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石库门里弄民居居住观念的变化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09年

论石库门里弄民居居住观念的变化

王 飞

(安阳师范学院美术学院, 河南安阳455000)

[摘要]本文从上海石库门里弄民居着手, 在对它进行 概述 、 近观 的基础之上, 进一步对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审美观念的变化进行探讨, 并力图抓住学者和老百姓这两个不同的社会角色对当时东西文化交融的状况所做出的反映, 来对当时的一些普遍的文化现象进行阐述和简单的分析。

[关键词]石库门里弄; 建筑; 器物-制度-观念

[中图分类号]G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30(2009) 04-0126-04

中国近代史时期(1840-1949) 是两种社会形态交替的特殊时期, 古老的中华文明遭遇 数千年来未之有之强敌 (李鸿章语) , 痛历 四千年来未有之创局 (王韬语) 。马克思这样论述鸦片战争前后的中国: 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幅员广大的帝国, 不顾时势, 仍然按于现状, 由于被强力排斥于世界联系的体系之外而孤立无依, 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来欺骗自己, 这样一个帝国终于要在这样一场殊死的决斗中死

[1]

去。 但是一个帝国的逐渐死去的过程是缓慢的, 在这个过程中, 有经历了无数波折。

鸦片战争之后, 清朝官员与士大夫把战败的原因归结为海疆的问题, 于是巩固海防成为重点。在1842年魏源的 海国图志 中提出 师夷长技以制夷 的名言, 后来成为洋务运动的口号。从这时起, 要不要学习西方的近代科学技术, 要不要制船造炮以求自强, 西方诸国是不知礼仪的 蛮夷 , 还是科学技术进步, 政教昌明的先进国家成为争论的主要问题。洋务派认为, 中国的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西方国家, 为富国强兵, 应该向西方学习。顽固派却认为, 向西方学习就是 用夷变夏 , 破坏了 夷夏之大防 , 违反了 祖宗成制 与 立国之道 , 对各种洋务活动坚决扼制。起初洋务派与顽固派的争论是相当激烈的, 但是越到后期, 顽固派的态度的转变就越大了。

[收稿日期]2009-04-28

不论怎么样, 在洋务运动中, 逐渐形成了 中体西用 的中西文化观, 中体西用 是 中学为体, 西学为用 的缩写, 也是魏源的 师夷制夷 之说的

回应。它标志着中国的精英阶层已经基本上从矛盾中走出, 准备开展一场文化的拯救战。

一、新形式势下的中国传统生活

梁启超在 五十年中国进化论 一文中这样论述中国从鸦片战争到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的变化: 第一期, 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这种感觉, 从鸦片战争后渐渐发动, 到同治年间借了外国兵来平内乱, 于是曾国藩、李鸿章一班人, 很觉得外国的船坚炮利, 确是我们不及, 对于这方面的事项, 觉得有舍己从人的必要 第二期, 是从制度上感觉不足。自从和日本打了一个败仗(梁启超下文中有说道, 这个 败仗 应该是指中日甲午战争) 下来, 国内有心人, 真像睡梦中着了一个霹雳, 因想到, 堂堂中国为什么衰败到这田地, 都为政制不良, 所以拿 变法维新 做一面大旗, 在社会上开始运动, 那既先锋就有康有为、梁启超一班人 第三期, 便是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

同样, 石库门里弄民居作为中西文化交融的一个代表也具有从 器物 到 制度 到 精神 的发展过程。前面提到, 早期石库门里弄民居脱胎于中国传统民居, 即四合院, 只是由于人口增加, 用地紧张, 出于节约空间的目的, 在建筑形式上运用

[2]

[作者简介]王飞(1977-) , 男, 河南濮阳人, 安阳师范学院美术学院, 讲师, 主要从事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以及艺术学的教学与研究。

