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课教师
一
事情是怎么突如其来发生的,陈冰现在真有些模糊了。那天早上,他原本心情很好,冬日轻轻爽爽的第一场雪飘舞起来,让人兴高采烈。进到教室,他仍然心情不错,初三(二)班,老金的班,学生整体素质好,学习认真,成绩突出,作为老朋友,他还是很喜欢上老金班的课。当然,谁的班上都有几个刺毛的,现在怪了,男生一个个秀气稳重了,女生倒呲扎八五起来了。沈妮娜就是这个班上的刺头。
“我国的基本政治制度是什么?”照例,陈冰作一些课堂提问后就要进入新课的讲授。他环顾了一下教室,看到沈妮娜低着头,那一缕缕半烫过的、带着许多折儿的头发蓬松地披在脑袋上,尤其是前面过长的刘海像“门帘子”一样低低地遮住眉眼,只留下鼻子嘴巴,让人恨不得拿个挂钩把那“门帘子”挂起来。就这么一霎那的厌烦,陈冰脱口叫道“沈妮娜”。事后想一想,陈冰真后悔当时为什么非要叫沈妮娜呢?随便叫个学习好点的学生,顺顺溜溜地答完,开始讲新课不就完了,何必在她身上找这些个麻烦,唉……
这个叫沈妮娜的姑娘极不情愿地、慢慢腾腾半天才从椅子上歪歪扭扭地站 进来,没有抬头。
“你回答一下,”陈冰手摁在讲桌上,眼睛在镜片后不耐烦地转了一圈。
沉默。
“我国的基本政治制度是什么?你答一下,沈妮娜,”陈冰用手撑了一下眼镜,拿起一根粉笔。
“四项基本原则,”话音刚落,引来了哄堂大笑。
“四项基本原则?你还八项基本原则呢?课上到这个程度了,翻过年去,你们就要准备中考了,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你是干什么吃的?”陈冰狠狠地将手中的粉笔重新扔回粉笔盒。
沈妮娜抬起头,瞟了陈冰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这点微弱的气息流动无法逃脱陈冰锐利的视线和敏感的神经,“你哼什么?答不上问题还有理了?光荣是不是?”陈冰感到有一股火不知何时“噌”地冒上来了。
沈妮娜一听这话,她的头不低了,身子歪斜着,两手背后在身后,嘴巴紧紧咬在一起,眼睛随处乱瞟,头带动上身左右晃荡,脚下一点一点的。
“你不服气是怎么的?”陈冰真的来气了,班里面多一个不及格的学生,那就少4%的及格率。沈妮娜政治什么时候及格过?期中考试考了46分,陈冰清楚地记得她的成绩,论述题胡拉八扯,现在她居然以挑衅地姿态出现在自己的课堂上,不杀杀她的威风,还了得。“鲁杰,你回答一下,”陈冰点起了这个班上的第一名学生。
“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一个略带沙哑正处在变声期的男孩的声音。
“好,坐下,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差距!你别以为整天梳上个门帘子,和一帮小混混打打闹闹,就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瞧你那个骚样子!坐下吧。”陈冰说完话,自己都有点吃惊,这话可有些重啊。他倒的确有好几次在骑车接孩子的时候,看到沈妮娜和几个染着杂毛、嘴里叼着烟的小伙子在路边说说笑笑,动手动脚。当时,就想过去呵斥几句,让这个沈妮娜自重一点。也许,对这个学生的厌恶从此就埋在心里了。今天,一气之下竟然毫无顾虑地说出来了,他自己也吃惊不小。
沈妮娜嘴唇咬得更紧了,她一屁股坐下,狠狠地将手中抓到的一支中性笔一掰两段。站在讲台准备上新课的陈冰听到声响,心里“格噔”一下,坏了,我话说这么重,这个女孩不会出事吧?
这么慌惴地上了一节课,看到沈妮娜在上课中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平静,陈冰暗自安慰自己,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在临出门的时候,他装作无意地回头,看了沈妮娜 一眼。沈妮娜坐在位置上,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分明就是——仇恨!
他不禁毛骨悚然!
