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诗文中鸟的意象分析
第７卷第２期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０１．７ＮＯ．２
２００６年５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Ｙａｎｓｈａ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ａｎｄ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Ｅｄｉｔｉｏｎ）
Ｍａｙ．２００６
陶渊明诗文中鸟的意象分析
孙志璞
（燕山大学文法学院，河北秦皇岛０６６００４）
［摘
要】
通过对陶渊明诗文中乌的意象的分析，展示陶渊明诗丈中鸟的意象的特定内涵。
主要从渊明前期功业追求和后期隐归田园两个方面分析诗文中乌的意象的意义象征和情感寄托。［关键词】
陶渊明；鸟；意象
【中文分类号】１２０７．２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２６９２（２００６）０２－００７７—０５
中国古代没有职业诗人，诗人就是知识分子。之怀矣，自诣伊阻。”《雄雉》中的鸟儿扑打着翅在极为漫长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进程中，知识分子膀，映出人心绪的烦乱。“鸳鸯在梁，憩其左翼。所面临的外部生活坏境十分相似，精神生活也常常君子万年，宜其遐福。”《鸳鸯》中鸟儿宁静的形表现出某种惊人的契合。他们常常通过意象来寄托象，烘托出对长者真心的祝福。然而，从以上例子同样的情思和意趣。如果我们不对这些文学意象作可以看《诗经》中的鸟，还大多仅仅用于“比兴”，社会、历史、文化的综合考察，就无法把握古典诗鸟的形象是一种抒隋的陪衬。
词丰厚的文化意蕴。另外一方面，意象又具有继承《楚辞》也有鸟的意象。《楚辞》中的“看家意性，一个作家，无论他个人的意象群是怎样的与众象”是“香草美人”，鸟的意象并不具有“招牌性”。
个同，他都无法摆脱传统意象模式的惯性牵制，这但此中的鸟，已比特经》中的运用技高一筹，与
种习惯化了的意象模式，对后世的意象创作总会产
作者的心融得更近，更接近于一种“有我之境”。如生一定的影响。
《离骚》：“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一、陶渊明之前鸟的意象的历史积淀
逝兮，余犹恶其佻巧。”此中的鸟己成为与作者演“对手戏”的一个重要角色，是一种拟人化的形象。鸟是古典诗歌意象群中的一个，它的象征内涵另外，在鸟的意象运用方面，《楚辞》保留了《诗是经过长期积淀渐渐丰满起来的。《周易》之《中经》中的比兴用法，但比《诗经》中的用法更加纯孚》、《明夷》、《渐》、《小过》等卦中均有鸟的影子，熟。如《离骚》中“恐鹈鹅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这里的鸟大体上象征着坚贞自守、远遁自晦的高蹈之不芳”比《诗经》中的用法更含蓄。《哀郢》：“鸟情怀。《诗经》中的鸟意象更是不胜枚举，以鸟名飞反故乡兮，狐死必丘首。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为题的诗就有十几首。如：《关雎》、《鹊巢》、《燕日夜而忘之。”较《诗经》中的用法更深挚。屈原是燕》、《鸨羽》、《鸳鸯》、《鸱鹩》、《玄鸟》等。《诗用鸟的形象来表现自己操守的，亦如“香草”与“恶经》中的鸟的意象已有丰富的象征意。“关关雎鸠，草”的对比，《离骚》中“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雎》中的鸟皆然”句，也是用山鹰与家雀胸襟的反差来凸显作代表了对爱情的理性追求。“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者自身的高洁之性，这些无疑是超越《诗经》的。之子于归，远送其野。”《燕燕》中的鸟，昭示出对可以说，屈原笔下的鸟，既表现了游离境外的高洁出嫁女儿的悠悠眷恋。“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
操守，有昭示着积极入世的执著坚持，后来的陶渊
【收稿日期】２００５－０６—２０
［作者简介】孙志璞（１９６６～），男，黑龙江双城人，燕山大学文法学院讲师。
万
方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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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６年
