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刘兰芝被休
再谈刘兰芝被休
江西省都昌县第二中学 石亮星
刘兰芝被休,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话题。人们各持己见,大家众说纷纭:有说是封建家长制的迫害,有说封建门第观念造成,有说兰芝仲卿个性使然„„而我认为,兰芝被休,不是某一个原因造成,而是当时社会的综合因素造成,包括当时森严的门第等级,焦母的个性心理,仲卿的孝顺懦弱,刘兄的势利,甚至包括刘兰芝的聪明倔强等等。下面我就以上理由作具体说明。
一、汉魏六朝的门第等级及对婚姻的影响。
众所周知,汉魏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等级最为森严的时代。东汉由豪门大族资助立国,对豪门大族也就特殊对待。发展到东汉末,官吏选举就主要看门第,不讲德才。于是,门户孤寒是东汉家族大忌;门户繁盛,为人所推崇。而士庶之别也由以官品区别划分变成以血缘关系区别划分。士庶之间,等级森严:“士庶之际,实自天隔。”他们之间,不通婚,不同游,不交往,甚至不能同起坐。家族势力的大小在男女双方婚姻关系中起决定性作用。东汉末年到魏晋时期婚姻双方有一定的条件:一、有着比较接近的经济地位;
二、政治地位与社会地位相近(有人统计,不符合等级性婚姻关系制度的,西汉约14%,东汉约3%);三、婚姻有地域性,一般地,同乡、同县、邻县豪族之间通婚普遍。
这些现象,也影响着焦、刘的婚姻形成和破裂。
二、焦刘两家家世及主要人物性格形成的分析。
以我对《孔雀东南飞》一诗的理解,我认为焦仲卿家是士族,刘兰芝家是庶族,理由如下。
焦家是世族大家。焦母说过“汝是大家子”的话,刘兰芝也对焦母说过“谢家来贵门”的话。而且,兰芝到了焦家,焦家许多陈旧的老规矩还在:“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焦家如果是平民百姓,就不会有许多的“礼节”。但后来,家道中落,到焦父手里家境已经很差了。更不幸的是,焦父又早逝——这点也可以得到证明。首先,全诗就没有提到过焦父,诗中所谓的“公姥”,是偏义复词,“公”义已淡化。其次,焦家只生仲卿兄妹两个(由仲卿作出死的打算后对母亲说“令母在后单”可知),没有再生,当是因为焦父不在(当时以人多为荣、为贵,焦家不可能节育,也不知道节育;“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也显然是夸张,因为兰芝嫁到焦家不过二三年,“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小姑就变得“如我长”了,并且能侍奉照顾母亲,“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这种推理能成立,后面许多事就都顺理成章了。本已家道中落的焦家,因为焦父的过早去世面雪上加霜,生活变得清贫困苦了。焦母守着一个破落的家庭守着一个徒有虚名的贵族“招牌”,担起了家庭重任。一个女人家,独自拉扯大两个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她凭着一个遥远的理想——振兴家族——顽强地生活着。过早过重的负担,使焦母变得个性倔强,刚烈,一方面能吃苦耐劳,能干坚强;另一方面又顽固虚伪,独断专行,唯我独尊。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焦仲卿从小养成了听妈妈的话,对妈妈言听计从的习惯,孝顺、拘谨、软弱甚至懦弱的性格也就形成了。 刘家却是个平民百姓,但后来通过刘家父兄的奋斗,成了新兴地主(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暴发户)。诗中兰芝自己说自己“生小出野里”, 焦母后对仲卿也说过仲卿与兰芝“贵贱情何薄”,可见刘家本属庶族。后来,刘家发迹了,成了当地的有钱人了,从兰芝“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我们可以知道。试想,一个贫寒家境的子女,在那样的社会哪会有学韵律、读诗书的机会?更没有那种兴致。其实从刘兰芝丰富的嫁妆我们也能看出个大概:“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庭,养成了刘兰芝独有的个性:一方面聪明、勤劳、能干,又善良、孝顺、懂礼;另一方面也果断、高傲、倔强、刚烈。
三、焦刘两家结亲原因分析。
焦刘两家属不同的两个阶层,按说不不可能联姻的,但焦仲卿、刘兰芝怎么会结合呢?我们可以从分析焦母和刘兄的心理得知。
从焦母来看,她艰难地拉扯大两孩子,是希望儿子能光大自己的门第,能重振焦家昔日的风采。这可能有多条途径:依附于真正的“大家子”,建立赫赫战功,家庭富裕起来,和一个有财势的家庭联姻。但这些,对焦家来说都没有可能。如果有真正的“大家”可依,焦家之前就不会没落;仲卿是个文弱书生,不可能建立大功;仲卿从小就在母亲的翼下长大,没有“暴富”的经济头脑;在门当户对的社会观念下,破落的仲卿找不到有财势的家庭联姻。既然在豪门士族中找不到愿和自家结亲的家庭,焦家只好退而求其
