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医诊治痰病的学术思想研讨

•

614 •中华中医药杂志(原中国医药学报) 2009年5月第24卷第5期 CJTCMP , May 2009,Vol . 24, No. 5

·中医痰病研究专栏·

近代中医诊治痰病的学术思想研讨

潘桂娟1，柳亚平2

（1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 100700；2云南中医学院基础医学院，昆明 650200）

摘要：近代中医对于痰病的临床诊治，在前人基础上继续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和实践，其间不乏学术思想和临床诊疗经验的创新。文章中所述张锡纯、王泰林、唐宗海、雷丰、马培之、周学海等都是在痰病诊疗方面具有一定新建树的医家，其学术思想和诊疗经验，在现代也有一定的影响。

关键词：近代；痰病；诊治

Study on academic thoughts of TCM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for

phlegm diseases in modern times

PAN Gui-juan1, LIU Ya-ping2

(1Institute of Basic Theory of TCM,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 Beijing 100700, China; 2Basic Medical College,

Yunn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Kunming 650200 ,China)

Abstract: In the modern times, many exploration and practice about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the phlegm diseases

were made on the basis of the predecessor by the physicians. Among this, innovation of the academic thoughts and clinical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experience were included. In the article, ZHANG Xi-chun, WANG Tai-lin, TANG Zong-hai, LEI Feng, MA Pei-zhi, ZHOU Xue-hai, all their academic thoughts and clinical experience of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for phlegm diseases had certain infl uence nowadays.

Key words: Modern times; Phlegm diseases ;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近代医家的著作中，关于痰病的诊治也有不少新见解和新方法，而且不少医家的著作中还附有实际治疗的验案，其中理法方药贯穿，很值得参考和借鉴。本文仅就其中几位医家诊治痰病的学术思想，进行简要的学术研讨。

张锡纯创新治痰方法

张锡纯（1860-1933年），字寿甫，著有《医学衷中参西录》。张锡纯对痰病的病机有比较深刻的认识，并自创以“理痰汤”为主的多首治痰方剂，还总结出“捏结喉法”、“明矾汤”、“麝香香油灌法”等痰病急症的救治方法。张锡纯长于创新，其诊疗痰病的思路清晰，所创方药切合临床实用。

1. 痰病病机 张锡纯认为，肾之气化不利是痰涎产生的根源，进而导致膀胱水液疏导不及和冲脉气机上逆，最终影响到胃中水液之游溢敷布而生成痰涎。因此，对传统的治痰方法进行改进，在降胃中浊逆为主的基础上，又增强了收敛肾气、厚闭藏之力的作用。张锡纯认为肾之气化正常，则膀胱与冲脉之气化自无不治，痰之本原得清。对于痰涎壅滞变生诸症，指出痰涎停留体内则滞碍气机，必然引发多种症

候。其临床表现，则根据痰涎停阻部位而各异。痰涎郁塞胸膈，则满闷短气；渍于肺中，则喘促咳逆；停于心下，则惊悸不寐；滞于胃口，则胀满哕呃；溢于经络，则肢体麻木或偏枯；留于关节、着于筋骨，则俯仰不利，牵引作疼；随逆气肝火上升，则眩晕不能坐立。痰涎性质不同，则临床表现各异。若痰郁生热，则神志不宁；气虚痰结，可致胸次满闷，胁下作痛。

2. 治痰方剂 张锡纯详审痰病病机，创制的“理痰汤”配伍得当，润燥并用，补泻同施，标本兼顾，不失为治痰良方。从《医学衷中参西录》记载的案例来看，此方治疗痰涎壅塞的病症确有效验。还有几首方剂是对“理痰汤”的化裁或补充。“龙蠔理痰汤”治疗因思虑生痰者，因痰生热，神志不宁者。“健脾化痰丸”治疗脾胃虚弱，不能运化饮食，以至生痰者。“期颐饼”治疗老人气虚，不能行痰，致痰气郁结，胸次满闷，胁下作疼者；凡气虚痰盛之人，服之皆效，兼治疝气。

