氣,吃飽上食氣,大便都排盡了,仍然漲氣,那是食氣漲。吃藥不是消食而是消氣,寒氣、熱氣都是如此。總之吃飯時不叫肉氣犯了食氣。
周身當中,胃病最沒辦法,周身血脈,中央是土,往四方去,包羅一切。一臟有二十五陽,胃氣分往五臟去,各臟都有胃氣,例如心有胃氣。又五臟互通,胃也與肺通,所以一臟有二十五陽。醫家說,若脈露出真象就死,因為脈本來是攙雜的,各個臟器都攙有胃脈,不這樣就麻煩。
「惟酒無量,不及亂。」
「惟酒無量,不及亂」,無量,不限數目,因為各人酒量不同。吾除四川酒外,其餘的酒都喝過,高梁能自酌二斤,可是必須「不及亂」。亂是醉,先醉然後亂,醉先說醉話,不正常,語無倫次,就會失禮。大眾之下別失禮,在家自己不像樣,必須為兒女作榜樣,若醉的不像樣,兒女便會學,因為熏習力很強。你若不幹壞事,他們還會三年無改於父之道。
「沽酒市脯不食。」
周朝沒有人買酒,酒都是自釀,這個說法也有人反對。市脯,在街市上所買的肉乾。注解說,這是祭祀時才去沽酒市脯,這種說法可以依從。
祭有一定的酒,離不開第一種「玄酒」,玄酒必得上大殿,玄酒就是一碗涼水而已。玄是北方,水是酒的祖先,祭祀講的就是根本。肉也都是生的,也講根本。
祭祀這一日要齋戒,不食酒肉,主祭尤其不許食酒肉,陪祭或許有些人守不住,但是必須在家,不能往外跑。佛家也有說五淨肉,儒佛聖人都有通融,不是不近人情。
「不撤薑食,不多食。」
這是兩句,卻是二種講法,有人作一句,就當一種講法。
台灣吃嫩薑,其實也可以醃成菜,例如鱸魚配紫芽薑,又可以與鹹菜同醃。炒菜必須用薑辣,油熱時先下薑,不吃素的人再放下蔥花,
再來撒細鹽,再放所炒的菜,總是離不了薑辣。
依醫書,薑能去邪味,發正氣,辣氣大,辣椒是有味無氣,蔥是有味有氣,薑也有味也有氣。五葷都有氣,惟有薑是氣清。調病也用薑菜,例如張仲景的桂枝湯。
雖用薑,不能多吃,有注解說者夏天不吃薑,這個話有過失。
在文理上,作一句講好。作兩句講,那「不多食」便成了費詞。無論什麼東西都是別多吃,這個話似乎是多說的,若指祭祀更是多說,例如持齋的人過午不食,因此不多食。所以這裡采成一句說比較好。可以參看別解,「不多食」指薑而言。
「祭於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這一段你們可以去看考證,以及看「食不語」段的餘論。
公祭的肉,你自己不能作主。但是還有私祭,私祭的肉不能上大殿,私祭的肉可以攜回家裡。公祭時,第一日行牲,第二日端上俎豆。凡是祭祀都會分祭肉,過午就不送禮,也不看病人。到第三天才送祭肉,冬天不怕,但是夏天秋天的肉,到第三天才能得到,必須設法吃掉,否則容易壞。私祭的肉,第二日就先吃,這是享用神福。若忙過三日,祭肉便不能吃,必須設法恭敬的埋妥,這是講衛生。
「食不語,寢不言。」
「食不語」,吃飯不是說話的時候。
「寢不言」,就寢也不是說話的時候。
但是也有辦不到的時候,例如宴會。
這兩句,若「非食,可自言,不對語也」。若不說話,那也不能敬酒,也不能行禮了。聖人知道,吃飯時說話,如撒下小雨,正在吃東西時,人有問話不必答話,所以食時講話有一定的時候,人在吃東西時若不得不說話,少說可以,在喝酒時再說,可以借酒談心。
自己一個人,何須說話?有人才要說話,但是朋友有「連床夜話」。白天已經說累了,所以就寢時不說話,若夫婦便不在此限。
「雖疏食菜羹必祭,必齊如也。」
「必」,有注解作「瓜」,注解說,魯人瓜讀「必」,吾未聽過有此一說。有注解說,「必」原來是「瓜」,漢儒也懷疑,可當作「瓜」,也可當作「必」。當瓜講,這句就是三樣事,當必則是兩樣事。這必得問孔子,或問記的人才知道。
疏,粗疏。食,飲食。齋戒日要吃清淡的,「疏」後來有人作「蔬」解釋,以為是吃菜類,有人認為下文有「菜羹」,羹都是肉類。但是「菜羹」分明是說用菜作羹,這一天不食肉,羹是帶湯的食物,用菜來作羹。疏食算是粗食,以及沒有肉的菜羹,都是齋戒日吃的。
若作「瓜」好講,指水果類,祭祀必須祭土產,例如北方的水果為梨,不能供香蕉,土產就不貴,山東的蘋果只
