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父 亲
我 的 父 亲
田桂民
多年以来,一直有个念头:总想为父亲写点什么,或许是由于父爱如山般的博大与神圣,一直未敢轻率地去提笔妄加撰文;抑或是由于父亲的平凡?平庸?黎俗?恰如沧海一粟?使我颇感文思枯败,无从说起„„ 渐渐的,这念头也便被那匆匆的时光无情揉碎;被那忙碌着的生活藉口残酷淹没;被那“忠孝不能两全”的冠冕堂皇的私欲断然疏远„„
如今,不得不为父亲写点东西,聊以慰籍。因为父亲古板、木纳、脾气古怪、又加上缄默不语、不善言语、不爱与人沟通、更不喜欢在公开场所做点什么。所以,一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在我18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如今很难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只是闭眼才能回忆出他的模糊面貌。真的是太遗憾了!
父亲出生在安徽阜南县黄冈公社田拐大队田西小队这样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又是兄弟一人,听说有我3个姑姑。单看身材也是高高大大,只不过人太老实,太古板。旧时中国,战乱年代,靠租种富有人家几分薄田或打童工艰难糊口,家境十分贫寒。解放后,虽然种
上了一点儿土地,可是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爷爷奶奶相继饿死,他也不得不逃荒要饭,也不可能成家立业。没想到的是来到河南这个穷地方还觉得可以,勉强填饱肚子就安心稳了下来。
逃荒要饭落到异地,等于寄人篱下,所以特别勤快,只要别人家有活,他会毫不犹豫地帮你干干,因此也得到了老队长的眷顾。在王泽义去世后,经队长杨提发夫妇撮合,和母亲组成了新的家庭。
我的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成家的时候一贫如洗,过日子也不是好手,所以母亲经常唠叨他埋怨他。还因为他烟瘾大,几个小鸡下了蛋,他便偷偷摸摸地换了烟抽,所以常常矛盾四起,吵嘴也就是家常便饭。父亲脾气倔,唠叨不理睬,激火了便大打出手。这样也惹怒了母亲,鸡下了蛋她便偷偷放起来,使得父亲烟瘾上来坐立不安。饭好了,叫他吃饭,他会拿起碗筷摔得粉碎,然后便是大吵一场。自从有了我以后,情况有些好转,父亲许诺“我不会让你和孩子一直受苦的,我一定用勤劳的双手,尽我所能给你们好日子过”,有了父亲的承诺,母亲便放心了。那时他每天起早贪黑上山挖猫爪换钱买烟抽,披星戴月地搓草绳换钱维持家用。吃了晚饭,他坐在院子里乘凉,他喜欢用他那双又大又粗造的手将我高高举起,我笑得像开放的花儿一样幸福。
父亲虽然不识字,他的种瓜技术堪称一流,他的胆大心细、自强不息的精神令我敬佩。他干农活不是好手,队长得知他会种瓜,就让他给生产队里种瓜。种瓜除了心细有技术,还要胆大。因为夜里要在瓜棚里看瓜,以防野狗吃瓜和别队里闲人偷瓜。瓜地都在山边,坟地边,瓜棚就搭在坟墓上,敢在坟上睡大觉的人可真的很少呀!可父亲却敢了。瓜熟蒂落的时节,瓜地里堆起了小山似的西瓜、甜瓜和酥菜瓜,来分瓜的大人小孩都赞不绝口,喜笑颜开,因此他很受人们的爱戴。他也很重视孩子的教育,他深知学文化的重要性,只有知识才能让我们不走他们的后路。我读一年级那年,能跟着大点的学生自己去上学。我跟在后面,想吃瓜了,绕道瓜塘边,父亲便装模作样洗澡,手里却摘了个甜瓜放水里,偷偷放在我的书包里,一再安排:“不要等别人看见,吃完了好好念书”。我会背着人贪婪地大吃。有一次,我问父亲要钱买作业本,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他利用看瓜闲暇时间去邻队捡花生,有时竟然能捡半袋花生,晒干后偷偷地扛着跑去集市卖掉,然后拿着钱高高兴兴跑回来,把钱小心折好放在我书包里。只要有父亲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那时我是这样认为的。
父亲一直以慈善、高大的形象在我的生命里出现,是我的好榜样。他并不啰嗦,与我的相处里,他都是不苟言笑,平静,一板一眼的。我们之间的对话、相处,永远以成熟、正经、相敬的方式,没有娇宠、腻歪!人们常说:“慈母严父,母亲的爱是一片海,柔情似水;父亲的爱是一座山,深沉如山”。父亲一生养育我们姊弟4人,我是独苗,可谓三代单传。虽然父亲没有给每个人感激涕零的结果,但我是没齿
