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衡的悲剧都是性格惹的祸
薛道衡的悲剧不仅仅是“认死理”的文人的悲剧,更是封建体制的悲剧。 据史书记载,隋文帝杨坚是个“不悦诗书”、“素无术学”的人,其一上台,在文化方面就颁布了两条措施,一条是整顿文风,大加修理被称为“雕虫小技”的六朝浮华文风;另外一条就是禁止私人编写国史诽谤朝廷。那个时候要是哪个文人触犯了这两条规定,轻则入狱,重则丢命。因此单就文艺细胞、文学造诣而言,这位皇帝要和其儿子杨广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 可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多少文化墨水的皇帝却非常偏爱一个叫薛道衡的机要秘书,在杨坚打算灭陈之前,还曾让薛道衡出使陈朝,正所谓:大军未动,舆论先行。对陈朝的文化人搞了一番心理宣传战。为何要让薛道衡出使呢?原来薛道衡的文采极为出众,在南方的文化人中有不少的铁杆粉丝,每每有新作问世,都能引来一番吟诵抢购。对于这位机要秘书,隋文帝杨坚也是赞不绝口。每次谈到他,总是说:“薛道衡作文书称我意。”可皇帝也很有法眼,尽管老薛文采绝伦,然而在性格上有个短板,那就是“迂诞”,死脑筋,不懂得变通,缺少长袖善舞的功夫,这可是官场的大忌。所以隋文帝时不时会把老薛叫到跟前,嘱咐他要改改“迂诞”的性格。老薛嘴里说着改改直脾气,而骨子里还是蛮喜欢自己的这种性格,随性而为,自由自在,压抑内心真实想法的事情做不出来。 在杨坚当政的时候,别看薛道衡职位不高,但由于不离皇帝左右,在机要秘书的岗位上任职多年,备受皇帝信任,因此成了朝中大红大紫的政治人物。像当时的名臣宰相高颖、御史大夫苏威等人,都与薛道衡来往密切,私交甚笃。不要说这些大臣,就是当时的皇太子杨勇及各个王爷也都争相以能够结交薛道衡为荣。谁不想搭上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毕竟这位秘书手里掌握的信息绝对是第一手材料,透露一点都价值连城。 古往今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高兴的,就有愤怒的,有乐的,就有哭的。薛道衡“火”了,自然引起了朝中某些人的羡慕嫉妒恨,加上薛道衡平时说话有些恃才傲物,言语犀利,得罪的人实在不在少数。他们暗中串联了一番,给皇帝上了个折子,说薛道衡和朝中的一些大臣来往过密,在大搞朋党。这个罪名可太重了,要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帝是最反对臣子拉帮结派了,不仅会扰乱朝政,还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不过隋文帝也不是老糊涂,知道是有些人在给薛道衡找茬,为了让薛道衡远离是非之地,平息一些朝臣的不满,隋文帝“痛下杀手”,将这位心爱的秘书开除出秘书班子,流放岭南。 薛道衡被流放的消息引爆京城内外,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正好坐镇扬州,听说这件事后,欣喜若狂。他早就想拉拢老薛,知道老薛肚里很有墨水,就秘密派人到长安通知薛道衡,让他取道扬州到岭南,并向老薛保证,等他一到扬州,就给老爹上奏折,把他留在扬州幕府中,为自己效力当差。按说,一个王爷主动投来橄榄枝,让其免受流放之苦,这可是很大的恩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但薛道衡的“迂诞”脾气又上来了,流放就是流放,干嘛要去你杨广那里当差,这不是在抗旨吗?再说了你杨广这个人是个好色之徒,还有图谋太子之位的心思,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王爷,我怎么能跟你混在一起,有辱名声。 就这样老薛没有买晋王爷的账,没有绕道扬州而是按照原定路线去了岭南。这下可不得了了,“王由是衔之”。老薛当时也没长着后眼,要是知道这位晋王以后能够把太子杨勇搞掉,做了太子,还做出了弑父的禽兽举动当上皇帝,恐怕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开罪王爷。拨王爷的面子,还想不想混了。 到了岭南没多久,隋文帝就开始想念这位才子了。虽说秘书局里的秘书不少,可像老薛这么称心给力的一个也没有,不久杨坚下了道旨意,又把老薛调回了京城,很快就官复原职。