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的汉字与汉字的符号

2002年6月

第18卷第2期南京晓庄学院学报JOURNAL OF NANJI NG XIAOZH UANG COLLEGE VOL. 18, NO. 2June, 2002

符号的汉字与汉字的符号

赵 航

(南京晓庄学院 中文系, 江苏 南京 210017)

[摘要] 通行的关于汉字性质的认定, 如表意文字等, 都着眼于汉字的某一特点而言, 概括得并不全面。从汉字的社会功能、构形基础及形式的和谐、对称看, 汉字本质应该是一种符号, 即符号的汉字。深入分析汉字字族的谱系关系, 对汉字进行整体研究, 无论 说文! 建立的部首, 还是由它演变而来的检字法部首, 又都是汉字自身的符号系统, 是对汉字各个群体的抽绎和概括, 是把握汉字认、读、写的科学途径。

[关键词] 汉字; 结构; 符号; 系统

[中图分类号] B08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7902(2002) 02 0063 08

近些年来, 汉字的研究已经变得十分陌生和遥远, 对汉字的学习也显得十分厌倦和冷寞。特别令人不解的是, 现在报纸等传媒, 几乎每篇文章都要夹杂一些外文单词或字母, 并以此为时髦。这种现象, 在表面上, 它大大破坏了汉字自身架构的完整美; 从深层说, 它是对汉字表达功能的一种嘲弄, 似乎汉字在当今社会已经无能为力、黔驴技穷了。尽管它有几千年的辉煌历史和彪炳千秋的业绩, 却仍经不起走向世界的大潮的冲击。这里有两点是必须明确的:一是随着全球经济和信息一体化进程的飞速推进, 我们不仅不应该沉浸在自我封闭、自我欣赏的状态之中, 而且要不断地扼制可能出现的民族独尊精神, 全面地、虚心地向世界先进技术包括先进文化学习, 但又不能妄自菲薄, 数典忘祖, 毫无根据地贬损自己的优秀文化传统, 用浅薄代替高雅, 以媚态冒充时尚。二是就学习外国先进文化而言, 中国自古就有∀兼收并蓄#的博大胸怀, 即以近百年为例, 1898年问世的中国第一部系统的语法学著作 马氏文通! , 就是学习西方语言文字的典范。∀斯书也, 因西文之已有之规矩, 於经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 曲证繁引, 以确知华文之义例之所在。#对于西学东渐, 对于纷至沓来的新事物、新名词汉字也并非一筹莫展, 束手无策。有人曾经自豪地说∀我很佩服前人想象力之丰富, 把埃及法老的寝陵, 译成金字塔, 把天主教和基督教的标志, 译成十字架。不但符合信、达、雅的译文要求, 而且充分体现出汉字的想象功能。#∀即使非用不可的外来语, 国人也会努力使其本土化, 成为汉字状态。例如冰淇淋, 例如咖啡, 采取意音并译。或者直接音译,

木一样。其实, 中古时期, 那些翻译佛经经籍的僧人, 比起现在翻译电器如古人译葡萄、胡同、涅般

名称的语言专家, 要困难得多。但他们宁肯造字, 也绝不在汉字中使用梵文, 破坏方块字完整之美。#这一事实所演绎出来的合理结论只能是, 汉字在记录汉语方面能超越时空局限, 起到了∀前人所以垂后, 后人所以识古#的巨大作用, 同样, 汉字在对外来语的翻译方面, 也表现了自身的潜能和巨大力量。因此, 我们对汉字的认识, 不能也不应该仅仅停留在难认、难写、难学的浅层分析上, 而要细致、耐心地考察它深层内部结构及其历史发展的内部规律, 真正把握其特征、特[收稿日期] 2002 03 05

[作者简介] 赵航(1939 ) , 男, 南京晓庄学院中文系教授. [2](P. 38) [1]

∃

点, 力求对汉字有一个符合实际的认识。

同世间任何事物都是互相制约、互相联系的一样, 汉字也是在诸多因素影响和作用下, 不断完善、成熟和发展起来的。∀符号的汉字#, 是就汉字性质而言的; ∀汉字的符号#, 则侧重分析它自身结构特点。我们试图对汉字进行表层的分析、归纳, 同时进行深层的观察与考核。比较研究对汉字产生作用的各要素的内在相互联系和相互依存的关系, 从而得出较为科学的结论。一得之见, 就有道而正焉。

一

关于汉字性质的论述, 最权威的是 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 。朱德熙先生在为该书撰写的∀汉语#条目下, 是这样叙述的:∀从汉字跟汉语的关系来看, 汉字是一种语素文字, 从汉字本身的构造看, 汉字是由表意, 表音的偏旁(形旁、声旁) 和既不表意也不表音的记号组成的文字体

