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杜牧对李贺白玉楼传说不同接受缘由探析
第10卷第1期
2009年2月
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UniversityofSouthChina(SocialScienceEdition)
V01.10No.1
Feb.2009
李商隐、杜牧对李贺白玉楼传说不同接受缘由探析
梁小珊,周玉华①
(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湖南永州425100)
[摘要]
“诗歌鬼才”李贺以其浓郁的伤感意绪和孤僻个性创造了一个瑰丽、奇诞的诗歌世界,对后世诗人影响很深。
后人在借鉴李贺诗风的同时,也对其悲苦生平深表同情,对其生平传说的传播与接受表现出不同的倾向和态度,其中李商隐和杜牧的不同接受缘由很有代表性。李商隐对李贺生平传说的传播和接受,表现了他对李贺的爱戴以及对他早夭的痛惜之情;而杜牧则由于对李贺缺乏心理情感的认同,因而很难理解李贺的畸形和缺陷心态,也很难将自己的生世期许寄托在幻想中。因此,从二者传播与接受的差异性中,可以更好地了解李贺对后世的影响情形,以及后世对李贺及其诗歌的不同评价。
[关键词]
李贺;
白玉楼传说;传播与接受;
A
差别性;[文章编号】
1673—0755(2008)04—0092—03
[中图分类号]
1207[文献标识码]
李贺(790—816),是元和诗坛出现的天才诗人。在其短短27年的生涯中,李贺将其卓越的才华和全部精力都投人到了诗歌创作上,骑驴觅诗,苦吟成性,视作诗为生命全部所系。其诗作融入极为浓郁的伤感意绪和幽僻怪诞的个性特征,对后世诗坛影响很大。其短暂而苦闷的身世也引起了人们深切的同情,尤其是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倍感压抑和痛苦的文人,这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就表现得更为强烈。他们不仅直接借鉴李贺朦胧晦涩、怪诞神秘的诗风,而且还对李贺生平中的传说、故事广为传播,并在这些无意与有意的传说传播过程中,不仅寄寓了自身的良好祝愿,且更多的是与李贺的遭际形成共鸣,在艰辛和痛苦中透露出对现实的不满,对美好事物的期望。
一般说来,人物传说都带有这样的特点:即由读者、听众的期待(实际上是对诗人的理解与评价)和需要而形成,一旦这种期待和需要得到基本的满足后,传说故事的框架和结构也就基本定型了,传说的内容也就不会再有大的变化和出入了。¨1因此,我们可以说李贺I临终传说一开始便以较为完整的形态出现。然而在后来的传播与接受中,由于传播者与受众在社会中的地位不同,心态和生活相异,因而进入他们期待视野的内容也就大不一样了,也就是说面对同样的素材和内容,传播、接受者的选取是不同的。有关李贺传说的传播与接受亦如此。例如李贺临终结局“白玉楼”传说的传播和接受中表现就十分突出,同为晚唐著名诗人,杜牧(803—852)和李商隐(812—858)两人都为李贺写过集叙,但在对“白玉楼”传说的处理上却大相径庭。
在李商隐《李长吉小传》中,“白玉楼”传说是作为李贺[收稿日期】2008—05—08
生平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来叙述的。其文日:
长吉将死时,忽昼见一绯衣人驾赤虬,持一板,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云:“"-3召长吉。”长吉了不能读,款下榻叩头,言阿奶老且病,贺不愿去。绯衣人笑日:“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长吉独泣,边人尽见之。少之.长吉气绝。c2】
李商隐对其人其事的叙述可谓栩栩如生,采用细节描写,仿佛告诉读者此乃他耳闻目睹之真实事情。在《李长吉小传》的最后李商隐还强调:“王氏姊非能造作谓长吉者,实所见如此。”¨1似乎此传说有很强的可靠性和极高的可信度,尽管这也与李贺诗作喜好幻想,多写鬼神相联系、相对应的,却较李白“醉酒入水捉月而死”的临终传说相比终究缺乏现实性。李商隐如此作传,自是接受了这一传说之后,而且在接受、传播中极力强调、推荐传说的可靠性、真实性。此传说充满了理想化的色彩,与诗人的身世及诗作内容、题材、主旨、艺术风格等都有着一种紧密的内在联系,也反映了李商隐对李贺的爱戴以及对他早天的痛惜之情。
相较李商隐《李长吉小传》,杜牧《李长吉诗歌叙》出现在前,这从李商隐所说“京兆杜牧为《李长吉集叙》,状长吉之奇甚尽,世传之”中就可得知。杜牧虽对李贺诗歌评价甚高,称其为“云烟绵连,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古也;……鲸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荒诞也。”【41但对有关李贺临终的白玉楼传说却只字未提,对其早逝也只称“贺生二十七年死矣I丌
