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原子化及其消解--兼析社会腐败窝案根源

第５４卷第１期

２０１４年１月

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Ｈｅｎａ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

Ｖ０１．５４Ｎｏ．１

Ｊａｎ．２０１４

社会原子化及其消解

——兼析社会腐败窝案根源

黄正元

（湖南工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科研部，湖南株洲４１２００８）

摘要：个人主义、功利主义泛滥，削弱了社会制约和社会联结的力量，并导致社会原子化。

社会原子化反过来又加剧了功利主义泛滥。社会原子化中呈现出来的两个趋向是，在微观上出现以权力或以经济影响力为核心的社会小圈子“独立王国化”，和宏观上出现以孤独、无助为特征的社会“碎片化”。社会原子化加速了个人、集体与国家之间的疏离，导致了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应”，以及社会失范。培育和发挥行业协会、学会、商会等社会团体的社会功能，培育、扶持扣依法管理社会组织，是遏制社会小圈子“独立王国化”，防止“社会碎片化”的主要途径。

关键词：功利主义；社会原子化；独立王国化；社会碎片化中图分类号：ＮＯ；Ｎ０２

收疆日期：２０１３～０７—１８

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５２４２【２０１４）０１—００６２－－０７

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当今大学生人文素养缺失成因探究——基于教育市场化热潮的冷思考”（１１８１４）阶段性成果；湖南省教育厅项目“毛泽东人民内部矛盾学说创新研究——基于近年来我国群体性事件的思考”（１１Ｃ０４４０）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黄正元（１９６５一），男，湖南邵阳人，湖南工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科研部副教授，哲学博士。

社会原子化及其风险，是研究社会失范与社会整合的又一新视角。据考究，最先提出社会原子化概念的是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在齐美尔的基础之上，汉娜・阿伦特、吉登斯、涂尔于相继研究了社会原子化与法西斯暴政的关系、社会原子化与法西斯的关系、社会原子化与社会整合危机等。近年来，国内也兴起了对于社会原子化的研究，李汉林、渠敬东研究了单位原子化并著有《中国单位组织变迁过程中的失范效应》。田毅鹏是国内目前研究社会原子化最有成效的学者之一，他先是以东北老工业基地典型单位制背景下的社区建设为案例，研究了单位社会原子化现象，尔后又在更广泛的领域深入研究了社会原子化及其社会风险。受他们的启发，本文将社会原子化及其危害进行了梳理，明确提出社会原子化包含两个方面的含义：～方面，它指社会联结状态，即社会强势群体围绕以掌握公共权力或拥有经济影响力的个人或单位为核心，以分享权力或经济影响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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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而形成的结构严密的抱团化状态。另一方面，它是指社会的一种松散状态，即指未能与强势群体抱团的外围成员，在社会缺乏有效联结或有效组织的情况下，越来越被边缘化、碎片化，结果导致社会整体呈现出的一种“碎片化”状态。将社会原子化的两种情形进行区分，并将社会原子化与社会腐败窝案频发问题进行关联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会原子化与社会腐败窝案的发生机制，对于预防与惩治腐败窝案有一定现实意义。

一、社会原子化

“原子（ａｔｏｍ）”是源于古希腊朴素唯物主义哲学的一个概念，指构成物质的最小单元，它可以独立存在且相互之间联系微弱。基于原子的这一特性，一些学者和思想家们，借用“原子化（ａｔｏｍ—ｉｚｅｄ）”这个概念来比喻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围绕某个核心抱团，团内结构严密，团与团之间关系松散，团外人与人之间孤独冷漠的变动趋势或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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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个人主义与功利主义是社会原子化的根源，社会原子化反过来又加速了功利主义的泛滥，导致个人与集体、个人与国家、集体与国家之间的距离变远，乃至出现社会规范失效、公共道德缺失等社会危机。

社会出现“原子化”现象，已经有很长的历史，最先提出“原子化”这一概念的是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ＧｅｏｒｇＳｉｍｍｅｌ）。齐美尔在考察了柏林的社会状况之后写下了《大都会与精神生活》，在该书中，齐美尔提出：“城市居民的生活长期处于紧张刺激和持续不断的变化之中，这导致居民逐渐缺乏激情、过分理智、高度专业化以及人与人之间原子化。”①