是聞香而已。
這三種食物都是很賤的食物,但是在祭時「必齊如也」,齊,齋也,必須如吃齋一般恭敬。五四運動以前,自上大夫下到推車,一吃飯,一擺上酒飯,必須先奠,上供先人,祭薦創造物品的先人,表示不忘本。平劇裡的辭行,酒都是灑地而不喝,所以戲裡說:「家院看過酒一樽」。如今的中國文化都在京戲,平素在家吃飯喝酒也要先奠。做粗活的人在街上酒店喝酒,手沾酒在櫃台點三點,表示先供。五四運動以後,才去除這種禮。
凡水菄要按時候上供,五月杏,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這是嚐鮮。櫻桃最早出來,先薦櫻桃,而新出產的水果不許多買回去供,怕別人買不到,收割下新糧食也要先供祖先,叫做「薦新」。從前的人都很厚道,先供先人,自己再享受,要像祭祀,必須如齋戒時。在於恭敬,不在物品。
「席不正不坐。」
從前的席子,不是像今日的凳子,必須擺正。吾不僅座位必須正,床上的被子也必須正,外不亂才能夠內不亂,往生才有點把握。
九、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
凡事舉一反三最要緊,古今的飲食起居都不一樣,可以以此類推。
「鄉人飲酒,」
鄉飲酒,周朝時有這個禮,國家所定的,為鄉人飲酒,不是正式的像今日的八月節、五月節。鄉飲酒也有一定的時候,一年有四次,有四種,其中有一種為蜡祭,就是禮運中所說的:「仲尼與於蜡賓」的蜡。最普通的是在臘月祭八蜡,這是為了保護農田的神。如今也有人拜媽祖,拜完吃一頓,這是國家所定的禮。
鄉者,鄉黨,例如台中人也有在外做大官的,平常與鄰居接觸少。從前在飲酒日,名人也都要去,例如團拜時,做大官的人回到家鄉別擺官架子,鄉黨是父母之邦,人不可以忘本,中國不亡民族,就是這個關係。鄉黨聚會今日還興,不是鄉飲酒。你縱使在外做行政院長,回到家對賣花生的老人也必須恭敬他,不管你是博士、學士,在鄉黨是序齒,行政院長是你在朝的官位。鄉黨飲酒,不論官爵,論年齡,年紀大的人坐上座,而所吃的俎豆,年長也要多一些,年輕的數量少,並不是不平等,而是為了尊敬老人。今日卻反過來,子高父低,這是反常,順天者昌,逆天者亡,這樣如何能好?你們學儒佛二聖,必須尊敬鄉人,不可忘本。
孔子是聖人,道德學問不得了,平常飲酒無量,不及亂,但是在鄉飲酒日,在宴會喝酒,可以喝醉。醉便亂說話,行動也不正常。從前人的不正常,也比今日正常好。在蓮社用飯,吾見大家還沒吃完,吾仍然假裝在吃,等吾起來以後,大家才出去,這
樣還好。
「杖者出,斯出矣。」
從前人都有標幟,到六十歲可以柱杖,不論用不用,都可以拿,表示上了歲數,六十杖於鄉,到外鄉要禮敬人所以不柱杖。八十杖於朝,也輕易不上朝,也可以不下跪。孔子退席時,看柱杖者走了,孔子才出去,若杖者沒有出去,孔子也不能出去,你們可以以此類推。
孔子在家鄉參加鄉飲酒,見有年紀的老人出去,才退席。為什麼要「斯出矣」?若玩味這句語氣,就必得走,不走也不行,因為鄉飲酒日,大家不醉不歸,若有老者在,雖醉也必須收歛,不能盡興,所以孔子早走,讓大家暢懷。所以吾講書,也都有伏筆。
吾愈看朱子的注就愈糟,補大學的格物,顏子曾子都不敢補,他為什麼要補?天下的道理,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愚夫愚婦可行,及其至也連聖人也有所不能。朱熹作大學章句卻說:「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真如本性,開口便錯,佛也沒法講,所以對於「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這三條,孔子說:「吾未能也。」朱子毀謗佛,足見他不高明。
「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
