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吧:别害怕你所向往的生活
别害怕你所向往的生活
来源: 广州日报 林特特 著
内容简介
书中记录的,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初入社会,愿望美好,经验单薄,在各自选择的工作和生活中磕磕碰碰,虽一直被生活怠慢,却始终都不肯放弃梦想。在一个个看似独立,却彼此联系的故事中,作者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呈现了年轻人步入社会之后真实的经历和感受。
与低谷有关的心理游戏(1)
故事壹 一把艺术人生的高脚凳
胡静动过自杀的念头。那是2009 年3 月,在外企搏命的她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恋人。工作没啥好说,那段时间,每一天,那栋都市著名的写字楼里,电梯一打开就有人捧着纸箱垂头走出。而无论当时还是现在,胡静除了沮丧,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自责的。她曾是这家银行唯一一个连升七级的员工,她的生活照曾配发个人业绩介绍张贴在各个分行的光荣榜上——真的要怪,就只能怪金融风暴,时机不好吧。
倒是男朋友,让胡静颇为纠结了一段时间。胡静离过一次婚,遇见男朋友王的时候,她离婚已有半年。情到浓时,王曾跪下来求胡静跟他走,他说他一天也离不开她,但他的事业在深圳。胡静“昏了头”,真的抛下一切来到深圳。出深圳站,王来接她,对她低声耳语:“我会好好对你。”
一切都挺有希望的,不是吗?
不是。刚失业那会儿,胡静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糟,一个资深理财经理,会找不到工作?她每天都在找,出去找,看报纸找,上网找。就是上网找,才发现了不对劲。胡静看到王和别的女人的聊天记录。不只是网恋或出轨,王还有和女网友裸聊的癖好。这像苍蝇横在胡静的喉头,她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质疑自己的眼光,直至智商,再接着,她和王分手了。
两年感情化为乌有,还原成最纯粹的元角分的分割。无休止地吵,无休止地算账,王最后承认欠胡静四万块钱。但他搬走后,手机就关了。紧接着,胡静发现存折也被取空了。失婚、失恋、失业,人财两失。胡静又失声了。她跑医院跑到腿软,吃药打吊瓶,愣是说不出话,几次,她抓着头发想死,又几次克制住。宅着静养,胡静没日没夜地看电视,直至迷上了《艺术人生》。
都说这个著名的谈话类节目,最著名处在于主持人每次都能把嘉宾弄哭。但弄哭背后,胡静却看到点别的。比如,嘉宾要是真的没有那段痛苦回忆,他会哭吗?再比如,为什么嘉宾们在公开场合能高调痛哭,台下的观众又能如此心安地看着他们哭呢?只因那些痛苦回忆已成过去,如今在台上痛哭的人已俨然是个成功者。在略带哀伤的回忆中,他们重温曾经以为走不过去的低谷,却真的走过去了,痛哭之余,还有些宽慰吧——我是自己的英雄。
胡静开始渴望有把高脚凳,像《艺术人生》里的那种。每天,胡静起床洗脸时,总觉得万念俱灰。但稍顷,脑子清醒,心情还有些沮丧,胡静便开始给自己做心理辅导。她幻想已是二十年后,坐在高脚凳上,光打在她的上方,她在舞台中央。四周是观众,她在倾诉。
她是个成功者,所以她哭,台下观众发自内心地佩服。这游戏突然拉开了胡静和烦恼现实的距离,游戏中,她想象着、酝酿着坐在高脚凳上要说的话,最能引起观众们钦佩,处理“那一年”矛盾的方法。
“工作不好找,我就握着简历一家一家去敲门。我甚至放弃曾有的职位期待,从最基层做起。”——两周后,胡静真的握着简历一家一家锲而不舍去找工作了。
“家人对我很重要,我很佩服自己自始至终没透露半个字给他们听。”——胡静恢复打电话给父母的习惯,听到他们的声音,她的心安定了很多。“经历这么多事,我庆幸我还相信爱情,所以我才遇到后来的先生。”——胡静穿上鲜艳衣服,薄施脂粉,和这城市不多的朋友们聚会,再发展越来越多的朋友,她甚至去交友网站注册。她不知道游戏中的想象能不能实现,但起码在实现的路上吧。
就这样,她真的熬过去了。
故事贰 你手中的西窗
辛觉发现那张纸条纯属偶然。他在出版社做编辑,那天一上班就看到校对公司校完又返回的书稿。翻至第74 页,辛觉突然发现接下来的这张稿纸与该书稿无关,他挑出来,搁在一边,再一看,停住了。这张A4 纸的正面是某张废弃的稿子,几行铅字,剩下的是大幅的图,留白处颇多。而正是留白处隐隐渗着背面蓝黑墨水的字迹。
辛觉便翻过来看。稿纸背面写着:“拿到本科证,两年。”“考研,三年。三年考不上就读在职研。”这是学业。
“校对,好校对,差错率努力到零。”“拿到本科证,图书公司应聘编辑。”“拿到硕士证,正规出版社应聘编辑。”这是职业。
“存钱、存钱、存钱,学习、学习、学习,存够学费!”这是经济。
“地下室怎么了?这次租的已经有窗户了,比刚来时好多了。”这是现阶段。
“毕业一年多,来北京也有半年了……不能总保持阴沉的心情,看到比自己小很多的姑娘们都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我这又算得了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知识要学,有那么多书可以看,改变一下吧,别让自己那么不快乐。”这是自我激励和安慰。
“用五年改变自己。”这是总结和计划。
辛觉先是愕然,继而会心一笑,再灵机一动,拿着这张A4纸,与书稿上校对的笔迹一一核对。没错,一定是校对公司的校对写的,又不小心夹在书稿里了!