白玉楼的传说虽只是描绘了诗人一生的临终场面,却具
[作者简介】梁小珊(1967一),女,湖南湘潭人,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讲师。
①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教师,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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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珊,周玉华:李商隐、杜牧对李贺白玉楼传说不同接受缘由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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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独特的文学传记方面的意义。李贺辞世于公元816年,而为其作传的李商隐生于公元812年,杜牧生于公元803年。也就是说,李贺辞世时李商隐已4岁,杜牧已12岁,他们生活的年代相差不远,李商隐、杜牧为李贺作传离其辞世最多也只几十年时间。李商隐《李长吉小传》中的内容并非他凭空杜撰,可能是其依据李贺姊等人的传说附会而成。当然李贺临终白玉楼传说的形成当较李商隐、杜牧他们作传更早,很可能在诗人李贺辞世后便在社会上迅速流传开来,然后众人根据个人对李贺的认识和理解,依据自己的想象和愿望,进行口头加工润饰,逐渐形成完整的故事。按常理说,如此关系重大的传说在为李贺作的集叙中一般都会交代,然杜牧与李商隐的集叙中采取了对比明显的方式。可见传播者在对传说故事的处理上,会依据自己的喜爱和领悟,进行自我润饰或删减。因此对其接受缘由的探析,可以更好地了解作家作品对后世的影响力度;也可以对后世作家在学习前人的文风、诗风时的具体情形进行合理推理。
李商隐和杜牧并称“小李杜”,作为晚唐杰出诗人,由于时代环境使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学习李贺诗风,来表达自己的悲凉情怀。从唐敬宗和唐文宗时期开始,唐帝国出现了明显的衰败之势。《资治通鉴》中说:。于斯之时,阍寺专权,胁君于内,弗能远也;藩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肉纵横于原野,杼轴空竭于里间。”(《唐纪》六十)这一切使得唐王朝陷入了无法挽救的危机之中。由于朝廷控制的州县大为减少,官位紧缺,朝中重要职位又被朋党及有权势者所占据,一般士人在仕途上进升的机会很少,即使少数士人幸而中举人仕,也很难象韩愈、自居易等人那样,凭自己的文采进入政治机构上层。面对王朝末世的景象和自身黯淡的前景,士人心理状态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些人尽管仍然眷念朝廷,关心时政,怀抱期望,但也往往以失败结束。国事难料,前途无望,身世沉沦,使晚唐士人情怀压抑,悲凉寂寞之情绪随之油然而生。这样就自然而然对李贺身世之悲产生了共鸣,在诗风上也趋于相近,其中李商隐和杜牧就是其中表现突出者。
杜牧继承了祖父杜佑以《通典》为代表的经世致用之学,注意研究“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上李中丞书》),很希望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这一点与李贺的思想是一致的。在诗歌创作上,他自称“苦心为诗,本求高绝。不务奇丽,不涉习俗。”(《献诗启》)从他的诗歌作品来看,追求的是一种情致高远、笔力劲拔的诗风,极为反对当时诗坛的绮靡倾向。基于这样的认识,因此他在同情李贺身世的同时,也对其诗歌“鲸吸鳌吞,牛鬼蛇神,虚荒诞幻”持怀疑态度。因此杜牧更多的是写现实政治和社会生活题材。其怀古咏史诗多数也是抒写对于历史上繁荣昌盛局面消逝的伤悼情绪,借题发挥,表现自己的政治感慨和识见,而且颇含哲理意味。如《等乐游原》、《过勤政楼》、《泊秦淮》等都是如此。因此,杜牧在心理认同上更多的是赞赏李贺的才情,认为他“能探寻旧事,所以深叹古今未尝经道者,……求取情状,离绝远去笔墨畦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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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殊不能知之。”在身世和遭遇上,杜牧是很难体会到李贺的惨痛与抑郁的,于是他对其早逝叹息道“贺生年二十七年死矣!”由于缺乏心理情感的认同,杜牧很难理解李贺的畸形和缺陷心态,也很难将自己的生世期许寄托在幻想中,这样有关李贺的传说也就很难进入杜牧的期待视野,即使是寄托了人们对李贺深切同情和良好祝愿的“白玉楼”传说也只字不提。
