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傅雷,天底下的父亲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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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永烈：傅雷，天底下的父亲的楷模

作者：叶永烈 2007-06-18 09:28:51 发表于：博客中国

叶永烈：傅雷，天底下的父亲的楷模

在父亲节来临的时候，在我看来，天底下的父亲们的楷模是傅雷先生。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父亲，每一个父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像傅雷那样严格、那样细致、那样富有原则性、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教育子女，却是世上不常有、不多见的父亲。

傅聪一直把父亲写给他的近200封信，当作最珍贵的遗产。这批信件由他保存在国外，红卫兵的“铁扫帚”无法企及，在大抄家中才幸免于难。

1966年傅雷去世之后，欧洲几家杂志社要求傅聪发表这批信，有个出版社多次向他表示愿出重金高价，他都拒绝了。

傅聪以为，这些家书具有永恒的价值，是一个很特殊的中国知识分子典型的见证。他不愿它成为国外任何一种政治势力利用的工具。

然而，在“文革”结束之初，傅雷的平反文件虽然宣读，人们思想深处的极左思潮仍不时在作怪。上海的出版社竟然不敢出版《傅雷家书》。

1983年8月，当时任上海《萌芽》杂志编辑的作家赵丽宏，约我写关于傅聪的报告文学。那篇报告文学已经安排在1983年第十二期《萌芽》杂志头条地位发表。就在这时候，形势陡然发生变化：“清理精神污染”开始了！

《萌芽》主编、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哈华，满头飞霜，是个大好人，但那一次次政治运动把他整怕了。在哈华脑子中，傅雷那“右派分子”、傅聪那“叛国分子”的影子并未去除。他担心这篇报告文学会出什么麻烦，提出要报审。他对我说：“叶永烈，你为什么不写点别的，偏偏写傅雷、傅聪这样‘麻烦’的人物？”

关于《傅雷家书》，傅敏则是这么回忆：

1979年家兄回到上海参加先父的平反昭雪大会，这次楼适夷专程飞到上海，出席大会，会后，他和我们同机飞往北京，在飞机上，楼伯伯就提出家信的问题，他认为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考虑发表。家兄就讲父母去世后，国外好几个出版商和记者都曾提出要出版这部分家信，甚至愿出高价，他都回绝了。他当时就觉得要出首先应该在国内出，更不能让人利用这批书信干一些有损于父母，乃至国家的事情来。1979年4月我到英国后，征得家兄的同意，由我开始选编。

1980年夏我从英国回来，一边教书，一边开始编家信。那年深秋，范用突然来访，当时我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就在我宿舍里交谈的，他是受楼伯伯的推荐，才来找我的。当时，就谈妥有三联出版此书，那时候，稿子还处于雏形阶段。以后几个月才有三联的老编辑秦人路直接跟我联系有关出版事宜。书稿形成后，大约是1981年的春夏之际，范用就给楼伯伯看稿子，同时请他写序，楼伯伯在一星期内，一气呵成的写下了这篇出名的序文。我记得，序文到我手上时，就某些问题，直接去了一趟承德，因为那时楼伯伯在那儿修养。

《傅雷家书》未在上海出版，落在北京一位独具慧眼的出版家手中，使傅雷倾注了全部心血的遗著得以与广大读者见面。

我见过这位个子瘦小的资深出版家，他就是北京三联书店总经理范用先生。

如今，当《傅雷家书》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应当为范用先生的贡献写上一笔。

《傅雷家书》出版之后，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一封封文辞优美、富有哲理的傅雷家书，在感动读者的同时，有人猜想，《傅雷家书》也许是傅雷写那些家书时，就准备出版用的。

2002年11月4日，傅聪在与陕西电视台“开坛”节目主持人的谈话中，予以明确、坚决的否认[1]：

我已经听很多人说，我父亲的信写得那么好，当年所以写下的这些家信，就是准备发表的。我觉得非常荒谬，怎么会这么去理解呢！他是个译笔非常好的译者，文笔非常好的作家，不能因此而说他是为发表而写的。他被打成右派后，译著都不能出版，谁会去发表他随手写的书信！我父亲是很刚正的一个人，他正式发表的东西，都很严谨，很理性，当然也有赞美贝多芬那种热情如火的文字，但绝少婆婆妈妈，舐犊情深，正式文字里绝对没有。给我的信里，他就任真情流露，不加克制。假如他是准备发表的，用字还要有分寸得多。所以我要借此机会特别声明：家书得以与公众见面，完全是历史的偶然。其中大部分书信，我弟弟1979年来伦敦，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爱不忍释，如对亲人……