3. 急症救治 痰病有时病情比较急迫，或因骤然忧思气恼，或因产后气虚之际遭受刺激，或因落水惊恐，或因雨雪冻湿，致气机不行，津液停滞生痰。

中华中医药杂志(原中国医药学报) 2009年5月第24卷第5期 CJTCMP , May 2009,Vol . 24, No. 5

•

615 •

痰涎壅塞胸膈、咽喉、心包等重要部位，可见喘憋气塞，甚则僵卧不动，呼吸全无；或昏昏似睡，半日不醒，脉沉迟；或连连干呕，形似呃逆，气至咽喉不能上达，浑身抖战，自掇其发；或身躯忽然后挺，牙关紧闭，口出涎沫；或猝然昏倒，四肢抽搐，不省人事，六脉皆伏。对此，张锡纯有几种应急之法，如点天突穴以治痰厥法，还有捏结喉法、服明矾汤法、麝香香油灌法等。此外，还有用硼砂四钱化水，治痰厥可代白矾，而且较白矾为稳妥。若治寒痰阻塞，用胡椒三钱捣碎，煎汤灌之，可代生姜自然汁与干姜汤。

4. 治痰药物 据《医学衷中参西录》记载，代赭石，色赤，性微凉，可降痰涎；龙骨，味淡，微辛，性平，其性善利痰；牡蛎，味咸而涩，性微凉，能软坚化痰，善消瘰疬；大黄，味苦，气香，性凉，能开心下热痰以愈疯狂；朴硝，味咸，微苦，性寒，禀天地寒水之气以结晶，水能胜火，寒能胜热，为治疗心火炽盛有实热者之要药，可疗心热生痰，精神迷乱；麻黄，味微苦，性温，能深入积痰凝血之中，使消坚化瘀之药可偕之以奏效。

王泰林化裁古方治痰病

王泰林（1798-1862年），字旭高，晚号退思居士。先以疡科闻名，后又专于内科，善于化裁古方，医理主宗张仲景。其有关痰病诊治的内容，主要见于所著《医学刍言》。

1. 痰病辨治 《医学刍言》对“痰病”治疗有专门的论述。王泰林指出，痰病多怪，周身无处不患。或喘咳多痰，舌苔厚腻；或舌红口碎，头目昏重；或经脉惕惕跳动，或如昧如狂，或呕哕不眠，或颈项腿臂结核、酸疼。其治疗以二陈汤为主，火痰加海蛤粉、瓜蒌霜、黄芩、浮石；寒痰加干姜、附子；风痰加南星、天麻、竹沥、姜汁；燥痰加天冬、麦冬、玉竹、瓜蒌、连翘；湿痰加苍术、白术；虚痰加人参、都气丸、肾气丸、金水六君煎；食痰加枳实、莱菔子；郁痰加川贝、川芎、香附、连翘；实热老痰，或顽痰不愈，礞石滚痰丸。而瓜蒌仁、海蛤粉、白芥子、风化硝、竹沥、姜汁、萝卜汁，皆痰病可用之药；夹火、夹寒、夹气、夹郁、夹食、夹风、夹湿，于寒、湿、风、火、气郁、伤食等门中诸药，取一二味并用即可。

2. 杂病治痰 胃脘痛属“痰痛“者，用二陈汤为主，加瓜蒌、白芥子等，甚则礞石滚痰丸；治疗腰痛、咳嗽、大便秘，或时痛甚不可行动，诸药不效者，用滚痰丸而愈。对于癫、狂、痫，认为皆属痰火，指出脉实者吉，沉细者凶，用药清火化痰。实证，滚痰丸、当归龙荟丸；虚证，磁朱丸、桂枝龙骨牡蛎汤去桂加

阿胶、朱砂安神丸。王泰林还指出，咳嗽、心腹痛、腰痛、臂痛、癫、痫、头痛、遗精、怔忡皆有因痰而起者，从痰论治每获良效。

唐宗海求病机所属治痰病

唐宗海（1846-1897年），字容川。擅长内科，对血证研究尤深。唐容川所著《血证论》，有多处论及痰病诊治内容。

1. 津结为痰诊治 上焦血虚火盛，则炼结津液，凝聚成痰。肺为之枯，咳逆发热，稠黏滞塞。此由血虚不能养心，则心火亢甚，克制肺金，津液不得散布，因而凝结而为痰，豁痰丸治之；二陈汤加黄连、黄芩、柴胡、瓜蒌霜亦治之。胃为燥土，燥气甚则津结为痰，指迷茯苓丸主之。顽痰壅塞者，滚痰丸治之。