在齐美尔研究的基础之上，德国哲学家汉娜・阿伦特（ＨａｍｍａｈＡｒｅｎｄｔ）进一步深化和丰富了“原子化”这一概念。汉娜・阿伦特在其著作《极权主义的起源》中，把现代社会中的人形容为“原子化的个体”（ａｔｏｍｏｍｉｚａｔｉｏｎ）。这个原子化的个体是孤独的、埋头于物质享受的、完全“私人化”的，这样的个体普遍存在，并且这些个体之间也没有强有力的联系。②

家庭是社会的最小单位，相当于社会生活里一个个的原子，但是，家庭原子化在这里并不是指构成社会最小单位意义上的家庭组合形式，而是指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出现在家庭内部的，以利益为核心代替传统上以血缘亲情为核心形成的抱团重组关系。它主要是指由于生产与居住方式的改变，家人之间交流减少，家庭对于成员的凝聚力减弱，家庭内部不再以家庭或家族长者为核心，而是以利益及利益再生能力为核心，家庭内部成员中富裕者或掌握社会公共权力者成为家庭的核心，其他成员，其工作、生意、居住、就业等均围绕这个核心抱团形成关系紧密的类似原子的社会结构。

除了家庭或家族出现反传统的利益核心化抱团现象之外，在工作单位，还出现了一种围绕权力核心形成的联结抱团状态，一部分人围绕核心权力、利益抱团，形似原子，另一部分人则被边缘化、彼此孤立，形似各个独立的原子。两种情形的共同本质是，个人之间联系的弱化、个人与集体、个人与国家、集体与国家之间关系疏离、道德规范失灵等等。

不管是家庭原子化，还是单位原子化，在其原子化过程中，现实中的亲朋、好友、同事、邻居、师生、同学、情侣等关系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并且其变化有一个共同点：人人都慎于交流，精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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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敏于互动，功利代替了友情。时下盛行的“强强联合”、“双赢合作”的观念背后，部分地潜藏着强化金钱、贬抑亲情友情的行为准则。“经济适用男”、“经济适用女”在当前更是演变成金钱至上且毫不掩饰的婚姻教条。它们印证了恩格斯百年前的断言：“买卖婚姻的形式正在消失，但它的实质却在越来越大的范围内实现，以致不仅对妇女，而且对男子都规定了价格，而且不是根据他们的个人品质，丽是根据他们的财产来规定价格。”③

二、社会原子化的危害

因为社会转型或社会组织乏力而出现的以权力或以经济影响力为核心的抱团现象，它们超越社会组织形成一种新的社会联结，正在改变着社会的联结方式和交往方式。这种联结或交往方式，改变了传统的邻居关系、朋友关系、姻亲关系和同事关系。以社会原子化为显著特征的社会联结状态的改变，出现了两种典型情形：一种是社会强势群体抱团化；另一种是整个社会呈现“碎片化”状态。强势群体抱团化，即凭借权力或经济影响力的强势个体凌驾于社会规范之上，一部分社会成员以权力掌握者或经济影响力大者为核心，层层聚拢，形成一个类似于原子的东西，外围的电子围绕原子核运行，自组织严密。未能与强势群体抱团的外围“电子”，则被边缘化，并且没有其他有效的社会组织对其进行整合，结果导致一盘散沙，呈现出社会“碎片化”状态。就现在出现的情况来看，社会抱团是以掌握公共权力或拥有经济影响力者为核心，以分享权力或经济影响力为目的而形成的结构严密的团体。而这个团体之外的其他社会成员（占社会数量的绝大多数），尽管他们似乎都是自由的，然而，相对于抱成团的社会原子来说，这些成员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孤立起来。

时下盛行的“强强组合”，强化了强势，弱化了弱势，与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应”如出一辙。看似市场化运作的造城运动，打破了原来的邻里关系，凭借经济实力实现了重新组合，有钱人、有权人集结到了高档小区、好的地段，钱少的住经济小区，买不起房的只能停留在棚户区。这