与低谷有关的心理游戏(2)
如果真是个校对,辛觉大概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大专毕业、北漂,住地下室,拿一千多元的工资。
这姑娘看来曾“阴沉”过一段时间,现阶段最大的目标是去正规出版社当编辑。为了这个目标,她逐条写出接近目标的策略,从学历到转行到换工作的步骤,包括现阶段能做什么,看哪些书。
辛觉有点想笑,笑这姑娘要是知道这么私密的心灵计划给一个陌生人看到,该多么尴尬啊,想完,辛觉又有点想哭。
办公室没有别人,他点一支烟,想到他的纸条。其实他很熟悉这种纸条,写在某张纸的背面,不敢或不想拿一张正式的纸,因为它太私密,只想写给自己看。
他还记得他写纸条的日子。那时,水产大学毕业,在水族馆上班,他以为这辈子就完了。可他很清楚,自己喜欢做和文字有关的工作,于是猫在值班室看考研书,报考最著名大学的中文专业,他对自己说,别痴心妄想了,说着说着又在草稿纸上顺手写些什么,无数次顺手。
一直以来,辛觉以为这是他才知道的心理游戏。想超越现实,列出一个最想达到的目标,研究极卑微的自己和目标的距离,给自己一个耐力能撑到的时限,再给出一个看起来能操作的计划,计划详细倒推至我现在要做什么。
不过这种心理游戏已经久违,自从在这城市扎下根,有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又有些年头了,辛觉已经麻木,他近乎忘记,他曾经为理想奋斗过。工作总是重复而繁琐,每天一睁眼就欠单位四万字的看稿量。收入永远不够买房的,选题过不了,领导不重视,同事使绊子,同学总是比他进步快。
干了喜欢的工作也未必心情舒畅,辛觉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日渐消沉。他现在似乎被一把钝刀子割,钝刀子是惰性,也是环境,还有各种远离核心、骚扰核心的纠纷,核心便是他最想干最该干的事。
手中这张纸条,让辛觉拿起笔。他一个个列目标,数他和目标的距离,倒推今年我要做什么,这个月我要做什么,此刻我要做什么。
“我要做个好编辑。”“我该关注市场,做几个好选题。”“我要跳到更适合我发展的社。”“我要写一直想写的小说。”“我要读书。”……
辛觉的心里突然有了谱。年少时常玩的“目标、距离、做什么”的心理游戏让他精神焕发起来。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即使到了低谷,你能想到的你的巅峰只要不是幻想,和该低谷的距离也能明确计算出。剩下的就是怎么完成了。
半年后的一天,一个同事对他说:“辛觉,我做什么都没劲,真不知道成天忙忙碌碌浑浑噩噩究竟有什么意思。”辛觉正在收拾抽屉,他想起那张A4纸的纸条,便拿给同事看。同事不明白他的目的。
“写纸条的小姑娘最想达到的目标不过是你我今天所拥有的。其实我和她一样渴望过,只是日子久了就忘了。李商说‘何当共剪西窗竹,却话巴山夜雨时’,如果你不断提醒自己,五年前你想变成什么样,现在,你的心里就会很平静。那时我想达到的‘西窗’不过就是今天的拥有,我很满足。那么你今天想达到的一切呢?只要你还活在‘那一年’,就都会达到。”
心理师点评
为什么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会在饥饿的时刻哭闹不止,而我们这些成年人就不会?因为我们很清楚,等到手上的事儿完成,立刻就可以去填饱肚子。
小婴儿就没有这个能力。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这种貌似排山倒海的痛苦,仅仅就是“饥饿”,也就更加不知道要对付它其实十分容易,吸几口奶就没事了。所以,每当饥饿的感觉降临,他们除了表现极度不安之外,就不能再去做任何事情来安抚自己的焦躁。因此,有一部分心理学家相信(以客体关系学派的克莱因为代表):婴儿由于无法“理解”自己身上正在经历的事情,所以时常处在一种强烈的毁灭感的恐惧之中。
但是还好,他们都有妈妈。不用太长时间,他们就学会安心等待妈妈解开胸前的扣子(或者冲调好香甜的牛奶)——此时的他们,至少在“饥饿”这件事情上,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耐受能力。而其中关键,是他们的心智已经发展到可以“预计”饥饿的痛苦即将过去。
因此,当我们确定地知道, 自己眼下正在经历的痛苦,即将在未来可以确定地终结,那么此时此刻的痛苦,就十分不可思议地变得似乎“不那么”痛苦,就可以被忍受。可以说,绝大多数遭遇负性生活事件,情绪低落至无法自拔的人们,就好像一个因为肚子饿而焦躁不安的小宝宝,过度沉浸在当时的痛苦之中,甚至忘记了其实自己还有很长很远的未来。或者说,当灾难化的非理性思维出现之时,即使有外人提醒他们去想想未来,当事人也会极端消极地将它预计为一团乌黑。这团乌黑,我们通常叫作“绝望”。
所以,每每绝望前来拜访的时候,我们也许可以考虑借鉴资源取向治疗师常用的一个小方法——在时间轴上反过来,到曾经发生过类似事件的时光之中去找答案,努力发现支持当时的自己咬紧牙关不放弃的事物有哪些,方法是什么,看看换在今天它们能不能同样适用。
志向远大的啃老族(1)
故事:
给我一块面包,还你一棵面包树
小原辞职将近一年半。此前,他在某大型网站当编辑,年收入十万有余,常加班,节假日是最忙的时候。小原辞职,对外宣称是工作久了有点烦 有点累,想放个大假好好休息,但真实的原因则不然。
小原文笔好,虽然本科和硕士阶段,他学的都是化学专业, 但大学时代他就勤奋写作。起初,他在网上自顾自地写,后来 粉丝越来越多,每天都有无数人在电脑那端期待“下一段”, 小原信心大增。等到读研时,小原的网络小说终于得到出版社的注意,当别的同学业余时间花在电脑上看小说,小原已边捧着自己的第一本书,闻着墨香,边敲击键盘创作下一部了。
走出象牙塔,走向各式招聘会,同学们拿着毕业证就位本 专业的各种职位,小原却背着行囊来到了北京。他热爱文字, 想找份和文字相关的工作,几经周折,权衡利弊,他去了那家大型网站。
北京是个寻梦和让梦实现的好地方。小原的工作要接触形形色色的名人。他发现名人私下里也很普通,而很多名人之所以成名都源于一个很小的契机,但成名背后,契机之前他们却有着异乎常人的对理想的坚持。
“我的理想呢?我该不该坚持呢?”加班到夜深,小原靠窗抽一根烟,想起了遥远的梦。他想起他的第一本小说,封面上晚霞一样的绯红色。那时, 捧着新书,小原一度以为他的文学梦已经实现了,知足了。但现在,眼界宽了,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了,小原越来越觉得, 他的梦不仅是出一本书,他还热爱文学,他的潜力不止于此, 他要做的只是坚持到底。
日复一日的辛苦工作,精神和肉体双向透支,成为小原写作的最大障碍。
又一个夜班结束,已是凌晨,小原走在大街上,看零落灯光与闪烁星光遥相呼应,不知为什么,他颓然坐在马路边,少顷,号啕大哭。
第二天,小原辞了职。部门主编让他给个理由,“我不能 眼看着热情逐渐消逝却无能为力”。小原的话没人听懂,他索性又编个大家都能明白的,“太累了,想放个假”。
这以后,小原闭门谢客,全心写作。过去收入高,消费也高,小原并无太多积蓄;而京城不易居,离开京城,又会失去文化氛围。小原咬咬牙,从城中心搬到五环外;从租两居换成租一居;从待在星巴克听着音乐敲电脑, 到终日蜗居在家啃着方便面写作,就是不肯回老家。
坐吃山空,钱很快就花完了。在老家的父母起初不知道小原辞职的事,但好几次,小原往家里打电话,都是上班时间;更何况让父母寄点啥来,最关键是寄钱,小原留的地址一看就是民宅,而非之前的单位。
纸包不住火。
当老师的妈妈、做公务员的爸爸对于小原擅自辞职,丢掉一份稳定工作,去搞什么文学,简直又吃惊又愤怒。他们来了一趟北京,勒令小原“马上!”(爸爸语),“立刻!”(妈 妈补充),“迅速!”(爸爸又强调),“出去找工作!”爸爸妈妈异口同声说),或者跟他们回老家,考个公务员,要不托人进个什么事业单位,“总之不能再任由你胡闹下去”。
这一刻,小原人在父母面前低头认错,他的心却还飘在进行了一半的小说里——男主人公的对白,女主人公的反应,下面的情节怎样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呢?他想着想着出了神。
小原的无声被误认为反抗,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她想起小原十几岁时早恋遭到家人反对,也是这样无声,之后,小原离家出走半个月——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她没齿难忘。爸妈对了一下眼神,决定智取。
爸妈请小原吃了顿好的,又留下一万块钱。他们带走的是小原的保证——写作期间父母承担所有生活费用,但写完就要听“大人”安排。
小原诚恳地对爸妈说:“你们放心,我会成名的。你们给我一块面包,我就能实现理想,还你们一棵面包树!”
