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杜甫_沉郁顿挫_诗风的一种解读_许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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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社会科学 2008年第1期

对杜甫/沉郁顿挫0诗风的一种解读

许芳红

(1.淮阴师范学院,江苏 淮安 223300;南京大学,南京

提

210093)

要: 本文认为杜诗一联或一篇中时空意象与个人老病衰穷之孤独形象所构成的对比效果是杜诗/沉郁顿挫0风格

形成的来源之一。时空对个人的压迫凸显诗人深沉苍凉的孤独情怀,诗人人格生命的崇高与伟大使渺小个人置于无垠时空中所形成的/空白0艺术审美空间所含情感意蕴丰厚沉着,难以言说,于诗间纸外缓缓渗出,杜诗遂有/沉郁顿挫0之风。

关键词: 时空;个人;压抑;空白;沉郁顿挫中图分类号:

I20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3637(2008)01-0136-04

二)等等。只要稍微留意一下此类诗作,我们就会发现,杜诗中的时空往往具有:上下无穷、包揽一切、囊括天地的特点,如/江湖0、/万里0、/乾坤0等,即使那些没有明确写时空的,也依然带有这样的特点,如/天边老人归未得0句中,/天边0好像只是一个小的区域,但实际上带给读者的感受却是整个天地乾坤,再如/江汉一归舟0中的/江汉0,此好象只是一湖,但实际上/江汉0却也有囊括天地之意。/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0(5秋兴八首6)。虽未明写天地,但汹涌兼天的波浪与铺天盖地的塞外风云所组成的壮阔画面正具有牢笼一切上下古今的特点。/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0(5登高6)。洞庭湖的烟波分隔了吴地与楚地,乾坤好像浮在上面,作者诗面只写了洞庭湖,但也是笔兼天地。而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上,诗人形象却往往是老、病、衰、穷、独的特点。/老翁0、/浮萍0、/飘蓬0、/腐儒0等词是诗人对自己经常性的自称。/老翁0是生命力枯竭,濒临死亡之形象,/浮萍0与/飘蓬0是居无定所、生命力薄弱之形象,/腐儒0则是与世不谐、废弃无用之形象,所有此类自称都指向衰老、无力、无用之义。另外,在杜诗中,/短褐0、/白头0、/蓬鬓0、/多病0、/弃物0、/衰老0、/衰谢0等自称字眼随

杜甫在其所作5进3雕赋4表6中曾云:/倘使执先祖之故事,拔泥涂之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能鼓吹六经,先鸣数子,至于沉郁顿挫,随时敏捷,扬雄、枚皋之徒,庶可企及也。0

[1]

杜甫

诗歌意境多开阔壮大,感情深沉苍凉,后世论者据此便普遍以/沉郁顿挫0来概括杜甫的基本创作风格。本篇并不想对此风格再作阐释,而拟从阅读分析杜诗入手,欲揭示此种诗境与诗美的造成和其时空特点及个人生命描写特点有相当大的关系,试欲从时空与个人的对比角度阐明/沉郁顿挫0的一种来源。

一、时空与个人对比在诗集中的存在情况

这种时空与个人的鲜明对比一方面存在于一联一句之中,另一方面存在于整首诗的谋篇布局之中。首先,一联一句的时空与个人对比:/江湖漂短褐,霜雪满飞蓬0

[2]

(5奉寄河南韦尹

丈八6),/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0(5乐游园歌6),/天才日衰老,驻马望千门0(5至德二载甫自京金光门出间道归凤翔乾元初从左拾遗移华州掾一亲故别因出此门有悲往事6),/关塞极天唯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0(5秋兴八首6其七),/眼前今古意,江汉一归舟0(5怀灞上游6),/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腐儒0(5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五首6),/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0(5衡州送李大夫七丈赴广州6),/相看万里