二
陈冰突然从梦里惊醒!“腾”地一声,在床上扑腾了一下,把老婆也吓醒了。“要死啊,三更半夜的,鬼敲门呢,”老婆嘟嘟嚷嚷翻过身继续睡去了。陈冰却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在回味刚才梦里的情形,一只好大的老鼠突然从旁边的沟里窜起来,咬住了正在骑自行车的陈冰的脖子,把他吓醒了。陈冰摸摸自己的脖颈,哦,脖子好好的,是梦,是梦!这真是一个噩梦!陈冰从床上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客厅,拧亮了墙角灯,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抽出纸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是个什么梦啊?他心里不禁疑惑起来……
早上陈冰的课在第三节,此时,正忙着趴在电脑上出一套单项选择题集锦。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头圆肚肥脖子粗的中年男人和几个人冲了进来,把大家吓了一跳,“你们找谁?怎么不敲门啊?”王老师生气地问。
“敲,敲,敲你个鸡巴,”那男人手一指,划了一圈,“说,你们谁是陈冰?谁是陈冰!”
陈冰一见这架势,他站在桌子前,带着疑惑和未知的恐惧,“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那男人和后面的两个人,一下子冲了过来,一巴掌扇在陈冰脸上,然后是拳头,椅子被踢翻,两三下,陈冰就被踏趴在了地上,眼镜甩出老远,“我丫头怎么骚了,啊,怎么骚了,她又没骚你,你教得了教,你教不了给我放下,你他妈的还是个老师,我丫头怎么就骚了……”
“你们别打人啊”,老师们纷纷上来劝架。
“我打的就是他,像这种人也配当老师!”那胖男人还不解气,又朝着陈冰的身子跺了两脚。“给我拉起来,走,找他们校长去,把个小小的A中,老子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一帮人扯着衣衫不整,满脸是血的陈冰就往外走,王老师跟过来,“你们不能行凶,这是学校,你们有话好好说,凭什么打人?”话还没说完,一拳头就捣了过来,正打在王老师的鼻子上,鼻血瞬间喷了出来。“啊!血!”大家围拢过来搀扶王老师,也有的在扒拉那几个男人,想要解救出陈冰。
陈冰耷拉着脑袋,身上的疼痛像钢钎钻了一样,眼睛肿胀,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大家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在火车站候车室里,高一声,低一声的。
“哼,学校?学校里就这样的老师,在课堂上说女学生骚,我倒要问问,我丫头哪儿骚了,是跟你上床了,还是跟谁上床让你逮住了,今天,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让你上街要饭都要不成,还在这人当老师呢,呸!”说着,不知谁又扇了陈冰一巴掌。 陈冰被这伙人架着出了办公室门,刚好下课铃响了,老师和同学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大家疑惑的瞅着这一路人气势汹汹地往前窜,看到情势不对,下课的几个老师顾不得放下手中的书本和教案,赶紧追了上来。那个胖男人一边走,一边冲着两边的学生大喊: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老师,啊,这就是上课乱骂人的下场,你们让这样的老师教,还不如让猪给你们教呢!霎时间,楼道里安静下来,学生们傻傻的站在原地,有些胆小的女生退到墙角,惊慌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幸好教导主任、治保科长和保安们冲了过来,截住了这一伙人。保安对老师们说,这几个是闯进学校的,根本拦不住,我看架势不对,赶紧给领导打电话,这才赶来。陈冰耳边嗡嗡的,是流水的声音?是寂静的山谷?还是剧场哈哈大笑的声音?他被人架着去了医务室。
陈冰今年42岁,属狗,大专毕业后被分配到乡下工作了10年,后来托关系调进A中,一干也是11个年头了,一直带思想政治这门课,学生中考成绩在全区名列前茅,被公认为A中政治课最优秀的教师。爱人在种子公司上班,孩子今年10岁,在实验小学上学。家里房子不大,90平米,两室两厅,他在阳台位置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小书房,电脑桌、书架、转椅,晚上辅导孩子做完作业睡觉后,会在网上QQ游戏里同别人较量几盘围棋,输赢各半,大致处在业余2段的水平。平静的生活就像一把锉刀将人渐渐磨平,中年以后的陈冰似乎无欲无求,有时连和老婆做那事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缺乏激情,弄的老婆经常把“40岁的老男人”这话挂在嘴边。
