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衣服都一样
常言道,光阴不催人自老。一转眼,老陈就到了退二线的年龄。
老陈的女婿因公去了国外。老伴常到女儿小芳那儿帮忙带孩子。如今老陈闲了下来,也跟着过去了。他每天在女儿家听听戏,练练字,跟小外孙逗闹,家门都不用出,过得舒服惬意。女儿上班后,他更是放心大胆脱得只留条短裤,让身体来了个彻底解放。
这天,女儿照常上班去了,老伴到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到楼下拿不动,让小外孙先上楼喊爷爷下来帮忙。老陈正光着身子在书房练字,听小外孙在门外一喊,忙开了门就往下跑。跑出了好几步,他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短裤,钥匙也忘记带出来了。
老陈清楚,老伴买菜走时身上也没带钥匙!他从楼道气窗勾手把老伴招上来,一同商量解决办法。老伴想了想说,现在只有去街上电话亭给女儿打电话,她那儿还有把钥匙。老陈为难地说:“我这个样子咋去?还得你再辛苦一趟吧!”
老伴跟小外孙去了许久,还不见回来。老陈忍耐不住,听楼道上下静悄悄的,估计没有啥人,便想下到一楼门口朝外看看。
谁知,他刚下到二楼楼梯口,迎面一扇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听一个年轻女人发出尖叫:“有流氓啊!”老陈也吓得够呛,忙拔腿就朝楼上跑。
女人的喊声惊炸了整个小区,很快拿拖把的,持擀面杖的,三五成群地追上楼来。冲在最前边的,是个年轻的保安小伙,警棍在手中抡得呼呼作响,大喊:“大胆歹徒,别躲,我看见你了,你快给我乖乖滚出来!”
老陈空有一肚冤枉,却无法出面辩解,只能一层层朝上退去。最后他终于退无可退,在六楼垃圾道口让几条胳膊扭得结结实实。
“说,干什么的?大天白日敢来我们小区耍流氓!不老实,小心我用警棍抽你!”年轻保安吼道。
“别误会,小同志,千万别误会。”老陈急忙解释,“我,我也是这座楼里的住户,帮女儿带外孙,就住在下边四楼东边那个单元。”
“胡说!撒谎都不会撒!那是小芳姐姐的家。她男人去了国外,平日只见她娘家妈出来进去照看孩子,哪里突然多出个你来?”
老陈说:“我是她爸!才来女儿家住几天,还没来得及跟各位高邻相互认识。”
谁知,众人发出一片哄笑,个个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年轻保安打量着光着膀子的老陈:“笑话!你咋不说你是咱市的书记、市长!谁不知晓,我小芳姐她爸,那可是咱市响当当的一路诸侯,平日轿车来轿车去,那个衣帽整齐,那个庄严气象,啧啧!你自个照照镜子去吧,看像不像街头捡破烂的,也敢冒充我小芳姐她爸!”
“咦,别说,或许人家是个搞行为艺术的!”有人跟着冷嘲热讽,“这年头,啥事没有,黄花闺女都时兴在大街上搞裸奔呢!不过,这老头,你想出风头选错了地方,去大街呀,那儿人多,一炮打响你就是第二个犀利哥!”
嘿,这人一没了衣服,连自己都不是了!老陈只得苦苦请求谁去给他找下久不回来的老伴,或是给女儿小芳打个电话,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可是,任他好话说尽,就是没人肯去,电话也没人愿意给打,人们反而把他扭得更紧。年轻保安更是不耐烦地吼道:“你给我住口,说啥都没用,有话咱到派出所去说!”
去派出所?老陈好去吗?那儿全都是见他就得打立正的后生,去了这人他怎么丢得起?说不定明早就会成为市晚报的头号社会新闻,让小芳今后在单位如何工作?
他死拉住楼梯栏杆犟着不去。他越不去,人们疑心越大,这就不免拉拉扯扯起来。
“咦,出什么事了?”正在闹得不可开交,迎面一扇防盗门打开了,一个穿短裤汗衫的白发老头走了出来。
老陈见了,不由心中一喜――他过去来女儿家时,碰见过这白发老头两次,上下楼时还相互礼节性地点了下头,想来他应该认识自己。于是,他满怀希望地对老头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请他证明自己是来过这座楼里的熟人。
老头眼花,耳朵更背,听了半天才好像有点明白。可他并不马上就为老陈证明,反而也跟众人一样绕前绕后,把老陈打量了再打量,接着犹豫许久,摇了摇头。这下,老陈的嫌疑更大了,人们纷纷叫嚷着要把老陈送到派出所!
白发老头忙说:“算了算了,别冒冒失失搞个冤假错案出来。虽说,我不敢肯定见过此人,但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还有这年龄,也不会干出那么花哨的事情!还是问过小芳家人再说吧。”
“少和稀泥,放过坏人这责任该算谁的?”年轻保安不满地斜了白发老头一眼,“我又不像你有铁杆庄稼,三年不雨,照吃照喝,打碎了我的饭碗,家里老小喝西北风?快,谁打电话让派出所警车快来!”
报警后,过了不久,一个大个儿警察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联防队员奔上来。他走近老陈身边,搭眼一瞅,突然惊呼一声“哎呀”,脚下叭地一个立正,挺胸来了个标准的敬礼:“陈处长,怎么是你?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老陈的老伴、女儿、外孙也一起带着钥匙赶回来了,误会这才终于消除……
穿上衣服,老陈抹去头上的汗说:“唉,想不到,这人没了衣服,这么可怕!”
老伴瞪了他一眼:“这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没了衣服,你啥都不是。去,还不快去谢谢那个帮你说好话的白发老头,没他,你这会儿人早丢大了。听派出所大个儿警察说,那是他老舅,过去跟你还是同行,退休快二十来年了,名叫王保卫。大个儿警察还埋怨他老舅咋就认不出你呢。老头自责眼拙,这阵子说不定还在那难受着呢!”
“王保卫!”老陈惊呆了――当年,这名字对入行不久的他来说,如雷贯耳,那可是脚一跺全城都动弹的人物啊,自己想近前说句话都难。而今,这才过去多少年,竟对面不相识!是岁月弄人,还是身上皆没了衣服?看来,这人脱了衣服,都一样啊,谁也别老拿自己太当盘菜!只是,自己身上有衣服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些,没多为老百姓干点该干的好事呢?
想到这儿,老陈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眼角发潮地朝楼下走去。他要去对当年他曾崇拜过的偶像说:“老前辈,没关系,你没认出我,我不也没认出你吗?啥都别说了,咱们能做的,也就是让后辈们穿好跟咱们一样的衣服,万万别朝上面抹黑。”可是,能办到吗?
(责编:陈思扬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