1955年4月，傅雷在写给傅聪的信中，很清楚地谈到了他写作家书的目的：

长篇累牍的给你写信，不是空唠叨，不是莫名其妙的gossip，而是有好几种作用的。第一，我的确把你当作一个讨论艺术，讨论音乐的对手；第二，极想激出你一些青年人的感想，让我做父亲的得些新鲜养料，同时也可以间接传布给别的青年；第三，借通信训练你的——不但文笔，而尤其是你的思想；第四，我想时时刻刻，随处给你做个警钟，做面“忠实的镜子”，不论在做人方面，在生活细节方面，在艺术修养方面，在演奏姿态方面。

傅雷力图要把傅聪培养成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如同楼适夷在《傅雷家书》代序中所指出的：

“这是一部最好的艺术学徒修养读物，这也是一部充满着父爱的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的教子篇。”

他的评价是非常恰如其分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父亲，每一个父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像傅雷先生那样严格，那样细心，花费那么多心血教育子女的父亲，却是不多见的。

《傅雷家书》是一部很特殊的书。它是傅雷先生思想的折光。甚至可以说是傅雷先生毕生最重要的著作。因为他的数百万言的译著尽管精美，但毕竟是翻译，讲述的是外国作家对人生、对社会的看法，而《傅雷家书》却百分之百地体现了他的思想。

尤其是本来并不准备出版用的，是父亲给儿子写的一封又一封家信，是在纸上倾诉着对儿子的家常话，他无拘无束，心里怎么想的，笔下就怎么写。

正因为这样，《傅雷家书》如山间潺潺清溪，如碧空中舒卷的白云，如海上自由翱翔的海鸥，如无瑕的白璧，如透明的结晶体，感情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挚朴，没有半点虚假，用不着半点装腔作势。

《傅雷家书》是傅雷夫妇写给他们的两个孩子的信，它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家庭的范围： 哲学家可以从《傅雷家书》中研究傅雷的思想、哲理；

教育家可以从《傅雷家书》中研究教育方法；

人才学家可以从《傅雷家书》中研究人才成长的规律；

文学家可以从《傅雷家书》中研究散文笔法；

艺术家可以从中汲取音乐、美术的营养；

历史学家可以从《傅雷家书》中研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

广大的读者则把《傅雷家书》作为一本思想修养读物——正因为这样，它被列入共青团中央向全国青年推荐的优秀读物之中。

在《傅雷家书》中，傅雷对子女的教育，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1爱国主义教育。这在前面已经谈到了。

2以艺术为生命，“富贵于我如浮云”，淡于名利的胸怀，做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绝的艺术家”。

3、“功夫在音乐之外”，要努力扩大知识面。“青年人不会触类旁通，研究哪一门学问都难有成就”。正因为这样，他跟傅聪谈美术，谈文学，谈石刻拓片等等。

4谦虚、谨慎、细致、严格。“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5正确对待爱情，对待家庭，对待父亲及子女。

如今，傅聪、傅敏兄弟俩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们的今天，也可以说是傅雷家教的实践结果。

傅聪治学严谨，已经成为世界上一流的钢琴家。他热爱祖国，不断回国演出、教学。他说：

“全世界绝没有一个地方像中国这样，人情这么深厚!我爱我们的祖国，我爱这里的人民。我永远跟人民站在一起，他们太好了!我这个人永远不会成为大富翁，因为我不会‘钻’。但是我非常富有，因为我跟祖国、跟人民站在一起。”

傅敏一直兢兢业业于中学英语教学。他安心于平凡的工作。他在英国进修了一年，仍然回来了，仍然在中学教英语，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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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2年11月4日，傅聪在与陕西电视台“开坛”节目主持人的谈话郭宇宽的谈话，傅敏整理。收入傅敏编：《傅聪：望七了！》，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