2. 气郁为痰诊治 痰粘喉中哽塞不下者，名梅核气。唐宗海认为血家病此多兼郁火，故治以指迷茯苓丸加甘草、桔梗、紫苏、香附、旋覆花、薄荷、射干、瓜蒌霜、牛蒡等。因咽中乃少阴脉所绕，心经火甚则往往结聚成痰而发为梅核，治以甘桔汤加射干、山栀子、茯神、连翘、薄荷。再用半夏一大枚切片，醋煮三沸，去半夏，入麝香少许，冲前药服。又因冲脉亦挟咽中，若是冲气上逆，壅于咽中而为梅核，必见颊赤气喘等。审其挟痰火而上者，以猪苓汤加梅粉、瓜蒌霜、旋覆花治之。

3. 火沸为痰诊治 唐宗海认为，痰为津液所凝，而津液之生原于肾，下焦血虚气热则津液不升，火沸为痰，治以猪苓汤、地黄汤，加川贝母、五味子、麦冬、旋覆花、款冬花、海蛤粉、牛膝、白前、龙骨、牡蛎、黄柏、知母等。

4. 痰入心中诊治 心中有痰者，痰入心中，阻其心气，致心跳动不安，以指迷茯苓丸加远志、菖蒲、黄连、川贝母、枣仁、当归治之；或朱砂安神丸加龙骨、远志、金箔、牛黄、麝香治之。凡怔忡心悸，健忘恍惚，多是痰火沃心，扰其神明所致，统用金箔镇心丸主之。凡胆经有痰则胆火上越，此胆气不得内守，所以惊也，温胆汤加龙骨、牛黄、枣仁、琥珀、柴胡、白芍治之。有痰沉留于心包，沃塞心窍，以致精神恍惚，凡事多不记忆者，以温胆汤合金箔镇心丸治之。语言错乱为癫，多由伤心失魄，痰迷心窍所致，统以金箔镇心丸治之。怒骂飞走、四肢躁扰为狂，由于心火逼迫，心神迷乱所致，以滚痰丸治之。此外，对于咳嗽、喘息、呃哕、晕痛、痹痛等杂病也往往从痰诊治。雷丰从痰诊治时令病

雷丰（1833-1888年），字少逸。雷丰认为一年之中杂病少而时病多，因此努力探究时病诊治规律，著

•

616 •中华中医药杂志(原中国医药学报) 2009年5月第24卷第5期 CJTCMP , May 2009,Vol . 24, No. 5

有《时病论》。其中记有从痰诊治时病的经验。

1. 痰泻诊治 痰泻，是指因痰而致泻。痰乃湿气而生，湿由脾弱而起。脾为太阴湿土，得温则健，一被寒湿所侵，遂致困顿，脾既困顿则难掌运用之权衡，以致水谷之精微悉变为痰。痰气上袭于肺，其大肠固者，肺经自病而为痰嗽；其不固者，则肺病移于大肠而成痰泻。其脉多呈弦滑之象，胸腹迷闷，头晕恶心，神色不瘁，时泻时不泻。以化痰顺气法治之，待其气顺痰消则泻自止。

2. 痰疟诊治 痰疟，多因夏月多食瓜果、油腻，郁结成痰；或素系痰体，其痰居于太阴脾脏伏而不发，一旦外感凉风则痰随风起而变为疟病。初发之时，头痛而眩，痰气呕逆，寒热交作，脉来弦滑，以化痰顺气法加草果、藿香治之。昏迷卒倒者，治以宣窍导痰法，厚朴、草果、苏合香丸。至于肥盛之人，痰药更宜多用。

3. 痰嗽诊治 痰嗽，乃因痰而致嗽。多于立秋以后，秋分以前，先伤于湿；湿气内踞于脾，酿久成痰；痰袭于肺，气分壅塞，治节无权；冬来稍感寒气，初客皮毛，渐入于肺；肺气上逆，则潜伏之湿痰随气而逆，遂成痰嗽之病。其脉见弦滑，或见微紧，右寸关必较余部不调，舌苔白润，胸次不舒，痰白而稀，口不作渴，此皆秋湿伏气之见证。理当治脾为主，渗湿化痰为佐，其以加味二陈法治之。如有恶寒发热者再加苏梗、前胡，气喘者加旋覆花、苏子，随其证而损益之。