明，大抵就是从这两个方面来塑造鸟的意象的。另外，在先秦文学作品中，《庄子》“逍遥游”中高飞远举的大鹏，则是远大理想的象征，更使鸟获得了一种卓然不群、绝世独立的形象。但庄子是在借鸟的形象来表达其哲学神思，后来的陶渊明笔下的鸟，则是神来妙笔的纯文学形象。不过，从陶诗中，我们不难看出两位文学巨匠对“五柳先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两汉期间，由于谶纬之学的盛行，诗歌中鸟的意象较前代未有什么大的发展，直到东汉后期，才出现有关鸟的意象的高妙之作。蔡邕《翠鸟》中“幸托虞人机，得意君子庭”之弱小的鸟，曹植《野田黄鹊行》中“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之快乐的鸟，其形象寄托遥深，丰满鲜活，既突出了“有我之境”，又似童话、寓言诗般曼妙天真，这无疑是当时社会的动荡拓展了文学家的诗歌视野。人逢乱世，人处危时，思想就变得丰富而充满激情。汉末的“乱世文学”的确创造出了伟大的作家和经典的作品。接踵而至的又一个乱世，西晋的短期统一并未改变这个大时代乱世的整体性质。然而，乱世的文豪们早已铸就了直面乱世的超然心态，阮籍是超然的，左思是超然的，那“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嵇康更是超然中的超然。于是玄学发展了，文学发展了，终于迎来了“仙袂飘飘”的魏晋时代，伟大的陶渊明横空出世。他惊起一群群蛰伏已久的飞鸟，惊起了数百年文学的高远情思，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承前启后的一代大师。
二、陶渊明诗中鸟的意象的审美内蕴
魏晋时代，文人崇尚玄学，注重自然，诗歌中鸟的意象，渐渐脱离了“有我之境”，而与“无我”相连。陶渊明就是一位崇尚自然的“无我”诗人。他的人生自然、真挚，涤尽了魏晋时代文人的矫揉造作，他的诗文，便是与自然心有灵犀的对话。其诗文中鸟的意象，似用于“比兴”又非比兴，似成于主观又极客观，鸟的意象似梦似真，若有还无，然文学特质则空前明媚，令人眼前一亮。陶渊明有着真心崇尚自然的人生境界，所以，他看鸟是以一种“远远欣赏”的态度来看，这种距离美催生出新
的诗境美。
渊明早期诗中之鸟多用来表现其用世之心，功业追求。鸟的高飞远举象征着诗人的功业追求，鲲鹏展翅九万里，境界何其高远！
《杂诗》其五云：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可看作是此期内心世
万
方数据界的写照。《停云》诗最后一章：“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未始没有期盼知音赏识的意味。渊明怀着眷眷用世之志走入社会，我们仿佛看到了他急切的脚步，感受到了他躁动的心跳。然而，诚如范文澜先生所言，这是一个“杀夺而滥赏”的社会，“统治集团中人得失急骤，生死无常，心情上表现紧张与颓废…．．”因此，兴冲冲步入仕途的渊明不免碰壁，产生了矛盾与麻烦，在矛盾无法协调时，渊明开始了痛苦的转换。渊明在断断续续做了十三年官以后，终于辞官归田了。关于辞官的原因，后人以为是耻于束带见督邮，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千古以来流为佳话。实际上其辞官深层原因是其心性与官场不和。渊明在《归去来兮辞》序中明确指出：“质性自然，非矫励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其《与子俨等疏》大意也是如此：“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感士不遇赋》中渊明更从社会政治现实角度揭示了辞官之由：“雷同毁异，物恶其上；妙算者谓迷，直道者云妄。坦至公而无猜，卒蒙耻以受谤。虽怀琼而握兰，徒芳洁而谁亮！”渊明在长期的官场生涯中，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感到了政治之不可为，认识了仁政理想之虚幻性，从而产生了
摆脱官场的羁绊寻找新生活的愿望。
渊明此间思想转换仍以鸟意象传达。他形容此时的仕宦经历是：“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将官场生涯比作牢笼，将自己对个体自由的渴望比作恋旧林。《饮酒》其四更形象地描画了他此时的心态：“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渊明居官，本来是为实现政治上的抱负，获得人生价值实现更大自由，而实际上他非但没拥有这种自由，反而失去了更本原的、更珍贵的自由。此时的渊明，“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长期的官场生涯，使他认识到居官并不能实现他期待的“自由”，他并不能象大鹏那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因此此期诗中之鸟，意义发生了转换，即开始追求退守的自由——与主流社会疏离后的个体自由。
渊明终于归田了，从形体上、精神上都释然了。找寻到本真诗意生存后的渊明，其笔下的鸟，则是另一种形象。《归鸟》一诗，最具代表性：“翼翼归鸟，载翔载飞。虽不怀游，见林情依。遇云颉颃，相鸣而归。遐路诚悠，性爱无遗。”诗中之鸟，生机盎然、跃动、真纯、无忧无虑，它不必再担心
