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父亲]
【木匠父亲】
□冯富建
在我的老家,父辈人除了种庄稼外,几乎都有第二副业,人们也习惯于用一个人的副业来称呼这个人,这既是一种习惯也是对这个人的抬举。比如后梁大伯会打铁器,人称冯铁匠;后沟刘叔会擀毡,人称刘毡匠;前砭王叔会箍窑,人称王石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跟着木匠师傅学过一年多的木工手艺,会做些简单的木活家具,人们也常常称他为冯木匠。但每次有人这样称呼父亲,父亲都会谦恭地说自己只是个“半截手”。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憨厚老实,不善言谈,面部充盈着岁月留下的丝丝痕迹。小时候,由于当时社会的原因,父亲的哥哥姐姐们都没上过几天书,等父亲上初中时,社会形式有所好转,于是,爷爷将希望都寄托在了父亲这个小儿子身上,准备好好供他上学。但父亲最终没能让爷爷了却心愿,初中没毕业便辍学了。奶奶在世时,我听她老人家讲,父亲是自己读书读够了,因为那时候家里特别穷,在学校里穿不暖、吃不饱,加之学校离家远,需要住校,父亲思家心切,就不想上学了。父亲刚有弃学的念头时,不敢对爷爷讲,而是背着爷爷祷告奶奶,最后,奶奶心软了,就劝通了爷爷,爷爷帮父亲从学校往家里搬被褥时,咬着牙狠狠地对父亲说,让他不要后悔。
父亲回家务农了。为了让他有个副业,能过上好日子,爷爷托人帮他在县城木业社找了个给木工师傅当学徒的活计。但一年后,尚未出师的父亲便得了肺结核,无奈地回家了。等病医治好后,他这个“半截手”木匠就跟着村里的“大手”木匠拉起了下手。我上初中那年,家里经济稍微宽裕了些,父亲就箍了三孔新石窑洞。为了节省修新窑洞的开支,父亲决定自己一个人做门窗。村里人从来没见过父亲一个人单独做过家具、门窗,知道后,开玩笑排侃父亲一个人肯定不会做,父亲也不争辩,只是淡然一笑。一个多月后三个窑洞的门窗全部做好了,村里人这才知道父亲这个“半截手”木匠已经转正了。
由于父亲当年没好好上学,经受过生活的磨难后,他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于是,从小对我严格教育,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从他含有血丝的眼睛中我可以看出他对我的期许。每当我考个好成绩,他就会拿着试卷反反复复看好几遍。时而会一个人发笑。当我成绩没考好时,他就会鼓励我继续努力,这次没考好,下次一定超过这次。上高中后,由于要在县城住校,学费生活费明显增高,为了供我上学,父亲就借着城市建设、农民工进城务工的潮流,带着母亲进城了。他们在城郊租了个窑洞住,父亲以低廉的工价跟着给楼房装潢的师傅拉下手。父亲对木活还是很有灵性的,一年后,熟悉了装潢技术的他已按着正常工价给人家干
起了装潢。每年挣得钱足够我和妹妹的学费了。
高考后,我上了一所并不知名的大学。当时村里有人说,没考上好大学,将来毕业了也不好就业,还不如早些弃学步入社会学个手艺。但是父亲却不这样想,他对我说,只要坚持把大学上完,总会有机会的,即使找不到好工作,也能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谁知道以后的社会会怎么发展,没文化可不行。我将父亲的话铭记于心。凭着一股子倔强劲,在大学校园里不仅刻苦学习专业知识,还在学习之余积极参与实践锻炼。
读大二时,奶奶去世了,为了照顾爷爷,父亲带着母亲决然回了乡下老家。将爷爷伺候终老后,遇到县事业单位招聘考试,我幸运地参加工作了。县机关后勤服务中心面向社会招聘雇用工,父亲也凭着木工手艺有了份“公差”,他又带着母亲进城了。我明白,机会是给予有准备的人的。现在,父亲每天轻松且得心应手地干着他的“公差”,虽然挣得钱不多,但足够与母亲的日常开销了。另外,有我和妻子的工资补给,供妹妹上学也没什么困难。我每次去父母的住处都能看到父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载于《延安日报》、《延安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