写啊,写啊,写啊。 一万块钱,又一万块钱,又一万块钱。 小原重新坐回星巴克,边听音乐,边敲电脑,灵感如水银泻地,叮叮咚咚在脑海,在指尖发出悦耳的声音。
爸爸掏钥匙开门,小原跟在身后,看见爸爸微弯的背,有些心痛。他本来有个好消息想告诉爸爸的,可现在根本说不出口。他 想说:“有业内人士看了我的小说,建议我再花点时间改成剧本, 一定能红……”
快过年了,小原回到老家。 他从火车站打车到家门口,车停,他一掏钱包,却发现钱不够,于是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下来接他,并付账给的哥。上楼时,爸爸意味深长地对小原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还要在深夜跑下楼,给儿子送打车费,不知道你会怎么想。”
志向远大的啃老族(2)
故事:何处是归程
周鹏爱喝茶。去年,朋友张回国,不知收了谁一盒好茶,见到周鹏时,又把茶转送给他。
两筒铁观音被黄色锦缎包裹,装在精美的茶叶盒里。周鹏 打开盒盖,小心取出,再拆开其中一个小小茶叶袋,水开,沏茶,茶香里,周鹏靠在沙发上,第一千次回忆起他和张的留学生涯。
那时,意气风发。顺利考托福,顺利办签证,顺利申请奖学金,其实只要关乎学业,周鹏就一直比别人运气好。他还记得,踏在异国校园的土地上,脚步匆匆,落叶沙沙,每一声“沙沙”都好似极轻微的呐喊——“前程似锦”。
和许多留学生不同,从一开始,周鹏就没打算回国。骄傲的他做惯榜样,在众人的羡慕眼光中,冲向一个又一个高峰。他又好强,家族里唯一能和他一较高低的只有表哥。表哥比他长一岁,高一届,高考,表哥考了555分,他当时就拍着胸脯对妈妈说:“等着明年我考个666分。”第二年,周鹏果真考了666分。后来表哥做了本地的公务员,周鹏又暗暗发誓,怎么着也要考个国家公务员。
但表哥很快觉得铁饭碗没意思,准备出国。周鹏比表哥申请得晚,却比表哥出国早,在表哥一遍遍被大使馆打击时,周鹏已身在异国,并准备一直留在异国。
只是,中国学生拿手的是考试。周鹏学的是设计,找工作时,黑压压一屋子人一起参加面试。每个人当场举起自己的设计作品,解释、分析、论证好在哪里,新在哪里;这阵势,这方式,周鹏不是当地学生的对手。
好运气似乎只和学业有关。周鹏选择继续读书,等他终于决定回国,已扛着两个硕士学位。一个博士学位。这时,当初一起入学,没放弃找工作的朋友张已在一家大公司干得风生水起。
好运气真的只和学业有关。在国内,工作也不好找。这些年,周鹏只是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长期在国外,对中国人特有的复杂人事关系,周鹏完全不知该怎么应付。除了工作,国内的环境也让周鹏觉得不知所措,哪怕过马路时大家的横冲直撞,也让他心生厌恶,唉声叹气。
回国六七年了,周鹏出去找过几次工作,每次工作都不超过三个月。他常失眠,不怎么出门,出门时,他深陷的眼窝,眼眶四周深棕色的皮肤总让四邻感到吃惊,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周鹏吗?
对他最失望的莫过于父母。在国外那些年,虽然也打些零工,但大部分钱是父母资助的。回国这么久,周鹏不抽烟不喝酒不恋爱不结婚,只好喝口茶, 虽说花费少,但说起来还是父母养着。
经济方面是次要的,精神上呢?周鹏眼看快四十了,未来在哪里,他不知道,父母更不知道。父亲一度叹着气对周鹏说: “好在家里还有几处房子,以后你靠吃房租也能过日子。”周鹏本来就很敏感,听见父亲这么说就更火大,他说:“我一个高才生难道要靠房租养活自己吗?”父亲看他一眼,想说什么, 却被母亲拦住了。
周鹏不敏感、不火大时,对父母也曾心怀愧疚。他不止一次对父亲说:“等朋友张回国办公司,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 你看上次、上上次,张回来和我聊天,还说让我观察一下国内业内的动态呢。”
那确实是朋友张说过的话,但张认真说时,已是十多年前刚毕业,找工作时;此后再说,张已大多是敷衍周鹏,更多是安慰。周鹏又用来敷衍、安慰父亲。
心理师点评
理想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对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说。唯一遗憾的是,几乎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遇到现实对于理想的一些干扰。首当其冲的,就是如何生计。所以,心怀梦想的人们,日子总是要比安于现状的另一些人,过得辛苦和劳碌。
果真这么无奈?理想一定会被现实践踏得粉身碎骨吗?不是啊!
在平凡岁月的磨砺之下,我们渐渐会领悟到——原来,那些可以在现实中开花结果的伟大理想,不管最开始我们憧憬它的时候看起来多么辉煌壮丽,实际上也都是由一系列微乎其微的细碎部分组合而成;想要实现它,也都需要我们去经历一个漫长且常常是无人鼓掌的孤寂过程。
幸运的是,虽然理想总是很大很大,可我们的一生也着实很长很长。我们一天有24个小时,在每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之上,我们都可以结合个人的实际情况,自行决定把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或者三个小时,具体划分给理想还是现实。
生活中总是有些人,喜欢罗列现实条件的种种不足,以证明自己“永远无法追上理想”;另外还有一些人,总是借口“我要寻找梦想”,拒绝承担现实生活中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这些坚持要把“理想”设计得“太过理想”的人士,从头到尾都是自顾自地编故事,欺骗别人的同时糊弄自己。
不客气地说,他们还是不敢面对自己内心中那些十分幼稚的地方——或者是懒惰,以为运气果真可以好到一蹴而就;或者是 胆怯,害怕努力以后依然会失败,不想面对原来是自己的能力有限的现实。总之,跟追求理想,没半毛钱关系。
毕业七年:
交一份后学生时代的成绩单(1)
社会就像一台显微镜,把学校里人和人的细微差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有人在学生时代并不出众,可进入社会之后却崭露头角;有人在学校里很优秀,但在职场中的发展却不那么顺利;也有人毕业后抱着“金饭碗”暗自庆幸,却始终徘徊在起点,碌碌无为。
为什么在学校里大家都差不多,进入社会以后,境遇差别会越来越大呢?除了自身努力之外,会不会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影响着我们的生命轨迹?
七年前的七月二日,A市某大学21号楼308室一片喧哗。谭小朵、齐小蕾、王小蓓正依依惜别。四年来,她们三个是最亲密的朋友,临近分别,所有温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化作散伙饭上的泪如雨倾。三个姑娘对自己的未来都有清晰的打算——谭小朵备战考研,齐小蕾去英国留学,王小蓓将在一家杂志社工作。
转眼七年。同校同系同室,她们从同一起点出发,如今,境遇却不尽相同。
故事:人生无从安排
毕业后,谭小朵没找工作。 大学时代,她是班长,大部分时间花在各种活动上,谈恋爱后,心又被男友瓜分了大半。
谭小朵的专业是中文。大小考试,临时抱佛脚,专业课一直难不倒她。但英语讲究的是长线功夫,所以直至大四,谭小朵的四级也没过,更别说考研过线了。再接着公务员考试,谭小朵做了分母,但男友刘泉超水平发挥,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高中上海某热门部门的热门职位。
这时,找工作已到白热化阶段,刘泉建议谭小朵干脆别工作,来年考去上海,谭小朵思来想去,决定接受刘泉的建议。
全职考研,时间很满,心里却很虚,要是考不上该怎么办?她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
来年的考试,谭小朵再次落榜了。她原以为刘泉会安慰她, 刘泉却吞吐着:“处长很器重我,给我介绍了他的侄女……”
失业、失学、失恋,谭小朵几近崩溃,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从能力到眼光。她想去上海,问个明白,又怕自取其辱;她想工作,但最好的就业时机已错过,她每天都在查招聘信息,却一无所获。直至有一天,父亲对她说,有个老朋友在广州开公司,缺个做人事工作的。
谭小朵坐上南下的火车。从一无所知到熟悉人事工作,考取人力资源的各种相关证书,再到离开父亲朋友的公司,去更好的单位,谭小朵只用了两年。谭小朵还在广州的一所大学读了人力资源专业的在职研究生。换了三家公司,职位越换越高。这时的谭小朵,不再是那个傻呵呵抱着文艺学课本,第一时间跑到阶梯教室为男友占座的单纯女孩了。
谭小朵蜜月旅行时,上海是其中一站。那晚,漫步外滩,谭小朵突然感慨:大四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在A市生活一辈子。后来追风考研、考公务员,男朋友也去了上海,我又以为,我的人生将在上海重新开始。没想到,一个人做什么工作,在哪个城市生活,和谁结婚,都和最初想象的不一样。我们的人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偶然的组合,无从安排。有时我甚至清楚地感觉身后有一只命运的手把我往前推,我抗拒不了命运,唯一能做的是顺其势,尽全力。
故事:“决定”决定了生活
齐小蕾是富家女。大四时,别人为就业、升学急得焦头烂额,她却悠闲自得——路,早就铺好了,她要去英国留学。一年学语言,一年读硕士,回国后,齐小蕾又被安排到父亲的公司上班。
起初新鲜,久而久之,齐小蕾便有些厌倦。她的专业是中文,可父亲做的生意却是服装,来往的人张嘴闭嘴不是贸易就是汇率,她觉得毫无意思。偶尔,齐小蕾会怀念大四在某中学实习时的点点滴滴。那时,齐小蕾的课讲得生动活泼,课堂上此起彼伏的笑声总让她的心飞扬到最高点。
一日,齐小蕾参与公司在人才市场的招聘。快要收摊时,齐小蕾四处转转,无意间发现某双语学校在招教师。齐小蕾心一动,连夜写简历,第二天,她将简历投给了那所学校。接着面试、试讲、正式聘用,对于齐小蕾来说,一切都像做梦。纸包不住火,齐爸爸拿到齐小蕾的辞职报告时,大声斥责道: “你辜负了我的栽培!”齐小蕾一急,也喊起来:“你是栽培我,但你从来不问我乐意不乐意,从来不管我想要什么样的工作和生活!”
