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看似简单的话语
2003年黄素影凭借电影《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中朴实的表演,赢得了第六届中国长春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华表奖”最佳女演员奖,成为当年最红火的老太明星。也成为此奖项年龄最大的获奖演员。
黄素影在片中扮演斯琴高娃患病的母亲,为了表现处于化疗中的老人,她勇敢地剃掉了头发。据报道黄素影的腿脚原来没有毛病,但为了表现母亲的身体走向衰弱,她第一天就因为练习摔倒而把腿真的摔伤了。
黄素影的这种敬业精神让人感动,她获得这样的荣誉也是当之无愧,但就是面对她这一生中可能只有一次的最高荣誉,在她走到台上致领奖词的时候除了谢谢之外却非常低调的说:“我只是拍了一部自己想拍的电影。”
记得在以前看过一次奥斯卡的颁奖典礼上,一个获奖的女演员在台上举着小金人兴高采烈的说:这个奖我得的当之无愧!当时我竟被她的直言不讳给震了,觉得她实在太不够谦虚了,但再一品味觉得这也算实话实说,难道这时候还不能让人放纵一把吗?更何况她真的是当之无愧。
所以黄素影的这句话让我感到了几分失望。怎么中国人总是这么含蓄呢?
但我的这种看法很快就被另一种理解代替了。比起西方女演员的直言不讳来,黄素影的话语并不仅仅是谦虚,里边有着更加丰厚的内涵。一个演员的追求不就是“拍了一部自己想拍的电影”吗?关键是在这个“想”字上面。有人拍了一辈子电影,但很可能里边没有一部是自己“想”拍的那一个。
同样一个写小说的人也在希望写出一部自己“想”写的小说,但很可能就是这样微薄的愿望都很难实现,因为和电影一样创作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约。
1980年沈从文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演讲中也说出了一句不大为人注意的话,他说:有些伟大的批评家,半个世纪以来,一个二个在文坛上都消灭了,“我自己却才开始比较顺利掌握住了文字,初步进入新的试探领域。”沈从文自信的不是他比别人更有思想,比别人更有勇气,而是自己“掌握住了文字”。对一个作家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作为小说家的沈从文虽然已经死去了半个世纪,但人们还是记住了他的小说。
所以山西著名学者谢泳撰文说“文坛已无沈从文”,因为在他看来当代文坛没有再像他那样能“掌握住了文字”的作家。当然谢泳所说的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文字问题,还有时代的原因。
因为时代,沈从文可以说是最不幸的。黄永玉说:“如果他能够在今天还是一个壮年的活,他能做很多的事情,他会很快乐,可惜他死了。在最好在最需要活下来的年月他不在了。一代这么有才华的知识分子,生活在那一个不正常的时代,真是可惜。可惜的不仅仅是这些天才,而是可惜那个时代,糟踢了一代精英!”
因为时代,沈从文也可以说是幸运的。“一个从湘西来的‘乡下人’,在旧军队里混了一段时间,来到北京。当时他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但他是一个天才的作家,很少人有他那样对于中国文字的感觉,他写得太好了。那个时代是适于天才生长的,特别是文学天才。沈从文是没有上过学的,但那时的文坛并没有因为他只有小学程度而看轻他。一个有趣的事实是最看重沈从文的恰恰是那些留学欧美的学生,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沈从文是幸运的,如果没有徐志摩,没有胡适,没有叶圣陶,沈从文的天才至少要晚几年才为人认识。”(摘自谢泳《文坛已无沈从文》)。
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经常的一些看似简单的话语在经过回味之后常能给我们某种震撼。 再比如经常被人引用的苏格拉底那句著名的话语:“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显然谁都知道苏格拉底绝不是“一无所知”,但说实话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也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这句话不断的被别人重复的引用,但他们已经不是在借用这句话谦虚自己
了,反而成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语。
与此类似的话语林雨堂也曾说过:“我们小时候是么也不懂,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好像什么都懂,可到后来,我们又什么也不懂。”但遗憾的是往往有些人却并不这样认为,自认为自己什么都懂,比人家聪明百倍,实则只是一知半解,一瓶不满半瓶摇晃着“无知”到处张扬。 苏格拉底说自己一无所有,而林雨堂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苏格拉底和林雨堂他们的确都够谦虚的,颇有意味的是从他们的这些简单的话语里我们学到的已不仅仅是谦虚的风格,还能从这种话语里发觉语言表述的妙趣。
施拉普纳曾经对中国球员说过:当你不知道把球往哪踢的时候,那就往对方的球门踢。开始我觉得这句话是废话,但当我看到中国的球员在球场上象无头苍蝇似的乱跑的时候,我才有些明白施大爷这句哲言的含义。
所有这些看似简单的话语,实际上是需要人经历很多的修炼才能达到的。及如我想“说出我想说的话”现在看来就非常的不容易。更不用说我“想写出自己想写的小说。”了。 这让我想起现在文坛里的那些理论家们,他们的语言纯熟得让人窒息。拘囿,惭惶、范式、逼仄„„这样的词汇层出不穷让人应接不暇,但之后给人的感觉却是晕眩的,竟不知道作者在述说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他们水平实在太高还是自己的水平实在太低,为什么要这样表述。但我想他们或许连他们自己也知道那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说的话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