[3](P . 130) 系。这种解释, 一直影响着、支配着汉语的研究和教学。以习见的几种 古代汉语! 教材和其它材料为例, 它们对汉字性质的认识, 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种说法, 是就汉字的某一特点为它定性。最通行的是∀表意体系文字说#。如王力先生主编的 古代汉语! 就说:∀文字学家主要是凭字形来辨别本义, 这是因为汉字是属于表意体系的文字, 字形和意义有密切的关系, 分析字形有助于对本义的了解。#[4](P. 160) 郭锡良等编著的 古代汉语! 则说:∀汉字的字形和意义有密切的关系, 分析字形有助于了解字义。#[5](P. 2 3) 虽然他回避了汉字体系的提法, 但两者对照, 可以清楚地看出, 其观点是和王力先生完全一致的。即强调汉字形、义之间的联系, 从而认定它是表意文字。朱振家主编的 古代汉语! (修订版) 则把∀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作为目录, 醒目地排在该书前面, 并在正文中作了具体阐述:∀表意性是汉字的基本特征。#, ∀字形结构与词的意义有着密切的联系, 因形示意, 意寓形中, 是表意文字的特点。#∀汉字的表意性质, 从根本上说来, 是被它所记录的汉语属性规定的。#[6](P. 73) 持上述观点的学者, 都是从字形和词义关系来论述汉字的特征的, 或叫∀基本特征#, 或叫∀特点#, 这是很正确的。应当承认, 汉字的形、音、义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音、义之间、形、义之间、形、音之间都有不容易理清楚的纠葛。吕叔湘先生在 汉语拼音方案公布三十周年有感! 的短文中, 说明了这样的道理:语言首先是一串声音, 文字是用来传写语言的, 汉字的特殊形式掩盖了这一基本事实, 造成一种假象, 仿佛先有文字, 一个字有音有义, 语音变成附着于文字的东西。吕先生虽然说的是音形关系的颠倒, 实际上也是语言与文字关系的颠倒。这种颠倒的核心是把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混淆在一起了。从历史层面看, 语言作为音义的结合体, 人们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都赖以互相交际; 记录语言的文字(形体) 的产生, 相对于语言的产生, 历史是很短的。因此, 形义之间的联系不是简单的对应, 而是有机的结合。从文字层面看, 形、音、义三者之间关系更为错综。正如段玉裁所说:∀小学有形、有音、有义, 三者互相求, 举一可得其二; 有古形, 有今形, 有古音, 有今音, 有古义, 有今义, 六者互相求, 举一可得其五。#[7]我们在强调形、义关系时, 或者说, 文字之所以形成现有的形、义关系, 同样与音义关系、形音关系的互动是分不开的。概言之, 形和音都是文字的形式, 义是其内容。而在这两种形式中, 有的是表层的(形) , 有的是深层的(音) , 所以形音义三者关系, 可以看成两个同心圆的重迭:内层圆的圆心是∀义#, 圆周是音, 这是语词的结合; 外层圆的圆心也是∀义#, 圆周却是形, 这是文字形体与语词的结合。汉语特别是古代汉语, 是以单音词为主, 字义与词义是统一的, 这便产生了文字与语言间的交叉。说汉字是∀表意体系文字#, 反映了汉语与汉字之间的天然联系, 却并不完全反映汉字这一客体的本质特征。虽然, 汉字的表意性, 是汉字诸多特点中最主要的特点。此外, 也有从读音上看, 汉字是一字一音, 每个字代表一个音

[8](P. 198) 节, 根据这个特点, 有人又认为汉字是∀音节文字#, 或者叫做∀表音注音的音节文字#。又

因为汉字在记录语言过程中, 往往一个汉字就代表一个词, 代表一个意义单位, 有人又认为汉字是

∀语素文字#。说这些说法是片面的理由, 已如前述, 兹不赘言。

第二种说法, 是把汉字的各个主要特点综合起来叙述, 以此来说明汉字的本质:∀表形、表意、表音三种表达方式中, 起主导作用的是表意。如果我们以汉字的整个状况为依据而不是以其中的部分为依据, 就应该说, 汉字是以象形为基础、表义为主导而兼有表音因素的表意制文字。#此说较前者周密些, 但把形、义、音仅仅看成文字的表达方式, 则未免失之偏颇。[9](P. 17 18)

第三种说法, 回避汉字性质的认定, 只作过程的叙述。如有的说, ∀汉字是为汉语中的词而造, 词是汉字构形思维过程中的基本着眼点。词具有音和义两个要素, 语音是形式, 意义是内容。#∀汉民族造字构形的着眼点是既放在词的意义内容上, 也放在词的语音形式上, 终于能自觉地把语词的