齐小蕾和某双语学校签了三年约,仿佛与父亲“也干不了几天”赌气。三年之后,她又续签了。
齐小蕾捧回当地“教坛新星”证书时,回到家里,满面春风。齐爸爸轻哼一声,表示:“这又有什么用?”直至,一次,齐爸爸与客户吃饭,客户突然发现齐小蕾就是自己孩子的老师,对齐爸爸肃然起敬,对齐小蕾赞不绝口,齐爸爸颇有些自得。那晚,他对齐小蕾说:“以后爸爸不说你辜负我的栽培了。”齐小蕾刚备完课,她冲父亲一笑:“一个人的决定决定她的生活,我这辈子只为自己做过一次主,幸运的是,我做对了。”
毕业七年:
交一份后学生时代的成绩单(2)
故事:我始终在起点
七年来,王小蓓没挪过窝,自然,这窝在外人眼里是个好窝。 毕业时,王小蓓被视为幸运儿,万金油专业、外地、女生,竟签约一个对口的杂志社,不但解决了户口,还解决了事业编制。“说不定还能分房呢!”大家纷纷表示羡慕。
王小蓓满心欢喜去上班,工作很快就上手了。每天就是泡杯茶,主任给她一摞稿,她就看那摞稿,闲来无事,她上网看八卦,在某论坛做坛主,她觉得这样的工作真叫“享清福”。同学聚会,王小蓓总有意无意透露出事业单位的自豪与安心,仿佛整个社会在竞争,偏偏与她无关;大家一谈起薪酬, 王小蓓就更得意了,她所在的杂志社挂靠某实权部门,福利、待遇比同期毕业的同学高出好几个档次。
好单位让王小蓓保持着优越感,但渐渐地,她发觉当初毕业时工作不怎么好的同学,反而有股冲劲,有人跳槽了,有人转行了,有人获奖了,有人升职了。倒是她的生活毫无变化,这让她的优越感如旧家具上的油漆日渐斑驳。
即便在同单位,王小蓓也觉得她有点跟不上了。同样做编辑,一起去的同事中,林森已开始独立策划选题。
一开始,选题会上林森被打击得头破血流,王小蓓有些想笑: 钱不多拿一分,还要动许多脑筋做策划,这回被否定了吧?丢人了吧?可一次、两次、三四次,林森策划并撰写的专题终于上了封面,王小蓓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
同样做编辑,比王小蓓晚一年进单位的陆露一边编稿,一边写稿。“不就想多挣点稿费吗?”王小蓓暗暗嘲笑,可那天她在报刊亭随手翻翻,就看到好几本杂志上都有陆露的笔名, 心里又有点嫉妒,有点惊讶——怎么人人都在折腾啊!
几年了,王小蓓的日子和刚来杂志社时一样。不同的是,今年杂志社事业转企业,精简人员,重组机构,一时间人人自危。
空降了一个新领导,新领导提拔林森做了新编辑室主任。陆露辞职了,跳槽去一家业内著名的杂志社。 王小蓓有些茫然,昔日的优越感、安全感,被一次改制摧毁得烟消云散。而新领导话里话外,都让她心慌,领导当然希望有个又能采、又能写、又能编的多面手。
王小蓓想起几年前同事刘姐劝她的话:“小蓓啊,你要有危机意识。”
“无论在什么地方,不做核心业务,都永无出头之日。”当时,刘姐意味深长地说,王小蓓却觉得她瞎操心,她充耳不闻,过她的小日子,这一刻却惆怅了——她的起点比一般人都好,但她一直没跑,几年了,人人都跑出去老远,只有她 还在原点。
心理师点评
当代心理学界的多项调查研究发现,现绝大多数我们认为“足 以影响整个人生”的特殊事件,实际上对于当事人整体生活幸福感所产生的作用,通常在事件发生的两三个月后,基本上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甚至于,像重大疾病、丧偶这样的“重大打击”,对于大部分和你我一样的常人,都可以在事件发生之后大约半年以内的时间里逐渐恢复。最终大家的生活,兜兜转转,大多又会回到原来状态之上。
然后我们再来谈毕业这个话题——年轻时,我们常常会高估 某一个所谓“人生转折点”的实际影响力,误以为那些在毕业时刻让我们羡慕不已的“幸运儿”(比如顺利出国,比如拿到某牛企的 OFFER,比如嫁给某个高帅富),果真就会一辈子活在王子公主般美好的童话世界之中。
不过,生活与童话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时光永远不会在生活中停止,它不急不缓地流淌。我们的人生,也不会随着任何一次“大事件”的如期(或者意外)光临而定格不动。就好像故事里三个女孩毕业后的七年里,谭小朵不会因为她的白马王子的背叛而变成“人生的失败者”一蹶不振,齐小蕾也没有因为抗争家族的安排就永远被父亲视作“不肖子孙”,就连目前似乎原地不动的王小蓓,其实也可以随时选择自己是否要结束当下的恍惚状态。
近些年来,西方哲学的现象学流派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大众接 纳,其中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简单的线性因果关系,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是围绕在它周围的许许多多不同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因此,对于任何一个“结果”而言,也并不存在一个“重要因素”的重要性,大到可以被视作所谓的“根本原因”。
同样,毕业时候,我们常常以为自己做出的某个决定“极其重要”,但事实上只是我们“以为”它们极其重要。
看看天空中那可爱的太阳,每天它都会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却从来不曾关心今天是不是你我的毕业日。我们的生活, 实际上是由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24 小时组合而成。从构建生命质量的角度而言,我们的每一天都很重要,又都不是那么重要。简而言之,生活中没那么多重大的转折点,更多的是一系列细微细碎的作用点。
到哪里去找完美工作
故事:频繁跳槽今后怎么办
周末在家,李勤勤整理书柜。她找到自己所有的劳动合同, 摆在一起,发现每一次的离职时间总是早于合同到期的日子。
想当年,李勤勤刚毕业,顺利入职一家拍卖公司。为什么从拍卖公司离职?李勤勤这样解释:“没想到这么时髦的行业,竟是旧时学徒制的操作方式。”
那家以经营古书画为主的拍卖公司,拍卖师就是经理本人。怕被夺权,他不让员工报考拍卖师。在这里,她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跟着师傅接待送货上门的各路文物贩子、收藏者及自以为发现传家宝的普通人。李勤勤想跟着师傅学鉴定,但师傅总对关键问题回避再三。
所以,李勤勤很快找到第二份工作,在一家游戏设计公司做考古游戏的文案。因为李勤勤学的是考古专业,这工作还算对口。但很快,她又发现这家单位的弊病。
某次开会,领导批评一位已离职的同事:“也不想想自己 多大了,30 多岁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离开我这儿,还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吗?”在场的人被要求发表意见,李勤勤违心说了几句。
会后正是午餐时间,在饭馆拼桌的几位同事提到刚才发生 的这些,都只是笑而不语。只有李勤勤一针见血地分析:“这样的企业文化,说明领导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缺乏安全感。”这话自然传到了领导耳朵里,没多久,领导便把李勤勤叫进办公室,问她什么意思。李勤勤说:“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辞职。”
在这之后的工作,有的因为压力大——在网站上班时,每 晚 10 点能进家门已是幸事;有的因为流程有问题——李勤勤建议总监改变不合理的流程,被冷待之后愤然离开;有的则因为发展问题——“我看不到整个行业的未来”。
这段时间,李勤勤待业在家,正在想今后怎么办。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职业经历,有些茫然:每一次,她都是最先发现单位最致命问题的人,发现问题就不能容忍问题继续存在。她频繁跳槽,却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工作。
故事:梦寐以求找到更好的平台
在许多人眼里,刘昕是个奇迹——因为他出众的科研能力。
年纪轻轻的刘昕获得了好几项国家专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不安分,总想捅破窗户纸喘口气”。
第一次捅破窗户纸,还是3年前。那时的刘昕,在北京读完最后一个学位,回到家乡的原单位——一个在当地还算不错的科研所。科研所环境很好,绿树成荫,小桥流水,假山一处处,但刘昕踱步其中,只觉得安逸会消磨掉他的斗志。他需要更大的平台成就更好的自己。