外,同是一浮萍0(5又呈窦使君6),/老病巫山里,稽留楚客中0处可见。这样一种形象在无垠天地的衬托下,诗人形象愈发衰(5老病6),/天边老人归未得,日暮东临大江哭0(5天边行6),/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0(5春日江村五首6)等。其次,表现为一章之中:杜甫诗中/沉郁顿挫0风格典型的著名篇章很多都5登岳阳楼65登楼6等,其他如5野望65江汉65地隅65旅夜书怀65独坐二首65遣兴三首其一6等都是以个人置于天地之中结构全篇。再次,一联一章中似未有时空与个人的对比,但实际上却隐藏着时空的:/独立万端忧0(5独立6),表面上似未有时空背景,但独立之背景仍然为天地宇宙。/下马古战场,四顾但茫然0(5遣兴三首6其一)也仍然是小我与天地的对峙,/四顾0见宇宙之广,/古战场0更有纵深千年的历史感。/高秋登寒山,南望马邑州0(5遣兴三首6其二)也如此。/白头吟望苦0(),(颓、渺小与凄凉,在天地与个人的对比中,蕴含着难以言传的苍凉衰飒与悲愤激楚,此遂成为杜诗/沉郁顿挫0艺术风格的来源之一。下面我们探讨一下,渺小个人与无垠天地的对比,如何

二、时空压抑下杜甫的孤独情怀

/沉郁0来源于时空压抑下诗人深沉苍凉的孤独情怀。在杜诗此类时空与个人的对比性的诗篇中,时空这一外界环境对诗人构成了巨大压力,是外界的一股异己力量,正是在茫茫宇宙时空的衬托下,诗人感觉到了生命的渺小,个体追求的绝望与无奈,这种对比集中展现了诗人内心深处巨大的孤独感及人生悲感,而不是曹操吞吐宇宙的气概、建功立业的豪情。/江湖漂短褐,霜雪满飞蓬0(5奉寄河南韦尹丈八6)。这是杜诗中第小

是渺小个人与无垠时空的对比构成的,如5秋兴八首65登高6能产生/沉郁顿挫0的艺术效果。

文学艺术

的个人构成对比。/短褐0借代落魄不得志的诗人,/江湖0之大愈显/短褐0之小,以/漂0联结,尽见诗人之酸楚可怜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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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期超越生命有限性不得而生的无奈甚至绝望的情绪。

诗人出身于/奉儒守官0的家庭,儒家的济世立功思想是其

/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0(5乐游园歌6),/独立0思想的主导层面,而且深入骨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0是正是/此身饮罢无归处0的茫然失落,寻找不到天地之间存在的落脚点,/苍茫0是天地苍茫,也是诗心苍茫,此身无奈,此身无望,置身于阔大中的个体之渺小悲感。/天才日衰老,驻马望千门0(5至德二载甫自京金光门出间道归凤翔乾元初从左拾遗移华州掾与亲故别因出此门有悲往事6),此/千门0以文学夸张手法写尽皇帝所居之地的深远难及,诗人驻马只能望其中一门,此处之/望千门0,正以文学虚幻之笔拓空间深远辽阔之境,形成巨大的空间背景,遂见皇居之巍峨不可亲近,而形成对诗人极大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在衰老诗人驻马之萧瑟卑微与壮阔千门的对比中出之,千门之大,益见衰老诗人驻马形象的瑟缩。/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腐儒0(5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五首6),老无所成,穷无所归,穷老独悲,强烈的孤独感。/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0(5衡州送李大夫七丈赴广州6)等都是如此,这里不再一一分析。整篇的如5秋兴八首6即整章之乾坤天地与个人之对比,虽未出现/乾坤0二字,但巫山巫峡、江间波浪、塞上风云、白帝城高,正是从高到低,从上至下,形成一个气势森然凛然的牢笼一切的天地,在此天地之笼罩下,有孤舟诗人,/丛菊两开它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0正见诗人难以言说的

其生命与功名的自我期许,做一只自由翱翔的凤凰,正是诗人的生命期待,但现实生活中,诗人两试不第,/漂0于长安十年却只得微官,安史之乱中,忘记自我,追随行在,终得肃宗青睐,得授左拾遗,却又因疏救房琯招皇上冷落,而开始自己如浮萍般的漂泊生涯。当诗人漂零江湖时,/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0的理想现在看来似乎是一个笑话,/乾坤一腐儒0自嘲之中更多的是自怜与自叹。/立德、立功、立言0为儒家/三不朽0之人生观与价值观,/立功0不得,若能/立言0或许也能寻找到生命的平衡点。杜甫欲接武祖父杜审言,诗坛留名,然而却斯世寂寞,知音恨少,/百年歌自苦,不见有知音0(5南征6),生命有限,立功与立言,儒家/三不朽0之事似乎都无可能,个体对生命的超越似乎已成泡影,宇宙之大,世界之大,诗人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生命?在永恒宇宙中,诗人寻找不到自我生命的价值,寻找不到令自己欣慰的生命存在意义,以儒家人生观价值观为旨归的诗人难免慨叹人生,孤独之感油然而生,但杜甫这里的孤独又不仅仅是一己之悲,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0不得而形成的悲壮的孤独与寂寞,是悲天悯人的寂寞心。莫砺锋先生深刻地揭示出:/杜甫以满腔的爱心去拥抱的正是一个疮痍满目的外部世界,所以

