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

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

作者：戴帽子的鱼

来源：《男生女生(银版)》2004年第11期

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找四叶三叶草，可能是从认识了言朴之后，我的世界开始多了一片我似乎够不着的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

“我渴望得到幸福，和你一起得到幸福，成为你的幸福。解不了的魔法，停不了的吻，醒不了的梦，不会消失的幸福。沾湿了的翅膀，缠绕着的手指，融化了的身体，重叠着的心灵。不要你的过去，只要你的现在……”

我把这首歌词喃喃地念着的时候，心里一片荒芜。这是CLAMP《三叶草》里面的话，我很喜欢。第一次看见言朴的时候，他是要给我学校电台的稿子，题目是《三叶草》，里面提到了这种植物。我不知道，就问他，“什么是三叶草？”他笑着告诉我：“三叶草，一片是幸运，一片是信仰，一片是幸福，一片是爱情。”“真的有这种植物？”我很有兴趣。“真的有，只不过三叶草很多，而四叶的三叶草却很少，可能是最后一片——爱情太难寻得吧。”他说的时候笑容温暖。

于是，那个下午我永远记住了他，记住了他的名字——言朴。

“余锦帆！”站在我对面不满地敲着我桌子的是高孜廉，他是学校电台的学生负责人，经常利用职权和邻居的身份欺压我，例如剥夺我吃泡面的权利，还有强加我吃蔬菜的义务等等。 我不满地看他，“干什么？”

“失恋的情绪不可以带到学校的电台来。”他说得理所当然。

“哦？”我挑挑眉，挑衅地看着他，他似乎也知道了言朴早已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高孜廉回答给我的是狠狠地一拍头。“你干什么，长不高你负责么？”我摸着头反驳，无奈身高只达到他的胸口，只能愤愤地放下拳头。

他马上摆出一幅很欠扁的样子——死丫头。你才知道你很矮么？

“我要去上课！”说完后，我故意掩面夺路而逃。

高孜廉心里急了，他准以为我在哭。之后他一个大男生提着我可爱的兔子包包，在学校里整整绕着操场追了我三圈，一边还大叫我的名字说：“锦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而结果是，搞得我从此再没脸到操场去。

2

我一直是乖乖女，当然，这是除了上课发短信这一点之外说的。

现在是在上地理课。不仅是我，几乎半个班上的同学的业务都相当繁忙。我一边听课，一边特兴高采烈地发短信损高孜廉。当着他面我不敢耀武扬威，但是量他现在在几十米外的另外一个班，我自然胡作非为。

“跟你当这么久的朋友，你一直都很关心我，我却时常给你添麻烦，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余锦帆！你脑子生锈了？”

我忍住笑得内伤的冲动，继续发：“所以……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一定会拔草给你吃的。”发完这句我似乎都已经想到他气得发抖的样子，忍不住小声笑。

地理老师开始说到极光。他把极光形容得挺美的，我一直觉得大自然是最神奇最不造作的艺术家，不经意的一点，都是巧妙绝伦。

高孜廉发过短信说他大人有大量，不和矮子争，然后又问我在干什么。

“我们老师讲极光呢，听得我心痒痒。”

“以后带你去北极，看极光。”

“车费你出啊？”

“我出！”

“我走不动呢？”

“我背！”

“我冷死了呢？”

“我陪你一起死。当北极人！”

“那……我要是钱花光了怎么办？”

“以后都是我养你。”

我感激无比，正要发言“高孜廉。你真的是好好哦。真是天下第一好人。”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很快打消这个打算——“做梦！你这么淘气，谁惹你谁倒霉。死丫头！”

或许我真的很淘气。高孜廉老说我生出来就是为了和他作对。

高孜廉又问我下午放学后去不去上网。我说我要去学校电台，我不像你是当领导的，小跟班当然得去贡献贡献。他可怜地说：“你就这样义无返顾地把我给抛弃了。”

我差点笑得肚子疼。

3

终于学校要举办校园艺术比赛了，这似乎很顺应民心，之前几个月就在提，没想到现在才定下来。举办权是由我们电台全权负责，参赛的节目可以是独奏、舞蹈和唱歌。我和高孜廉摩拳擦掌准备干出漂亮的一战。