①转引自牛楠森：《家庭原子化的教育学思考》，《四川师范大学

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２年第４期。

②［美］汉娜・阿伦特著，林骧华译：《极权主义的起源》，三联书

店，２００８年，第４２０页。

③［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

年，第８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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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按照经济状况形成的小区组合或地段组合，将人分出了清晰的层次和等级，并进而将人进行了归类。在传统意义上，邻居关系的结成、朋友关系的建立，是以地域、交往频次或情感兴趣偏好进行的，而在以现代性为特征的社会现实中，组成邻里关系的关键因素却成了以住房为衡量标准的经济实力，结成朋友关系的关键因素是以互惠互利为衡量标准的可利用资源。按照这个标准组合起来的邻居或亲朋、同事，即便是他们之间天天相见，但却彼此陌生，相互绝缘。用美国学者帕克的话说，“在城市环境中，邻里关系正在失去其在更简单更原始的社会形态中所具有的重要性”，“在那里，成千上万的人虽然居住生活近在咫尺，却连见面点头之交都没有。初级群体中的那种亲密关系弱化了，依赖于这种关系的道德秩序慢慢地解体了”。①在其家族关系、邻里关系、朋友关系均告衰落的情况下，现代人的社会资本大量流失，并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社会工作的开展面临诸多障碍。

在经济利益中心化的原子化过程中，先富者、掌握社会公共资源者成为极具能量的原子核，其他能够为富裕阶层和权力群体进行增值服务的人，则成为围绕原子核运转的活跃电子，青壮年原子核化，老人或小孩则被边缘化；金钱、权力原子核化，知识、道德则被边缘化；先富者原子核化，后富者则被边缘化。

在社会家庭经济利益原子化过程中，力量最弱小的是老人和孩子，是被边缘化最严重的一部分。空巢老人或穷人家的孩子是最需要家庭和社

会关照的群体，但却沦为社会演变中最大的受害

者。“国家与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两者的关系也越来越流于表面，越来越时断时续，国家无法切入到个人的意识深处，无法把他们结合在一起。”②

社会联结方式的改变，被边缘化的群体，绝不仅仅是在物质层面变得更加贫乏，同时还体现在社会“原子化”过程中人们之间彼此孤立、相互冷漠状况的出现。社会原子化造成的弱势群体，在其自救乏力而社会救济又缺位的状况下，将成为一种危险的社会力量。

任何一种成熟的文明社会都是建立在一些基本的、真实而又稳定的社会联结基础之上的。功利主义的发展，导致了个人之问关系的疏离、个人与公共世界的疏离、社会联结纽带松弛、初级社会组织走向虚无化。社会原子化，或家庭原子化，其共同核心是以利益为核心的关系重组，是功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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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发展的产物。伴随着社会现代化的推进或社会转型的深入，人们开始从各种共同体中剥离出来，而成为一种独立的个体存在，人际关系开始疏离，形成形形色色的利己主义的小圈子。其中最为严重的是介于国家与个人之间的社会初级联结被撕裂，社会内部松散、组织能力下降，造成个人直接面对国家，在表达利益诉求时，往往以原子化的个人去面对政府和社会，并最终导致弱势群体的利益诉求无法上达，而政府的政策信息也失去了顺利下传的通道。随着社会制约力量、社会联结力量的削弱，各种消解社会制约、社会联结的因素便会不断增强，两种力量此消彼长，进一步刺激了功利主义、唯我主义的膨胀，最终导致整体意义上的社会“碎片化”，及其社会功能的丧失。

不管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农民都是一个最为分散的群体，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农民人口占比大、居住更为分散。在农村，联结方式单一，村社组织乏力，村民学法用法水平低，家族势力凌驾于村规民约之上，人多钱多力量大权力也大，人少钱少权力也小，这在很多农村仍然比较普遍地存在。农村的这种弱联结状态，使得农村解决问题的渠道有限，有问题难以找到合适的解决方式和渠道。

知识分子是分布于各个单位、群体的一个数

量较大、结构松散的群体，他们关心国家政治、经

济大事，有自己的判断力，是代表中产阶级的主力军。工会是各个单位的常设机构，然而，工会留给会员的印象是各级行政部门主管的左右手，是上传信息的过滤器，下达信息的喇叭筒。在单位制社会里，从形式上看，单位是凝聚员工的最坚硬外壳，在社会原子化过程中单位成为少数人利益的代名词，游离于核心利益之外的多数人，对单位很失望，不关心或没法关心公共事务，各自独立、冷跟旁观。

