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研究-小星
小星精析
陈释然101010001 文学院2010级
嘒[1]彼小星，三五[2]在东。肃肃[3]宵征[4]，夙夜在公[5]。寔[6]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7]。肃肃宵征，抱衾与裯[8]。寔命不犹[9]！
一、题解
1.夫人惠及下，贱妾进御于君子。
《毛诗序》云：“《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妬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
《诗集传》：“南国夫人承后妃之化，能不妒忌以惠其下，故其众妾美之如此。盖众妾进御于君不敢当夕，见星而往，见星而还，故因所见以起兴。其于义无所取，特取在东、在公两字之相应耳，遂言其所以如此者，由其所赋之分不同于贵者，是以深以得御于君为夫人之惠，而不敢致怨于往来之勤也。”
《诗触》：“以日月比夫妇，大星比嫔御，而无名小星比妾。”
《诗经说》：“诗意重感夫人使得进御上，曰寔命不同，怜干怨矣，朱子云怨的亦须还他，怨此语最妙，但怨之情不胜感之情，便是怨而不伤，是风之正也。”
《读风臆补》：“情景逼真，读之如在朝阳长信间，唐诗紫禁香如雾，青天月是霜云韶。何处奏只是在朝阳又监官引出暂开门随例赴朝，不是恩银盒，却收金锁合 月明花落又黄昏，景物不殊，恩怨自别。”
《续修四库全书·经部·诗类》：“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
2.小官吏连夜出差的牢骚。
王先谦《诗三家笺集义疏》引《韩诗外传》洪《容斋随笔》程大昌《考古编》都持此说。 6543211
2.姚际恒《诗经通论》，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8页。 .朱熹《诗集传》，凤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14页。
3.贺贻孙《诗触》，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清咸丰书楼刻水田居全集本，第198页。
4.沈守正《诗经说》，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明万历四十三年刻本，经64-25至经64-26。
5.戴君恩《读风臆补》，陈继揆补辑，第173页。
6.《续修四库全书·经部·诗类》，上海古籍出版社，第58册，第263页。
方玉润《诗经原始》：“小臣行役自甘也。”
姚际恒《诗经通论》云：“章俊卿以为‘小臣行役之作’，是也。”并驳毛传郑笺，以为诗中情景，于毛传不类者三，于郑笺不通者三。
高亨《诗经今注》：“小官吏为朝廷办事，夜间还在长途跋涉，乃作这首诗自述勤苦，但却归结于宿。”
程俊英《诗经译注》认为这是小吏出差赶路，怨恨自己不幸的诗。
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小臣日夜忙碌得不到歇息，而卿大夫却可以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这就像天上的大星与小星一样地位悬殊。诗歌两章均将自然的现象与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包含了一种对世间不平的深深抱怨。”
二、详注
1微光闪烁。毛传，朱传皆释为:微貌也。程俊英《诗经译注》：“嘒1.嘒（huì）：○
122声音微小，《说文 解字》:“嘒，小声也”13说它一般是用来形容彼即等于叠字嘒嘒。”○1110987
“小声”的。
141指参三星,昴五星,指参昴。王引之云：2举天上星的数。2.三五:○“三五即参昴。” ○
朱传指星稀“言其稀”“盖初昏或将旦时”，陈戍国《诗经校注》：“相距不远，但见东方的参昴诸星。”褚赋杰《诗经全注》：“指黄昏或即将明时的星空。”
3.肃肃:○1疾行貌。毛传：“急貌。”；朱传：“齐遬貌。”；《尔雅·释诂》：“肃，急也。”；褚赋杰《诗经全注》引姚氏《通论》“急行貌。”，“案读为速”，而沈泽7
[1**********].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出版社，1999年版，第110页。 .姚际恒《诗经通论》，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8页。
9.高亨《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29页
10.程俊英《诗经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4页。
11.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
12.程俊英《诗经译注》，第34页。
13.《闻一多全集·诗经通义乙》，第43页。
14
15
16
17.《闻一多全集·诗经通义乙》，第43页。 .陈戍国《诗经校注》，岳麓出版社，2004年版，第24页。 .褚赋杰《诗经全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1页。 .褚赋杰《诗经全注》，第21页。
