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萧红小说中女性形象的生命悲剧

2010年第26卷第2期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总第110期) JO URNAL OF NORTH UNIVERSITY OF CH INA (SO CI AL SCIENCE EDITION ) 文章编号:1673-1646(2010) 02-0095-03

V ol. 26　N o. 2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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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萧红小说中女性形象的生命悲剧

王晓冬

(山西大同大学工学院公共教学部, 山西大同037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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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萧红小说中的主角大多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不幸女性。她以独特的视角、真实的笔法, 从女性生命的价值和

意义上展示了她们的悲剧命运, 揭示了父权制度与封建传统观念对女性的压榨与毒害, 同时也挖掘了这些苦难女性心灵深处的闪光点和人格魅力。

　　关键词:　萧红; 女性形象; 生存状态; 悲剧命运

　　中图分类号:　I207. 4　　　文献标识码:　A 　　　doi :10. 3969/j. issn. 1673-1646. 2010. 02. 022

On the Tragic Fate of Female Image in Xiao Hong ' s Novel

WANG Xiaodong

(Dept . o f Public Educat ion , Eng ineer ing Instit ut e , Dat ong U niver sity , Dato ng 037003, China )

Abstract :M ost protago nists in Xiao H ong 's no vels are the fem ale w ho live at the bo tto m of the so ciety. By unique per spectiv e and authentic wr iting style, she demonstrates the tr ag ic fate o f the female fr om the w o men E s v 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life . M eanw hile , she not o nly reveals that it is the patr iarchy and the traditional feudal co ncept that poison w omen E s life, but also ex cavates the bright spot and personality charm of the long suffering w om en fro m their deep heart.

Key words :Xiao Hong; fem ale image; liv ing condition; tragic fate 　　萧红, 一个落寞而孤艳的名字, 它初闪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现代文坛, 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久弥新。在她短短的31年人生逆旅中, 创作出了近80万字的文学作品, 其中小说创作成就显著。从《弃儿》、《王阿嫂之死》到成名作《生死场》以及创作晚期的《小城三月》、《呼兰河传》, 萧红以其特有的爱、恨、悲悯、细腻的情怀, 凄丽中蕴着沉郁, 哀婉中夹着粗狂的笔调, 真情地描摹了草根百姓真实的生活场景, 展现了一幅幅浸满血泪的历史画卷。尤其引为关注的是, 她以自己悲剧性的人生感受和生命体验, 深切地关注和思考所处时代的女性的生命状态与生存困境, 在展示女性悲剧命运的同时, 揭示了父权制度与封建传统观念对女性的压榨与毒害以及女性自身的弱点, 并以此引发人们对非人处境及个体局限的深

沉思考。

伴随着“五四”运动的爆发, 中国现代文坛上的第一代女作家应运而生, 冰心以女性独特的视野观照世界, 探求知识分子的命运和出路, 她的小说被称为“问题小说”, 其中的女性形象冰清玉洁, 是传统美和时代美的化身; 与冰心齐名的卢隐, 则注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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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社会题材”的写作, 在爱情的渲染中探索人生, 笔下的女性温婉中透着刚强; 丁玲以《莎菲女士日记》而一举成名, 初期的她, 笔下大多为小资产阶级女性, 她们追求个性解放, 反抗封建礼教, 是具有强烈的叛逆心理、抗争精神的时代新女性形象……萧红也在关注女性, 但与众不同的是, 她选取了不同的视角, 笔端直触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卑贱的劳动妇女的悲剧命运, 声音凄凉而悲怆。当代女作家张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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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0年第2期

抗认为, “诉说妇女的苦难”, “讲诉女人的经历与心

[2]理历程”应当是女性写作的根本, 萧红正是本着为

相反, 生的快乐在这里全然变成了血腥与恐怖。《生死场》中写了三个村妇的分娩, 其中最悲惨的是五姑姑的姐姐, 因为怕“压财”, 土炕上的柴草被拿走, 孕妇“像条鱼似的光着身子”在灰尘中爬行, 哀号, 而她