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单位制走向消解的背景下，出现了单位凝聚力下降，员工之间的人际关系变得松散，联结员工的社会纽带变得松弛，个人与集体关系变得疏离，约束公共生活的基本道德规范日渐失灵，社会生活繁杂，社会结构呈现出“碎片化”情形。

中国人的联结方式是建立在传统的人情面子

①

Ｅｌ毅鹏：《转型期中国社会原子化动向及其对社会工作的挑战》，《社会科学》，２００９年第７期。

②

田毅鹏：《转型期中国社会原子化动向及其对社会工作的挑战》，《社会科学》。２００９年第７期。

哲学基础之上的，互动的基础是人情，互动的程度看关系，互动所追求的是中庸和谐，“人情开道”、“面子重要”是人际交往的重要原则。当前社会环境下的人情泛滥，权钱交易行为屡见不鲜，各项规章制度在人情面子面前节节败退，是社会原子化呈现在人际关系上的一个缩影。

从人际交往的方式看，最能显示人的品性和修养状况的不是看他对利益相关者的态度和方式，而是看他对待利益不相干者的态度与方式，即看他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与方式。与利益相关者抱团组成以利益为核心的社会原子，对待利益不相干者甚至连最起码的道德底线都不顾及，这既是社会道德沦丧的显著标志，也是社会组织缺乏、社会失范的明显特征。

当规范失灵，组织乏力时，公共道德、社会诚信存在的基础也必然遭受侵蚀，社会就会呈现出“碎片化”状态。在“碎片化”过程中，社会不是消灭了联结，消灭了智者，而是联结脱离了社会规范，智者受到孤立，人文价值贬值，技术泛滥，社会成员各自围绕自己的私利抱团，集体被集团取代，国家利益被小集团利益蚕食。“集体意识的衰落无疑会使社会陷入道德真空状态，社会成员失去了社会的凝聚力，在意识领域内各处闲散游荡”。①

当社会失去了凝聚力，社会制约机制就会失效。“一个分裂的社会是一个其成员越来越难以将自己与作为一个共同体的政治社会关联起来的社会。这种认同之缺乏可能反映了一种个人利益至上主义的观念，而依此观念，人们终将纯粹工具性地看待社会”。②

阿伦特分析和研究了社会原子化，并把社会原子化与法西斯暴政的产生做了关联研究，认为社会原子化为法西斯的产生提供了土壤。

阿伦特的研究试图阐明，当社会出现组织乏力或组织缺场时，社会分化就会呈现出原子化特征。社会分化成原子，个体的归属感就必然出现缺失，存在意义与行动价值缺乏证明空间，这时，恶性的组织或联结就会出现并伺机填补这一“真空”地带，到一定时候，恶性组织就会将社会和个体引向灾难。

在理论界，“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问题，已经引起社会的普遍关注，而“社会失灵”这一现象，还未能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社会失灵不仅仅是联结组织的缺失或空场，而且更是人心的孤独和无助，并且它还为功利主义、个人主义的泛滥提供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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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毅鹏认为：“社会原子化不是指一般性的社会关系的疏离，而是指由于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社会联结机制中间组织的解体或失缺而产生的个体孤独、无序互动状态和道德解组、人际疏离、社会失范的社会总体性危机。”③社会规范失效，社会道德水准下降，个人与个人、个人与单位、单位与单位之间关系疏离，在单位中以权力资源拥有者为核心拉帮结派，帮派外个人孤独游离。在单位内部，社会成员之间缺乏有效互动，公共生活贫乏，对公共事务或缺乏热情或唯利是图。因此，社会原子化就是社会分散化、离心化、去组织化，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社会的碎片化”。

社会原子化，从短期看有莉于社会节约组织

成本，减少行动阻力，消解社会权力机构执行策略的制约力量，但从另一个方面看，社会原子化也导致了社会凝聚力的下降，助长了权力泛滥。

关于中国官僚腐败问题的探析，人们已经聚焦于制度层面去分析，这是一种进步。诚然，制度缺失是腐败滋生的根源，然而，制度是如何缺失的呢？导致制度缺失的更深层原因又是什么呢？