宜《诗经新解》：“肃肃，疾行迅速无声的样子。”还有无声之意。○2勤奋工作的样子《说文解字》讲“肃”是“持事振敬也”，是“战战兢兢”也。即工作勤奋，则“肃肃宵征”也可理解为因春不能误故而“悸如有斋”的行政行为。
4.宵征：夜行，宵:指下文夙夜,天未亮以前。征:①行；②征：《孟子》讲上伐下也，这个伐，可以理解为军事打击；③“征”通“政”也可以通法律之罚；
5.夙夜在公：夙：郑笺：“夙，早也。”在公:即是从公。“凡《诗》言‘夙夜在公’皆即夙夜从公。”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起早摸黑为公事奔忙。”
6.寔：○1“实”的异体字。○2是，此。《说文》：“寔，止也；實，富也。”○3《训诂》：“是，是也”《坎》“實于丛棘”姚信做寔。注云：“置业。”
7.维:○1是也，句首判断词，含判断义。○2在此指维系着月行的天道之天纲的二十八宿。参(shēn申):星名,二十八宿之一。昴：○1(mǎo卯)星名,二十八宿之一,即昴星。王引之《经义述闻》：“三五，举其数也。参昴着其名也。”。以天象定时节，用参宿的时候是孟春，用昴宿的时候是季春。所谓“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昴宿有星七，六属金牛座，七姊妹星团即此宿也）”。“昴”在高亨《诗经今注》，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程俊英《诗经译注》中读maǒ，在沈泽宜《诗经新解》中为maó。○2(liú留) 《演孔圆》云：“参以砍伐，故言参伐也。”毛氏苌曰：“参，伐也。昴，留也”；；孔颖达《天文志》：“参，白虎宿三星直下有三星，锐曰伐。”方玉润《诗经原始》：“昴，六星。昴之为言留，言物成就击留是也。”
8.抱:○1. “抱”即古“抛”字。钱大昕《声类》：“抱，古抛字。《史记•三代世表》：‘抱之山中，山者养之。’。为"抛"意义上和小吏之说更符，小吏肃肃宵征，抛却室家之乐，夫妻之爱也；○2 抱。衾(音钦):被子。裯(chóu绸):被单。《郑笺》：“裯，床帐也。” 抱衾与裯：这个就是接着前言之太阳已经落山，天象明定参昴之昏之后，进一步再说，已经把[1**********]220 18
19
20
21
22
23
24
25.姚际恒《诗经通论》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9页。 .《闻一多全集·诗经通义乙》，第44页。 .沈泽宜《诗经新解》，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39页。 .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第22页。 .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第22页。 .王先谦《诗家义集疏》，第105页。 .王先谦《诗家义集疏》，第105页。 .《闻一多全集·诗经通义乙》，第44页。
.方玉润《诗经原始》，第111页。
26
卧室用品，抱到了办公处。衾：《说文》大被也。也通被。裯：有说是衣服，有说是薄被，还是说是床帐。或行人所携之“幞被”，役夫所携之“行帐”
8..犹:○1若,如,同。犹：○2 猎狗，喻指达成目的所借力的工具
三、章节分析
诗共两章，每章的前两句主要是写景，但景中有情；后三句主要是言情，但情中也含叙事，即是情景交融。
第一章之前两句云：“嚖彼小星，三五在东。”姚际恒所谓：“山川原隰之间，仰头见星，东西历历可指，所谓戴星而行也。”征人奔走，为赶行程，凌晨上道。忽见小星，三五在天，睡眼惺忪，初亦不知其星何名也。言在东者，东字与公、同趁韵，不必定指东方。
第二章云：“嚖彼小星，维参与昴。”征人睡梦才醒，故初见晨星，不知何名。继而察以时日，然后知其为参星与昴星。
第一章只言小星，三五在东，不言星名；第二章既说小星，又说乃“参”乃“昴”，这就是诗分章次的道理。诗虽写景，而情亦隐见其中。
诗之每章后三句主要言情者，第一章云：“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夙夜”旧释“早夜”，“日未出，夜未尽，曰早夜”。夙夜或早夜都不是两字平列，面是上字形容下字的偏正结构。征人天不明即行，可见其不暇启处，忙于王事。《北山》诗云：“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可见同为“王臣”，同为“职司”，工作并不相等，遭遇并不相同。第二章后三句云：“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改第一章的“夙夜在公”为“抱衾与裯”。又改“同”为“犹”。改“同”为“犹”者换字叶韵。改言“抱衾与裯”者，则由于上章之“夙夜在公”，凌晨上道，弃室家之好，“抛衾与裯”也。“夙夜在公”是“抛衾与裯”之因，“抛衾与裯”是“夙夜在公”之果。文心极细，章序分明。征人之“不已于行”，较之“息偃在床”者，不是“寔命不犹”吗?写役夫之悲，真是词情并茂。 2727.姚际恒《诗经通论》第39页。
四、英译本研究
此处以理雅各、韦利和高本汉的译文为例，看看他们三家对《小星》的译解。
1 理雅各（James Legge）《中国经典》中有《小星》的译文。他的译文是
Small are those starlets,
Three or five of them in the east.