李商隐对李贺的态度则较杜牧大为不同。他不仅在诗风上借鉴了李贺幽奥隐微、沉郁朦胧的特点,而且在身世之悲上更是与李贺有着惊人的相似。在长相上,李商隐也是瘦赢文弱,李商隐家从其曾祖父起,父系中一连几代都过早病故。他十岁时,父亲就卒于幕府。孤儿寡母扶丧北回郑州,“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元可倚之亲”(《祭装氏姊文>),虽在故乡,却情同外来者。家世的孤苦不幸促使他谋求通过科举振兴家道,但这仅为他美丽的幻想而已。之后他虽被令狐楚赏识,中了进士,但后面的朋党之争,让他背上了“背恩”的恶名,又加之个性孤介。他一直都沉沦下僚,在朝廷也仅任过九品的秘书省枝书郎、正字,以及闲冷的六品太学博士,且为时都甚短。从初入仕途到去世,30年中有20年辗转于各地。时世、家世、身世,从各方面促成了李商隐易于感伤的,内向型的性格与心态。这样他就很自然地将命运与李贺联系起来,在李贺的身上寄寓自己最真诚的祝福,在诗风上也趋于接近。在接受和传播李贺白玉楼传说的时候,他并不是简单地作为一个受众,而是带着深切同情和同病相怜。并且在文中议论文字中有更加明显的意图呈现,。天苍苍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苑圃宫室观阁之玩耶?苟信然,则天之高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李商隐对于李贺之早逝可谓同情,而对于李贺的不平遭遇则在同情的基础上为他鸣不平。“噫!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耶?长吉生时二十七年,位不过奉礼太常,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如此议论,不仅是为李贺鸣不平,而且也是在为现实的残酷、自身的不幸鸣不平,感慨李贺在世间得不到重视,而被天帝赏识重用,实际上暗寓对现实的不满。这种身世悲惨、前景黯淡的相似,让李商隐对李贺的理解和认识必然比杜牧更深、更透,融入自身的情感也必然更多、更真。
正因如此,《旧唐书》、《新唐书》的编者将此传说缩减之后作为历史资料写迸李贺本传,对传说故事采用不多,这是出于正统思想的考虑,而许多野史、札记、诗话等却对此传说大加传播。如宋代李肪《太平广记》亦载日:
其先夫人郑氏,念其子深,及贺卒,夫人哀不自解。一夕梦贺来,如平生时,白夫人日:“莱幸得为夫人子,而夫人念某且深,故从小奉亲命,能诗书。为文章。所以然者,非止求一位而自饰也,且欲大门族,上报夫人恩。岂期一日死,不得奉晨夕之养,得非天哉!然某虽死,非死也,乃上帝命。”夫人讯其事,贺日:“上帝神仙之居也,近者迁都于月圃,构新宫。名日白瑶,以某荣于辞,故召某与文士数辈,共为《新官记>;帝又作凝虚殿,使某辈纂乐章。今为神仙中人,甚乐,愿夫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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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不一,也更增加了李贺的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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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念。”既而告去”1。
在传播中又变成了先夫人哀不自解,梦贺来安慰她,说“今为神仙中人,甚乐,愿夫人无以为念”了,则更倾向于传奇性、可读性,相对来说作者、编者的情感投入并不是特别明显。刘淮《李长吉诗集后序》曾有对“白玉楼”传说的精当评论:”详观此语,甚不经,无亦病乱谵语耳。夫天一气物,何以玉楼为?必欲召为记,当时先韩吏部矣,万万无此理。盖如‘鬼才’等语,大率好事者为之,重以见贺才绝出云”峥1。分析精当,结论亦科学,表明了源于传说者对李贺崇拜与厚爱的程度不一性。
由此可见,后世在对李贺传说的接受和传播过程中是有主观性,有选择和侧重性的,这更使得后世对李贺看法褒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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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日方.太平广记(卷49)[Z].北京:中华书局,1961.吴企明.李贺资料汇编[z].北京:中华书局,1994:
131.
