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文化对汉画的影响

楚辞文化对汉画的影响

作者：武丽媛

来源：《西江文艺·下半月》2015年第01期

【摘要】：本文从楚文化的经典代表作《楚辞》谈起，简要论述楚辞与汉代经典艺术汉画的渊源，并试从楚墓壁画，楚辞在文学、政治、思想领域的影响等几个方面简要分析楚辞对汉画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楚辞;汉画

一、 楚辞与汉画

楚辞与诗经并称中国文学的两大源头。宋人黄伯思云：―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辞。‖[1] ―楚辞‖之名，最早见于《史记·酷吏列传》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西汉末年时，刘向将战国时期屈原、宋玉及汉代贾谊、淮南小山、东方朔等人所做的楚辞体与自己的《九叹》辑成一书，名曰《楚辞》。

姜亮夫[2]先生说：―楚辞是楚民族文化的精华。以楚国的历史、制度、风俗、语言来创作楚辞，这是楚辞创作的特点。‖楚辞文辞铺张华丽，运用想象、夸张、象征等多种手法描绘神话传说和幻想题材，表现作者际遇以及深沉炽烈的个性情感。尤其是以楚辞为代表的楚文化所表现出来的浪漫主义神话色彩，对秦楚之后的汉朝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汉画像石是我国古代历史文化遗产的瑰宝，是汉代大多没有留下名字的民间艺人雕刻在墓室、棺椁、墓祠、墓阙上的以石为地、以刀代笔的石刻艺术品。作为中国美术史当中的重要财富，汉画像石可谓是汉代人精湛技艺的最好展示，更是当时汉人思想的直接反映。著名文史专家田秉锷先生曾经说过：―最让后人品味不尽的，还是汉画像石。它是无声的画、有形的诗、雕镂的梦想、殂殁的挽歌：它是两千年前的图画式信息库，是汉代先民留给后代的无言之教。‖汉代先民的思想情怀和对生命的挽歌也就在汉画像石这一雕刻在―石头上的史诗‖中以绘画的形式呈现出来。作为图画式的信息库，汉画像石于无言之中传递着两千年前无尽的世事百态。

二、楚辞文化与汉画的渊源

宗白华先生曾说―结合汉代壁画和古代建筑来理解汉朝人的赋，结合发掘出来的编钟来理解古代的乐律，结合楚墓中极其艳丽的图案来理解〈楚辞〉的美。‖[3]仅仅局限于文字或者图案，我们对于古代思想家和美学思想，往往难以产生具体而深刻的理解，应该结合古代的工艺美、美术作品来研究。汉画和楚辞，它们分别是产生于汉和楚的艺术奇葩，楚对汉的影响众所周知，那么作为两个时期文化精华的楚辞和汉画之间，又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楚辞文化所具有的浪漫主义色彩、楚地盛行巫风所产生的神秘人文思想、楚辞象征主义表现手法的运用，分别对汉画像石刻艺术的创作、表现、内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汉画像石中体现的神秘浪漫主义色彩，还有广泛运用的象征主义表现手法，汉人对于天地、宇宙的追求探索都体现出与楚文化精神的一脉相承。楚辞文化中的深邃意境和博大精神都能在汉画像石中表现和反映

出来。‖ [4]

楚汉的相承相继是许多学者一致赞同的观点。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用这样一段话来阐释楚汉文化的密切联系：

其实，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汉不可分。尽管在政治、经济、法律等制度方面，―汉承秦制‖，刘汉王朝基本上是承袭了秦代体制。但是，在意识形态的某些方面，又特别是在文学艺术领域，汉却依然保持了南楚故地的乡土本色。汉起于楚，刘邦、项羽的基本队伍和核心成员大都来自楚国地区。项羽被围，―四面楚歌‖;刘邦衣锦还乡唱《大风》;西汉宫廷中始终是楚声作主导，都说明这一点。楚汉文化（至少在文艺方面）一脉相承，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其明显的继承性，而不同于先秦北国。楚汉浪漫主义是继先秦理性精神之后，并与它相辅相成的中国古代又一伟大艺术传统。它是主宰两汉艺术的美学思潮。[5]

