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气干云的印坛雄鹰钱瘦铁
■ 钱瘦铁刻“鹰击长空”
◆ 韩天衡 张炜羽
一位贫窭却禀赋特异的苏州碑帖铺学徒，经过名师指点和自己刻苦的努力，不数年就叩开了艺术殿堂的大门，二三十岁屡次受邀赴东瀛举办画展，又被时人推为印坛“江南三铁”之一。然而就在 他誉满中日艺坛之际，因掩护旅日的郭沫若秘密回国而受牵累，身陷囹圄。晚年又在“反右”与“文革”运动中饱受摧残，含冤去世。这位才华横溢，命运多舛，充 满传奇色彩的书画篆刻家，就是钱瘦铁。
钱瘦铁（1897—1967），名厓，字叔厓。江苏无锡人。出身于贫寒农家，十二岁至苏州刻碑装裱名手唐伯谦开设的汉贞阁当学徒六年，在诗文、篆刻与绘画方 面，有幸得到名家郑文焯、吴昌硕、俞语霜的指点。年未及冠，移居沪渎，拜识了曾熙、陆恢、黄宾虹等名宿硕彦，恭聆教诲，艺事日进。郑文焯也不遗余力地为爱 徒推挽，亲拟润例，甚至抛开长幼辈分，称钱瘦铁“它日当与苦铁（吴昌硕）、冰铁（王大炘）并传，鼎峙而三，亦江皋艺林一嘉话也。”让人欣慰的是年轻的钱瘦 铁不负所望，广交艺友，参加海上题襟馆金石书画会、天马会、停云书画社等社团，并主持发起红叶书画会、中国艺术会、古欢今雨社，艺术创作旺盛，声名鹊起。 1922年，日本大画家桥本关雪来沪，经吴昌硕及旅日归来的画家潘琅圃推介，与钱氏相识，倾盖如故。越年三月，风华正茂的钱瘦铁在京都成功举办了书画篆刻 展，受到日本各界的热烈欢迎。自此在桥本的鼓励提携下，钱瘦铁多次渡海，担当起中日文化艺术交流者的角色。
“七七”事变后，寓日的钱瘦铁因力助缉犯郭沫若出逃而被日警拘捕。受讯时钱瘦铁大义凛然，拒绝下跪，并怒斥法庭，打伤警察，被判四年监禁。后经桥本等日本友人奔走营救，于1941年夏天提早出狱归国，继续活跃于海上艺坛。
钱瘦铁是位书画印全才型艺术家，尤以篆刻著称，所作刚烈激越，元气淋漓，视觉冲击强烈，独得“豪、遒、浑”三字真谛。晚年一组毛泽东主席诗词的巨印作 品，雄恣排闥，天趣横生，动人心魄，古来无匹，达到其印艺的顶峰。作为缶门中最为优秀的传人之一，钱瘦铁不仅继承了乃师印作中豪放的气势，在篆法、用刀上 也另辟蹊径。差别在于：缶翁得力于封泥瓦甓，印文线条内方外圆，并通过精意的做印法，获得不衫不履的雄浑苍莽艺术效果。而钱瘦铁篆法得力于汉碑额，印文线 条内圆外方，凭借其青少年时代刻碑练就的过人腕力与指力，使刀如笔，不加修饰，直抒胸臆，迸发出一股发乎天性、纯乎自然的激情，使印作呈现一派奇崛险峭、 挥洒自如的非凡气度。此外钱瘦铁晚年的白文印也颇具特色，他借鉴书法中提按宕荡和涨墨效果，在确保篆法笔势正确走向同时，大胆走刀，把握住线条的崩裂与并 笔，使作品产生强烈的虚实对比，也增添了厚实且朦胧的美感。
钱瘦铁在印苑的另一大成就，是对一向遭人诟病的唐宋官印，进行去芜存菁的优化改造。他将略施缭绕的汉篆，取代重复盘曲、单一拥塞的九叠文，旧瓶新酒，巧 拙并用，开创了近代篆刻中一个全新的印式，有着重要的研究与借鉴价值。钱瘦铁读书不能称广博，然其天赋高，才情足，眼界宽，性情真，变通力强，故其书画印 虽宗缶翁而不为乃师所囿，皆显示出特立独行的生面。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才情勃发的钱瘦铁在晚年较长时间中受到冷遇，后期坎坷的境遇，使其彻底丧失了如缶翁 晚年般的辉煌，他在探索过程中某些有失水准的作品，或部分只顾把握大局，不计较细部的粗率印作，也为印坛的争议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钱瘦铁卓荦不羁的品 格，解衣磅礡，别开生面，具有超强艺术生命力与感染力的作品，已穿过历史的云烟，激起当代印人的强烈共鸣，越来越显示出其超凡的意义。
印坛点将录97
来源：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