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开落
【导读】还记得曾经读过一篇贾平凹先生的散文《访兰》。贾平凹先生写到他的父亲喜欢兰草,经常去山中带回一些兰草来栽培。几年之内,庭院中便有了百十余种兰草,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跑来玩赏。
进西北民族大学的大门,走几步,便有一小块开满玫瑰花的长方形花坛。我来西北民族大学都将近一个月了,然而却从来没有留心过这一小花坛的玫瑰花。傍晚时分,朋友去建设银行取钱,我就蹲在花坛前等他,突然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来。不知为何,我像是见到了久违的好朋友似的,真想给它一个深情的拥抱,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
这些玫瑰应该都是用枝条纤插的,又加上经常有人工的修剪,因而整齐划一的都比较矮小,像是要仅仅的熨贴着培育它的大地。然而,我却愚以为世间一切的美都熨贴着大地,潜伏在人间,因此,眼前这一小坛玫瑰,让我不禁如痴如醉了。玫瑰除了在高度上有些整齐划一之外,在形态上却各不相同,各有风韵。有含苞待放的,看起来精神饱满;有已经盛开了的,看起来成熟稳重;也有即将飘零的,看起来已垂垂老矣;地上也有许多已经零落的花瓣,稀稀落落的洒在枝枝叶叶之下,让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的沧桑感。没有绽开的骨朵呈粉红色,已经绽开的花朵呈鲜红色,而临近飘零的花瓣呈浅红色,粉红、鲜红与浅红,纷纭交划,宛如半天的粉红色云彩飘到了眼前。心头突然有些感动,仿佛这一小坛的玫瑰花,已经包罗了人生的万象了。然而,我却又异常的清楚,玫瑰花永远不会愿意与我们的人生扯上任何的关系。
凝视着眼前开开放放、零零落落的玫瑰花,让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玫瑰的古希腊神话。传说,爱神阿佛洛狄特为了寻找她的情人阿多尼斯,奔跑在玫瑰花丛中,玫瑰刺破了他的手,刺破了她的腿,鲜血滴在了玫瑰的花瓣上,白玫瑰从此变成了红色的,红玫瑰也因此成了坚贞爱情的象征。因此有人说,玫瑰既是美神的化身,又融进了爱神的鲜血,它集爱与美于一身,这在花的国度里,是相当幸运的。其实,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神话,我只是想知道玫瑰花被神化,它自己愿意吗,真的又是它的幸运吗?
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让玫瑰既定的生活改变了路线,从婀娜多姿,变得拘束起来了。既然,它是美与神的化身,是爱情之花,是坚贞不渝的爱情的象征,那么我们多情的商家们怎么能够错过这么好的商机呢?于是,玫瑰花越是开得妖艳,人类的剪子也就越是锋利,玫瑰花的结局也就越是悲惨!一朵朵已经美不盛收的玫瑰,又被涂上人间的胭脂水粉,系上人间的红丝带,然后在装饰成一束束食尽人间烟火的爱情花。于是,原本紧紧熨贴着大地的玫瑰花,在人类的一番良苦用心后,被搁在了花店透明而又显得堂皇的橱窗里。然后,恩恩爱爱的男男女女,在花店里进进出出,捧着一束束玫瑰,一切的浪漫也就在手与手的传递之间,完成了。手捧一时,或不过日,原本盛开的玫瑰就萎谢了,这是玫瑰的宿命。但是,被束缚的玫瑰还没有走完它的路程,它最后的归宿,是被扔进垃圾桶,抑或是仍向荒野。这是玫瑰花的悲哀,还是玫瑰花的幸运呢?
说到花店橱窗中的玫瑰,我就突然想到一个英国著名王尔德的一件轶事:有一天,他走进一家花店,不买花,却要求店员将橱窗里的花取出一部分。他说:我不想买花,只是看它
们太拥挤了,怕它们被挤坏,想让它们轻松一下。或许,你会觉得王尔德是否是有些精神失常呢?因为正常的我们,是绝计不会做出将花放生的事情来的。然而,自诩正常的我们,又有几人能够像王尔德一样能够懂得花的悲欢,体恤花的疼痛呢?到底是王尔德失常,还是我们失常呢?
每天从西北民族大学门口进进出出的男女不计其数,可是又有谁能够真正驻足,然后腑下身来,看看玫瑰的多姿,闻闻玫瑰的馨香?在这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中,不乏情深似海、誓要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情侣,而又有哪对情侣来闻闻他们自认为承载着他们浪漫爱情的玫瑰花香呢?一对对海誓山盟的情侣们抱着一束束被鲜艳的胶带束缚的玫瑰从学校大门口的玫瑰花坛前走过,有谁知道他们手上的玫瑰正在呼唤它们的同伴。在情侣们浪漫的手中,玫瑰花,有些疼痛。与其铺张奢侈地去花店抱出一束玫瑰,还不如带着爱人,来到小花坛前闻闻这玫瑰的馨香。不,还是不要,我们的烟火味太浓,没有多少人还能够真正的闻出玫瑰花的馨香,真正的馨香!
我辈愚钝,以为一种花一旦承载了人们赋予它的某种寓意,那么它也就沦入了人类悲哀的漩涡中来了。花,只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花,含苞,盛开,飘零,它承载不了人类太多而又复杂的思想情感。我还能够流利地背诵出在初中学过的周敦颐的《爱莲说》,其中有这样一句: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周敦颐讽刺前人以花来承载庸俗人格的时候,也不免落入了用莲花来比喻自己君子人格的俗套。古往今来,像周敦颐一样的中国文人墨客们,赋予了花太多的承载,而他们却不知道这对于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花,是一种恒久的灾难。一朵花到底是为什么而妖艳妩媚呢?我坚信它决不是为了搏得人类的感动与芳心。
还记得曾经读过一篇贾平凹先生的散文《访兰》。贾平凹先生写到他的父亲喜欢兰草,经常去山中带回一些兰草来栽培。几年之内,庭院中便有了百十余种兰草,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跑来玩赏。而后,他的父亲进山突然再也不会带回兰草了,他不解,父亲又不肯说,终于有一天他跟着父亲访兰去了。进到山中之后,他见到了真正的兰花,领略到了真正的兰花的风韵。在面对空谷幽兰的时候他的父亲对他说:兰草是空谷幽物,得的是天地自然的原气,长的是山野水畔的趣姿;一栽培了,便成了玩赏的盆景。不错的,贾平凹先生的父亲的话是对的。眼前的玫瑰花也是一样的,它不为被欣赏而长,却为着自己的特色而存在,舒展着它独有的灵性,而这种灵性是人类的感触系统无法洞悉的。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玫瑰花不仅不应该放在花店的橱窗里,连纤插在这一小块花坛中,也是莫大的不应该啊!
晚风寒骨,我蹲在玫瑰花前,竟然会浮想联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同学取完了钱,我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回到宿舍,写完此文,已是深夜了,窗外下起了小雨,我的心头不禁担心了起来。而我又在担心些什么呢?突然,想起了唐代大诗人孟浩然《春晓》中的一句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是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