刘昕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如愿以偿来到本行业最尖端的科研单位。“我一个人获得的专利,比我们办公室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即便如此,重要的工作依然落不到他身上——因为他是外来户。他被排挤。单位搞测评,他“被出差”。回到单位后,测评已近尾声,且刘昕排名靠后。
他曾梦寐以求到更好的平台施展抱负,以为这份工作堪称完美,现在却发现内耗严重到他无心搞科研——平台大,机会多,竞争也更多;智商高、学历高的人聚在一起,争斗的惨烈程度就更高。
“如果一份工作能像前单位那样和谐,像现单位一样,平台很强,机会很多,该多完美!”刘昕说。这又像闷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了,刘昕再次想到辞职出去喘口气。
心理师点评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理解,动物们一旦处于某种“未被满足”的状态,体内就会积聚一定的动力,继而采取一系列的行动,以便让自己尽快恢复到下一个“满足”状态中。
这种动物界的普遍惯性,到了我们人类这里,就变得稍微复杂。因为人类会思考。除了身体上的各种“不满足”,我们在心理上,也常常会体验到仅仅对于自身才有意义的“不满足”,这种不满足,如果不是当事人,其他人也很难评判——比如,有关“完美工作”的话题。一些对工作的不满足感,可以促进我们鼓起勇气去寻找更好的“下一个”。然而,另一些对工作的不满足感,最主要的原因恰恰是我们自己太过年轻,以至于对一份“工作”的设想美好到完全脱离现 实的地步。
在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眼中,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很难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当我们接受了这世界上很多事物必然存在的复杂的两面性,也就会很自然地接 受“哦,我只能选择一个自己相对喜欢的工作岗位,而没必要期待一个完美的工作”。
那些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还知道:每个人的工作,都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无趣、无聊,这些都是工作本身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更加能够忍耐工作之中的种种不如意,不会遇到事情就急匆匆地去“发现”工作环境的问题,以逃避“难道是我自己有问题?”的焦虑。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我们都是在各种“不满足”的启发之下,在不断地“怀疑外界——怀疑自我——怀疑外界——怀疑自我……”的反复过后,一点一点调整内心中“自己”和“世界”的样子,使其一步一步接近现实。
找户口还是找工作(1)
故事:找户口还是找枷锁
五年前,硕士毕业,王宇面临人生的抉择。
回地方还是留北京?这很简单,参考别人的去留,对比两地的利弊,他很快选择留北京。当记者还是在国企做行政?两份完全不同的工作摆在王宇面前,着实让他为难。从兴趣和特长出发,记者无疑是上选, 美中不足是不解决户口;而在国企做行政呢?好处是稳定、有户口,坏处是工作内容无聊、琐碎,和学了七年的专业没啥关系。
做记者是真的想,没户口是真的慌……王宇思来想去,QQ长谈不下十个好友;电话卡打爆了好几张,还是无法定夺。
一日, 他瞥见一册小说《心有千千结》,竟长叹一声,“心有千千结” 说的就是他吧?
是室友强的一句话替王宇做了决定。
强拒了某对外汉语机构的教师职位,他的理由是“不解决户口,就是让我在这个城市一辈子做二等公民!”
强说时无心, 王宇却听得心惊:“二等公民?!要是别人都有北京户口,就我二等公民,岂不显得我没本事?”
“工作以后可以换,户口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啊!”
王宇去某国企办公楼签约。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坐在人事部等,看着阳光穿过窗帘,洒在对拼的两张办公桌的玻璃板上,玻璃板下有几张合影,合影抬头处烫着金字。
金字、玻璃、阳光让王宇眼前模糊了——从此,他要融入另一种生活,按部就班、正襟危坐;无论在做什么,都要装着很忙;工作做得再好,也不如每天来得早,卫生做得好……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王宇签字时,心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他装作没有感觉到,仍礼貌地和人事部经理微笑。
经理说:“你可看好了?合约还有附件。”王宇点点头。
附件写着:王宇与该国企签约五年,因解决北京户口,所以约满前提出辞职,违约金一个月四千。
许多日子后,“不干了”“砸锅卖铁也要走”之类的话在王宇心里上下翻腾,都是“违约金一个月四千”拦住了他的腿脚。
“不干了”“砸锅卖铁也要走”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比如,在会议记录、发言稿、各式汇报材料的官样套话中,王宇渐渐感觉无味,他不知道多年来所学,无论专业知识还是思考能力,现在能派上什么用场。
又比如,领导掀杯盖,吹茶叶,咳嗽几声,千篇一律布置工作时,他明明说错,下属明明要做无用功,却都俯首帖耳、 点头称是——人人都能预见并体验,事情到最后还要从头来过。
再比如,单位一把手动不动将员工当小学生一样训斥;一次,一把手摆驾王宇的办公室,王宇正在电脑前做表格,没及 时起立问好。一把手当场训王宇“没家教”,几天后,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王宇写的材料掼在桌上:“你写的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敢吭声。
这样一份工作,让王宇觉得他的思想、理想、知识、激情、自尊,多年奋斗求学所得、最值得珍惜的美好东西在慢慢流失。
他想走,也看到许多同事走。
他不能走,当初卖自由买户口的合约写得明白,一个月四千,那意味着他早走一年就要赔近五万,这对一个在北京成家、立业、买房都要靠自己的外地人来说,损失巨大。
就算赔得起钱吧,就算像做律师的朋友所说,可以用官司摆平违约金,王宇不是没见过,单位如何扣留那些辞职同事的档案、企业年金……他们一趟趟跑来,一趟趟遇到扯皮,他们甚至都是本地人,没和单位签不平等条约。
五年,日子一天一天过。
一份不适合自己,找不到乐趣的工作,逼着王宇拿起笔在无眠的夜,回归自己。有时看着报纸或杂志上铅字印着的“王宇”,他总会发一阵呆,有人推门进来,又赶紧折起,塞进抽屉, 满脸堆笑看着来者,他又变成那个日渐平庸、甘于平庸、将一直平庸的科员王宇。
时间迈过了2010 年。
元旦那天,王宇在家收拾东西,劳动合同夹在硕士学位证 里。
再过四个月,他就可以离开某国企。不知为何,拿着那张“甲方为乙方解决北京户口,乙方为甲方服务五年”的纸,他突然大哭起来。
哭得那么忘情,哭到失声,哭得出现幻觉。仿佛五年前的自己悬在半空,他在轻叹:“咦?迁户口,做‘一等公民’时, 也没见你流泪半滴……”
找户口还是找工作(2)
故事:没户口就像没身份
如果不是同学强,对外汉教的工作不会轮到丽。 强和丽同班又同门,本科又都是师范专业,实力相当、经历相同。在这家对外汉教机构实习时,该机构的领导人明显偏向强,原因嘛,强是男生,谁不愿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
临到签约,强放弃了。他洋洋得意对丽说:“我签了XX中学, 解决户口!”丽一面感激强的通风报信,一面愕然强是否能在北京“十二环”外耐得住寂寞,她冲向该机构软磨硬泡,签了 三方协议,毫无意外,几个月后,户口打回了原籍。
丽不是一个豁得出去的女孩。要工作不要户口,纯属无奈。丽曾有一句名言,在学校bbs上传诵一时:“每一个外地、非热门专业、应届女生的就业过程都是一部青春励志剧。一人一部励志剧,人物各异,情节雷同,中心思想是不断碰壁,永不放弃。”
丽就是在不断碰壁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那些专业对口, 合乎兴趣,又稳定、收入又高的好工作有是有,只是很难轮到她。她总要工作的,所以只能删减欲望,删兴趣,舍不得;删收入, 怎么活?最好删也最难求的只有稳定——户口了。
工作没有辜负丽的选择。毕业三年,丽已被单位作为骨干,选派去国外任教了一段时间;毕业五年,丽俨然业内精英,教学能力、专业知识不用说, 并且已经有人挖她一同创业。
不过,丽也有烦恼。眼看着昔日同学一个个成双成对,不 时收到结婚、生子的报喜短信,丽总会自怜一下,哎,快三十了,还小姑独处呢!