上个世纪80年代，肖亢达也已在其研究论文中涉及楚汉文化的继承性。他认为，就汉画像的分布范围来看，汉画像石主要分布于徐（江苏徐州及其所辖各县）、鲁、河南南阳、四川地区和陕北、晋西地区;而就数量而言，徐、鲁地区和南阳地区的画像石发现数量最多。徐、鲁地区汉画像石最主要的分布区域早在东周时期就曾先后并入楚域，受楚的统治至少也有数十年，甚至长达两百年。因此，这些地区受楚文化的熏陶则是在所难免。[6]这便从地域和历史这两个角度表明了楚辞文化与汉画的渊源。

三、楚辞文化对汉画的影响

1.楚辞及楚墓壁画

《楚辞·天问》据说是屈原遭流放时观战国壁画后所作，王逸言―（屈原）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诡，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屈原）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渫愤懑。‖[7]屈原在《天问》中就壁画内容提出172个诘问，涉及神话、传说和历史等各方面的内容。由此也可窥见此壁画内容之丰富，其中天象图及天上神怪包括九层天图、群星图、日月图（日中有金乌，月中有蟾蜍）、嫦娥奔月、王子乔死后化鸟、雨师屏翳、风神飞廉等;远古传说及历史人物包括女娲、尧、舜、禹、伯益、启、后羿、寒浞、敖、桀、简狄、王亥、王恒、商汤、伊尹、商纣、姜嫄、周文王、姜太公、武王伐纣、周公辅成王，直至春秋时期的齐桓公、晋太子申生、楚令尹子文、楚成王、吴王阖卢、楚吴战争等等。楚国先王宗庙丽绚丽丰富的壁画现虽已湮灭，但是屈原流传

下来的《天问》却为后人了解当时的壁画提供了非常宝贵的文字资料。因此，在研究汉画时也可以将《楚辞·天问》作为注解加以

参考。

孙机先生认为―将墓室壁画进一步加工成画像石，无非是为了使之便于长久保存，他们显然都是从宫室壁画哪里模仿过来的，当然其中有增加了一些与丧葬有关的成分。‖[8]既然它们是从墓室壁画那里直接发展而来的，那么便可以知道汉画像必然继承了楚壁画当时已经形成的固定艺术形象模式。现借鉴孙机先生关于―画像石与描写宫室壁画的文字及画像石上的题记作比较‖的表格来一窥楚辞、楚壁画与汉画像的对应之处：

《天问》王逸章句 王延寿《鲁灵光殿赋》 嘉祥宋山画像石题词

神异性的内容 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诡 神仙岳岳于栋间，玉女窥窗而下视。忽瞟眇以响像，若鬼神之仿佛。图画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山神海灵。写载其状，托之丹青。 上有云气与仙人

鉴戒性的内容 古圣贤怪物行事 鸿荒朴略，厥状睢盱。焕炳可观，黄帝唐虞。轩冕以庸，衣裳有殊。下及三后，淫妃乱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贤愚成败，靡不载叙。恶以诚世，善以示后。 下有孝友贤仁，尊者俨然，从者肃侍

纪实性的内容 台阁参差，大兴舆驾

装饰性的内容 悬栋结阿，天窗绮疏。

圆渊方井，反植荷蕖。发秀吐荣，菡萏披敷。绿房紫菂，窋箢垂珠 琢砺磨治，规矩施张。

蹇帷反月，各有文章。

2.楚辞通过文学、政治领 域对汉画的影响

楚辞能在汉代得以传播并盛行一时，与汉统治者的爱好以及大力提倡不无关系，这也是诸多学者的一致看法。出于对故土楚地的深切眷恋，汉初统治者汉高祖好楚声且善于自作楚歌，再加上当时发展社会的政治需要，统治者便选择这一文学样式来―润色鸿业‖。他的这一爱好为继任的很多皇帝承袭，从汉高祖到景帝，直至汉武帝时对楚辞的推崇已达到了顶点。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族以下的诸侯王文学集团可以说是接受并推动楚辞发展的重要阵地，他们门下聚集的重要辞赋家对汉朝楚辞的接受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当时的文人是楚辞的最重要读者，出自文人之手的大量拟骚之作是文人接受学习楚辞的重要表现，也推动了楚辞的广泛传播和快速发展。

正因为有这些社会中上层人士的推崇，楚辞文化也影响了墓葬艺术汉画像石。楚辞所表达出来的激烈动荡的情感，奇幻华丽的表现形式，诡谲奇丽的气氛，以及浓厚的神话色彩无不使其具有无可比拟的浪漫主义色彩。汉画像作为汉文化的独有艺术形式，其题材选择、内容表现也都表现出奇异的浪漫色彩。不可否认，深刻影响汉文化的楚辞必然也对汉画像产生了影响。