的男人, 一个酒疯子竞走到他的跟前吼叫“你装死啦! ”“快给我拿靴子”, 甚至用大烟袋、大水盆去砸她, 并“一点声音也不许她哼叫”, 最后, 死婴和产妇横在血光中……这是怎样令人战栗的苦难! 萧红把女人生产的日子称为“刑罚的日子”, 生产的女人“身边若有洞, 她将跳进去! 身边若有毒药, 她将吞下去, 她仇视着一切, 窗台要被她踢翻, 她愿意把自己的腿弄断, 宛如进了蒸笼, 全身将被热力所撕碎一般

[3]

呀! ”, 而且仿佛是有意为之, 在写到人的生产时,

女性请命的初衷而创作的。于是, 她的笔下, 王阿嫂、老王婆、金枝等一系列的女性形象饱蘸着血和泪纷

纷登场, 浮雕式地刻印于现代文坛的女性祭坛之上。无一例外的, 她们都是悲剧的主角, 是被凌辱、被损害的对象, 自生自灭, 身不由己, 听凭命运的摆布。现实的残酷、对生命价值的漠视使她们的生存价值为零, 丧失了作为“人”的起码的自主性、能动性, 只能行尸走肉一般“糊糊涂涂地生殖, 乱七八糟地死亡”。女性求生的艰难和命运的悲惨是萧红小说中女性悲剧的一抹重彩。《王阿嫂之死》中的王阿嫂是阶级压迫下被压榨的劳动妇女的典型形象, 她的命运集中地体现了那一时期同等地位下的女性的生存处境:从早到晚, 没日没夜地为地主干活, 却朝不保夕, 生活无着。丈夫被地主活活烧死, 自己却还要拖着临产的身子拼命地干活, 即使这样, 王阿嫂最终也未能逃脱被踢而母子双亡的悲惨命运。如果说创作王阿嫂的死时的萧红只是对女性苦难的一种下意识的流露的话, 紧随其后创作的《生死场》、《呼兰河传》则以史诗般的宏大规模展现了民族灾难、阶级压迫下女性的群体命运, 有目的、有意识地描绘了女性艰难求生的历史画卷:老王婆, 辗转嫁过三个男人, 女儿早逝, 惟一的生活依托——儿子被官府枪毙, 万念俱灰, 王婆悲愤自杀, 却在下葬时活了过来, 不得不凄凉地苟且于世上; 金枝在生活中体验不到为人妻为人母的快乐, 甚至曾经拥有的纯真恋情也遭到幻灭, 当她把一线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时, 却只收获到悲哀, 横蛮粗暴的丈夫甚至在一次盛怒中摔死了刚刚满月的女儿。日本人来了, 死了丈夫的金枝不得不背井离乡, 逃向都市, 却仍然逃不脱贫穷与受男人蹂躏的厄运, 最后即使是想要出家为尼寻条活路, 亦不可能; 月英的遭遇更是令人不忍卒读, 月英是打鱼村最美丽的女人, 她性情温和, 从不高声说笑, “生就的一对多情的眼睛, 每个人接触她的眼光, 好比落到锦绒上那样愉快和温暖”。健康时她是丈夫炫耀的资本, 不幸的是她患了瘫病, 丈夫和病痛的折磨将她变成形状可怕的怪物, 瘦得皮包骨头, 眼睛变绿, 牙齿也变绿, 丈夫嫌他没用, 又拖累了自己, 任凭她彻夜哀号, 连一口水都不给她喝, 甚至残忍地拿掉被子, 只用砖头垫着她的身子。最后, 月英就在冰冷的土炕上毫无声息地死掉了。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生死场》中女子生育场景的[3]

萧红总要说到动物的生产。“在乡村, 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 忙着死……”可以看出萧红有意识地模糊了人与动物的界限, 女人等同于畜类, 她们的生存就是

自我刑罚, 她们的生育就是自我毁灭, 她们的生、老、病、死是无价值无意义的, 这就在生命价值、意义层面上揭示了女性生命的非人境地以及造成其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女性作为所谓“原罪者”的确立, 也从一个侧面昭示了封建伦常、社会制度的黑暗。