第4期 王飞:论石库门里弄民居居住观念的变化

了西方联排式建筑形式, 即上面所说的 器物 。至于房屋的外观装饰、房屋平面布局和内装修都沿用了中国的传统建筑形式元素, 为的是尽可能多地保留了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人情是人类共同的天性, 亲情、爱情、友情、邻里之情, 是所有民族共同追求、共同向往的。在 三峡大移民 一书中, 作为记者的作家记录了即将淹没的三峡坝区老农对故土的眷念之情: 站在家门口, 谁家弄啥吃都闻得到, 到吃饭时上门去讨杯酒喝。街上家家的门都是敞着的, 谁家有事都藏不住, 一走上街, 听到的尽是新鲜事, 哪里用得着看报纸? 不像城里那房, 进门就关上, 屋里闹鬼都不晓得。 石库门里弄民居的弄堂就好比老农所怀念的 街 , 它使居民联系在一起, 是中国传统民居建筑的基本人文精神。在这个空间里, 居民彼此交往, 老人闲坐, 儿童游戏, 夏日乘凉, 冬天晒太阳, 这里可以说是家庭的延伸, 整个弄堂就是一个大家庭。在这种城市旧宅区中, 人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特殊友谊, 也没有居委会; 但是大家都明白这是一个对大家都有益的空间, 应当共同维护, 因此里弄里的居民互相帮助, 自觉遵守治安措施, 对来访的人热情地指点, 这在其他的住宅区都是难以看到的。早期的石库门里弄民居的居民, 虽然已经不是住在老四合院里了, 但是街坊邻里之间的感情之浓之纯, 无时无刻不体现着 远亲不如近邻 这句老话。

制度的变化必然紧接在器物的变化之后。在石库门里弄民居发展的过程中, 城市的房地产业也开始兴起。1860年一些城市开辟为通商口岸以来, 资本主义的侵入, 城市人口猛增, 房地产商开始修建成批里弄式住宅出租出卖, 以谋取利益。中国近代最早的房地产经营诞生于上海的英租界, 大约是在1864年, 太平天国战事结束后开始的。起初租界地的房地产都是外国人在经营, 但没过多久, 一些早期进入上海租界区的乡绅富豪也加入其中, 开始尝试商品化的地产运作这种新兴的生财之道。近代的上海, 经营房地产的利润是相当丰厚的, 风险也不太大, 因此吸引了众多的工商业主纷纷涌入上海, 做起房地产生意来。

早期石库门里弄民居的建造者还极力地保留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 当然他们有他们的道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随着西方文化的一步步深入中国人的生活, 终于, 这些西方的新东西在我们的[3]

子就明白了。作家梁实秋20世纪20年代赁居于上海的一楼一底单开间石库门里弄民居, 那是没有卫生间的, 所以梁实秋略带几分幽默地评价: 客人有时侯腹内蓄积的水分过多, 附着我的耳朵叽叽哝哝说要如此如此, 这一来我就窘了。朱漆金箍的器皿搬来搬去, 不成体统。我若在小小的天井中间随手一指, 客人又觉得不惯, 并且耳目众多, 彼此都窘了。

[4]

其实当时的上海并不是没有

带卫生间的新式里弄民居, 梁实秋只是因为经济实力不够才屈居使用马桶的老式石库门里弄民居, 所以他自我解嘲说: 话又说回来了。一楼一底的房即或有天大的不好, 你得度德量力, 一时还

[5]

是不能乔迁。 虽然卫生间还是算器物, 但是这次是中国人自己主动并且热切地想接受这个西方的玩意儿, 说明西方的生活习惯已经在一些方面得到了当时国人的接纳。可不能小看这卫生间, 它很能代表西方建筑文化精髓 注重实用性、功能性, 就在卫生间这个问题上, 我们对住宅的理解又离我们的传统远了一步, 而离西方的传统近了一步。就是这样一步一步, 我们离我们的传统越来越远。现在在全国一些大城市里, 商品住宅又兴起了一股复古的潮流。北京不久前有一独立别墅楼盘开盘, 其设理念就来自老北京的四合院; 将住宅或商品用房设计成江南民居的例子就更多了。有趣的是, 现在的人喜欢在中国传统的建筑外表里面做西方的装修, 而且所有的生活方式都是西方的。人们在考虑购买这种复古式房屋时想的不是复得传统的喜悦, 而是掂量自己能不能在里面住着习惯。思想层的改变相比于前面的两种层面的改变更加有威力, 影响更深远。但是, 实际上这三种转变是不能截然分开的, 它们要相互作用才会产生最终的结果。