２００１年５月，媒体曾经报道，美国前总统布什的两个女儿，由于不到法定年龄而饮用了酒精饮料，警察即刻以轻微犯罪抓了她们，吊销了她们的驾驶执照，处以６００美元的罚金和８个小时的劳役，并强制参加酒精知识班的学习。④

２００５年，阜阳中级人民法院腐败窝案，涉及中级人民法院两名副院长，１０余名庭长、副庭长；２００６年，原郴州市市委书记李大伦腐败案，波及当地党政干部百余人；２００９年，浙江嘉兴市港区的“平湖腐败窝案”，涉及领导干部４０多人；２０１０年，海南东方市“土地腐败”窝案，撂倒包括市长、副市长在内的２０多名干部。⑤

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在谈及法官腐败犯罪窝案时指出，法官搞小圈子、腐败，是窝案之源。法官腐败小圈子表现为：以权力为纽带，围绕某位核心人物，编织权力网，形成利益同盟，一荣俱荣，

①李汉林、渠敬东：《中国单位组织变迁过程中的失范效应》，上

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５年，第８页。

②［加］查尔斯・泰勒著，程炼译：《现代性之隐忧》，中央编译出

版社，２００１年，第１３６页。

③田毅鹏、吕方：《社会原子化：理论谱系及其问题表达》，《天津

社会科学》，２０１０年第５期。

④金爱慧、赵连章：《论中国人际传统关系对腐败的影响》，《东北

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０年第２期。

⑤汪明亮：《人际关系视角中的腐败犯罪窝案现象分析》，《现代

法学》，２０１１年第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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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损俱损，不是小圈子的人则被排挤出局、冷落一边；一切灰色交易都在小圈子内进行，圈外人很难窥得圈中内幕。①

对于中国的腐败现象，特别是对于腐败犯罪窝案，理论界的解释向度大多指向了制度缺失。很显然，制度缺失是解释腐败窝案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是，我们是否应当追问，制度缺失的成因又是什么呢？一个现象很明显，在我国反腐败的法律制度不断走向完善的同时，腐败犯罪窝案不是在减少反而是增多了，造成这种现象的深层原因究竟是什么？

制度可以管人，因为制度一旦形成，就减少了人在管理活动中的主观性、随意性，增加了客观性和行为的可预见性，但是，制度毕竟是人的产物。

在政治生活领域，“人治”是旧中国政治的一个显著特征。“人治”的本质，就是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控制，是社会原子相互斗争的产物，在斗争中逐步形成“统治”与“被统治”两大阵营。“统治”的一方，为了稳定其集团利益，制定有利于自己利益的制度，或预留制度漏洞和政策空间，建立起一种自我封闭运行的“独立王国”。这种“独立王国”中的一部分成员凭借某种优势靠近权力中心，形成利益共同体，而另一部分人，则因其力量弱小而滑向权力原子核的边缘，分散、孤立，处于一种散乱状态。社会原子化过程中两极的形成过程，正是制度缺失的真实写照，而这样的两极一旦形成，制度就沦为奴役弱者的工具。

从已经发生的腐败窝案来看，腐败窝案无一不是权力被滥用的结果，无一不是权力制约无奈退场的结果。法国政治思想家孟德斯鸠认为：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从事物的性质来说，要防止滥用权力，就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而社会原子化，使得约束权力的权力走向了弱化。

郎咸平“腐败铁三角”论②证明了社会原子化与窝案的关联性，也道破了制度并非万能的救世主。“腐败铁三角”指的是腐败的地方政府勾结腐败的企业家和腐败的专家学者，形成一个牢固的“铁三角”。这个“铁三角”构架是由学者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理念，地方政府执行，企业家赚了钱以后再回馈给学者和政府官僚。这个“铁三角”已经在某些地方形成庞大的势力，他们操纵着地方媒体，欺骗社会大众。一些地方在城市改造、房改、国企改革过程中的腐败行为，与这种“铁三角”关系有着密切联系。“铁三角”的形成，使得权力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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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难以发挥作用。虽然检察院、纪委、人大等都是