值得称颂的是, 萧红小说中以形象的手法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女性作为人的价值的无情的践踏, 不仅来自于与之对立的男权为中心的社会, 来自于传统的封建意识、文化心理, 而且还来自于受害者自身。她们既是父权社会与传统观念的受害者, 又是不自觉地维护父权制度与封建传统观念的害人者。展开萧红的小说, 会感到彻骨的人性的冷漠与愚昧。《生死场》中, 金枝被男人们玩弄、践踏时, 周围的一群“看客”——穷疯婆子们, 不仅不同情, 反而还帮腔作势, 冷嘲热讽, 起着哄地去戏弄她, 以之为自己贫乏无聊的日子添加些佐料。《呼兰河传》中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只是因为12岁的小团圆媳妇不知人前害羞, 长得高大, 一顿能吃三碗饭, 被视为太“出格”, 便鞭抽火烙, 使出种种酷刑, 直至数九寒冬让她当众洗澡冻死了事。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并非悍妇, 她只是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老例办事, 为了“规矩出一个好人”她不得不下手狠一些。那些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沸水中痛苦挣扎反而来了精神的街坊邻居们也只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团圆媳妇, 也只是本着“人哪能见死不救呢? ”的愿望而浇水的浇水, 按头的按头, 施着自己的一份力。尤为可悲的是, 在一场最为血腥惨无人道的虐杀开始之前, 小团圆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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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天真地和小伙伴说:“等一会你看吧, 就要洗澡了。”全然像是在说别人。当小团圆媳妇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是黑洞洞的, 家家户户都睡得沉实实”的了, 就连她的婆婆也心满意足地以为是积了“一份善心”。本是受尽命运虐待的被压迫者, 反过来又惨无人道地虐待同命运的弱小者, 并且浑然不知, 这是怎样的愚昧与悲哀, 可见封建礼权的残忍与可怕。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社会上多数古人模模糊糊传下来的道理, 实在无理可讲; 能用历史和数目的力量, 挤死合意的人, 这一类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里, 古来不晓得死了多少人物……”。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的, 在一个个辗转于多舛命运中的女子身上, 可以看到美的毁灭, 生命的被践踏以及求生的渴望与挣扎。萧红是冷静的, 她以近乎于旁观者的态度描写着这些女性, 忍痛直视现实对她们的剥蚀。于是, 在失望与希望的辗转中奔波劳碌的她们常常形容委琐, 肮脏甚至丑陋:月英临死时白眼珠牙齿变绿, 头发烧焦了似的紧贴头皮, 身体已成了腐虫的巢穴, 恶臭不堪; 王婆自杀时肚子鼓涨, 嘴角流涎, 眼睛暴突, 口喷鲜血; 五姑姑的姐姐因难产赤裸着身子在扬起灰尘的土炕上痛苦爬行如鱼般的身形……但即使这样, 也难掩这些苦难女性心灵深处的闪光点和人格魅力, 她们有着与常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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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梦想与憧憬:对爱情的渴望、对未来的渴盼、真挚的母爱、根深蒂固的纯朴与善良……黑乎乎、笑呵呵的小团圆媳妇的天真、活泼、健壮; 翠姨对表哥的纯真暗恋、矢志不渝、以死相报; 为生计所迫, 当了乳娘的黄良子, 因牵挂孩子而彻夜的隔河翘望; 一双黑手的王亚明被歧视、被侮辱, 却依然保持善良纯朴的本性, 微笑着坚强地面对困境。然而她们又都是无一例外地受到了无情的摧残, 在残酷的社会现实的压榨下, 沉重的精神桎梏中悲悲戚戚地活着, 只是“活着”! 暗哑无声, 自生自灭!

赤裸地再现、忠贞地描写生活, 才更加直刺人的灵魂, 震撼人的心灵。痛定思痛, 才痛感揭露之深, 才更加能够引起疗救者的注意, 这也正是萧红小说女性形象、女性悲剧的文化意蕴、社会价值和艺术魅力之所在。

参考文献

[1]矛盾. 卢隐论[G ]∥中国文论三集.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 1990.

[2]张抗抗. 我们需要两个世界[J ].文艺评论, 1986(1) . [3]萧红小说经典全集[M ].北京:时代文艺出版社, 2003. [4]鲁迅. 坟[G ]∥鲁迅. 鲁迅全集:第一卷. 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社, 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