校园艺术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了言朴。一看到他，我的眼睛就涩涩发疼，我知道他一直不知道我，可是这个时候他和一个白衣的女子一起出场。我知道他们的参赛节目是探戈。三个月前，我曾经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练习这种舞蹈。我以为有一天我会和他一起骄傲地出现，可是这个愿望破灭了。

女生很漂亮，很简单的白舞装，恰当地露出她白皙的手臂和腿，言朴是一身的黑色装，他们是手牵手出场的。特轰动。我在工作台上看得特心疼。

我不是不明白他们只是舞伴。

我不是不明白这只是因为比赛。

我不是不明白这一切。

我也不是不懂事。

然而这个时候，我仍然相当渴望着，站在言朴身边的能够是我。

他们跳得很和谐，探戈，飞翔般的舞蹈。

高孜廉坐在我旁边，看见我特激动，眼睛睁得跟青蛙比大，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低声地骂我：“死丫头！”之后我一直沉默。

探戈结束后，我忍不住冲到后台去找言朴，我喘着气，看着他，我不说话。言朴笑了笑，说：“你要干什么？是找我么？我似乎不认识你。”他说完那句我转头狂奔。我以为他至少会听说过我，可是他从来眼睛里就没有我！

4

恍惚地结束比赛。整理完之后是晚上10点，天在下雨。工作人员看喷雪花还没来得及用，一个二个同心协力对着我猛喷，高孜廉特勇猛，一下子冲在我面前挡住，我心里不高兴，逃也是慌不择路。

高孜廉趁机小声问我：“你还好吧？”

我一笑，逮准一个机会，抢到一瓶，开始反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变成我们七对一，一就是高孜廉。高孜廉被喷得白发苍苍的，狠瞪我：“余锦帆你行啊。恩将仇报你练得炉火纯青了。”我只是笑。

等战争结束，一个二个都溜得没影，留下光荣的打扫任务给我。

高孜廉一直陪我，他纯粹是在陪，坐在主席台上，就跟一皇帝一样欣赏我扫地的英姿。照他的说法是，本来想帮我，不过想到我刚才那蛇蝎样子，他决定袖手旁观。作孽总是不好的。我深刻体会到这点。我应该先让他帮我打扫完，然后再作孽的。想到愤怒处，我故意把灰尘往他身上扫，他往哪边躲我就往哪边扫。

最后他忍不住了，高声说我：“余锦帆。你扫地还是扫人？”

我不说话，只是无辜地看着他，鼻子一抽一搭地，眼睛狠眨，天真得就和童话里的小红帽一样。我说：“我知道自己很不努力，连做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大灰狼终于忍不住了，特担心地看我：“锦帆。你没病吧？都被打击得精神不正常了。” 我不说话，继续无辜地看着他。我说：“高孜廉，你不要同情我。世界上就只有你这个大好人。”

这样的结果是，大灰狼没种地帮小红帽打扫完了整个会场。我得意地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笑过之后，我却再也笑不起来，我又想到了言朴，他们配合得很完美。

原来，我真的够不着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

“高孜廉，我们跳舞吧。”我突然说。“到外面去跳。”

“跳你个头。你没看见雨下得什么跟什么的。找死也别找我。”

我不说话，只是无辜地看着他，鼻子一抽一搭地，眼睛狠眨，这一招我对高孜廉用得炉火纯青，从小就是。小时候的高孜廉特别瘦，因为他每次手里的零食都是这样被我骗过去的。

最后，他无奈地拍头，说：“好吧好吧。”他总是拿我没辙。记得以前我问过他：“高孜廉，你总是什么事情都搞得定一样，有没有你搞不定的啊？”高孜廉当时说当然有。我一直记得他的回答，他说：“你啊。一见你哭，我就搞不定了。你这祸国殃民的余锦帆。” 我和高孜廉跳得很慢。我听见隐约的音乐，爱尔兰的舞曲。