马培之擅治外科痰病

马培之（1820-1898年），名文植。精于外科，内科、喉科也有很深造诣。其对多种外科病症，往往从痰诊治而获显著疗效。据《马培之医案》记载：对心脾之火夹痰上升，舌岩坚肿，破碎，饮咽不能，症非轻浅者，以清火化痰法治疗。对肝气夹痰凝滞，颈左右瘰疬丛生，中脘不畅者，以养阴清肝化痰法治疗。对肝郁不舒，气火夹痰，凝结颈左，失荣坚肿，筋脉攀痛，以清肝解郁法治疗。对思虑抑郁，肝脾两伤，积想在心，所愿不得，志意不遂，经络枯涩，痰气郁结而成乳岩者，以养阴化痰解郁法治疗。对肝气夹痰凝滞，蔽骨发为痰疽，已溃，一头肿硬不消，又将破溃，脉来两尺弦数，荣血已亏，阳明痰气不清者，以养荣和卫，化痰软坚法治疗。对肝气夹痰，凝结于络，左肋结硬漫肿，势成肋痈，发热，胸痞不舒者，以舒肝化痰解郁法治疗。对血虚肝火，夹痰凝结，颈右发为

马刀结核，坚肿，硬如石， (收稿日期：2008年10月30日)发热，脉细，症势急重者，

以和荣化痰法治疗。对脉象两关细弦而右兼涩，脾有湿痰，肝气大旺，荣卫不利，以致胸腹不舒，腰髀作痛，不能转侧，左肋痰注成漏者，以和荣卫化痰平肝法治疗。对脾气呆钝，湿痰浊气上升，滞于膜里，眼胞痰瘤数年，日渐肿大下垂者，以和荣化痰泄浊法治疗。对胃脘痈硬如石，呼吸转侧不能已半月余，势将外溃者，以理气化痰法治疗。以上病症，有的具有现代“癌症”的临床特点。

周学海论“痰与饮诊治有别”

周学海（1856-1906年），字澂之。治疗疑难杂症多获奇效，医学造诣颇深，论脉尤为精详。周学海在《读医随笔》“痰饮分治说”中论“痰饮之别”。其云：“饮者，水也，清而不黏，化汗、化小便而未成者也。痰者，稠而极黏，化液、化血而未成者也”。周学海指出，饮缘于命门火衰，痰缘于脾气不足，并阐述了“饮”和“痰”的发生机理及治则治法的区别。周学海认为，饮的形成是命门火衰，三焦气化失常所致。水入于胃，脾气散精，上输于肺，为津液。其渣滓注于三焦，为热气蒸动，则为小便为汗。汗与小便，皆可谓之津液，其实皆水也。火力不运，则水停中焦，上射于肺，治之之法，补火理气是治本也，发汗利小便是治标也。

关于痰的形成，指出无论是燥痰还是湿痰，皆由于脾气不足而失于健运所致。水谷精微由脾气传化，达于肌肉而为血以润其枯燥，达于筋骨而为液以利其屈伸。脾气不足，土不生金，膻中怯弱，则力不能达于肌肉而停于肠胃，蕴而成痰。已达于皮膜者，又或力不能运达于筋骨，则有皮里膜外之痰。治法宜健脾兼疏理三焦，助其气之升降运化是治本，宣郁破瘀是治标。燥痰则兼清热生津，痰乃有所载而出。所以必用破瘀者，痰为血类，停痰与瘀血同治也，治痰不得补火，更不得利水。湿痰亦因火热郁蒸，若补火利水则愈见胶固滋长而不可拔。

周学海还指出，患饮之人必兼有痰，患痰之人亦或有饮，二证每每错出，此古人治法所以不别也。不知病各有所本，证各有所重。患饮兼痰者，治其饮而痰自消，痰重者即兼用治痰法可也；因痰生饮者，治其痰而饮自去。

以上是对近代几位医家诊治痰病的学术思想和实践经验的简要研讨。在上述医家的著作中，还有着更为丰富的痰病诊治学说和具体案例，很值得参考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