從前在大陸有「方相擯」,還有他的用處。到了春末、九月末、十二月末,各舉行一次,以除不祥。從堯舜便都相信鬼神,派方相持武器,驅除不淨,這是國家訂的典禮。
立春,有芒神出,趕牛耕春田,芒神就是「方相」的變相。這一天,天子也要出來迎春,在東郊迎春,熱鬧一番。
鄉人儺的時候,像今日的媽祖出巡,現今國家禁止官員同樂,其實大可不必,因為這樣上下會太嚴肅。中國各種節日,例如吃粽子、吃月餅等,一年有幾次,上下彼此親密親密,這是出自百姓的內心,不必警察出來要求。既然是中國人,就得這樣舉行。所以昔日在儺的時候,有與民同樂,孔子穿朝服大禮服,恭敬的站立在一旁,因為這一天是國家所定的大典。
這一天可以敬祖先,也可以歡樂,國家看著不管。到清朝時只有迎春,正月十五玩燈,設有燈官,也必須先登記,數個村子聯合起來。正月十三日到十七日,由燈官帶領,有數日歡樂。這是孔子為魯司寇時,遇到鄉人舉行儺的日子,也穿上朝服而恭敬招待,這是地方上的風俗。
風俗都有用意,上下精神可以交通。
十、問人於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
「問人於他邦,再拜而送之」。
這一段是講禮貌,從前作揖,有一揖、二揖等次數不同,「恭而無禮則勞」,過猶不及。從前不讀書不太懂禮,會行錯禮,但俗話說:「禮
多人不怪」。問人,指國家之間的問人,對其他國家而言,但不是正式外交使臣,例如到鄰居問人事情也是問人。見面就必須有禮貌。
台灣人到美國,聽有人說台灣話,就想與他說話,這是天性本分所有,出自天性、人性,今日總教人不要天性,不要本性,可悲!但是如今的人不以禮相待,武人還不至於如此,所以吾恭敬武人。若在本地問人,來去只作一揖就可以了。若是到他邦就不行,或者其他邦國的人來問,就必須作兩揖,對客人特別一點。
念書必須照書上學,必須分出內外來,例如有人到蓮社作客,倒茶必須先敬客人,不要先給吾倒茶,否則人家會譏笑沒教育。
「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
這也是禮。康子是魯國大夫。饋,从食,送的是吃的東西,康子送孔子吃的藥。
凡人送東西,有時就得要,有時就得不要,例如人來求投一票,送禮來,這個禮可以拒絕,或者有人來求我們去害人,這種送禮可以拒絕。除此以外,若連絡感情,覺得交情淺也必須留下禮物,使人好出門,第二天將這個禮物再配上小東西送回去,所以不接受也有禮。也有不能退的禮,又不願意收,可以多隔個十天半個月,另外備一分東西前往還禮。若交情深,還禮反而變糟,人家以為要與他絕交。
你們以後去看病人,對普通人、熟人都有不同,夠交情的,第一次送禮就可以了,下次可以空手去,也可以商量。若沒有錢,不可問人家喜歡吃什麼東西,問了就必須送。交情泛泛,就不可以為他準備飲食,病人若勉強吃,病便增五分,生病怕吃,餓不出病來,可以送乳粉,罐頭等不及時吃的東西,不可做熟的食物,萬別送藥,即使蜂蜜也會吃死人。若他需要的藥,送他可以,但是在今日之下,就成了密醫,要辦罪。
季康子饋藥,送禮,禮記上曾說,送刀、送土產、送活動物都有一定的禮節,但是沒有送藥這一條。季康子送去,孔子拜而受之。人送禮物來先供佛,再略食一點,禮就很周到了。送來的東西必得嘗一嘗,孔子不吃藥,為了禮的原故,「丘未達」,不是孔子不懂藥性。送吃的東西,依禮孔子必須嘗,但是送藥的禮我沒有見過,不知這個禮是如何,所以孔子不吃,不敢嘗,實在是孔子不吃。
吾今日看朱子大學的序,長一點學問。大學沒有分經傳,朱子把大學大解八塊,吾看了也不對。看誠意正心一段,按曾子說:「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後人注解說﹕「富貴之家,鬼闞其室」,漢注就不如此注。因為這一段是注「誠意」,不誠意就不能如此,「小人閒居為不善,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