我闭上眼睛，高孜廉的肩膀很宽，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小。我像一条没桨的船，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漂流了不知道多久，最终停靠。什么叫缘，什么叫分啊。我和言朴，到底又有着什么？我不知道以后，但现在有人牵我的手，陪我跳完一整段舞曲，或许之后会说再见，但这时我知道有人疼爱我，有人怜惜我如珍宝。

下雨了。

“下雨了……”我说。

高孜廉默默点头。“锦帆。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柔，可是我不敢回答，我怕我一回答我就会哭。“高孜廉，你找得到四叶三叶草么？”我轻声问他，他良久不答。他抬起手，我轻巧地360度旋转，白裙像花一样怒放开来，我看着自己这个样子，我的眼睛开始酸涩，久违的泪水莫名地凝聚，充盈在眼眶里。我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我想，我是真的要把言朴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因为我已经绝望，在2004年的某月某日，我终于绝望。我看不见我的绝望四草，因为绝望是无色而透明的…… 5

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在家，我妈说得特骇然，说要不是隔壁家的高孜廉把我送回来，今天报纸上铁定登报——高中女生学习压力大，晕死在雨中。晚饭后她就拖着我去隔壁家道谢，却被告之高孜廉到附近溜达去了。

我见我妈和高孜廉的妈聊得特起劲，干脆自己一个人出了门溜达。

我是在我和高孜廉小时候经常玩的小草坪上发现他的。他躺在草地上睡着了，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他和我，趁他睡着的时候我就拿五彩笔在他的脸上画画。他老是不知情地回家，颜面扫地。今天我动了逗他的心思，我找了一只圆珠笔要到他的脸上画，他的眼睛猛地一睁，把我吓了一跳。“死丫头！你想干什么？”

“哎……”我挺幽怨地叹了一声，也躺在草坪上。然后我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天，一片漆黑，我说：“高孜廉你看。好多星星。他们隔了多远呢？一光年，还是两光年，是不是一直都不能相遇？”

高孜廉听了轻笑出声，我知道我的问题很傻，但是他给我的答案我一辈子都不忘记。“锦帆，你要是觉得它们远，我把它们绑起来，你要是觉得太近了，我东边扔一个，西边扔一个。”

听了高孜廉的答案，我笑得哈拉哈拉的，高孜廉总是能给我快乐，可他把所有的快乐给了我，然后他一无所有，因为他眸子里的忧伤总是很深。“高孜廉……好多星星呵！”我伸出手，快乐地想要把它们抓住，可它们太远，我抓不住。

“笨啊！”高孜廉点了点我的脑袋。

“不要戳了。我长不高的话就找你。”我摸着头，气愤地望着他。良久，又叹口气，说，“高孜廉，我嫌它们太近了。”

“好！”高孜廉摩拳擦掌，做出跟体育课上扔铅球的动作，东边扔了一个，西边扔一个。“这样行了吗？”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很亮。

“不行！我又觉得它们太远了。”

高孜廉这次没把它们绑在一起，而是看着我，看得我无处逃跑。他叹口气说：“锦帆，你还要找那第四片叶子么？”

我说不找了，我累了，我放弃了。

高孜廉没回答，他只是从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长着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星星的光辉全部撒在他的眼睛里，很明亮很明亮。

他颤声问：“锦帆。你要不要我的四叶三叶草？”

我拿过来很仔细地看了看，我想这个傻子一定只是知道我一直在寻找三叶草，却不会知道——四叶三叶草，一片是幸运，一片是信仰，一片是幸福，一片是爱情。“你把我当傻子么？”我撅起嘴问他，他显然太低估我的智商了，“你只不过是找了一个三片叶子的三叶草，然后用胶水沾上去的而已。喂，这太偷工减料了吧？”

高孜廉只是傻呵呵地笑，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忧伤，然后他继续重重地敲敲我的头，道：“死丫头！”

“只要在你身边我便感到幸福，只要你微笑我便感到满足。因此请带我离开，为了忘却现实，为了停留在梦幻之中。为了能够思念你……”

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词，而我知道我的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似乎已经慢慢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