等陈冰醒过来的时候,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瞎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去摸枕边,眼镜呢?眼镜不在,哦,被人踩碎了!没有眼镜,自己什么都干不了,他渐渐恢复自己的意识,这是在哪儿?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天旋地转,身上的某处一阵阵袭过难以名状的疼痛,不由得翻了一下身,却比刚才更痛苦,他粗粗的出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呻吟。灯“哗”地亮了,这时,他痛苦地用手遮住眼睛,幸好,眼睛没瞎。你醒了啊?这是妻子的声音。我不是在医务室吗?陈冰嗫嚅道。哦,你还知道啊,你是被人抬回来的,妻子的声音带着抱怨。
哦,那就睡吧,挺刺眼的,陈冰松开一条缝,拿睡眼乜斜了一下身边这个女人,呵,是她,老穿着一身红色棉布睡衣,头发平摊在枕上,眼睛死盯着天花板。
手伸过去,灯灭了。
三
陈冰上班是三天后的事了。眼睛和脸上已经消肿,只剩下些青印和红斑。一进学校,他即刻感到怪异,首先是老师和学生看他的眼神都不对,有点躲闪,仿佛他是个妖魔鬼怪似的。他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大家都拿手指着他说着什么,逃也似地来到办公室,还好,办公室里只有王老师一个,其他人都跟早自习去了。
“呵,王老师,就你在啊,”陈冰极不自然地边走边说,“那天连累你也跟着挨打,实在不好意思”。
王老师“嗯”了一声,仍低头干着什么,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也没问他的伤情,这么一冷场,陈冰就不好再搭话,也突然有了一种罪人的感觉。
好在,下课铃声及时响起,算是救了场。早自习下了之后,课间休息时间短,只有5分钟。王老师收拾起教案在桌子上墩了墩,呷了杯子里的一口水,起身往外走。陈冰赶忙说,王老师,有课啊,得到的又是一声“嗯”。
第二节课,该陈冰的课了,他摸了摸脸,鼓足勇气走进教室,学生们听课很认真,可是,一节课下来,没有一个学生与他目光对视超过2秒钟,这在以前的课上绝对不会的,陈冰心想,是不是脸上的伤痕使学生不敢正视自己呢?出了教室门,行政办公室小干事迎了上来,说,陈老师,校长叫你,让你现在就过去一下。
陈冰心里一沉,自己出口伤人,家长来校闹事,影响恶劣,校长肯定要批评自己,看来这事还没完。放下教案,洗了洗手,他慢慢地向校长办公室走去,他不知道推开校长办公室门后,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校长办公室里有两个警察。一看到警察,陈冰感到脊背凉嗖嗖的,出什么事了?他联想到今天早上大家看他的目光,不由得紧张起来。
校长看到他,从椅子上欠了一下身子,哦,陈老师,你来了,这是区刑警队的警察同志,来了解些情况,你先坐下。
一个圆脸的、满脸疙瘩的警察率先开口,你是陈冰,陈老师吗?我们主要是来调查沈妮娜跳楼的案子,向你了解一些相关的情况。
什么?沈妮娜跳楼了?陈冰浑身一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噢,你还不知道啊,沈妮娜于前天下午从家中跳楼,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他父亲向我们报案,称沈妮娜是因为你跳楼的,所以我们来调查一下。
陈冰眼前立刻浮现出沈妮娜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瘫软在椅子里,惶惶地问,你们想问什么?
我们想问沈妮娜跳楼那天,也就是前天,你在哪儿?
我被他父亲一伙打伤了,在家休息。
那事发当天,你有没有和沈妮娜通过电话,联系过她,或者对她说过什么过激的话?
没有,绝对没有,我在家躺了三天,今天才来上班。
那么,你和沈妮娜有什么冲突和矛盾吗?
她在我的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我讽刺了她一句。
那你说了她什么?
瞧你那骚样子。
什么?你大声点。
瞧你那骚样子!