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如今的學佛人,若不能真心念佛,則像「千目所視,千手所指」。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以及準提菩薩,為什麼要千手千眼?佛為什麼沒有千手千眼?並不是佛不如菩薩,而是佛光無障碍,化佛無數億,化菩薩眾亦無邊,我們都在佛的光明照耀中。今日之下學佛人若胡來,心還不肯改,自有報應,我們不必與他爭,等著城隍廟那塊匾「你也來了」吧。
十一、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你們要想真正研究學問,必得先認字、知音,一字有二十餘種說法,換個地處就是另一種講法,必須根據說文、爾雅,而且必須懂得句讀。作詩要一波三折,知道這個就好作。再者必須有節目、章法,否則便是亂湊。佛經都有科判,八十華嚴自第一句到最末句,一氣而成,書也是如此,而論語是另當別論,論語是孔子與人談話的記錄,有同有異,必須先有真實的認識。
從前你們只知朱注、正義,如今再看集釋,才知道有如此之多的注解。集釋采取二百餘家的說法,各家互有爭議,要采取那一家的說法,你若懂一句便懂一本,懂一本就懂若干本,二百餘家都是從前的名人,他們尚且如此,何況是其餘的人。不可妄自尊大,剛愎自用。朱子享福已有二百餘年,至今也可以請出去了。
這一章的句讀、事情互有爭議,如今的制度不同古人,你們現今也沒有上朝,也沒見過馬廄,他們還弄不清,何況是我們!但是吾要將他會通,采取較圓滿的說法。若有說不通的地處,可以闕疑,因為我們是求道,不是考據。你們對於禮尚且不懂,更不懂人情事故,你們是連禮的表面也還不懂,「常禮舉要」只是禮的表面要點。禮尚且不懂,如何懂人情事故,如此學佛如何會開悟?不懂人情事故,叫開悟,有這個道理嗎?禪家云:「白雲千里」,一片白雲就有千里之遠,參禪一問,不能遲疑,一遲疑就白雲千里,有千里之遠了,因為一開悟就可以照鑑無疑。
若沒有佛經,如何來的祖師尊者?佛家講究依法不依人,譬如吾與舍利弗等人如何比?若達摩祖師所說與金剛經不同,那吾也不請他去。今人只相信現今的新學術家、新達摩祖師,我們對佛經要一聞便信,心若起疑,就是動了心,吾不如此。
「廄焚,」
廄是國家的馬棚,例如家裡稱房屋,廟稱大殿,家中就不能稱大殿。
國家的馬廄,有注解說是孔子為代理相事,是孔子家中的馬廄。究竟是那一種說法,就不知道了,雖然有周禮圖考,也不能盡信。孔子對於殷禮,雖然知道而不與人講,
因為沒有證據,殷的後人也不能證明,孔子尚且不敢說,何況是唐儒、宋儒?如今會這些也無用,可以舉一反三。
周時的馬,作拉車的功用,不是作戰用,所以孔子說:「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
「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孔子退朝之後說:「傷人乎!」不問馬。傷了人嗎?不問馬。
這有另一種句讀:「傷人乎?不,問馬」,「不」音讀作「否」。
後面這個說法雖然很順,但是自古以前面的說法居多數。這樣就是有問無答,於是孔子不問馬,恐怕又碰了釘子。而且「不問馬」三字,成了記錄的人所記載的。廐焚,當問馬,這樣文理才通,所以這一句不可去除。
朱注說,孔子重人不重畜。這個說法不對,因為孔子是民胞物與,馬也是生物。
有注解說,廄焚,自有管廄的人,所以不問馬,自然會有人來報告馬未受傷,那就不報告人有沒有受傷嗎?所以這個講法不圓滿。
禮記玉藻,有祭瓜的制度,瓜祭上環,所以前文為「瓜祭」,不是「必祭」。
十二、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君賜腥,必熟而薦之。君賜生,必畜之。侍食於君。君祭,先飯。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我們沒有做官,君不賜,只有長者賜,有同輩相贈,所以這一章也有可以采取的地方。