Exploration
on
DifferentReasonsofLiShangyinandDumilsAccepting
LiHe
WhiteJade
BuildingLegend
LIANGXiao—shan,ZHOUYu—hua
(Hunan
University
ofScienceandEngineering,Yongzhou425100,China)
Abstract:
Bythenameof“wizardofpoesy”一“He
created
a
magnificentandastonishingworldofpoesywith
hissentimental
moodandisolatedpersonality,havingverygreatinfluence
on
thepoetsofaftertime.TheyusedLiHestyleofpoemforreference,the
on
posterityalsoshoweddeeplysympathy
on
thesadnessofhislife,withdifferentinclineandattitude
reasons
spreadingandacceptingtheleg—
on
end。LiShang—yinandDu—Mugdifferentthem
call
ofacceptingLiHe
were
veryrepresentative.Soanalysis
on
theothemessbetween
bettercomprehendLiHeginfluence
on
aftertime,andthedifferentopinionsofaftertimepeople
his
poemsandhim.
Keywords:LiHe;theLegendofWhiteJadeBuilding;spreadandaccept;difference
(上接第9l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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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离骚[M].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33.[2]
宋・朱熹.题岳麓书院[z].
[4】[3】
王鲁湘.全国大学生毕业论文选[c].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81.
龙剑宇,胡国强.毛泽东的诗词人生[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76.
AppreciatingtheNoblenessBeautyof
MaoZedongfsPoemsfrom
a
Relationship
betweenNature,SocietyandHumanBeings
LIYun・・xiang
(HengyangFinancial&IndustrialVocational—TechnicalCollege,Hengyang421002,China)
Abstract:
MaoZedong’Spoemsdescribedthemagnificentlandof
our
country.Healwayswrotethepoemsfrom
not
a
socialandalso
historicalheight,fullofphilosophical
ponderandfantasticimaginations.Hispoems
to
onlyhavethefarsightedthinkingoflifebut
havethecharacteristicofpoeticizedphilosophy.Thearticletriestionbetweennature,history
Keywords:
explainthenoblenessbeautyofMaoZedong’SPoemsfromtherela—
andhumanbeings.
Poetry;therelationbetweennature,humanandsociety;
noblenessbeauty
MaoZedongg
万方数据
李商隐、杜牧对李贺白玉楼传说不同接受缘由探析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引用次数:
梁小珊, 周玉华, LIANG Xiao-shan, ZHOU Yu-hua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湖南永州,425100
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NANHUA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EDITION)2009,10(1)0次
参考文献(5条)
1. 李军 李贺"白玉楼"传说研究[期刊论文]-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02(1)2. 李商隐 李长吉小传 19833. 杜牧 李长吉歌诗叙 19774. 李旷 太平广记 19615. 吴企明 李贺资料汇编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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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期刊论文 李军. LI Jun 李贺"白玉楼"传说研究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2,12(1)
李贺白玉楼临终传说,是其独特人生遭际、鲜明个性特征的集中体现,是其诗作喜好言鬼写神的题材内容,多幻想虚构的浪漫主义艺术风格的形象概括,是其怀才不遇及追求生命价值之情结的写照折射,并由此构成两者间的鲜明因果、渊源、对应关系,同时也反映了传说创作者、传播者、记录者对李贺及其诗作的理解与评价,故具有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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