你是教什么的?
我是教政治课的。
哦,教政治课的。
警察要求他在笔录上签字,他软软地划了几下,新配的眼镜还是不大适应,有点晕,他看到自己签了两个歪歪扭扭、极其难看的字----陈冰,那还是他吗?
警察起身要走了,校长问了一句,这事怎么处理?警察回复,现在还不好说。
回到办公室,校长坐在办公桌前,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吐了一大团烟雾,又起身,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递给低着头的陈冰,返身坐下。 过了好半天,校长终于开口了,陈老师,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42岁,陈冰抬起头,眼神里含着忐忑。
哦,你孩子今年多大啊?
10岁,陈冰盼望着校长不要停下,能再多问一点。
你爸妈今年多大岁数啊?
我爸去世了,我妈今年72岁了。
陈冰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40过的人了,怎么脾气还这么暴呢?你就不能忍着点吗?你也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独苗,难管,你把你的课教好就行了,你管她什么门帘子不门帘子的,还是跟谁骚不骚呢?这下好了,现在,把你自己弄骚了不是?
校长,这事怎么办呢?陈冰急切的询问。
还能怎么办?你捅下大篓子了,人家沈妮娜的爸是个老总,是区上的政协委员。现在,人家已经走司法程序了,而且,沈妮娜的老子还到处告状,这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怎么办,我也无法控制啊。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陈冰两腿发软,感到自己比前两天挨打还难受,那最起码缓两天就好了。可这次,人命关天,谁知道会有什么结局等着自己?他不由得在校园花圃边的椅子上瘫坐下来。
冬日正午的阳光确实让人暖和,迷迷糊糊的,过了不知多久,手机响了,他懒懒地掏出手机,阳光刺眼,也看不清楚是谁的来电,刚一接通,老婆的怒吼就喷出来了。
下班了,你死哪儿去了,啊,你赶快到市医院来,飞飞的头让一帮小流氓在校门口给打破了,他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你快来啊!
什么?!陈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疯一般地向校门口冲去,此刻,他感到有一种巨大的灾难正向他这个拥有90平米的、虽有种种小摩擦却也算是祥和的家庭袭来,他必须和家人牢牢地待在一起,牢牢地,在一起……
四
城关区A中沈妮娜跳楼致残事件专案组由区人大、政协、政法委、公安局、教育局等部门组成,由区政法委书记韩世清任组长,于近日进驻A中,主要涉案人陈冰被停课、停职,接受审查,并监视居住。
因为报案人为区政协委员,区人大、政协十分关注,多次要求专案组彻查此事,绝不允许姑息包庇任何涉案人员,必要时,要追究当事人刑事责任。专案组在A中积极开展调查走访工作,与10余名中层领导和40余名教师进行座谈,详细了解事情的经过,以及陈冰本人的思想政治表现,教学工作和生活情况,对报案人声称陈冰羞辱女儿导致其跳楼自杀未遂进行了多方论证。同时,另一路人围绕受害人沈妮娜进行调查。最后汇总的结果显示:沈妮娜自称跳楼还是家庭原因,主要是爸爸在外包养情人,导致父母二人关系紧张,经常在家吵闹、打架,使沈妮娜对生活失去了信心,陈老师在课堂上刺激了她,有点火上浇油。不过,事发当天,也是父母吵架。烦躁灰心的沈妮娜从三楼跳下,幸好一楼住户有一个小花园,跳下去的时,树木起了阻挡作用,才捡回来一条命,目前最重的伤是骨盆骨折。介于此,专案组认为,陈冰免于刑事处理,交由行政部门酌情处罚。
专案组撤走后的第二天,由区政府主管教育的副区长孙子建和区教育局局长刘诚亲自参加的“沈妮娜事件反思会”在A中会议厅举行,A中教师全部参加,陈冰被安排在主席台最边上,多少有点挨批评的味道。果不其然,会上,学校要求大家发言。王老师说,师德师风建设是一项长期工作,我们必须提高警惕,不能有半点麻痹大意的思想,我们要重视这一点,绝对不在师德师风问题上出现半点纰漏。陈冰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呵呵,就是这个王老师曾多次在办公室对学生拳打脚踢,现在竟然高谈师德师风,不过,自己还欠人家一拳头,这个恩还是要记的。