祭廟,供生的糧食,我們得一塊地,地上所長的糧食,先供奉祖先,祖宗功德不可忘。曾子的父親喜歡食羊棗,所以曾子用羊棗祭父。有的同學不贊成,以為這是公禮,但是經過同學討論後,決定「愿其情,忘其禮,禮從俗也」,所以國家定禮,也有不同的,也有不從禮的時候,禮從俗,以俗為根本,不能忘本。
禮,歷代都有沿革,風俗也是歷代相傳,不可忘,忘本不如畜生,像狐死首丘,兔死窩邊。如今卻教人不要父母,教人學禽獸。自古皆有死,即使死我也不當禽獸,身死而人格可以不死。
「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
君是五倫之一,一國的領導人,國家政治好,家庭才能存在,國君若像殷紂,就沒辦法了。國君所賜的東西與家裡的東西不同,君賜的東西,在世間是一種光榮,國君為什麼賜?因為你有相當的才能。才能從何而來?生我者父母,老師教導,但這也是父母拿錢請老師教你,國君因你有才能賜你東西,這個東西你能自己享受嗎?從前人報喪,說「禍延先考,禍延先妣。」若被人罵:「王八蛋」,那是父母就成了王八,這是大不孝,所以孝經說,在外做壞事就是大不孝。
「君賜食」,要先祭祖。「必正席先嘗之」,君賞賜必須正座而接受。所賜為熟的東西,必須先
嘗,例如廚子下廚為主人作菜,必須先嘗,恐怕有不對,跑堂或他人,都不可以染指。父母吃的藥也要先嘗,看有沒有變味,君賜的東西要先祭祖先。
「君賜腥,必熟而薦之。」
「君賜腥」,腥從前作胜,所賜的是生肉,必先做熟了,先祭祖、先給父母吃,例如左傳穎考叔,是一位至孝的人,才能把鄭莊公的事情辦好。鄭莊公賜他食物,他留了一半,說:「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羮。」要帶回去給母親吃。
「君賜生,必畜之。」
「君賜生」,生指活的東西,必得先畜養,不能殺了食用,必須先畜養,如果能永遠放生更好。否則就要等到臘月殺了祭祖,祭天才能殺,不敢自己用。古人等到臘月祭祖時,才可以打獵,不是終日殺牲。
「侍食於君,君祭先飯。」
「侍食於君」,陪國君吃飯,我不能算是客。要說是「侍」,侍候國君,所以從前教太子的老師為「侍讀」。京劇中,一國之君,在大殿上中坐,大臣旁坐。掛帥在外,元帥中坐,國君、臣子旁邊坐。若作官的,親友來了要讓親友中坐,朋友來了要讓朋友中坐,他自己在一旁坐。今日讀禮,只有看京戲。
侍食,在大殿上侍候國君用餐。若在後院私宴,又是另一個辦法。祭祀時,若是公祭,子孫官大的站在主祭中位;但是在家祭,祖父身分雖然低賤,也要當主祭站中位。這還不是禮之本嗎?公家有公家的禮,私人有私人的禮。
「君祭先飯」,國君也要先祭先人,君一祭祀,侍食者就要拿一點飯來先嘗嘗,不是吃,是先嘗一嘗味道,看調得有沒有錯。
「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
「疾」,長病。「君視之」,國君來看病。「東首加朝服拖紳」,從前人見客,大熱天也必須穿上大卦,不能穿短掛,上朝辦公就必須穿朝服。巡撫見客,也要恭恭敬敬,不可去冕,不可執扇。
「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東方是春,有生氣,病人頭在東邊,面朝向北方,北方為上首,國君在北,不能動。孔子將朝服蓋在身上,帶子也必須擺上,衣冠整齊。
在家裡,「君命召」,應了一聲就要走,家中車馬準備好趕去上,人再上車,不能等車備好再走,這是先公後私。
十三、入太廟,每事問。
這一章前文已經有了,禮記中也有,可以概略說說。這一章有很多注疏,說法很多,舉出來就可以了。在五行、天干、地支與八卦四種有詳細的記載,天下事就在這個當中,曾有人印成「指掌圖」,所謂:「天下之事,如視諸掌。」易經,講天地,人在天地之間,屬於三才。
前面已經有這一章了,如今又記錄,可見這件事不簡單。
五禮之
首為吉禮,指祭禮,為什麼稱吉禮?因為祖宗一生的事業,功成名就,以垂裕子孫,子孫追念祖先,俎豆千秋,這不是吉祥嗎?