这不,周末强乔迁之喜,请大伙儿聚聚,丽又被导师、师弟师妹们问起终身大事。
说实话,丽的条件不错,除了没北京户口。导师曾给丽介绍过一个博士,和丽见面后,虽不至于一见钟情,起码彼此印象不坏。来往了一段时间,就快确定关系了, 丽一次无意间提到自己户口不在北京,博士大惊:“北漂啊!”丽事业干得不错,所以很久没把户口当回事了。看着博士吃惊的表情,她顿生鄙夷,拂袖而去。那一回,她以为是该博士个人的问题, 后来屡屡因同样的原因相亲未果,有时甚至介绍人把她的情况一说,对方连人都不见,丽才意识到,户口是个大问题!
她嘴上说,只看重我户口的男人也不值得爱;心里却明白, 没户口,在这个城市确实有诸多不便。
比如买房。站在强的“豪宅”里,一问房价,丽顿感无语。强买的是经济适用房,一平方米两千多,近两百平方米的房子也不过四五十万,这让一万多一平米拿下房子的丽只觉得和强是异面直线。
房价关乎户口,买房手续那就更不用说了。丽感慨她买房时有多麻烦,强不信,丽马上用手机上网搜给强看:“外地人买房先得到北京房地产交易中心网站上做登记,接下来要办理外 省市个人在京购房批准通知单……交付购房款的千分之三后,拿到批准通知单,然后才能再交款办理产权手续。”
强吓了一跳,直叹复杂,丽摇头摊手。丽的话匣子一打开,牢骚就没完。牢骚如击鼓传花传到强那儿,轮到强表演了。强说,每天就是上课、改作业、维持纪律、监考,看着时间慢慢爬过皮肤;一年这样,五年这样,我都能预见十年、 二十年后我的模样。真没劲。
他把脸转向丽:“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起码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年、三年后的生活都是新鲜的未知数……还记得王宇那哥们吗?我们屋,想当记者后来去国企的那个?最近又满世界找记者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从头再来,所以我……”
师弟、师妹看看丽又看看强,那份迷惑、彷徨,面对取舍时有点悲壮,和丽们、强们当年一样。
心理师点评
选择是一种罪过,选择的本质,就是在确定我们得到一些东 西的同时失去良多,更何况是“户口”这样的大问题。
这就比较容易去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没得到”,以及“得到”户口的年轻人,同样都因此把自己搞得十分不开心——如此重大 的一个决定,通常会让亲历者把注意力过度集中在自己由于这个 选择而带来的失去(或者没得到)的那些方方面面。
所有这些不开心的年轻人们,究其心理的本质,都是不小心掉进了“重大选择式”的思维陷阱,误以为自己原本广阔的生活空间,果真在一夜间只剩下一个“这端放着户口,那端放着梦想”的巨大天平。误以为除此之外,全世界并无他物。
总之,搞得我们整日心神不宁、情绪低落的,更多的是我们简单对立的思维模式,还有整天盯着劣势处境死死不放的选择性注意。
如果有人故意拆你的台(1)
生活中,我们经常遇到这样的尴尬——有人故意和你作对。
携老公出席聚会,女伴却问起前男友的陈年旧事;T恤两天未换,同事却说每天一件衬衫是男人的基本礼貌;和女友从小馆子里出来,被偶遇的同事质问:怎么来这种地方吃饭?此时的尴尬,不是一点半点。
俗话说暗箭难防,明箭一样难防。因为,你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被别人当众伤害了。
故事:她为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芳的前男友是她的本科同学,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所著名的高校读研究生。
临行前,他信誓旦旦:“放假了,我就回来看你。”然而一个学期后,他却提出分手,并对在家乡任中学教师的王芳说:“你不过是个小学校毕业,小地方教书的。”
当时,王芳握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后的那段时间,王芳只觉胸口裂开一个大洞,眼前浮现着前男友的笑脸,耳畔却回响着“小学校毕业”、“小地方教书”的刺耳话语。
监考时,她默默发呆;上课回头写板书安静的瞬间,她会忍不住掉下眼泪。直至一日,王芳发觉《新闻联播》中出现天安门的镜头都会让她一阵难过时,轰然惊醒,决心自救,发誓不能再让这件事把自己打倒。
半年后,王芳报名考研;一年后,她考上了前男友所在的高校。几年过去,王芳毕业、成家、换工作,在另一个城市落了脚。
她带着丈夫回乡省亲,在必胜客,和同学聚会。
同学们的话题无非是三尺讲台的喜怒哀乐,而王芳却时不时谈到新写的小说、新买的房子以及新升的职位。
正当王芳兴奋地说笑,停顿片刻去接丈夫深情款款递过来的一块比萨时,S突然发问: “王芳,你前男友现在怎么样?”