刘老师说,不要以为自己是教政治的,就一定是品德高尚的,再说,教政治的,为什么会这样教呢?面对问题学生,我们应该怎么教?这个问题还要反思,普通老师要反思,政治课老师更应该反思。
朱老师说,政治课成绩带得好,也不一定说明这个老师就什么都做得对。陈冰纳闷了,这话原来可都不是这么说的啊,见了面都说,陈老师,好啊,恭喜,你这次又是全区第一!或者说,要放就放到陈老师的班里,陈老师带班那可是一把刷子!现在怎么了?成绩好也成了罪责了?这不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初中老师、高中老师拼的是什么?不就是成绩、升学率吗?这也错了?陈冰愣了。
何老师说……
杨老师说……
魏老师说……
金老师说,哎,现在的孩子难教啊!就没话了。
区教育局刘局长说,今天的反思会是极其重要的会,是极其深刻的会,我们开的很成功,大家对陈冰同志存在的师德师风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卓有成效的批评和剖析。通过这次事件,我们要在A中,乃至全区各中小学集中地开展一次师德师风研讨会、纠错会、反思会,利用学期末的学习整顿时间,认真反思,认真学习,认真交流,打一场思想会战,要坚定地将这样的败类从教师队伍中清除出去,坚决地与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尤其是对学生的冷暴力做斗争,纯洁我们的教师队伍,提高教师队伍整体素质,为振兴全区教育事业做出新的贡献!现在,我宣布区教育局对陈冰同志的处理决定,经区教育局党委会研究并报区政府同意,给以A中教师陈冰行政记大过处分,调离A中,派往沿山乡镇教学,扣除6个月工资,赔偿沈妮娜医药费、精神损害费共计两万元,并向沈妮娜及其家长赔礼道歉。下面,我们有请孙区长为我们做重要指示。
同志们,一句话惹出这么大的一场风波,真是惨痛的教训啊……
如雷的掌声过后,刘局长马上就要宣布会议结束的时候。一直沉默无言的陈冰突然在主席台上站起来,大声说,我也要说两句!刘局长脸一黑,转过头去征询孙区长的意见,孙区长点了点头,众人这才将话筒传移到陈冰手中。
“老师们,”陈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我今后就不再是A中的人了,我想说两句,只有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我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从人人赞扬的优秀教师沦落为教师队伍里的败类,我承认自己言语过激,损害了学生的人格。可是,我想问一下大家,在座的,谁没有讽刺、挖苦,甚至殴打学生的现象?我还想问一句,作为一个政治课老师,我上课能不能不提问,什么四项基本原则,什么基本制度,什么基本国策,这些东西不问、不考行不行?可每年政治课98%,甚至100%的合格率又从哪里来?没出事,我就是英雄,出了事,我就是狗熊,我还是一个教师吗?我还是一个真正的人吗?”陈冰的泪水因为激动滚落了下来。
“我还要说,作为一个政治课老师,我看到一个女生整天和不三不四的街头小混混们赖在一起,我能不能不管?这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心里想什么,他们要什么?我能不能不管?现在的孩子出现这么多问题,难道就仅仅是学校的责任?老师的责任?我一个政治课教师的责任吗?我想问一下,作为老师,我可以给学生,给那个胖老板道歉,可是我要问,我挨打挨骂,又有谁给我道歉?我们的师道尊严何在?我们又是谁的 牺牲品?”陈冰越说越激动,孙区长和刘局长纷纷扬起手,上下挥动,“好了,好了,陈老师,有什么话,我们下去再说吧,别说了,别说了”。
陈冰用力攥住话筒,声音颤抖地继续说“因为这件事,我的孩子被打成脑震荡,现在还没有出院,我老婆成天吵着要和我离婚,我觉得作一个老师也这么难啊!”陈冰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嚎啕的声音让几个女老师也都抹起了眼泪,这是他自从受辱以来最痛快,也是最歇斯底里的一次释放和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