中國講民族主義,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生男子,等於得二人;生女的,女的也沒有,男的更沒有。為了香火相傳,而不是重男輕女。外國人不懂五倫,禽獸尚且知道有母親,今日無父無母,如何立於人間?所以有國家,要先立太廟,再蓋宮殿,不能忘本。
入太廟,不但要敬祖先牌位,祭器也要尊敬,像接長者的書信,叫「跪讀」,接到朋友的書信,叫「拜讀」,如此自然民德歸厚矣,不致於有人搶奪,可以不必警察。民風厚了好,還是薄了好?如果民德歸厚,那裡有今日的當街搶劫,殺人之事?搶人的物品為盜,爭奪人的土地不是大盜嗎?所以中國以禮讓為國,天下為公,這一點外國人不懂。
「入太廟,每事問。」
入太廟每事問,尊敬太廟的先人,恐怕失禮,大不敬。
有誠心,萬法心造,沒有佛經也能成就。先有經還是先有佛?有人說,一上來,先有真如,一切都是真如所造的。如今卻有人以為佛經是假造,都是凡夫的虛妄分別。鳩摩羅什法師的翻譯,玄奘法師懷疑,自己便到印度去求證,今人若不信佛經,誰能像玄奘師法一樣?
凡事不說而行最好,其次是言行一如,不可言而不行,不可妄加批評。一塊驚堂木,吾就不懂,聖人也講不明白,不然王陽明為什麼會格竹子格到吐血,才改修別的?
孔子有什麼事不懂?但是必得再問一遍,祭祀的東西雖然有專人管理,或許是怕放錯位置,弄錯時令就有變化。六十年以前,上菜館,什麼菜放在什麼地處都有一定的位置。孔子每事問,全是一片恭敬心,不草率。
十四、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
「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
賓客也在朋友之內,現今說朋友,就比較親,與我們有關係,而賓客不一定有關係。
朋友死,「無所歸」,集解云﹕無親昵也。沒有人管理,沒有歸宿,沒有親人照管。「曰:於我殯。」我要拿出錢來為他殯葬。
若人有家族,便不能管,如今的治喪委員會,那是以國禮下葬,屬於公葬。家裡不能管,才可以有治喪委員會,人有家屬,管就不合理。你若窮,賣東西也必須管,你的父母兄弟死了,管不管?這是倫常,應該管,那朋友就不是我倫常之中的親人嗎?
「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
「非祭肉」,在「雖車馬」之上,這樣好講。
祭祀的肉,送來是享神福,所以必須拜。若不是祭肉,可以留下來,但
不須拜。還有比祭肉更貴重的車馬,送來也不須拜,禮物不在東西上,而是在禮上。見到朋友的信要拜讀,見到父母的信要跪讀,所以必須拜受。拜與不拜,不在東西,全在禮上。佛像不論木雕泥塑,若能當真看,必定成就。
近來讀印光祖師講的三輩九品,與心經的「不異與即」,簡直不得了,分量很重,他老人家是禪淨密律都通達了。四土等於三土,可以配三輩九品。
十五、寢不尸,居不容。見齊衰者,雖狎必變。見冕者與瞽者,雖褻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有盛饌,必變色而作。迅雷風烈必變。
「寢不尸,」
「寢不尸」,有注解說指睡眠,有注解說不當睡眠。寢有內寢、正寢的差別,是屋裡居舍的名稱。
尸,不當死屍講,古時候沒有畫像,祭祀時叫子弟扮裝成「尸」,穿上先人的衣裳。當尸必須端正,像演戲裝成神不能動,這不容易。
平時在寢室中,不必坐著呆板板,可以隨便。
朱子與以前的解釋,都說是睡覺時不可四體分開,有如死屍一般。這是另一種講法。
「居不容。」
「居不容」,從前「客」作「容」,有十之七八,所以集釋采「客」講。
居,當坐下講,孔子曰:「居,吾語汝」。在家不必如同在外做客,做客必須有禮貌,居家平常不可常敘禮,有人稱程子如「泥塑書生」,原壤夷俟時,孔子還以杖叩其脛,跟原壤開玩笑。
「見齊衰者,雖狎必變。」
「見齊衰者」,齊衰為祖父母的喪服,斬服為父母的喪服。父母之喪,孝子一切事不管,也不出門,而齊衰者可以出去,外人能見到。
狎,親密不拘束的朋友。看到朋友服齊衰,這時就不行不拘束,因為他家遭到變故,必須收歛態度,表示感慨,表示同情的意思。
「見冕者與瞽者,雖褻必以貌。」
「冕者」,做官戴的頭冠,看到冕者也必須恭敬。有注解以為冕者不在街上,看不到,雖然他不一定有穿朝服,但是對作官的人都要恭敬,因為他是喪服中的冕者。究竟那一種說法是正確的,吾也不敢確定,你們知道有這二說就可以了。
褻比狎更進一步,可以開玩笑。
貌,喜怒的面貌。見到冕者與瞽者,容貌必須表現表現,不能開玩笑,那瞽者能見得到嗎?