[10](P. 22) 音与义两个要素都作为造字构形所要体现的内容相提并论地加以考虑。也有的说, 文字是象

形表意的符号, ∀其标准与原则是:一, 符号与它所记录的语言中特定的词结合; 二, 定音; 三, 有比较固定的形体。#[11](P. 147) 前者重在说明汉语中形、音、义的内在联系, 但造字的形所包容的内涵又似乎分为不同阶段, 先是形义结合, 再是形音结合, 最后才是形与音、义的结合, 这是不现实也不科学的。后者所规定的三项标准与原则, 则更不可思议, 作者把语词与文字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交叉在一起。我们认为, 这两者之间既有联系, 也有区别, 强调其有联系的一面, 而忽略了它们不同的一面, 从而造成逻辑与思维上的混乱。

以上三种有代表性的说法, 都有一定的合理性, 却并不反映文字的本质。我们说, 汉字是符号, 是符号的汉字, 这不仅仅是从记录书写语言的符号这一角度来说的, 更重要的是从文字本身特性来认识这一问题的。

其一, 汉字是超越时、空的记事符号。如果说, 汉字的起始准备阶段是∀结绳记事#的话, 那么, 它在酝酿积累时期, 就具备了这种独特的职能。关于如何结绳以记事, 人们经常引用的是东汉郑玄在 周易注! 中说法:∀事大, 大结其绳, 事小, 小结其绳。#这一说法比较原则, 要使结绳真正起到帮助记忆、记录事情的作用, ∀要想把事情记得清楚, 让别人看得懂, 结绳时还应该有一些必须共同遵守的规则, 比如说, 确定记录顺序时, 可以规定先记时间, 再记地点, 最后记事件内容, 它们之间用较长的距离隔开; 记时间时, 如果要记得比较详细, 可以按年、季节、月、日、时辰的顺序进行记录, 它们之间用中等的距离隔开; 同样, 对地点和内容要想记得更详细, 也必须规定一定共同遵守的规则。#可见, 对于事件名称、时间、地点和内容, 要想表达的很清楚, 让别人明白, 达到交流目的, 就必须用大小不同、距离各异的、大家共同约定俗成的绳结符号来作标识。这种符号性的结绳记事, 是文字记事的准备。就符号性而言, 它们是一脉相承的, 是由低级向高级过渡的一种必然。

其二, 汉字产生以后, 尽管形体纷繁复杂, 但构形基础是∀象形#, 它是先民们直观成象的思维经验的总结, 它的特点是重特征, 重形感, 重区别, 易记忆。这种构形, 均以符号为核心, 其例不胜枚举。以象形为先导的∀六书#, 可以分为三个不同层面:∀象形#、指事#基本上是单部件结构, 以∀独体象形#为主, ∀指事#也只是在象形基础上, 加上一个指事符号; 第二个层面是∀会意#字和∀形声#字, 它们是组合部件结构, 它们构字的原件也仍是∀象形#, 也未脱离符号的特征; 第三层面的∀转注#字和∀假借#字, 虽然把字义寄托在音同、音近之中, 传递、表达了新信息, 但其∀原字#、∀本字#, 也还是原来的∀四书#, 也无法摆脱∀象形#的窠臼。符号性始终贯串在汉字的整个体系之中。

其三, 汉字的书写形式, 既体现了一种和谐、对称之美, 也确切地反映了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与自然经济形态的结构之美。这种独特的符号背后蕴藏着生命的延续, 蕴藏着文化的积淀。因此, 神圣得让人崇拜, 不允许对它有任何亵渎。汉字的符号, 也没有辜负人们对它的崇敬, 而以它的神奇之力延续了中华的文明。所以, 有人这样说:∀秦始皇统一了中国文字, 相当于建立了一种覆盖神州大地的%通码&, 古代的历史不再因无人解读而局部湮灭。须知, 最大的湮灭不是书籍的亡佚, 而是失去其对文字的解读能力。#∀在其它文明故地, 近代考古学家遇到最大的麻烦就是古代文字的∃[12](P. 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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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mbolic Chinese Character and Chinese Character Symbols

ZHAO Hang

Abstract:The current definitions of Chinese characters, such as ideograph, fix their attention on only a cer tain aspect of its features. None of the summarizations are complete. Judging from the social function, basic struc ture, the Chinese characters are a kind of symbols, the symbolic Chinese characters. The character radicals in An Etymological Dictionary ! , or other radicals derived from them are all the symbolic systems of the Chinese charac ters, and are findings of close study and analysis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 groups and their genealogy. They are the abstract descriptions of character groups, a scientific approach to recognize, to read , to write the C hinese charac ters.

(责任编辑:王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