3.楚辞通过思想领域对汉画的影响

汉画像石作为一种丧葬艺术，它和汉人思想领域中的生死观、宇宙观以及宗教理念有着密切的联系。―汉代画像石作为一种具有宗教性和祭祀性的艺术，无论其题材内容如何表现，都始终遵循其本质意义与思想观念。它不是一种具有自由性的创作艺术，从开始诞生之时，就必须严格按照当时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观念去绘画雕刻。‖ [9]

王逸《楚辞章句》言楚人信巫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生活于这一环境之中的屈原创作出祭祀的组诗《九歌》，以及根据民间的招魂词而作的《招魂》，均表明民间巫术在当时非常盛行。推崇楚辞的汉朝人在思想观念领域中受巫术影响也十分深刻，他们意识形态中的宇宙由神、仙、人、鬼四个部分构成，而汉画的题材内容大体上也可分为天上世界、仙人世界、人间世界、鬼魂世界。对―鬼‖的敬畏，―神‖、―仙‖的崇慕，在汉画中表现出来便是死后对生前遥不可及的仙界生活的无限期待与盼望，以象征性绘画的形式表现出来。

死亡是人类生命的最后环节，也是楚辞和汉画共同关注的重要主题。楚辞中屈原对生命理性思考的结果便是自主选择以死的方式来对抗浊世，以浪漫主义的奇幻情怀想象出一个理想中的美好世界以慰藉现实中无法泄愤的心灵。这种对生命的直视与自觉关注、浪漫奇幻的想象，以及对美好世界的追求理想均对汉画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汉画是生者祭祀死者的丧葬艺术，这便决定了它的最大主题必然是―死亡‖。―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汉人认为 ―人人各一生，不得再生也‖， 人死后不能复生，怀着这种思想，人们将生命继续延续的观念植入了墓室。汉墓中的汉画像石艺术―为死者开辟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人死后进入的是一个‗天人合一‘的，祥瑞纷呈的，有各种神灵护佑的，可辟邪消灾的，能羽化升仙的，有理想道德规范的，充满着安乐生活享受的天地境界。‖ [10]在楚辞楚文化影响下的汉人，以丰富的想象勾勒出一个理想中的世界以期延续―不满百‖的生命。这种对死亡和生命的思考，汉人以图像式的汉画像显示出来，其形式不同于以语言为媒介的楚辞文学，但传递出的思想却同样深刻，甚至就传播的接受群体而言，汉画像比楚辞更加易于接受和理解。因为汉画像为没有文字能力的大众提供了一种了解当时生命死亡观念的有效

途径。

四、小结

楚辞与汉画都是历史遗留给我们的宝贵民族财富，从楚辞对汉画的影响这一角度来探究汉画像，可以让我们了解这两种伟大艺术形式之间深层次的联系。汉画像所表现的编织宇宙万物，打通天地人间以及共时古今的心灵思路，均与楚辞将天上地下、历史今天、神人世人并列

于一个故事中有着惊人的一致性。通过解读楚辞文化对汉画的影响，我们不仅可以了解楚辞文化对后世各阶层的深刻影响，更能看到汉画像艺术绝非单纯的为死者而生的丧葬祭祀形式，它包含了意蕴深厚的传统文化思想观念，是我们了解当时人们思想观念的有效途径。 参考文献：

[1] 宋·黄伯思 《校定楚辞序》 思想领域.

[2] 姜亮夫（1902年—1995年），国学大师、著名楚辞学家、敦煌学家、语言音韵学家、历史文献学家、教育家.

[3] 美学与意境（人民文库）/宗白华著. –北京人民出版社，209.3 《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 第343页.

[4] 《轮楚辞文化对汉画像石艺术的影响》 王婉尧 河南省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5] 美的历程/李泽厚著.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7（2014.3重印）（李泽厚集） 第72页.

[6] 就汉画像石谈楚汉文化的继承性 肖亢达 江汉考古 1989-10-01.

[7] 东汉王逸《楚辞章句》中为《天问》所做的序言.

[8] 《仙凡幽明之间——汉画像石与―大象其生‖》孙机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 2013-09-15.

[9] 《由思想观浅析汉代画像石的艺术题材创作》 四川大学美术学院 杨子.

[10] 《五十年来的汉画像石研究》 杨爱国 山东省石刻艺术博物馆 山东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