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晖脉脉水悠悠
“黝黑的躯体,走过绵绵历史,如泣如诉地向我们走来。在残阳的映照下被染成微红,像陈旧的血迹。残阳如血,血凝残阳。”
——《呢喃小语》
悠长黑暗的寂巷里,隐约着你依袅的身姿,一双忧郁的双眸晶墨如水。是否在闪烁着乞盼的幽情,一声长叹,可曾叩响远心上人的心门,回望,在烟锁重楼里寂寂的身影。牌坊,墓志铭里的赞颂抑或殷红的叹息。推开那凝重的木门,“吱呀”的声音,让人心寒而沉重,穿越历史与时空,我们看到的是徽商的辉煌,而背影里烟雨迷朦中痴妇的幽怨却是如闪电,刹那击中我的心灵。
黄昏里,你徐步向我走来,含着娇羞,犹如初嫁的新娘,向我倾诉对那位心爱而远行男子的痴与爱、嗔与怨。“一对枕头一只闲,一张床沿空半边。”昨夜的梦还温着呢,如火热的醇醇的酒,今宵,只余芳华有梦,闲思凭寄。“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在无数个月缺月圆的日夜里,你沐着月的冷幽与清晖手扶着门框遥思远方的丈夫,秋水望穿,却怎也盼不到那忽促奔来的脚步声,红颜垂老,青丝白发,都幻成一腔无奈的凄凉与痴情的守侯。举望那放飞思念的天窗,一缕迷离的光束泻满天井,带着无穷的张力与压抑力,如同欲言又止的一串省略号,无言的是此生的大恨大爱,叫人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寒白的疼痛。
许是太久远了,穿越了数个世纪,已无法评说你们的情爱与节烈,所有爱恨情仇与历史化成丝缕云烟,和着西风,绕着那冰冷的牌坊,然后远去。说不清你心底深藏了多少坚如磐石的爱,对夫君至死不渝此生不二的爱。也许,既然被命选择了,就心甘为心上的男人而守望次生此世,犹如凭眺的马头墙;也许,若有来世,你依然乞求做他永世的新娘,在那青砖黛瓦内绣织他一生的牵挂。再远,男人走不出你的心里,也许是前世的注定,宿命的追逐,此世今生他就是你的全部。只是,冬去春又来,满庭春色,落红飞舞,仰望那天涯共对的一轮明月,减灭不已的相思情怀,却始终难以祛除。如此好景谁问?红颜痴心谁怜?这般良宵谁共?你只求万水千山他别忘却新婚红帐里你的呢喃。
“松籁萧条烛影幽,雨声和漏到西楼。金炉香断三更梦,玉簟凉生五月秋。人寂寂,夜幽幽。天涯信阻暗凝愁。疏帘到晓檐花落,滴碎离心苦未休。”你闲倚雕栏,嫣然顾影,于雪雨晴幕中,渴盼着那一纸来自天涯的飞鸿。芳草斜阳,寂院深深,窗迎冷月,灯摇残照,思念的泪水模糊了你的眼睛,只是不知能否浸润远方男人的心灵。铜镜封尘,朱颜已老,欲语泪流。从清晨到黄昏,从黄昏到子夜,此生的青春与情爱都付于了那新安江的流水,追逐天涯不灭的爱人,在长江的货船上,在京杭运河边的当铺中,抑或在秦淮河的灯影里。老了,累了,在宗法里走向节烈,让心灵最后闲然释放,听着花开花落,追向云卷云舒。
一声幽叹,一抔黄土,若梦一生。在幽冥中苦渡,炼狱和天堂的幻影,前世和今生的闪映,无尽的黑暗和光明的交叠,天堂之门在不远处迎接你轻松的灵魂沉重的心。无论生前的爱恨、痴怨,现在都已然了结,留下的只有你在月光里幽怨的眼神,在黄昏里等待那个男子的虚影。抖落所有的束缚与沉重,然后,最初的方向,灵魂的栖息,穿过流星碎雨,穿过灼热的太阳,穿过无尽的黑暗,穿过初辟鸿蒙。
新安江水声声愁,琵琶筝弦思忧忧,只叫今生随流水,醉西楼。千载相思谁知否,管它凝眸与守侯,悠悠,只是空城寂寞舟。而今情怨都散却,凭吊一曲慰心愁,君若知情当与饮,醉倒寒星遮月羞。徽州之地山河好,一抔净土堆香丘。忠贞节烈牌坊恨,多少痴心空对篌。新安女子痴思怨,削香艳损人已瘦。河水不似当年清,屋檐点滴,佳人垂泪到天明。楼阁亭榭举眉望,君还未归我故乡,我故乡,梦魂几回意彷徨。红颜安在?迷濛烟雨,白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