王芳愣住,如同揭开一块旧伤疤,手停在半空中,丈夫则疑惑地看着她。
S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你说和老公一起回来,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他。你已经不是‘小学校毕业,小地方教书的’,他怎么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S临行前,王芳做东,与昔日同寝室的同学话别。
好强的她此刻才告诉同窗姐妹已经结束的恋爱和挫败,王芳情绪激动,姐妹们不胜唏嘘。
“我考研,不是为了示威,是为了争口气!”王芳顿了顿,不禁黯然,“那段时间,我连自信都没有了。”
听到这,同学S走过来拍拍王芳的肩,带头举杯表达对她的叹息和祝福。说完,得意地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气氛顿时尴尬。
那天匆匆吃完,不欢而散。回去之后,王芳想起伤心事依然郁闷,而面对丈夫的追问,她又无可避免地和他吵了一架。
“为什么S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我信任她,才把隐私告诉她,怎么现在反成了她攻击我的把柄。”王芳既恼怒又心寒。
故事:他怎么
尽往人家疼的地方戳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唐编辑半夜醒来发觉脖子上一片冰凉,仔细一看,丈夫正拿着刀对着她,让她交代和某某男士莫须有的暧昧关系。
在这之前,唐编辑的丈夫对她实施家庭暴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她的眼睛曾被打青,鼻子曾被打断,她忍了又忍,几乎找遍理由向单位请假,搪塞关心她的同事;但这一次,唐编辑感到空前地恐惧,于是她假意向丈夫求饶,第二天一早,趁丈夫不备,离家出走。
唐编辑一直没有上班,她的遭遇随之在出版社传开。
几个月后,一脸憔悴,终于办妥离婚手续的唐编辑回到单位。
一日,唐编辑交稿,编辑室周主任复审后,对稿件的若干处提出不同意见,并要求唐编辑重新修改。唐编辑不同意,她搬出《汉语大词典》,又搬出《编辑规范手册》,再拿出与稿件有关的《历史人物年谱》,在周主任的办公室,和他就存疑的问题逐一讨论。
见她说得有理,周主任觉得面子挂不住,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的话,过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用笔敲着办公桌。这时,有人进屋说事,周主任干脆站起来,边拉住来者,边指着唐编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看小唐,跟我较真。这小嘴真能说,以前是不是老公说不过才打人啊?哈哈哈。”
来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周主任还自以为幽默地笑道:“小唐是真维护作者,听说半夜还出去和作者谈稿子,是不是青年才俊?小唐有意再婚啊?”
唐编辑此时仿佛又被掌掴一次,捧着《汉语大词典》的手开始颤抖。回到办公室,唐编辑发了半天呆,忍不住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有同事走过去,关切地询问,半晌,唐编辑抬起头,摆摆手,抽噎道:“他怎么尽往人家疼的地方戳啊。”
如果有人故意拆你的台(2)
故事:她把同事塑造成
儿子的反面典型
秦姐的儿子外国语大学毕业,所在的公司位居世界五百强之列。
言谈之间,秦姐总不免把儿子当作毕生的骄傲:高考时分数多少,英语过了几级,现在薪酬几何。只要你愿意,秦姐就会拉着你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汇报。
办公室新来的大学生小李和秦姐的儿子年纪相当。
和秦姐儿子不同的是,小李出身怀柔农村,所读的大学、专业都略逊一筹。但小李踏实可靠,办公室里打水扫地,复印机、传真机的修理,谁的电脑有问题,他全都包了。人人都夸小李勤快懂事,只有秦姐事事使唤他,处处不满意。
秦姐谈自己的儿子时,还总有意无意地捎上小李,无形中仿佛要把小李塑造成自己儿子的反面典型。
有同事咨询高考志愿的填报,秦姐解释“一本”和“二本”的区别时便说:“你看,小李毕业的学校就是‘二本,我儿子就是‘一本’。”
有人总结北京男孩的特征,秦姐便分析:“北京孩子和北京孩子也不一样,你看小李家是农村的,我儿子是北京市的, 做派就不同。”
小李是新人,且秦姐的这些话又没当着他的面说过,所以就算有耳闻,他也不好动怒。
直至有一天,同乘公车,小李挨着秦姐站着,秦姐又开始提起她的儿子。炫耀完老三篇——儿子的学校、工作和收入,秦姐大声问小李:“你有女朋友没?”
小李点点头: “有。”
“哪儿认识的?”
“大学同学。”
秦姐一下卡了壳,儿子啥都好,就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不积极。
她斜着眼看着小李,扬起声:“就你一个月这点儿钱,也敢找女朋友?拿什么买房买车?我儿子比你有出息,税后八千,都怕娶不起媳妇。我跟他说,儿子不用愁,咱家又不是农村的!一套房子还买不起吗?”
公车上的人闻声都朝他们的方向看,小李尴尬得不知如何作答。
又过了段时间,行业订货会上,同事们见到了同属一行的小李女朋友。
大家热情地招呼着那姑娘,小李则在一旁腼腆地笑。秦姐闪在一边冷冷地看,小李女朋友回到自己单位的摊位后,秦姐假意热情和关切地拉着小李说:“那是你对象啊?不错!不错!就是穿得有点怯(土),也是农村的吧?你们农村孩子在北京,可真不容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小李一言不发,扒拉开秦姐湿热的手,转身而去。
半年后,小李辞职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跳槽去了业内最好的单位,薪酬也翻了倍。
领导问他辞职的原因,小李想了一会儿,说起公车上秦姐与他的谈话以及她成天挂在嘴上的“农村孩子”。
除了领导,小李离开公司前告别的第一位同事就是秦姐。
让人纳罕的是,秦姐知道消息后,张大了嘴,却自始至终没发表一句评论。
心理师点评
如何保护受伤的自己,可以说明一个人的心理成熟程度。
看看以下这些描述——
状态一:在日常生活的人际互动中,当我察觉到内心不舒服,我会稍稍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平静且清晰地告诉对方:“你这样做,我很委屈/有一些生气/比较失望……”
状态二:在日常生活的人际互动中,还没等我察觉到内心的不舒服,就已经火冒三丈/泪眼涟涟/拍桌子瞪眼……
状态三:在日常生活的人际互动中,我觉得一切都没问题。非常好。不是这样吗?只不过,人呢?怎么大家又都不见了?哎,他们就是嫉妒我,受不了我的日子过得比他们好……
系统派家庭治疗师喜欢说:生活中的许多伤痛都是“冤有头,债无主”,十分经典地描绘了类似“人人都是受害者”的互动模式——在我们大家的心底,都有一些特别柔软的地方,经不起外界哪怕是最为轻微的一下碰触。
其实,在很多时候,当我们被他人无心“弄痛”了,可能责任至少有一半要自己扛,大家有可能真的没有预计到你会如此受伤。
因此,如果我们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打击,感到自己一时难以承受,无妨当场就用言语表达清楚自己的不舒服。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可以给对方一个澄清的机会,也许人家并不是蓄意伤害;二也让在场的其他人同时知晓:“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暂时不能接受,我不想再次听到,也开不起玩笑。”
当然,还有比“状态一”更为理想的状态,就是跟着大家一起笑一笑那个曾经软弱不堪的自己。不过,能够这样去做的大前提,是我们差不多已经疗愈了自己的伤痛。
办公室:我的龙套还要跑多久(1)
故事:我想当主角
晏铃阴差阳错,找了份某大型国企综合管理部的工作。
所谓综合管理部,前身是总经理办公室,但业务越来越多,除了应对文山会海,还要兼管人事、宣传,甚至连工资表也要兼做,于是干脆更名。而所谓阴差阳错,源于晏铃的专业和手上的工作完全不相干,她学的是物理,如今做的呢?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大丫鬟”。
刚来那会儿,晏铃真的像个丫鬟。
