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下的楝花
朝霞刚刚展示出绚丽的色彩，潮湿的海风带走了东莞大地上难耐的酷热，虎门的晨梦在这难得的清凉中显得格外香甜。美雅制衣厂内涌出一群疲惫的工人，他们经过连班和通宵的劳作，终于在领导的催促和骂声中做完了最后一批货。尽管大家眼中布满血丝，但脸上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兴奋，个别精力旺盛的男孩还断断续续吹了几下口哨。现在大家最急需的是用馒头油条来慰劳早已贴到脊背上的肚皮。 楝花夹在人群中走出厂外，一阵凉风吹来，让她晕乎乎的头清醒了不少，她这才想起，自己本来打算下班后，不吃饭、不冲凉就躺下睡觉，可怎么就迷迷糊糊地随着人群走了出来。既然出来了，就吃点饭吧，她想。可是，尽管很饿，当她闻到风中飘来的炸油条香味时就感到反胃，此刻她只想喝点冰凉的水。 楝花环顾四周，大街上除了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和卖早点的小贩，只有那家勤劳的潮州夫妻刚把士多店的门打开，老板娘正在门口擦拭她家兼营的电话亭。 楝花走进去：“阿姨，早。” “早晨。”一看是楝花，笑眯眯的老板娘顿时瞪大了眼睛，“阿花，又加通宵了？” “嗯。”楝花软软地坐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还没吃早餐吧？” “吃不下。”楝花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唉！”老板娘叹了口气，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摸着她缠着几道创可贴的手，“喝水先，阿花呀，你这么累，不吃早餐可不行呀，累坏了身体，又让你妈担心啦！” 楝花望着老板娘，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妈妈，楝花在心里默默叫着，如果此时能躺在妈妈的怀里睡一觉那该多好呀！蓦然，楝花想起自己这几天只顾在厂里拼死拼活地赶货，已经有好几天没和母亲通电话了，一想到妈妈，楝花再也坐不住了，她冲进电话亭，扑在电话前，急急地拨响了那一串数字，然后屏着呼吸，双手把话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 “谁呀？”话筒里传来妈妈柔弱的声音。 “妈！”楝花叫了一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花，你咋起恁早？出啥事了？”话筒内传来妈妈的惊叫。 “妈，我，我想你……”楝花哽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此刻她恨不得一步跨进家门，扑在妈妈的怀中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再向妈妈倾诉自己在东莞遇到的辛酸和委屈，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向妈妈说。 “花，到底出啥事了？快给妈说呀，咳……咳……咳……” “妈，你咋着了？你咋着了？”楝花慌了，顾不得擦两腮的泪水，冲着话筒大声地喊，妈妈没有回答，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 “妈，你咋起床了，和谁打电话呢？快别说了。” 楝花听到电话中弟弟的说话声，就马上喊：“小弟，妈咋着了？你快告诉我呀，妈咋着了？” “姐，你咋打电话恁早，妈昨夜到后半夜才睡……” “妈到底咋了？快说呀！”楝花吼道。 “前天在地里被雨淋了，把老毛病又兜起来了。要不是我正好从学校回来，她还硬撑着不去看医生，要下地里干活。” 楝花的心揪了起来，只听妈妈在那边喘息着说：“别给你姐瞎说，把电话给我。花，我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别听你弟一惊一乍的。” “妈，有病咋不早看医生啊？强撑着干啥？我给寄的钱您咋舍不得花？”楝花哭喊道。 “别挂念我，妈不要紧。”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抽泣的声音，“花，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我也听说广东不是啥好地方，你肯定遭了不少的罪。都怪爸妈没本事呀，叫你受苦了，要是你爸在煤窑里不出事该多好啊！你也该上大学了！花，你受委屈了，累了回来吧，咱不出去打工了，回来好好歇歇，妈给你做好吃的……咳……咳……咳……” 楝花的泪水再一次如断了线的珠子，她仿佛看到母亲那瘦小的身影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在风雨中踉踉跄跄，在父亲坟前悲痛欲绝，在山道上踽踽独行。 楝花紧捂着嘴，但最终还是哭出声来…… 过了一会，楝花猛然擦去腮边的眼泪，强作笑脸对着话筒说：“妈，我没事，您别为我操心，别听旁人瞎说，我在这里啥都很好！工作也不累，吃得也好，玩得也好，也不咋加班，领导也好。妈，这个星期发工资了，我给您寄回去。不说了，我该上班了，您在家千万别累着了，有事叫弟弟多帮帮您。妈，别为我挂心，您多保重！我挂了。” 楝花擦干眼泪，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厂里走去。 太阳出来，将她瘦小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 责编：黄素芳 题图：子 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