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宪:人们缺乏的不是洞见,而是常识--从资本市场说起(10.2.12)
昨天我读到《华尔街日报》的一篇很有趣的文章：《我们还会相信华尔街吗？》此文大意是：在过去十年间，美国普通投资者上了两次大当，第一次是2000年的网络股泡沫，第二次是2008年的次贷危机；2010年初的标准普尔500指数，比2000年初还低了22%，不少激进的投资者都倾家荡产了（当然不止包括贝尔斯登和雷曼兄弟）。
结果，现在对华尔街抱有信心的投资者比例处于历史低点，接受该报记者采访的一位投资者将80%以上的财产都换成了定期存款；根据一项全国性调查，几乎没有人认为华尔街值得信赖（尤其是在他们今年又给自己发了巨额奖金之后）。可以确定，在几年之内，都不会有多少投资者把孩子的奶粉钱扔进股市，也不会有多少投资者把养老金拿去买股票型基金或指数基金了。就算买债券，他们晚上还会做噩梦呢（唯恐自己买到的是雷曼迷你债）。
恭喜光荣的美国个人投资者，你们即将错过下一次牛市行情。我可不敢保证2010-2020年的标准普尔指数会有一波大牛市，但是表现绝对不会逊色于上一个十年，而且99%会有正的收益率。如果你在2010年年底，全球宏观经济风险释放接近尾声的时候再进入，那就肯定会有正的收益率了。不信的话，去问问那些在1934年、1975年或者1982年把大部分家产投入股市的投资者吧，他们进去的时候被嘲笑为白痴，出来的时候则带着别墅、私人飞机和法拉利跑车。事实就是如此简单：当一个市场上最缺乏理性、最容易过度乐观的投资者，都变成了悲观的空头，而且到处弥漫着绝望和不信任情绪的时候，最坏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这个事实的中国版是：当你看到证券公司营业部门口卖《中国证券报》的老太太没有生意，早早收摊回家的时候，就应该去开户了。
2007年5月，我在北京的一家KFC吃饭，旁边的10张桌子上，大约有8张在讨论股市，剩下的2张在讨论基金。到了8月，形势更加不对头，有人居然很认真地问我：“我想辞掉在国外的工作，回国专职炒股，你觉得如何？”最后是11月，中国石油A股上市的时候，人人都在嘲笑巴菲特是个老掉牙的傻瓜。上帝给了你三次机会，你在其中任何一个时刻都可以选择获利了结，或者至少不再押新的赌注。这根本不需要什么精湛的洞见，只需要一点点常识而已——如果在KFC吃饭的人都以为自己是股神，有人愿意放弃稳定的工作去炒股，而且每一个能上网的人都可以看不起巴菲特，那么这些人不得好死的概率非常大，你应该小心地远离他们。
2008年10月，则是另一种情况——当我跟朋友说，打算拿一点钱出来买A股的时候，他们面面相觑地说：“中国还有股市吗？”我在Wind系统上选出了十几家基本面良好、估值偏低、流动性极佳的股票，可是很少有人耐烦读完这个名单（附带说一句，它们在此后一年的平均涨幅为320%）。上证指数跌破1800点的时候，我打算买点股票，却被告知：“现在许多私募基金都看到500点了。”
2009年6月，当初嘲笑我买股票的朋友小心翼翼地找到我，打算入市，原因是：“都已经涨了这么多了，应该没有什么风险了吧？”我至今没有弄清其中的逻辑。我费尽口舌向她解释，在基本面不变的前提下，股票越是下跌，长期风险就越少，反之则风险越大。可惜我没能说服对方，她在3400点的时候满仓杀入。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再次发生，我建议今后在学校中增设一门《人类社会常识》课程。
要预测明天发生什么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要预测未来十年发生什么事情，反而要容易那么一点点，尤其是当你只用预测一些大方向，而不用过于详细的时候。大部分时候，异常现象是转瞬即逝的，极端数值会向均值回归；拥有极佳潜质的人或事物，总有一天会茁壮成长，不会永远被坏运气制约；人类的历史是不断前进的，又是不断重复自身的，所以螺旋式的上升是不可逆转的现象。这些常识，即便是小学的思想品德课也教过，父母也教过，报纸上也讲过，可是人们就是不学习。就像《圣经》上说的：“这百姓用油蒙了心。”他们觉得极端现象会持续下去，均值永远不会再恢复；他们觉得运气好的人会一直好运下去，而暂时蒙受挫折的优秀的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他们觉得社会的进步和退步没有一贯的方向，历史没有借鉴意义，人类的旅程对他们而言完全是一个黑箱。
有时候，甚至连“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这样没有任何疑问的常识都会受到争议，因为他们喜欢追涨杀跌；“以合理的价格买入好东西，以低于合理的价格买入次一级的东西”也会受到争议，因为他们要么不买好东西，要么以过高的价格买入好东西，而次一级的东西一贯是他们的最爱；“买入具备潜力的对象并且与它共同成长”的争议尤其大，因为人人都想坐享其成，最好是天上掉下大馅饼，潜力直接大爆炸并且只有自己一个人享受到。按照这一套奇怪的逻辑，就算不亏损，也很困难。我觉得，与其去怪罪华尔街如何欺骗个人投资者，倒不如去探讨一下为什么个人投资者如此缺乏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