Swiftly by night we go;
In the early dawn we are with the prince.
Our lot is nit like hers.
Small are those starlets,
And there are Orion and the Pleiades.
Swiftly by night we go,
Carrying our coverlets and sheets.
Our lot is not as hers.
理雅各认为此诗写的是妾对她们自己的描写。从译文上来看理雅各大体上还是以《毛诗正义》与朱熹的《诗集传》为翻译的主要参考本。从注释中可以看出理雅各各查阅了很多的注本，虽然在有些地方列出了其他的注释，如对“肃肃”二字的注释中他用的是“swiftly”，匆忙，走的快的意思，取毛传“疾貌”的说法，“Swiftly by night we go”即“肃肃宵征”。从这个语气上可以看出他是偏向于《毛诗正义》、《诗集传》的解释的。再比如说，对于“三五”的解释也非常切合《诗集传》的说法，释为“three or five”。
但从主旨上来看，理雅各并没有采取《诗集传》、《毛诗正义》中认为小星是“夫人惠及下”的说法。他认为这是“the description by one of the concubines of the lot of herself and her companions。”
韦利（Arthur Waley，英国，1888-1966）的译文
Twinkle those small stars,
Three or five in the east.
Shrinking, though the dark we walk 28 28.James Legge, The She King,1871.
While it is still night in the palace
Truly, fates are not equal.
Twinkle those small stars,
In Orion, in the Pleiades,
Shrinking, though the dark we walk
Burdened with coverlet sheet
Truly, fates are not equal.
韦利的译文文学性很强，很有意象感，语言也十分轻快流畅。韦利极有想象力，把“嘒”译作“twinkle”，把微弱的星光表示为星光闪烁，极富动感。原诗中的“抱”韦利译为“burdened”，“burden”一词本指负担，也有烦忧之意，而此处“burden”已不仅指这位“handmaid”抱衾与裯的负担，更是命运的负担，对妾而言，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主母相比的命运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呢？“burden”的另一层含义“忧烦”当然也表现了这位妾对此的愁怨。韦利译文中的句式也同样不拘一格，在多样的变化中体现一种跳跃的节奏。以第一章为例，短短四句话中就运用了定语前置、宾语前置、非谓语动词等形式，细腻地表现了妾的哀怨和无奈。这一特点或许是受了法国著名汉学家葛兰言的风格的影响，韦利在翻译过程中参考了他的著作，曾坦言：“《诗经》的实质被葛兰言认识到了。如果我的《诗经》译本能受到与我对葛兰言译本一样的尊重，我就满足了。”
2
Minute are those little stars, the Triad or the Quint (a) are in the east; hurriedly we walk in the night, in the early morning and in the late night we are in the palace; truly, our lot is not the same （as hers）.
Minute are those little stars, there are only the （visible）the Shen and the Mao; hurriedly we walk in the night, we carry in the arms the coverlet and the night chemise; truly our lot is not like hers.
高本汉（Bernhard Karlgren,瑞典，1889-1978）的译文
高本汉的译文最大特点是严谨质朴，这与他对汉语音韵学、方言学、词典学、文献学、考古学领域进行过深入研究有关。首先从字词翻译来看，他将“小星”音译为“Siao sing”, 29.Arthur Waley, The Book of Songs, Bradford and Dickens, 1954.