二、中国建筑师对中国建筑民族形式的探索在说中国的建筑师对中国建筑民族形式的探索之前, 先看看同时的另一种视觉艺术形式中国画的发展状况。西方绘画从14世纪初首次被意大利神父让 德 蒙特 科威诺带入中国, 300年后同样的任务再次落在利马窦神父身上, 从此便开启了西方绘画对中国绘画产生影响的历史。但是19世纪以前的中国文人画家对于西方的美术的注意只是一种好奇, 他们对西方文明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到了19世纪, 由于中国在西方列强的武力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遭受屈辱, 为了民族振兴,

是一场中西文化之间的碰撞展开了。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上半叶, 许许多多的绘画流派和艺术思潮相继产生, 海派 、贸易画 、岭南画派 在他们那里中国画发生了变化, 已经不再只是宋元明清流传下来的文人画风格了, 但是中国画到那个时候应该怎么画, 中国画应该向什么方向发展, 中国的画家应该如何处理传统与西方文化的关系 都成为了中国画家的问题。再来看看同时期的中国建筑界的情况。 前近代时期 , 也就是明代后期至鸦片战争前这一段时期, 西方建筑开始陆陆续续进入中国:1557年葡萄牙人租居澳门后建造的一系列商馆和其他建筑; 1685年之后广州建造的十三行商馆建筑; 1745-1759年北京圆明园中的长春园西洋建筑。但是这些建筑要么是被中国政府严格控制, 要么就是统治阶级的玩物, 基本上没有传播西方建筑文化的可能, 因此没有对中国建筑产生什么影响。

到了鸦片战争前后, 中国社会制度剧变, 一系列新条约的签定对中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通商口岸的增加, 致使租界地的产生, 西方建筑由此开始对中国传统建筑产生影响了。石库门里弄民居就是这种影响的最初阶段的体现。19世纪20年代以前, 中国还没有自己的建筑师, 以前中国人造房子只需要工匠, 心灵手巧就行了, 不需要有多高的文化水平, 也用不着要创造力, 反正他要做的事跳不出老祖宗定的制度, 在这些制度里, 每间房做什么用, 每根柱子、每条梁放在哪里, 怎么放, 都有一定的模式, 不需要现做任何专业的设计工作, 而且当时不存在 设计 这个概念。到了20

世纪初, 留学潮为我国第一代建筑师的培养打下

基础, 很多为中国建筑事业作出重大贡献的杰出建筑师都曾在这一时期留学, 比如梁思成、吕彦直、杨廷宝、林克明、董大酉等。1915年新文化运动开始后民族意识觉醒与1927年国民政府成立后对 中国固有文化 的提倡, 促使中国建筑师从民族自尊自强的观念出发, 致力于中国建筑民族形式的探索。20世纪20年代末, 我国的第一代建筑师掀起 吾国固有之建筑形式 的讨论与实践, 这一探索始于吕彦直 在1925年为南京中山陵所做的设计方案。这个方案因在1925年的公开招标中中头标而得以实施。至今仍然是中国近代建筑史中不可不提的一笔。吕彦直所做的这种中国民族式建筑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第一批留学归国的建筑师的创作思想整体上都倾向于中国民族式建筑(其实这种中国民族式建筑应归入折衷主义建筑的范畴中) , 他们中多数都是留学美国, 在美国接受了系统的学院派的建筑教育, 饱受当时美国流行的复古主义、折衷主义建筑思潮的熏陶。这就形成了此讨论和实践的学术背景。在此后的探索中, 他们通过多种手段和形式对 中国固有之建筑形式 进行研究, 并且做出了大量的如上海图书馆、上海博物馆、南京中央医院等优秀的作品, 这些早期创作真实地体现出了第一代建筑师学贯中西的深厚功底。中国建筑师对中国建筑的这一次探索并没有形成固定的模式, 但是它的影响是长远的, 直至今天, 仍然对中国当代建筑产生影响。

自1840年鸦片战争后, 上海于1843年11月17日开埠, 在上海迅速成为 东南之都会, 江海之通津 后, 江、浙、皖省份的画家纷纷来到这个新兴的城市。面对着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 这些客居申城的外地画家为适应新兴市民阶级的审美情趣, 锐意革新, 大胆革新, 纵笔恣肆, 画面浓丽, 从而创造出清新活泼的画风, 于是产生了 上海画派 , 为了与 京派 相对应, 便又称 海派 画家。

