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流年与君好,繁华落尽与君老

　　 ONE 　　尹乔曼初识肖一峰是在楼下的诊所，彼时，他们一同在那个诊所打点滴。 　　阴差阳错地，护士把她的双黄连挂在了他的点滴架上。那个小小的错误后，他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进而，热络地聊起来，忘了是谁先开的头，似乎是他，兜兜转转后他问，你信命吗？ 　　尹乔曼想了想，说，信。 　　肖一峰说，既然信，那么，让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尹乔曼笑着把右手递出去，反正无聊，倒不如玩玩。 　　肖一峰握着她白皙柔软的手左看右看，说，你的感情线很丰富，我看你最近有桃花运。 　　哦？尹乔曼看着他，真的？ 　　肖一峰故意严肃地说，我干吗骗你，不出几天就会有一位帅哥追求你。 　　周围打点滴的病人似乎都看出了什么，轻声笑了。尹乔曼的脸一下红了。接下来的一周，他们知道了彼此的工作和居住住址。 　　高大帅气的肖一峰在法院上班，同时兼职和朋友合伙开了一个复印社。复印社就在尹乔曼公司楼下。自那次诊所相识后，他开始出现在她的身边，下雨天，他会打着紫色的伞执着地等在她单位的门口。遇上尹乔曼加班，手机上会收到肖一峰发的短信，我在楼下等你，送你回家。 　　不是不感动，却也只能如此。因为在尹乔曼心里，早已刻了一个名字，他叫楚慕白。 　　 TWO 　　从很小的时候，尹乔曼就喜欢楚慕白。他只大她一个月，却处处以哥哥自居。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通往学校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开满了野花，他大步流星地跨着步子，她一路小跑地跟着。 　　就这样，她跟着楚慕白从小学到中学。她至今记得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记得自己躲在树荫下静静观望的孤单。直到高中毕业，楚慕白从篮球场上汗流浃背地跑下来，捧着从操场边上采的怒放的蒲公英花直接向她表白，我们恋爱吧。 　　尹乔曼开心得险些掉泪，接过那束普通的花放在鼻子下幸福地闻着，然后，调皮地伸出小指头和楚慕白拉勾，轻声说，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彼时的她不知道，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 　　之后，他们去一个城市念大学。直到毕业，她把他跟丢了。 　　他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和一个女孩。女孩有曼妙的身材，明眸善睐，可惜她没看见她的皓齿，她戴着粉色的口罩。 　　她亲热地挎着楚慕白的胳膊。楚慕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地说：“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她叫林兰薇。” 　　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尹乔曼的泪水决堤而下。 　　她知道，自己精心培育的一株西红柿，她辛勤地给它浇水，驱虫，剪枝，在要看到红彤彤的果实时，有人轻巧地就把它给摘去了。且，连一个理由都没给。 　　楚慕白跟林兰薇远赴海边的城市，尹乔曼留守东北。这一别就是3年，3年里她试着忘记楚慕白。可是，有时候，你越想忘记的人，在寂寂的黑夜反倒越排山倒海地袭来。 　　 　　在她的QQ好友里，楚慕白的头像很多时候都是黑着的。偶尔亮起时，他会随手发过几句问候，很简单，不外乎是天气冷了，加衣。注意别感冒。她想象着楚慕白站在蔚蓝色的大海边，身后是大片大片明媚的云霞和无际的海岸线。 　　有时候，邮箱里会飘过楚慕白的贺卡。她按住怦怦跳的心打开，很失望，里面是网上泛滥成灾的节日问候。看着那些被人用烂的词，她的心里会弥漫上淡淡的疼痛，像水一样柔软细致绵长却冰凉。 　　他的问候总是在季节变换和重要的节日翩然而至，虽然隔的时间很遥远，虽然那些词语很千篇一律。但是，她还是高兴。因为，他一直在，没有和他失去联系，真好。 　　既然不能相守，她选择了和他相望。 　　 THREE 　　某天深夜，肖一峰来敲门，说他今晚吃饺子借点酱油。她大惊失色，才知道他偷偷把家租到她的隔壁。从此，他大言不惭地出入她的蜗居，不是借头蒜就是拿根葱。 　　她不是那个被楚慕白莫名其妙甩了都不敢问原因的女生了，她已经长成了知道什么是自己该争取的，什么是自己该舍弃的成熟女子了。 　　她打开电脑，让他看玉树临风的楚慕白的相片，然后，认真地告诉他，我喜欢这样的男孩子，从很小就开始喜欢。 　　他扫了一眼相片，然后木着脸夺门而去，声音过大，震落了门口鞋架旁边他送她的一盆紫藤萝，珍珠一样的花蕾滚落了一地。 　　她追出去，在踩第二个楼梯的时候，拖鞋一滑，她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疼痛伴着莫名的委屈，她的眼泪猛地淌了下来。 　　他回过身，脸上全是惊慌失措和后悔。他抱起她心疼地说：“我不管你喜欢谁，我只是喜欢你，你不要拒绝我的喜欢好不好。” 　　在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 　　那件事之后就是端午节。她照例打开邮箱，没有看见等待的那个人的贺卡。 　　她看见他在线，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视频。似乎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慌乱地接了，匆匆间，她看见他坐在电脑前落寞地抽着烟。房间的一角，林兰薇的裙角飘然而过，她清晰地看见她淡青色的脚踝处纹了一条龙。楚慕白属龙。 　　她迅速地关上了电脑。 　　