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树上的女孩
一条河,河那边是城市,河这边是农村。丫丫家在河这边。河那边的人管河这边的人为菜农。
丫丫家屋前屋后都种了菜,绿汪汪一大片。爷爷、奶奶都是种菜的,但爸爸、妈妈说什么也不肯再种菜。丫丫刚会说话那会,爸爸、妈妈就丢下她去苏南打工。几年以后,爸爸独自一个人回来了,他哭着告诉丫丫:妈妈跟有钱的城里人跑了。说话时,爸爸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河那边。
丫丫家的老屋后有棵老槐树。爷爷说老槐树是他爷爷小时候种的。他说那时河这边没有村庄,河那边没有城市。
老槐树太老了,树干已弯曲,倾向一边。树身已枯朽,布满窟窿。唯独树叶异常茂盛,到了夏天还开出白色槐花。爷爷像个敏捷的老猴子爬到树上摘槐花给丫丫。槐花不但好看,而且好吃。爷爷不在时,丫丫就自己爬上老槐树摘槐花。
以后,丫丫喜欢上了这棵老槐树。一有空,她就爬上去,一待就是半天,直到奶奶喊她回家吃饭。老槐树粗大的枝干像大手一样托着她,她躺在树上看日出、看日落,看爷爷、奶奶在菜地干活时灰色的影子,看河那边高楼变魔术似地长高、长粗,长成一头头硕大无比的怪兽。
一天,爸爸打工回来,告诉丫丫说村子要拆了,河那边的楼房要盖到河这边来。爸爸高兴地说:丫丫再也不用当菜农了,要做城里人了。爷爷瞪眼骂:城里人有什么好?没有人种粮种菜,城里人吃个屁!爸爸哼了一声说:如果拆迁,咱们不能便宜他们!
村里不少人家开始拆房、砍树、搬家,唯独丫丫家不拆,因为拆房人不能满足爸爸的要求。于是,一大群人进了村,他们有的穿制服、戴大檐帽,有的穿迷彩、扛铁锤,后面跟一辆推土机。
爸爸让爷爷、奶奶躺在推土机前,自己抱着煤气罐上了房。一群人围起他们,乱哄哄的,一直折腾到傍晚。穿迷彩服的抬走爷爷、奶奶,戴大檐帽的拷走了爸爸。
丫丫吓得像只受惊的小兽,她一溜烟地爬上老槐树,紧紧抱着树干,瞪着圆圆的大眼,看她家屋子被推土机不费吹灰之力推翻在地。几个穿迷彩服的人拿着电锯来到老槐树前,他们发现了树上的丫丫。
丫丫紧紧抱着老槐树,小手指抠到树缝里,任凭谁劝说,她都不肯下来。她知道,下来了,老槐树就没了。一位领导来到树下,对着伐树的人破口大骂:真没用,一个小毛孩子都搞不定!
他笑着对树上的丫丫说:下来吧,给你买花衣服、芭比娃娃,带你吃肯德基……丫丫朝他吐了唾沫,正中领导的脑门,领导狠狠地抹了一下说:小丫头,你不下来,饿死你!
丫丫饿不死,她吃槐花,槐花吃完了,又吃树叶……三天过去了,丫丫仍死死地抱着老槐树。
一天,领导的领导来了,他破口大骂:真没用,一个小毛孩子都搞不定!两天之内,必须拆完。谁影响工程,谁就是罪人!
于是,电锯开始发出可怕的声响。可怜的丫丫死死地抱着老槐树,身体贴在树干上,手指抠在树缝里。这会,她听见老槐树的心跳,不紧不慢,一下、两下……
电锯碰到树干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木屑飞舞,大树抖动,只听“吱嘎”一声,老槐树开始倾倒,“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丫丫仍死死地抱着老槐树,手指抠在树缝里。丫丫再也听不见老槐树心跳了。
老槐树死了,丫丫哭了。
那群人过来,想抱走满脸泪水的丫丫,但他们惊奇地发现,丫丫的手已与老槐树长到一起,连成一体,细细的手腕上还长出一片嫩黄的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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