[3]

情怀。5登高6也是如此,/百年0与/万里0、/不尽0与/无边0他的爱中充满着同情、悲悯、惋惜,是一种浓烈而又沉重的感构成了时间的无限绵延及空间的无边无际,在这样的时空里,诗人老、病、衰、穷、独,无垠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构成一种视觉对比,形成极强的反差,在时空大背景的压迫下尽显生命的孤独与无奈。5登岳阳楼6首两联包吴楚而浸乾坤,下两联则只身漂泊之感,万里乡关之思。黄生曰:/前半写景,如此阔大,五六自叙,如此落寞,诗境阔狭顿异。0/诗境阔狭0正是由宇宙时空及个人身世,由大到小而形成的由外向内的挤压,个人身世的苍凉与心境的抑郁正得此挤压而缓缓渗出。

时空与个人对比中的诗人形象既是杜甫生活的真实写照,又是诗人心态的艺术展现。天地之大,何处有诗人容身之地?从诗人喜欢用/一0、/独0、/孤0等字也可看出诗人的这种深刻的孤独感。/一0、/独0、/孤0等字几乎成为描写诗人形象的固定语词:/独泣向麒麟0(5寄李十二白二十韵6),/百年多病独

情。0

这种无言的孤独,不是李白式的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豪

荡恣纵、潇洒情怀,也不是王维的于幽静中感受天地宇宙之流变的禅寂之美与心性,而是悲天悯人的情怀、与天地同悲同愁的/鸿洞不可掇0之愁怀,沉重深广,弥漫天地。赵汸曰:/公虽遭谗黜,而终不忘君,则所谓悲往事、日衰老者,岂为一身耶?0

[4]

此评

正道出诗人孤独叹息之实质,个人与天地的对立因诗人不完全计较一己私利,因其溶入生命的忠君爱国、忧国忧民之心而愈见厚重,与那些/蝼蚁辈,但自求其穴0的一己私利之酸腐局促的感怀悲叹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叹怜又因理想的永不言弃而更具悲壮色彩,孤独的生命并没有在叹息中萎顿,却在叹息中充实,具有与天地同在的崇高美。天地衬托了诗人生命个体的渺小,却也衬托了诗人人格生命的伟大与崇高。正是由于诗人深沉厚重的生命情怀、人格力量,赋予了时空天地与个人对立中的生命张

登台0(5登高6),/江上形容吾独老0(5冬至6),/天地一沙鸥0力。个人与时空的对比,寂寞的心灵与崇高的人格生命在时空(5旅夜书怀6),/江湖满地一渔翁0(5秋兴八首6其七),/江汉一归舟0(5怀灞上游6),/飘然时危一老翁0(5冬狩行6),/残生一老翁0(5寄司马山人十二韵6),/犹作一飘蓬0(5老病6)等。据统计,/一0、/独0、/孤0在杜诗中分别出现146次、67次、30次,此三字情感指向其实完全一致,从中可透视出杜甫的孤独心态。清初吴齐贤5论杜6所论甚妙:/有用-一.字者,-乾坤一草亭.,-乾坤一腐儒.,-天地一沙鸥.,于乾坤天地之内,下此-一.字,写其孤也,写其微茫也。0

[2]

大背景中得以凸显,诗人的心境在空旷幽渺的时空中得以展现,乾坤天地寓含诗人浓郁情思与丰富韵味,产生沉实厚重的兴象世界,遂成厚重、压抑的沉郁之境。

三、时空意象与/空白0审美境界

/沉郁顿挫0还来源于时空意象所包含的丰富生命意义与哲学意味,更来源于时空与个人对比所构成的/空白0审美境界所蕴含的难以言传的诗学情感意味。中国古代用/宇宙0一词来表述时空。5淮南子#齐俗训6:/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0

[5]