次,把目光投向庶族中家境较好的新兴地主家庭,找到经济依托,并借此达到最终目的。于是,焦母找到了刘家,找上了刘兰芝。
从刘家的角度来说,刘家几代人努力打拼,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到刘兄手里,更是这样,从他应允太守为儿子的求婚中可以知道他是一个热衷富贵,时刻想着攀附权贵的势利小人。那时,家里的经济是上去了,但汉魏晋时代,光有财力还是不行的,其实就算是有财力又有才力,也还是达不到的跻身豪门的目的,门户等级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西晋大文学家左思《咏史》诗说的就是这个事实: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刘兄想要有地位,除了结交贵族,就很难有这种可能;而贵族又不可能和这些人结交。刘家想通过婚姻关系提高自己的地位,于是让刘兰芝学音律,诵诗书,知礼义。但这些,也仅只能提高刘家在庶族群中的地位。既然结交不到名门望族、高爵显贵,刘家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士族中找一个家境困顿的家庭,期望有一天利用男方的家族门第和自己的物力财力提高自己的地位。让刘兰芝嫁给焦仲卿,也算是和“士”沾上了个边。
四、焦仲卿、刘兰芝离婚的理由。
因为利害而结成的婚姻关系,自然不会牢靠。
按说,焦刘两家都找到了自己差强人意的婚姻对象,应该好好珍惜。但是,这不是焦刘两家的最终目标。虽然后来,仲卿靠自己的士族身份和刘家的财力(焦家的经济是不允许的:兰芝嫁到焦家后,一个“贵族”家的唯一媳妇还得“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就是一家的主母,年事已高的焦母也不得不亲自操劳“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取得了“府吏”的职位(“君既为府吏”一个“既”字说明之前仲卿并没出外当官,两人一直在一起。是后来仲卿作府吏了,才“守节情不移”)。但恰恰就是这个“府吏”的身份,让焦母看到了“光明”的前途,儿子从此可以青云直上,光宗耀祖了,于是对兰芝慢慢看不顺眼了。一方面,她处处以“大家”的规矩要求兰芝,对兰芝的言行举止,事事挑剔;一方面,又到处为焦仲卿另觅对象,诗中,焦母两次提到“东家有贤女”“阿母为汝求”(只是因为她的家底大家都知道,所以兰芝都再嫁了,她还一直没为仲卿求得)一事。
另一边,焦刘有誓在先兰芝本也可以等。但是,刘兄本是个势利之人,攀附焦家已是跨出的第一步。妹妹被休回家,刘兄本就不高兴“其往欲何去”,难道准备在我刘家过一辈子?有县令、太守为儿子向兰芝求婚,刘兄自然应允。知道母亲回绝了媒人后,刘兄“怅然心中烦”,也不管妹妹同不同意就要妹妹答应。他对妹妹说:“作事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从另外的角度说,刘兄的心理我们也能理解:你仲卿一个小小的府吏还敢欺负我的妹妹,你看,太守都想把我的妹妹娶回家作媳妇。
还有一点,仲卿、兰芝的婚变和焦母、兰芝、仲卿的性格也有关系。焦母以“大家”的规矩约束兰芝,但兰芝本性活泼,不受拘束;焦母独断专行,唯我独尊,但兰芝也高傲、倔强,两人的冲突是不可能不发生的。而夹在中间的仲卿却又孝顺、拘谨、软弱甚至懦弱,不能化解两人的矛盾,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人的关系破裂。兰芝说“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焦母说“吾意久怀忿”“吾已失恩义”;一个说“及时相遣归”,一个说“遣去慎莫留”,兰芝被遣是必然结果。
五、县令、太守遣媒说亲的自圆其说。
《孔雀东南飞》一诗的原题就是《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因此,作者要表现的就是对刘兰芝的同情、不平和惋惜。所以诗中通过具体行动的描写,表现了刘兰芝聪明、能干、美丽、善良、爱劳动、进退有节等美好品德,使所有对刘兰芝的指责、贬斥都不攻自破。序中也只说兰芝“为仲卿母遣”而没有说兰芝有什么过错。诗歌结尾又说“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戒什么?戒家长对子女婚姻的干预,戒婚姻的功利。作品在于表现对焦刘两家,特别是焦母和刘兄对仲卿、兰芝爱情的干涉,造成两人“同心而离居”,直至双双殉情的结果的痛惜;两人死后,两家也似乎已经醒悟,“两家求合葬”,其他人也受到触动“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所以诗歌后一部分用县令、太守遣媒说亲是为了衬托刘兰芝的美丽和优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焦母、仲卿有所触动,让别人对焦母、仲卿指责、唾骂,不一定真有其事。
综之,兰芝被休的原因是复杂的,但根源却是当时的社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