难忘的。记得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星期天我在家看门,没事时我会用厚纸剪皮影,领着小孩唱皮影戏。在父亲拾草挑草来家时,由于累火了,他暴跳如雷,拿起尖担上来就踅我。我急中生智从板凳下钻出,还是被他轻轻地打了一下。尽管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印记是严厉的、“残酷的”、“军阀式”的,可我不恨他。这以后,我认为他爱打人了,即使就这一次。
但我还是觉得父亲是我生命里最大的导师,他从来不会要求或规划我如何生活,他从来不会干涉或强调我如何生活!他给了我生命、关爱、自由,他用他的无私、平凡、大度包容了我一切的任性、不懂事,他用他的努力、辛劳提供了我一切的索取要求!不仅对我,对别人也是如此。在我两三岁时,邻居(外号:疯癫老奶奶,因为爱说粗话,又叫邪老马子)要嫁人,把她的女儿讨给了父亲,讨来我家后,取名田兰英。父亲对她可谓上心疼爱。不夸张地说,胜过对我。养育成人后嫁给本队的邻居张天恩之子张文才。后来张文才去当兵,实际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大儿子叫张玉学,二儿子叫张玉生,大女儿叫张瑜。这样,家里的重活全由父亲一人承担:白天给她领小孩,夜里给她拉碾子推磨。那个辛苦,那个付出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但毕竟还是要挣公分养家的。种瓜季节美好而短暂,接下来父亲被安排看山。一个生产队一座大山,草苗长老了,林草用于盖房散草,杂草用于烧锅。于是父亲日夜守护着大山,与树林为伴,与山兔为伍。他不怕白日山中的马蜂,也不怕夜里草丛里发出的鬼叫。只是担心熟人来了,偷偷地拔一些茅草速速的离开,别等队长发现了扣公分。说
父亲古板,在交友上还是很随和的。如果认为和谁说得来,便和谁结为契友。我知道的就有三个,结果一个也没有走下来,因为他们的特点都和父亲差不多。
看山是个苦差事,也许,我认为父亲不该去看山,因为整天趴在山上和我们接触太少,交流太少。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上高中的两年里,我几乎没有看到他,听母亲说,他想老家了,隔三差五跑回老家去,因此我与父亲的感情谈不上特别深厚,直到他在山上染上了风寒。初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感受也并不很强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家以后我变得寝食难安起来,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我现在才明白,那时父亲得了严重的肺病,咳嗽不止,如果是现在,也难于治愈。可那时医学落后,又没有钱看病,得了这样的病实在是没办法。我是多么的愿望父亲的病能好起来,哪怕是能多过一些日子,我甚至愿意折我的寿命来延长父亲的生命,然而,在死神面前我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个寒风凛冽的夜里,他突然离世。那时我在住校,回来时他已经走了,而且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在这一点上,我是心中有愧的。他是在我18岁刚刚参加工作时,离开了我们,距今已有37年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位皱纹里都写满故事的父亲。如果说母亲十月怀胎给了我生命,那么,父亲就是给予我成长岁月里教会我追寻生命真谛的灯塔!是指引我人生方向的那颗最闪耀的北极星!
时间就是这么的快,有时不容我们去想、更有时不容我们去做。我没有很华丽的文笔,来表达父亲给予我的爱,但我知道,再华丽的
文章,都无法表达出父亲无私的奉献。在此更祝愿:天下的父母,都能有个安详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