诗人在无穷天地

宇宙参照下体悟到个体的渺小和生命的短暂,产生个人对生命,在中国人的思维里,宇与宙是空间与时间的统

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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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时空既是感性具体的,又与生命相连,其空渺无限衬托出人生的短暂。当诗人将生命置于时间之流与空间之点,生命便受到宇宙无限的压力,生命便感受到死亡威胁下的危机,/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0(王勃5滕王阁序6),于是,诗人易有生命迷茫的时空焦虑。于是,生命个体与时空的对抗会产生某种感动人心的生命张力,生命在对抗中激发出悲昂激烈的情绪,产生或崇高或悲壮的美,诗意由此产生,时空遂具有特殊的审美意蕴,自然时空成为诗学时空,时空表象成为时空意象,这种时空意象实际上是/一种包容着各种意象组合、文化意义和情感波纹的心理时空0

[6]

甘肃社会科学 2008年第1期

丰厚沉着,难以言说。而杜甫之作多/痛愤忧切,皆自肺肝流出0(5同元使君春陵行6),/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善于挽古今时空于一体,挫万象万物于笔端。0

[10]

于是,这种时空与个人

的对比篇章正是在审美时空意象所创造的/空白0里/空诸所有0而又/包诸所有0。这种空白审美境界因其无限丰厚的生命与文化意蕴而充实壮大,/沉郁0由此产生,又因空白审美境界的只可意会,不可言说,而生/顿挫0之妙。

四、结语

综上所述,杜诗/沉郁顿挫0之风的形成与无垠时空、渺小个人的对比有很大关系,时空与个人对比所产生的强烈的生命悲感,时空与个人对比所形成的/空白0之境因诗人人格生命的崇高与悲壮得以充实,三者一起形成了杜诗沉郁的诗情与诗境。下面我们就杜甫诗作中的几首名篇具体分析阐释由无垠时空与渺小个人所带来的/沉郁顿挫0之风,如5秋兴八首6: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顾宸注:/波浪在地而曰兼天,风云在地而曰接地,极言其阴晦萧森之状。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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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甫诗中,

这种时空意象饱含着诗人灵魂深处的隐痛及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又因诗人个体生命的衰颓微弱,时空对个人生命的压迫感更具威力,时空与个人的对比更具张力,杜诗中的时空意象因而更具丰厚蕴藉的内容,这成为杜诗/沉郁0特征的来源之一。

这种心理时空的丰富意蕴一方面来源于诗人主体情感的投注,另一方面则存在于读者的审美思维之中,是审美主体在审美实践中不断强化而形成的一种特定的审美心理结构。诗人创作离不开时空,先秦诗歌的时空观念从不自觉走向自觉,至屈原文人自觉从时空中体悟生命的主体意识已经形成;到东汉末年,文人们开始在时空里阅读生命,感悟忧患;魏晋时,强烈的生命意识酿成了魏晋文学中那弥漫于字里行间的时间与/唐诗,,很大程度上是唐代知识分子,特别是诗人-时空焦灼.的心史。0

[8]

[7]

在气势森然凛然的天地笼罩下有孤舟漂零之诗

空间的意象构筑;至唐代,这种生命的忧患意识则愈发强烈。人,正是诗人巨大难言的人生悲怀赋予了景物以浓厚深重的美

学意味,汹涌兼天的波浪与铺天盖地的塞外风云所组成的壮观之景充满了诗人孤独郁塞的情怀,与巫山巫峡的萧森之气融在一起,时空的审美意象所蕴含的丰厚内容与个人心灵世界的深沉悲凉一起构成了苍凉激楚的艺术境界,而读者由于/集体无意识0所形成的时空悲悯的审美心理,本着/同情地了解0与个人的人生体味,进一步丰富了此诗的思想意蕴与美学情味,/沉郁0之情则更加丰厚沉着。

再如5登高6: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前人评价多重其篇章结构与字法、句法之技术层面,此固为诗之优,但尚不是此诗美之核心,此诗的沉郁正是来源于渺小个人与无垠时空的对比。首联诗人以如椽大笔包揽天地,具体而微地写出了秋天登高所见三峡之景,辽阔中透出无边无际的萧瑟与寂寥,颔联则虚写秋景,从大处落笔,/无边落木0由眼前景扩展到辽远天地,空间由三峡而扩至无垠,/不尽长江0既写眼

