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枣八月红
在青枣刚刚泛红的季节,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几天后,我孤身一人,坐着大巴一路颠簸到了学校。我穿着新衬衣,衣领和袖口系的紧紧的,板裤配着运动鞋,显得十分土气。学校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满眼的红男绿女,同学们谈笑着从身边走过,一切都令我目不暇接。上晚自习时,看到窗外的万家灯火,想到这时如果是在家里,我会坐在枣树下,或是吹着横笛,或是望着幽远的夜空,享受这恬静的乡村之夜。于是,我很想家里的那棵枣树,盼着快点到周末,也好回家看看。 这棵枣树是母亲亲手栽的。轻风吹过,枣叶在初秋午后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亮晶晶的泛着白光,叶下挂着颗颗饱满圆润的青枣。远处的背景,则是初秋后辽西湛蓝幽远的天空。 家乡的枣不同于山东的大枣和河北的冬枣,我常常称它为青枣。它独特之处在于,虽然有些硬,有点小,但却绿油油的很结实,吃在嘴里青脆酸甜,滋润爽口,尤其在刚刚青里泛红时,更是难得的佳品。它在农历七月开始饱满,八月开始泛红,正如我幼年时的歌谣,“七月枣,八月红”。 后来,在外多年的生活中,无论是上学,参军,还是再上学,乃至工作,我都会不经意间想到那棵枣树,还有那青脆酸甜的味道。 一次赶上周末,我忽忙间回到老屋时,却没有看到那棵枣树,病中的母亲告诉我,由于去年天气冷,那棵枣树因冻伤而没有发芽。我很失落地站在老屋后,说不出的伤感。秋阳,青枣,将成为回忆;童年,歌谣,也只能留在记忆中了。正在感慨间,忽然看到了令我惊喜的一幕:一棵很小的枣树枝芽,已经从地面钻出来,很茁壮!我难抑心中的惊喜,“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我又不禁连连惊叹起来。 又是一个青枣红了的季节,我再次离开了故乡,只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略显青涩的学生,也没有故园的青枣放在口袋里,只是还想着“七月枣,八月红”的歌谣,向家人道别。临走前,我抚摸了已经年过七旬,还在病中的母亲的脸颊,她像婴儿似地哭了。我想,在幼年时,我鼻涕满脸的时候,她也这样抚摸过我。我一脸的平静,其实却心如刀绞。 坐在沈阳开往长春的锦湖快客上,已经没有了多年前的酸涩,耳边似乎仍然萦绕着熟悉的乡音,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伤感。依在座椅靠背上,不断地听到乘务员――那个年青姑娘的说话声,那是熟悉的长春口音。听着这一句句话语,突然间觉得很亲切,似乎是多年未闻的乡音,也突发感慨:岁月的轮回,已经让人无法想象生活的变迁,成长的酸涩已经不能掩饰日积月累的情感。“客别辽西已十霜,归心日夜忆朝阳,无端再饮嫩江水,却望长春是故乡”。这是十年前在龙江时,我翻版了贾岛的诗,如今已成为历史。而现在,又过了十年,我要返回的这座城市,已经让我渐渐地融人了她的怀抱,长春――她正用特有的温情接纳了我,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爱上了这片土地。现在,故乡和新家正如椭圆的两个焦点,我的心就拴在这两个点上。 归途中,我打开口袋,里面是上车前,在老家车站边市场上买的青枣,拿一颗放在嘴里咀嚼,很脆,很酸,也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