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松:省外开花省内无香的诗人
李轻松是一个感觉型诗人,她一向不大理会理智逻辑和推理。她的写作伊始,就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她仿佛开了天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超验的先天的带着某种暗示,像巫师一样。她是从自身出发,从自身的生命体验开始。其视角是内视的。写作的资源主要来自她的感觉、体验和身体里起伏的潮汐。也就是作为女性和个体生命的狂想、梦境、呓语、欲望、潜意识、躁动、第六感,以及神秘体验、本能驱使和两性的冥想和勘探。
我用这样的标题来形容李轻松,是说她在全国诗名显赫,屡屡得奖,在省内却多次与辽宁文学奖无缘。我无意为李轻松鸣不平,但是这种特征就像李轻松的一个标签和关键词。就像说起乒乓国手王皓得了多少世界冠军没人记住,但是三次无缘奥运会冠军就是谈起他最先想到的话题。本人多年客居京城,经常厮混在诗歌圈里,每每提起活跃在诗坛的六零后辽宁诗人,外地诗人顺口说出的诗人是林雪、李轻松、宋晓杰,最近两年还有个玉上烟(反正都是几个女诗人。辽宁的男诗人,大家要想一下才不确定提起一个半个)。为辽宁诗歌赢得巨大荣誉的李轻松不仅诗歌写作长盛不衰,而且人品也是一流,在爱无事生非的诗坛一点绯闻都没有。在奖项上除了鲁迅文学奖外,其他几个国内正式的大奖都有她的名字。譬如第五届华文青年诗人奖,2008年中国最佳诗歌奖、年度最佳诗人奖,还有一些文学期刊的大奖等。本人2008年五月就有幸和李轻松一起在武汉领过一回人民文学主办的诗歌奖,当时轻松是唯一一个一等奖,大解和我都是二等奖。
得不得奖诗还得继续写。两年来李轻松把大剂量的诗歌投进诗坛,其技艺也操练得炉火纯青。目前的写作更像秋天的深水,外表平静清澈圆润,而水中却储藏着雷霆和凛冽。这组《诗歌剧场》代表了她写作的最顶峰。整组诗歌以时间来推进剧情,想不到中年的李轻松还能把诗歌写得这么激情激烈,还有锋刃和火焰。李轻松像一个铁匠,把诗歌烧红锻打,直到诗歌变得锐利,然后呼啸着逼近人的灵魂。读这样的诗歌,你要屏住呼吸,不然,目光轻轻地划过,就满是伤口。譬如其中一段:“两人一时打住,气氛变得不安起来。/跳支舞吧!羽毛飘荡起来/在音乐的恩怨情仇里/他们更像一个前世的约定/脚步的丛林伸向大海/欲望的碎片整合起来/被魔鬼说出:在这个慰藉多于罪孽的夜晚/他们找到了性别中自己的属性/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你的手指青葱一样美;/(停顿了一下)/你的头发雨丝一样香;/(迷醉地闭上眼睛)/你的嘴唇花朵一样性感;/(开始颤抖起来)/你的身体太柔软了,就像……”
这文字像蓄满了炸药。读这样的诗歌一定要小心翼翼,似乎稍稍大声点,仿佛就会引爆我们的身体。而我们不必去探究她写的是生活还是剧情,是木偶还是人,是魔鬼还是天使,是身体还是灵魂,是真实还是想象,是爱还是性。关键是这燃烧的文字点燃了我们身体里的汽油,让我们从自己出发,从个人出发,让潜伏在我们身体里情感里心灵里的潮汐澎湃起来,咆哮着去体验生命体验爱,从而减轻生命的重,也从而更清晰地了解自己了解灵魂了解爱。
李轻松是一个感觉型诗人,她一向不大理会理智逻辑和推理。她的写作伊始,就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她仿佛开了天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超验的先天的带着某种暗示,像巫师一样。我多年前曾这样写过李轻松:她是从自身出发,从自身的生命体验开始。其视角是内视的。写作的资源主要来自她的感觉、体验和身体里起伏的潮汐。也就是作为女性和个体生命的狂想、梦境、呓语、欲望、潜意识、躁动、第六感,以及神秘体验、本能驱使和两性的冥想和勘探。这样的写作使她漠视她身边发生的人和事,从而走进了人自身生命的隐秘世界。也使她的诗歌布满了超验、无序和隐喻,所以她的作品所呈现的是一种破碎、错乱的光芒。读她的作品,你会感到她的灵光到处闪烁,就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其光芒是无序和杂乱无章的。她也不追求有序和完整,而且似乎有意打碎完整,使一大块光明变成很多块小的光芒。这泛滥的光芒锋利尖锐更能折射出生命的隐秘部分。同时也使她的诗歌成为探索人的生命的符号,从而使她的诗歌具有了心理学的成分。
所以对李轻松来说,她要解决的是隐与显的问题。隐得太深诗歌的旨意就变得模糊,繁密的意象也容易让心灵和读者一起迷失。但是李轻松的情感撞击又是直接的,而且其力量迅猛而不遮掩,只是这呼啸的子弹套着光怪陆离的意象套子。这是李轻松的一种习惯,像她本人一样,不声张不张扬,即使有风暴有狂飙头上也罩上海水,不直接显露面目。这考验着读者的心智,也让读者对她的诗歌扩大了人的心智而欣喜和钦佩。
说到底,李轻松是一个技艺性的诗人,只是这技艺变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从石头里敲出金子,再把金子敲打成花朵,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天才。但是所有的诗歌都是这样的过程和模式,就显得有点单调。变化并迅速显露意旨都需要她在“显”上下功夫。简单朴素也许不是她的长项,但是她也正在往这方面靠拢并推进。我们从她的写作中也看到了这种变化,即思维越来越完整,并呈线性,诗歌结构的整体性越来越强。十年前我曾经对轻松一首《托尔斯泰的最后一个冬天》赞不绝口,那是一首叙事性的诗歌,从头至尾在叙述一个事件,诗歌的表达是简单和单纯的,但读起来却很劲道,整体、秩序、清晰,更主要的是朴素还有可知感,替代了繁琐零碎无序模糊的意象和超验,我当时把这看成李轻松完成了一次锐变。并说是彻底的刻骨的真诚的本质的变化,其作品也由有意思转变到有意义,由有趣味转变到有意味。诗歌的资源也由关注自身的生命拓展到关注周围的事物和事件。这说明她诗歌的视角开始敞开并自由开阔起来。而且她的诗歌不再是个人的隐私和秘密,而成为大家的公开的普遍的能感动人的一种艺术。我当时评价李轻松这组诗歌就像洗净了灰尘的脸,去掉了铅华而呈现出本色的美和自然真实的魅力。
我认为尽管十年过去了,但我的评价还没有过时。这是因为李轻松的写作还在不断地调整,风格也呈多样化。我们也不期待她的写作只是我们期待的那种单纯和朴素,但一定要变化,一定要敢于否定自己,一定要从隐走向显,让一首诗歌呈千姿百态,而不是让一百首都是一种方式和意旨。
其实复杂和单纯都是一种手段。诗歌的变化就是形式和技巧的变化。高手的技巧是没有痕迹的,就像高明的剑客你是看不到他的剑的,那是因为剑和人已经融为一体。诗人也是一样,我们都说最高的技巧是没有技巧,也就是大智若愚,大道无痕。那是因为技巧已经不是单纯的手段,技巧已经化做了诗人的品质和素质,化成了他们的血脉,我们期待对朴素和显明的追求成为李轻松的写作方向,而这些也必将成为她精神的一部分。
2012年2月26日3点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