第２期孙志璞陶渊明诗文中鸟的意象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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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罹网罗，也不会在日暮时飘泊无依。“翼翼归鸟”其实就是渊明思想成熟的写照，他终于找到了止渲之处——田园——他生命与精神的依托之所。此时的鸟，“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归。劲风无荣木，此荫独不衰。托身己得所，千载不相违。”以鸟比兴，渊明之本心裸露无遗。《饮酒》其七“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回应《归鸟》一诗。《咏贫士》其一写：“朝霞开宿雾，众鸟相与飞。迟迟出林翮，未夕复来归。量力守故辙，岂不寒与饥。”念念不忘的仍是回归。然而最能代表渊明深意的当属《饮酒》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王士祯《古学千金谱》曾析此诗到：“忽悠然而见南山，日夕而见山气之佳，以悦鸟性，与之往还，山花人鸟，偶然相对，一片化机，天真自具，既无名象，不落言筌，其谁辨之？”渊明与鸟恍如一物，投身于宇宙大化。鸟之于山林，恰如渊明之于田园。山林为鸟栖息之巢，田园则为渊明生命与精神的止泊之处。此间渊明思考的最大问题，就是“归”。当然，渊明之回归并非是草率、赌气、任性式的选择，而是经过理性的抉择与判断，从中可见其人格涵养的力量。
“前涂当几许？未知止泊处”，“止泊”与回归不仅是渊明得人生指归，也是魏晋士人精神寻觅的目的地，魏晋玄学的终结点。魏晋玄学重要一派的走向就是逐渐与名教疏离而向自然靠拢。当然，魏晋玄学命题杂多，观点各异，代表人物的政治取向多有不同，回归自然是其主流。但真正对此有过成熟的思考、理性的感悟、并付诸亲身实践的，渊明是极高明的一人。鸟是魏晋士人心目中的宁馨儿。渊明诗中的鸟意象绝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一定的思想及文学基础。以鸟为例来看魏晋士人的精神追求，可见出其鸟意象的深度与渊明之归鸟不可同日而语。如著名的玄士何晏《言志诗》中写道：“鸿鹄比翼游，群飞戏太清。常恐天网罗，忧祸一旦并。”不无忧声之嗟。诗中又表现了退隐逍遥的意愿：“岂若集五湖，顺流唼浮萍。逍遥放志意，何
万
方数据为怵惕惊。”嵇康诗中写鸟有十余处，也不外乎“用舍行藏”之意，可分为进取的自由及个体诗意人生自由两大类。前者如《卜疑》篇中透露出“方将观大鹏于南溟，有何爱于人间之委曲”的不平之气。他内心中充满了对日益临近的死亡的恐惧以及对自由的渴望。五言《赠秀才诗》中讲“何意世多艰，虞人来我围。云网塞四区，高罗正参差”，即属此意。嵇康的英雄主义精神最终碰壁了。阮籍尝有济世之志，然其只能发言玄远，以保命全身。最能代表阮籍思想真实的是这样一些句子：“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外野孤鸿”，是魏晋士人心态的典型写照，也可以说是魏晋玄学士人追求的精神起点。此外，魏晋士人诗歌中言鸟之处远不止此。它如左思《咏史》其八写到“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也大体表征了自身处境。陆机诗“孤兽思故薮，离鸟悲旧林”，张载诗“仰听离鸿鸣，俯闻蜻蜊吟”、“鹳鹭遵皋渚，数为缯所系”等等，都表明了他们摆脱劣势处境的努力以及寻求诗意生存的探求。然而他们的探求都失败了。就中原因很多，如阮籍的软弱、妥协：嵇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及诸多士人的庸人化倾向，等等。
只有渊明之“翼翼归鸟”最具深度及人格力量，只有陶渊明的探寻成功了，他的成功体现在文学、玄学和人生。就玄学而言，他的思考解决了困绕魏晋士人数百年的精神困惑，结束了一个时代；就人生大师，开创了知识分子新的人生理想、生存模式。
湾｝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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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诗文中鸟的意象分析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引用次数：
孙志璞
燕山大学,文法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YANSHAN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EDITION)2006，7(2)0次
参考文献(8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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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期刊论文 赵城 论陶渊明诗中的鸟的意象 -魅力中国20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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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期刊论文 白振奎 陶诗与鸟——兼论陶渊明玄学人生观的诗意转换 -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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