贸易画又称为 外销画 , 特指清代晚期(18 19世纪) 广东沿海口岸制作的以欧洲人为销售对象的 西洋画 , 现存的外销画在国内非常罕见。在清代的外销画师中, 英国画家钱纳利的画艺在当时是第一流的, 广东南海关乔昌(即啉呱) 和关联昌(即庭呱) 兄弟在本土画家中的艺术成就则最高, 影响也最大。

岭南画派是本世纪初首先从广东兴起。以岭南三杰为代表, 主张吸取古今中外尤其是西方绘画艺术之长以改造传统国画, 使之朝着现代化、民族化、大众化方向发展, 而提高审美教育效能的一个在国内外有影响的美术流派。其表现形式是折衷中西, 融汇古今; 最终目的则是通过艺术美的陶冶以 改造国魂 。高剑父曾一再对他的学生谆谆嘱咐: 我的所谓艺术革命, 系外艺术与人生观点上作起, 并不是从艺术方法上作起。 正应当这样去理解。岭南画派原称为 折衷派 , 是中华民族绘画史上的一个重要的民族绘画流派。岭南画派的形成和发展是与岭南画派的创始人、被誉为 岭南三杰 的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的杰出绘画艺术活动分不开的。他们的主要艺术活动均在清未民初的广州。

吕彦直(1894-1929) , 中国近代杰出的建筑师。山东东平县人。早年曾在清华大学攻读建筑, 后赴美国康奈尔大学

可见与绘画一样, 中国建筑文化在 中西交融 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弘扬民族建筑的优良传统、保留中国民族形式建筑的难题。而不为人注意的是, 在此之前, 已经产生了一大批多数不经建筑师之手的中西建筑文化交融的实物, 石库门里弄民居就是其中的典型, 它代表了早期西方建筑对中国近代建筑产生影响的 民间传播渠道 。而且, 西方建筑师也在中国建筑师之前对中国民族形式的建筑有过探索, 它的时间比石库门里弄民居起步稍晚, 但是其探索高峰期与石库门里弄民居的建造高峰期基本一致。不过西方建筑师的这一探索只是开风气之先的初创之功, 而水准不算高。

在西方文化的影响逐渐增强的中西建筑文化交融的建筑形式演变中, 石库门里弄民居的基本功能模式却始终没有本质性的改变, 这正是石库门里弄民居最终消亡的主要原因。由于其功能已经不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水平了, 因此只有选择其中的优秀部分作为文化标本保存起来, 更多的老石库门里弄民居已经或者迟早要被现代化的建筑所取代。即便如此, 也希望大家给予石库门里弄民居更多的关注, 让这个在中国传统建筑向现代化转型的过程中有着特殊价值的建筑形式能够

被妥善的保留下精华, 使更多的人去知道它, 去了解它, 去思考它。

[参考文献]

[1]马克思. 鸦片贸易史[A]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 [C]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

[2]梁启超. 五十年中国进化论[A] 杨秉德 中国近代中西建筑文化交融史[C]. 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 2003. [3]陆大献. 三峡大移民[M]. 重庆:重庆出版社, 1992. [4]梁实秋. 住一楼一底的悲哀[A]. 梁实秋散文集[C]. 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 2004.

[5]杨秉德. 中国近代中西建筑文化交融史[M ].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 2003.

[6]李海清. 中国建筑现代转型[M ].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 2004.

[7]王绍周, 陈志敏. 里弄建筑[M]. 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1987.

[8]沈福煦. 建筑概论[M]. 上海:同济大学出版, 1994. [9]楼庆西. 中国古建筑二十讲[M ].上海:三联书店, 2001.

[10](英) 大卫 沃特金. 西方建筑史[M ].长春:吉林人民

出版社出版, 1999.

[11](英) M 苏立文. 东西方美术的交流[M]. 南京:江苏美

术出版社, 1998.

The Changes of Residential Concepts Reflected from

the Residences in Lanes in Shikumen

WANG FEI

(School of Art, 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Anyang 455000,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e xplores the conceptual and aesthetics changes of the residents by analyzing the residences in lanes in shikumen of Shanghai from the vantage of outlook and de tails. The author endeavors to reflect the mingling status of east and west culture and to interpret the general cultural phenomenon at that time by combining the idea from scholars and common residents.

Key words :Lanes in Shikumen; architecture; objects-system-concepts

[责任编辑:舟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