30
31 313029高本汉（Bernhard Karlgren,瑞典，1889-1978）的译文 .《学文三集阅读史》域外阅读部分，电子版第30页。
.Bernhard karlgren, The Book of Odes: Kuo Feng and Siao Ya, Bulletin of 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
“嘒”译为“minute”，保留了汉语的原汁原味。再如将“命”译为“lot”，“ 三五在东”译为“the Triad or the Quint ”，是字面上一一对应的翻译方式，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原文。纵观全诗，高本汉是以《诗集传》为主要参照的，明显的证据有：①字义取舍。“肃肃”取疾行之意；“三五”取“数量”而非“参三星，昴五星”。②主题把握。高本汉翻译的主题是小妾抱怨她们的悲惨命运，这一点虽与朱熹的主题有所不同，但仍明显有受朱氏影响的痕迹。
以上三家在翻译《小星》时，在意义上有所继承《毛传》、《诗集传》，却又或多或少地有所偏离。也许是译者所接受的文化传统的影响，他们认为《小星》是对小妾进御，以及小妾抱怨的描写。这样，翻译后的《小星》都是描写小妾抱衾裯而往的情景，三人竟都选择这样理解，抛弃了夫人惠及下和小吏奔劳的说法，“被打上使本土特定群体易于理解的语言和文化价值的印记”——对西人来说，爱情家庭题材往往比政治、阶级矛盾易于理解和接受。
三家按西方人思维模式和社会情况的来翻译《小星》的，这当然方便了西方人理解和接受《小星》，但是他们翻译时仅仅选取这一种意思，没有将中国各家对其不同的解释展示出来，很容易造成西方读者对《小星》的理解片面化、绝对化，不利于西方读者全面、客观地理解《小星》。 32
五、结论
总体来看，古人在对《小星》释义时偏向于“夫人惠及下，贱妾进御于君子。”之说，而近人和今人则偏向于“小官吏连夜出差的牢骚。”这一说法，两种观点都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尤其是今人多持“小官吏连夜出差的牢骚。”的观点，认为《小星》反映封建社会，阶级矛盾，这和当代对阶级矛盾的强调不无关系。而外国人又多以毛诗，朱传为蓝本翻译取“贱妾进御于君子”之意，并加以发展，也是很有西方特色。古今中外，时代不同，社会价值取向不同，这很大程度上影响各家对《小星》的理解。对于我们当代人来说，学习诗经时，博览各家之言，体会各家释义的偏重和特色，能使我们更好地理解诗经，吸取各家之所长，从中得出自己的理解。
【参考书籍】
[宋]朱熹《诗集传》，凤凰出版社，2007年版。
[宋]苏辙《诗序辨说一卷》。
[宋]魏了翁《毛诗要义二十卷谱序要义一卷》。
[明]戴君恩《读风臆补》，陈继揆补辑。
[明]沈守正《诗经说》，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明万历四十三年刻本。
[明]徐光启《新刻徐玄扈先生纂辑毛诗六帖讲义四卷》，上海图书馆藏明万历四十五年金陵书林广发堂唐振吾刻本。 32.相关翻译理论参考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翻译与文化身份的塑造》一文，查正贤译，见《语言与翻译的政治》，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359—360页。
[明]贺贻孙《诗触》，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清咸丰书楼刻水田居全集本。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出版社，1999年7月版。
《四库全书存目书·经部·诗经》，齐鲁书社，经61。
《续修四库全书·经部·诗类》，上海古籍出版社，第62册，第263页。
[清]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中华书局出版社，1987版。
[清]姚际恒《诗经通论》，中华书局出版社，1958年版
高亨《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余冠英·韦凤娟《诗经与楚辞精品》，时代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
陈子展《诗经直解》，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
沈泽宜《诗经新解》，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
程俊英《诗经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5年版。
刘松来《诗经三百首详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周振甫《诗经选译》，中华书局出版社，2005年版。
《诗经楚辞鉴赏辞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版。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诗经通义乙》，湖北人民出版社。
褚赋杰《诗经全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
陈戍国《诗经校注》，岳麓出版社，2004年第一版。
刘加云《诗经通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一版。
傅斯年《诗经讲义稿》，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王延海《诗经释论》，辽宁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殷光熹《汉语诗学丛论》，线装书局，2008年版。
理雅各《中国经典（The She King)》1871.
韦利《The Book of Songs》Bradford and Dickens,1954.
高本汉《The Book of Odes》Bulletin of 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
《学文三集阅读史》电子版，域外阅读部分。
责任人：文学院2010级 陈释然10101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