有另一種說法:見到齊衰有服喪服者,雖狎必變,有服喪服者他雖然是瞽者,雖褻也必得變貌。全在心裡的恭敬,不論他人能見不能見。
「凶服者式之,」
「凶服」,按照上段說,這也是指喪服。必式之,從前轎子與座車,前頭有一根橫木,俗云扶手,一遇到事情,就要式之,如拱手為禮,表示恭敬。這一點今日之下很難做到。
「式負版者
。」
版,版圖,國家的公文。公務員必須恭敬國家,所以一般人對負版者也必須式之。
「有盛饌,必變色而作。」
作客時,主人預備盛饌,客人必得變顏色。作,起也,因為從前是坐在榻榻米。
在外作客,主人親饋,所炒的菜為青菜豆腐,也必須起身致敬,若是菜館送來的就不須要了。
「迅雷風烈必變。」
「迅雷風烈必變」,這可作一句念。
迅,快也。雷,詩經說:「殷其雷,在南山之陽」,這就不是迅雷。
烈,猛也。
快風、快雷都超乎平常,必定是天地有變,有不正常的現象。漢書說,敬天之怒也。
白天打雷別吃飯,除禮節外,還與衛生有關係,若晚上聽到打雷也必須坐起來,不能睡,反常必變。佛家的恭敬,睡覺要像獅子臥側睡,也是合乎衛生之道。禮記玉藻云﹕「若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
劉備四十餘年的天下就在這一句「迅雷風烈必變」。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劉備雖能,這時也不逞能,在亂世逞能,必召來禍害。劉備那時候還在曹操的地處,每天只是種菜而已,其實他的心不在菜上。曹操宴請劉備,就是「迅雷風烈必變」這一句救了他。
十六、升車必正立,執綏。車中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
「升車必正立,執綏。」
從前坐車,必須拉繩子。這是自己的車,弟子先給長者繩綏,長者拉繩綏上車。一上車不坐下,先端正站著。
進入屋內,坐時是以裏為上。坐車,則是以外為上。司機旁邊為尊位。因為人以你為最尊,輩位高,人一見之,必須恭敬。
「車中不內顧,」
車內,都是侍者晚輩坐的,所以坐在前面的長者不要往後看,讓侍者比較輕鬆。送客必須眼視客人,若煙、扇在公車上都不許使用。例如紀曉嵐靴子失火的故事。
乾隆皇帝駕臨圓明園巡視《四庫全書》的編纂。紀曉嵐一鍋煙剛吸到一半,匆忙把沒磕去煙火的煙袋隨手插入靴筒裏,跪地給萬歲爺請安。起身後覺得腳踝上火辣辣地疼,但皇上正說著話,又不好打斷,他只好咬牙忍著。乾隆看他滿臉焦灼難耐的樣子,吃驚地問:怎麼了?紀曉嵐回答靴子失火。乾隆急忙揮手讓他出去。紀曉嵐跑到殿外,顧不得有失體面,坐在石階上一下子扒掉了鞋襪,靴筒裏立刻冒出一股黑煙,腳上皮肉已燒焦一大塊。乾隆出來看時,煙袋鍋還在靴筒裏冒著煙。
不高聲說話,不親指,恐怕他人的心裡會起疑惑,處處為人。
十七、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這一章,吾不會講,古人的注解,吾都不滿意。
有注解說,起首二句為古詩,如「鳶飛戾
天,魚躍于淵」,孔子借來說:「言其上下察也」。所以孔子是藉「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古詩來寓義。
下一段說「子路共之」等,就難講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