又过了几年,眼看老薛的年龄也不小了,加上皇帝也不想让其永远参与朝中的机密大事,就外放薛道衡做了“检校襄州总管”,也就是代理襄州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隋文帝希望老薛能在这个岗位上干出点成绩,为以后成为地方大员拼点政治资本。在临行时,隋文帝难舍难离,语重心长地说“今尔一去,朕如断一臂”,君臣洒泪分别。薛道衡没想到跟老皇帝的这一别,竟成永别。更让其始料不及的是,城头变换大王旗,杀身大祸马上就要降临了。 一转眼,薛道衡在襄州勤勤恳恳干了五年,可就是不见新君给自己升迁。看看自己都已经七十了,还能活几天,就给皇帝打了个报告,请求准许自己退休。杨广看了报告,欣然写下了同意二字。就这样老薛在阔别京城多年后,重新“杀”了回来。按理说,既然都退休了,那你就安度晚年吧。哪成想这位秘书出身的老爷子临老还不忘施展自己的文学才华。 为了寄托对老主的思念之情,感激知遇之恩,老薛给新皇帝写了一篇《高祖文皇帝颂》,这篇颂歌对仗工整,但凡能给杨坚用的好词老薛是概不吝啬。他说隋文帝是“早朝晏罢,废寝忘食,忧百姓之未安,惧一物之失所。行先王之道,夜思待旦,革百王之弊,朝不及夕”。这篇皇帝颂本是歌颂隋文帝的,或许还有希望新君继承老皇帝遗志的意思。可让很有文化内涵的杨广读了,却品出了别样的味道,越读越不对劲,越读心里越不自在。恰好当时前朝老臣苏威正在皇帝身边,杨广就对苏威说:“道衡至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这句话分量可够重的。为何呢?《鱼藻》是儒家经典《诗经》中的一篇,这首诗被后人认为是歌颂周武王勤政英明而讥讽周幽王奢侈荒淫的。杨广说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认为薛道衡是在别有用心地指桑骂槐,批评自己治国无方。表面上是赞美前朝,实际上是在诋毁自己。作为薛道衡的老朋友,苏威一听杨广这么一说,赶紧替薛道衡辩解了一番,隋炀帝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露出了阴森的一笑。 当时,薛道衡的另外一个好朋友司隶刺史房彦谦,也就是唐初名相房玄龄的父亲,觉察到隋炀帝要对薛道衡下手,就劝薛道衡谢绝宾客,不要再过分招摇,夹起尾巴做人。但薛道衡却没有听这位好友的建议,依然是我行我素。这时,朝臣们正在讨论一部新的法律,可讨论了半天也没整出个结果。这件事让薛道衡知道了,很是生气,大骂这帮做臣子的是尸位素餐,并大发牢骚道:“向使高颖不死,令决当久行。”其意谓,假使当初高颖不死,新律令早就会决定下来,而且颁布实行了。要说老薛这句话,的确所言非虚。作为文帝朝的宰相,高颖相当有才干,办事极具魄力,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可这位宰相却是杨广的眼中之钉,想当年高颖在和杨广灭陈的时候,高颖俘获了陈后主最为宠爱的妃子张丽华,杨广早就听说过这位绝世美人,就让高颖不要杀张丽华,可高颖偏偏不听,说道“昔太公蒙面斩妲己,今岂可留丽华”,还是杀了张丽华,杨广这个心疼呀,对高颖更是咬牙切齿,誓言一定要报此仇。后来杨广做了皇帝,眼见这位新君,每日沉迷于酒色,高颖不仅经常劝谏,还说什么“殷鉴不远,安可复尔”的逆耳话,这杨广哪里受得了。新账旧账一起算,最后高颖以谤讪朝政的罪名被处死了。 谁都知道杨广非常恨高颖,可老薛却怀念高颖,这不是跟皇帝顶牛吗?此话传到杨广耳中,杨广大怒,心想这个薛道衡怀念死去的高颖,这不明摆着是跟自己对着干吗?于是命令司法部门逮捕薛道衡,让其老老实实坦白自己的罪行。作为书生,老薛实在是单纯得有点发傻,以为自己无非是议论了几句朝政,既然皇帝讨厌自己,不喜欢听,那就不说了。心里还琢磨,在监狱里呆上几天,就出去了。所以他一边催促司法部门快点了结自己的案子,自己也算是前朝老臣,你杨广难道会拿我开刀?一边叫家里准备丰盛的宴席,大请宾客,迎接他“凯旋”。正当薛道衡以为不久即将出狱时,突然宫里的圣旨下达了,让薛道衡自尽。老薛一听这话,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顿时瘫软在地,可他还不死心,让司法部门再回宫问问,是不是传错了皇帝的意思,结果旨意没变,还是赐薛道衡死。就这样三尺白绫结束了这位七旬老翁的性命,“天下冤之”。 没有文采的隋文帝能容下一个有文采但“迂诞”的薛道衡,可有文采的隋炀帝却容不下这位才子。看来才子混得好不好,跟皇帝有没有文采全无干系。 作者地址:河北省石家庄市 责任编辑:姚胜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