权力监督部门，但从人际关系角度考察，在我国现

行的权力体制下，一旦腐败社会关系网络形成，权力监督便陷入困境，难以发挥作用，尤其是对于“一把手”的监督更是难上加难。这是因为，在腐

败社会关系网络中权力监督者与腐败分子要么同

为一人，要么都是腐败分子，他们沆瀣一气、相互包庇，要么权力监督者根本没有办法进行监督。④郴州原市委书记李大伦有言：“我从县委书记到市委书记搞了好多年，搞一件成一件，我不点头就搞不成，大家都知道我有这样的分量，反对我的人很少很少，凤毛麟角，除非你不要乌纱帽了。无论是纪委、检察院，还是报社、电视台都不敢监督我，也监督不了我。”④

官场上盛行这样的“潜规则”，正副沆瀣一气，形成“权力原子核”，其他的则围绕“权力原子核”形成一个坚固的堡垒，外围的“电子”则以单位总人数为分母，以获取超平均数利益为标准来合计和实施自己的行为。不管是何种临时组合或交易，“原子核外围电子”都会把这个标准当作自己的行动理性，一般人会这样，组织里的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也会这样。他们以获得超平均数利益为荣，并形成一种“潜规则”。而且，万一这个原子运行中出现他们所谓的意外情况，应对意外情况的“潜规则”会自动启动：“丢卒保车”、“丢车保帅”。在此背景下，腐败犯罪窝案的风险成本会大大降低。这是社会原子化中以核心利益为目标抱团的一种情形，而这种情形的出现，正是以社会原子化

的另一种情形——“社会碎片化”为补充的。“社

会碎片化”是另一种社会原子化的情形。

三、社会原子化的消解

孔德主张知识分子和公共领域在加强社会联结、消解社会原子化中应当发挥积极的作用。涂尔干批评了斯宾塞的进化论式社会变迁中的功利主义，主张通过容忍个体差异、建立职工团体来加强个人之间的社会联结。韦伯则认为，教会共同体以宗教名义在重新组织社会中具有重要作用，

①唐中明：《市高院院长钱锋：一些法官八小时外醉生梦死》，《重

庆晚报》，２０１０年２月２２日。

②２００７年７月１５日郎咸平在多伦多的一次演讲中提出了“腐败

铁三角”论。

③郎咸平：《和谐社会的时代意义》，《商务周刊》，２００７年第１期。④黄纯芳：《李大伦怎么一步一步带坏郴州官场》，《三湘都市

报》，２００９年１２月４目。

反对以官僚制为核心的社会联结。阿伦特认为，是极权主义导致了社会分裂乃至崩溃，只有消除社会原子化才能消除极权主义产生的土壤，良性的社会组织对于增强人们的归属感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义，但是，他没有具体指明何为良性社会组织。总之，在众多学者中，有的人承认政府应该起积极作用，加强政府组织的功能和作用；有的学者则认为非政府组织在这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都承认行会、教会、公社、教堂、大学、祠堂和协会等，在加强社会联结、消解社会原子化中具有重要的作用。把社会原子化消解归结到社会联结的建构上，无疑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但是，导致社会联结方式松散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对于社会原子化现象，韦伯（ＭａｘＷｅｂｅｒ）在进行了长期研究之后指出，个人主义、功利主义是现代社会组织体系削弱、社会联结方式松散或缺失的根源。功利主义渗进友情，金钱成为维系“友谊”的纽带；功利主义走进家庭，金钱成为维系“亲情”的纽带；功利主义走进学校，金钱让学识暗淡无光；功利主义走进医院，疾患成为医生获得回扣的中介。

吉登斯指出，伴随着个体主义的兴起，传统社会的联结方式开始被削弱，社会便陷入了整合危机，及社会原子化的危险之中。道德滑坡、规范失灵、社会呈现“碎片化”状态等，早就被托克维尔纳入自己的研究视野。托克维尔看到，在社会原子化过程中，“人人都没有援助他人的义务，人人也没有要求他人支援的权利，所以每个入既是独立的又是软弱无援的。他们的独立性，使他们在与自己平等的人们往来时充满自信心和自豪感；而他们的软弱无力，又有时使他们感到需要他人的支援，但他们却不能指望任何人给予他们以援助，因为大家都是软弱的和冷漠的”①。原子化社会所具有的“唯我主义”的盛行，似乎在竭力否定人类是凭借相互合作才在与其他动物的斗争中取胜并得以存在下来的。