她趴在阳台上，早上的空气清凉如露，街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葫芦。有风吹过，葫芦一下一下地飞舞着。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心事，应该放下。就像那些个葫芦，虽然很鲜艳，但是，明年总会有新的葫芦替代它挂在昨日的窗台。 　　于是，她拿着一串五彩斑斓的葫芦敲开了肖一峰的门。她说，把这串葫芦挂在你的吊灯上，然后我和你一起吃粽子。 　　他愣了几秒，开始朝外冲，兴奋地说：“我赶紧买粽子去。” 　　自此，他的爱潜润在她的细枝末节里，她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FOUR 　　每天，她和肖一峰脑袋并脑袋地挤在电脑前看大片。墙角的紫藤萝淡淡地弥漫着幽香，夜色静谧，什么都不要说，安宁得让人心醉。 　　QQ上楚慕白的头像黑了很久。她已经穿上了秋衣，他的问候反常得没有踪迹。 　　她给他大段地留言，每句都透着焦急，末尾总是那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他的头像还是灰灰的。她的心里写满了不安，担心像雨后的蘑菇一样疯长。 　　终于，她跟经理请假，撒谎说，母亲身体微恙，她要回一趟老家。 　　偷偷定了机票，关了手机。匆匆登上飞机，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说，我只是想知道，楚慕白有没有事。 　　站在这座邻海的城市，她拨打了楚慕白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片刻，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你站在火车站那里别动，我去接你。 　　林兰薇依然戴着一个粉色的口罩。她们坐在一个咖啡馆里，回想起，那年是她和楚慕白站在她面前，然后他们并肩施施然离去。 　　尹乔曼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们还好吧。” 　　林兰薇摘掉口罩。尹乔曼惊骇地发现，她的上唇竟然躺着一个蚯蚓似的疤痕。恐怖，狰狞。 　　她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你看见我上唇这道疤痕了吧？” 　　大四时，寝室装修，我抱着笔记本在床上看电影。因为装修师傅的疏忽，一块天花板掉下来，正好砸到我。血肉模糊的我被送到医院，上嘴唇刮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后来，我去了北京最好的整形医院缝合，可是，上唇还是留下了很深的疤痕。 　　毕业后，我出去找工作，别人会问我，你是先天兔唇吗？学新闻的我，梦想是当出镜记者，可这个梦想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而承包寝室装修任务的就是楚慕白。 　　为了表达对我的内疚，他选择了和我在一起。这些年他拼命赚钱，想送我到韩国进行再次整形。 　　透过她故作平淡的笑，尹乔曼看到了风雨后的宁静。 　　那个理由虽然迟了3年，但是她终于知道了，知道了楚慕白的默然和克制。是这段意外将他们水到渠成的爱情切割成此岸彼岸。 　　3年后，她又见到了楚慕白，他半卧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和开发商开发一个楼盘，开发商卷款跑了，那些拆迁户把他围住一顿群殴。他的全身打着厚厚的石膏，眼睛也是肿的。她坐在他身边，他望望她眨巴一下眼睛，她的脸上冰凉一片。 　　他伸出手慢慢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轻轻说，没事的，那个开发商抓住了，钱也都要回来了。只不过我遭点罪罢了。 　　林兰薇悄悄退出了病房。 　　病房的窗外，是一株叫不出名字的大树，挂满了细碎的小花，像极了小时候他和她常走的那条路两旁开的花。它们在浅薄的光阴中安静地绽放，花依旧，人不同。 　　梦里花落知多少。 　　她的手轻轻地握住楚慕白的手，为什么要瞒我这么久？ 　　他说，最初我是因为内疚，林兰薇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孩，因为我的大意而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后来，我慢慢爱上了她，她是那么坚强乐观的一个女孩。不能出去工作，就在家里给杂志画插图。她从来不抱怨，不指责。 　　所以，我发誓一定要给林兰薇赚到足够整形的钱，因为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她。对不起，乔曼。 　　那声对不起虽然迟到了3年，可是，尹乔曼分明听见自己心里的小河终于开始缓缓流淌，再无波澜。 　　她释然地说：“慕白，以后你要好好对林兰薇，你要珍惜她。” 　　然后，她的唇落在了楚慕白的额头，轻轻地，与往事道了一声晚安。 　　 FIVE 　　尹乔曼在候车室打开一直关闭的手机，肖一峰的短信铺天盖地，全是想你，想你。最后一句是，你再不回来，我咒你一辈子没别的男人要。 　　她想象着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眼里湿湿的。她回了一条，来火车站接我。 　　人潮汹涌的车站外，肖一峰仰着脖子努力地望着，臭臭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她飞奔过去，牵着他的手坏笑说：“我已经没有别的男人要了，只好赖上你了。” 　　有时候，沉浸在爱河里的人们以为会牵着最初的恋人顺风顺水地走下去，可是生活中总是会出现那么多的意外，没关系的，我们彼此还会遇到爱的人，因为我们都是善良和懂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