诗人们在时空里感受生命的短暂与历史的沧

桑,逐渐形成了中国古典诗词中那亘古不变、愈演愈烈的时空悲悯

。这种文化的/集体无意识0无疑会被读者接受,逐渐

积淀为他们的时空审美意识,同时,他们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都会将这种意识倾注于自己的审美体验之中,诗人们的时空悲悯遂成为读者的情感体验。时空意象本身的生命情蕴与读者的/集体无意识0交织在一起,遂产生更深更广的诗学空间,杜甫诗歌中的/沉郁0遂在读者的审美体验中放大扩展、延伸。

另外,/沉郁顿挫0艺术效果的取得一方面得益于时空意象所具有的丰富意蕴及读者长期以来形成的集体无意识的审美心理空间,另一方面还得益于空白艺术手法。渺小个人与无垠时空的对比,也就是在浩渺的时空中设置了/个人0这样一个点,点之外留下偌大的空白,空白看似无声静寂,但实际上却充斥着诗人波涛汹涌的内心活动。空白虽空,却很丰满,读者能感受到其中的苍茫凄凉与悲天悯人。古诗好坏的关键在于虚实关系的处理上,笔到处为实,空白处为虚,有言处为实,无言处为虚。好的艺术作品就在于以实见虚,于实处成功巧妙地写出/空白0,以达到/著形于绝迹,振响于无声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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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艺术效果。前实景,却又承接万古,由空间而至渺远的时间。首联与颔联

四句浑然一体,写实与写意珠联璧合又相得益彰,景象森然阔大、雄浑壮阔。这样的时空里,诗人老、病、衰、穷、独,无垠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构成一种视觉对比,形成极强的反差,在个人与时空构成的背景中形成巨大的情感张力,饱含丰富的情感内

诗人个体之外的巨大时空所构成的/空白0,潜含着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的深思,提供了异常丰厚的人生意蕴与生命意绪:人生感、命运感、历史感与文化意味,蕴藏着诗人主体充沛的生命情思,读者不必太潜心感受与细致观察,即可体会到诗

0/()

历 史

大。,,美国农民把农场看成商品,中国农民把土地当作婴儿。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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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自古以农业立国,土地是最重要的社会资源,也是

最基本的生产资料,土地所有权问题在中国法制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纵观土地所有权变迁史,中国的土地产权结构是一个不断调整的连续过程,也是土地所有权不断明晰化、使用权与所有权不断地分离与合并、收益权随之不断变化的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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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重大课题5中国传统法律文化研究6(05JZD0006)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柴荣(1969-),女,汉族,山西山阴人,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法史学、法理学。

责任编辑:康亚钟;校对:亚中

(上接第138页)生涯、生命将尽的悲哀、抱负空落的绝望以及国事民生的叹息浓缩地汇聚在一起,遂使诗情沉郁苍凉,令人咀嚼不尽。

其他如5登岳阳楼6首两联包吴楚而浸乾坤,下两联则只身漂泊之感,万里乡关之思。正是在诗人登楼远望、置身于时空之中,正是在洞庭湖的浩渺阔大、迷茫里,诗人更强烈感受到了自己的/老病0与/孤舟0,也正是在时空刺激下,催生了诗人的人生感叹、生命忧郁、民生关怀的深沉情怀。5登楼6之佳也正在于前面壮观时空景物对于后文诗人情感的衬托,正是时空的阔大萧瑟与诗人落寞失意的个体对比,使诗情得以强化,并使诗情缓慢渗出,而非一泻无余,/沉郁0与/顿挫0之美俱从其中而出。

总之,无垠时空与渺小个人的对比造成的艺术境界可谓是杜诗/沉郁顿挫0诗风的一个来源,正是时空与个人的对比所构成的艺术境界传达出了沉郁厚重的感情,混茫浑灏,崇高而悲壮。

识6,宗白华5美学散步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95)118)所以本文所举诗例有部分只有空间。

º本篇所引之杜诗都来源于仇兆鳌5杜诗详注6,北京:中华书局,1979,下文不再注明。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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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刘熙载.艺概#诗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591

[11](清)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1481

注 释:

¹5淮南子#齐俗训6:/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0在中国人的思维里,宇与宙是空间与时间的统一体,中国人始终保持着时空合一的文化心理。宗白华先生也认为:诗境中的主体与客体一旦相融,时间意识也就与空间意识相融一起。(5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

作者简介:许芳红(1970-),女,江苏淮安人,南京大学博士研究生,淮阴师范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王旭东;校对: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