围绕核心利益组成的社会原子，对于非集团内的利益，哪怕生死攸关的事情，都会表现出冷漠和最起码的同情心的衰竭，出现所谓的“集体无意识”状态。社会的联结与交往，总是围绕利益进行，任何社会阶段都是如此。社会原子化也是一种以利益为核心的联结方式，为什么社会原子化却引致人们如此担忧呢？问题的症结就在于，社会的宗法制度和法律制度是维系社会联结的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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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这种联结方式被其他力量所打破，功利主义泛滥，社会上层建筑的架构就会松散，服务于公共利益的人类社会联结方式将湮灭在个人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残酷斗争之中。

涂尔干对于社会原子化持比较悲观的态度。涂尔干认为，社会原子化是随着社会分工以及个人主义兴起而产生的社会危机，它直接导致社会整合危机和道德困境，助长了强势对弱势的专制。

按照马克恩的观点，社会联结方式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产物。在这个框架之下，社会原子化的出现是社会生产发展不平衡的产物。原子化加剧了社会生产发展的不平衡。生产发展不平衡、对个人利益的过度追逐，导致社会的动荡和不安。“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②马克思的这段话是对社会分化危机的经典表述。

个人主义泛滥导致社会原子化，社会原子化反过来又加速个人主义泛滥，如此恶性循环，每个人置身其中，每个人都无能为力。个人主义使每一个公民专注于个人利益，罔顾公共利益，导致人际关系紧张、社会道德失范。

社会原子化过程中呈现出来的两个趋向，微观上的社会小圈子“独立王国化”和宏观上的社会“碎片化”。少数人利用掌握公共权力资源，立山头、拉帮结派，组成“独立王国”，实质上就是个人主义、功利主义泛滥的一种表现，是对社会公共权力的滥用，是制造不公平的第三只手，因而也是社王国”强势存在，大量的弱势人群变得日益被边缘化、贫穷化和工具化。“独立王国化”和社会“碎片化”两种倾向的社会原子化，都在不同程度上加大了社会整合的难度。而“一个社会如果在现代生活关系的条件下对追求个人利益原则上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无疑将造成一种发展趋势，这种发展趋势必将摧毁任何一个社会的基础，从而也将摧

①转引白田毅鹏：《转型期中国社会原子化动向及其对社会工作

的挑战》，《社会科学》，２００９年第７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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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上层建筑的蛀虫。而另一个倾向则是，因“独立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１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５年，第２７５页。

毁其自身的基础”。①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②因此，对于社会原子化的克服与扬弃，同样需要物质力量，这就是社会联结方式的加强。

对于宏观上的社会“碎片化”的消解，主要依靠社会联结方式的加强。社会大力整合其联结方式，既要扬弃各种奠基于血缘、地缘、业缘等特殊方式的团结互助，打破仅仅是“亲戚帮亲戚、乡党帮乡党、熟人帮熟人”的狭隘的“团结互助”意识，又要依法大力扶助和发展公民组织，保障公民言论自由，培育和发挥行业协会、学会、商会等社会团体的社会功能和作用，同时依法管理社会组织。

对于微观上的社会小圈子“独立王国化”的消

解，主要依靠加强民主，完善法制，将权力关进笼子里等措施来实现。加强民主监督，进一步推行党务、政务、村务、财务公开制度，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让权力真正回归于民。要大力稳妥地推行公务员个人财产公开制度，有效遏制一些官员的贪婪行为，铲除腐败窝案的基础和土壤。只有这样，才能既有效地遏制社会微观主体发展的“独立王国化”，又能积极地防止“社会碎片化”，使社会

真正走上健康发展的大道。

①［德］米歇尔・鲍曼著，肖军、黄承业译：《道德的市场》，中国社会

科学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第２８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１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５年，第９页。

（责任编辑王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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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社会原子化及其消解——兼析社会腐败窝案根源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黄正元， HUANG Zheng-yuan

湖南工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科研部,湖南株洲,412008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Henan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2014,54(1)

） 2014(1)

引用本文格式：黄正元. HUANG Zheng-yuan 社会原子化及其消解——兼析社会腐败窝案根源[期刊论文]-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