她是小字辈,办公室里复印、发传真、接电话,开会时端茶倒水、聚餐时订房间等杂活都是她干。同室的张姐、李姐、王哥看起来对晏铃都不错,但谁都能使唤她,只要有人喊“谁来帮个忙”,这个“谁”就特指晏铃。
半年后转正,写总结时,晏铃发觉词穷。每天都在忙啊,每天都笑得脸上…小块肌肉疼,为什么落笔时竟没什么可写?晏铃扶着头,想了想过去在学校的日子,那时,她当班长,学习、参加社团、组织活动,每天她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每个学期结束都有成绩单或奖状来证明干过什么,现在呢?时光如流水,如白开水。
更可恨的是,同事总将她的名字喊错,有时是“小张”,有时是“小王”,晏铃知道这都是以前在这儿工作过的人的名字。哎,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千人一面的龙套。
“哪怕当丫鬟呢,也有柳五儿和金鸳鸯的区别。”晏铃握紧拳头,“不能总有我行,没我也行,我要做一个重要的人。”
怎样才能变得重要?只有去做最重要的事儿。
晏铃想了又想,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已知晓,综合管理部的核心任务是写各式材料,而好笔杆子难求,领导不止一次地表达了对现有汇报、纪要、规章写作的不满。晏铃是理科出身,但文字功底一向不弱,她的问题在于怎样掌握这类文章的写作模式,以及让领导知道自己有意向此方向发展。
晏铃向领导提出借阅以前的各式报告时,领导有些诧异,但目光中明显流露出鼓励。“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机灵!”领导感慨地说。
此后的事不难想象,一个又一个深夜,晏铃嚼着糖提神,一个字一个字在电脑上敲,第二天早上再忐忑不安地呈交给领导,悄悄观察领导的脸色……说实话,写报告总是很枯燥,但晏铃看着人手一份自己写的东西时,又有一点满足感——我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人。后来这工作任务竟完全落到晏铃一个人身上。
晏铃变成了办公室里最忙的人,但忽然问,也成为最有权挑活儿的人。打杂的事即便她想做,但电脑里文档已经打开,标题已经写好,找她做事的人话到嘴边也只好咽下去,只剩一句“你忙吧”。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好处。比如,每逢重大会议或活动,她的任务和别人不一样,也就被特批只做自己的事儿,倒也省心;又如倒休或晚来点,早走点,领导都笑眯眯无意见,晏铃的时间、节奏比别的同事宽松许多;更重要的是,渐渐地她把宣传这块儿的事情也接过来了,和各大媒体、单位各部门打交道,组织、协调、沟通,晏铃觉得她和两年前刚工作时完全不一样,也干练了许多。
不过,日子久了,晏铃又有些茫然。
她在思考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她的工作干得是不错,但做得再好也敌不过国企论资排辈的老规矩,前途在哪里她不知道。万一有一天,她想离开现在的单位,走出去,她还有多少资本和别人竞争。还有,办公室、宣传工作说起来是万金油,她没有专业感,当笔杆子,做传声筒,她已心生厌倦。
晏铃又像当年一样,埋头苦想。
单位、部门就是她的平台,这平台唯一让她觉得有亮点、有发展的工作内容就是人事。这些年,人事管理的相关政策不断出新,单位没有专门的人力资源部,而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平时,晏铃也多多少少能接触一些相关工作……晏铃决定报考人力资源师。
单位成立人力资源部时,晏铃是唯一一个有证、有相关工作经验的。
综合管理部的领导不愿放晏铃走,负责组建新部门的人力邀她加入,一切像是甜蜜的抉择。这时,整个单位不再有人把晏铃的名字喊成“小张”或“小王”,晏铃在博客里写道:“哪一件事不需要策划或经营呢?只要你想做好。未雨绸缪、审时度势,不仅为了谋生,也为取得自己生活的安排权——我想当主角。”
办公室:我的龙套还要跑多久(2)
故事:二茬新人的龙套戏
张闾博士毕业后在家乡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外派至上海的某研究所交流学习。他年富力强,人又机灵,领导很快看上他,一日,看四下无人,问张闾愿不愿意接受调动,张闾受宠若惊,一口答应了。
办手续、爱人跟着辞职、卖房、租房、买房……来上海重新开始一切。
调张闾来的领导被他视为再生父母,且不说工作的分内任务,也不说可做可不做的事,业余时间领导一个电话都能把张闾从城南叫到城北忙芝麻大点的小事。一次,他让张闾帮忙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中途又来电话让张闾为孩子去商场挑个睡袋,张闾无所谓,但被同事张三看到了,领导的孩子跟在张闾身后。张闾逐一拆开睡袋的包装,询问售货员异同,张三若有所思地对张闾点头微笑。
回到单位,张闾发现张三正对李四进行现场复原,说得有鼻子有眼,“哎,虽说都是知识分子,背后也爱八卦,知识分子扎堆,是非一样扎堆啊。”张闾想。这时听到“领导心腹”的议论传来,张三和李四还在叽叽咕咕。“是心腹大患吧!”张闾干脆从背后拍了他们一下,面面相觑,随即三人赶紧哈哈了事。
此后,张闾就很注意。
为了表现出就是个热心人,绝不是为了讨领导欢心,办公室里谁需要帮助,张闾都伸出友谊之手。慢慢地,修电脑、搬东西、送资料、写材料、准备会议、谁都不愿意出的差……体力的、脑力的,张闾都成了不二人选。
起初,他很享受,就像春晚小品里《有事您说话》里傻呵呵的哥们为得到人们一句“谢谢”而欢欣鼓舞,但很快他发现,琐碎事务占用了他太多时间,他的分内事只能在加班时才能完成,上班时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被“张哥,帮我个忙”、“小张,我在外面,明天的审核报告你来捉笔”等请求和命令而打扰。到新单位一年了,拿得出手的科研成果竟没有,看着比自己毕业晚,但进此单位比自己早的同门师妹硕果累累,张闾急了。
又一个项目组成立,核心人员没有张闾,却赫然有师妹——当年,他的小跟班,时时处处向他请教问题的她。
在前单位是骨干的张闾,顿时感到委屈、彷徨、哪里不对,严重不对,再不能这么下去。
“我这么折腾,从家乡到上海,一家人一切从头再来,总不能一辈子做个龙套吧?”这个周末,张闾窝在沙发里,任午后阳光细细碎碎透过百叶窗洒在他的脸上、腿上。
“我现在就是个通房大丫头”,他继续抱怨,不知为何,年少时胡乱翻过的《红楼梦》,“通房大丫头”的词儿突然蹦进他的脑海,继而蹦出他的口。
妻子扑哧一笑,问:“谁对你潜规则啦?”
“没有”,张闾被妻子笑得莫名,“就是哪个部门都能用我,哪个领导都能差遣我,哪个同事都能找我帮忙……我就是各房都能用的大丫头!”
妻子笑得更厉害了,解释:“文盲!《红楼梦》里的通房是能和老爷、少爷同房的意思!”
张闾也笑了,又颓然:“哎,我现在和文盲也差不多了,就是个店小二!”
夫妻二人继续闲话。
妻子劝张闾忍耐、伺机寻找翻身机会,可能一开始定位就错了,糊里糊涂人才成为龙套。“实在不行就再换个单位?”她拿出最下策。
张闾却摆摆手,他说,他已想过再跳槽,但他的年龄——毕业好几年了,再去一个新单位做新人,喊比自己年纪小的人“老师”:张不开口,心中也不忿;而且,换个单位想搞好干群关系、同事关系就还得重新从好好先生做起,“岂不是还要跑龙套?那我这一年的龙套岂不是白跑了?反正二茬新人总是尴尬!”
心理师点评
职场新人,不一定全都是要跑龙套的。
让我们换个角度想一下:用人单位千挑万选,花钱把一个人从劳动力市场上“买”回来,结果您成天到晚只做一些跑龙套的闲杂事等,单位的这桩买卖岂不是亏大了?
有些职场新人之所以日复一日“发展无望”,就是因为他们一方面,总在抱怨自己天天跑龙套,而另一方面,却缺少主动定位自身发展方向的头脑和眼光,总是“渴望”有朝一日领导开恩,把自己“安排”到一个闪闪发光的舞台之上。拜托,想在职场上被委以重任,就先帮助领导建立起对你的工作能力的基本信心。
此外,精神分析还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基本理念——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症状之中获益。直白一点,就是说绝大多数人们的痛苦都是自找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些让他们私底下偷着乐的地方,却一直装没看见——否则的话,谁也不是傻子,如果只有痛苦的境遇,早就想方设法去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