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无照片
在我们兄妹当中,只有二哥有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那是姥姥带他到唐山舅舅家,舅舅领他照的。照片上的二哥只留一撮胎毛,垂在高高的额头上,因为瘦,显得眼窝很深。二哥穿一件格子上衣,一条背带裤,脚上是一双小黑皮鞋(自然,衣服和鞋子都是舅舅买的),骑在一个木制的小花鹿上,看上去很神气,只是没有一丝笑容,大概是认生吧。 母亲说那一年二哥6岁。等我懂事儿之后便常常拿了二哥的照片看,便很羡慕二哥能去城里,还能有一张如此神气的照片。每当这时,我总要缠着母亲问自己小时候长啥样。母亲说,我小时候像个假小子一样,很淘气,总爱玩男孩子才玩的游戏,经常弄破衣服。 记得我第一次照相是14岁、小学毕业那年,我们全班同学、老师及校长全都按照相师傅的安排摆好了位置。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只听“咔嚓”一声,照相师傅便收起了相机,可我还愣愣地坐着,直到我最要好的同学江莲儿喊我,我才搬了凳子回到教室。临放学时,老师告诉同学们,谁要照片就交5角钱。第二天,许多同学都交了钱,我没交。事实上,我根本没向母亲提及此事。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知道家里没钱,或者说没有多余的钱。 几天之后,交了钱的同学拿到了照片。看着他们手拿照片,交头接耳,比比划划,神采飞扬的样子,我真的好羡慕。江莲儿想凑过去看,我拉住了她,我觉得那样很丢份儿。从小我就知道怎样捍卫自己的尊严,我虽然出身低微,可骨子里却装满了高傲。 就这样,没有毕业合影照片的我,照样小学毕业了,而且,以很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只是放暑假的那段日子,我常常想起那张照片,总在想像照片上的自己该是一个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在我幼小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地想拥有那张照片。 一个下午,江莲儿兴冲冲地跑来,说我们的合影照就镶在了照相馆的橱窗里,她看到了就跑来告诉我。没等她的话说完,我撒腿便向照相馆跑。果真,我们的合影照被镶在了橱窗里。照片上的我坐前排,头高高地仰着,两只辫子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刘海儿乌黑发亮,我知道那是江莲儿的功劳。虽说她比我只大一岁,可她却是个早熟的女孩儿,知道怎样臭美。临照相前,她为我梳了小辫,还抹了不少唾沫在刘海儿上。整整一个下午,江莲儿和我一直趴在橱窗前看那张照片,看照片上的我们,看老师同学,直到照相馆的师傅下班赶我们走,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来照相馆看照片。摄影师把我们印在相纸上,而我要把这张一生都不可能再拥有的照片牢牢印在我的心里。 一转眼暑假过完了,临开学的那天傍晚,我又一次来到照相馆,因为我知道,开学之后,我不可能再有时间来看这张照片,我要同它告别。可当我趴在橱窗前时,那张照片却不见了。原来橱窗里镶的都是样板照,时间久了就要更换。就在那一刹那,我的心像被人割去一块一样,强烈的失落感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的泪水倾盆而下,我知道,我的年少时光已随着这张照片的消失而漂走了…… 许多年之后,童年无照片的我,嫁夫生子。尽管婚后最初的日子并不宽裕,可我从儿子满月起,总要省出钱来为儿子拍照。如今儿子16岁,可照片摞起来比儿子还高。因为我觉得,幸福和快乐可以重演,而遗憾和悲伤还是别再重演吧! (史润民摘自《唐山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