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肋骨
凌依清。她是第一次做人体模特儿。 更衣室里，凌依清正在宽衣，每松开一个纽扣，如同打开了一把锁，当她脱去最后的内衣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和原始的快意，没有任何掩盖，凌依清确实找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健康、灵动和心地开朗的感受。同时，她嗅到自己身体散发出来的一种特殊气息，还在母亲的怀抱中时，她就熟悉了这种气息，嗅觉的刺激，使她感到了一种隐隐的亢奋。她听见了更衣室外混杂的人声，蓦然产生了一点紧张。她再次审视了自己光裸的胴体，想到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欣赏过这已生长成熟的身体，还有，那就是未来的心上人，他将来看到自己的身体时，已经不是她的“第一次”了。想到这里，真希望他就是今天来画室写生的画家中的一个，要是他来了该多好啊……然而，他能理解自己这样做吗？ 到时间了，凌依清穿上浴衣，跨出了更衣室的房门。 嘈杂的人声嘎然而止，她在静穆中走上了模特台。当她脱去浴衣，凌依清的全身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到了众人的呼吸和目光。她没有看模特台下，在铺着墨绿色衬布的模特台上自选了一个半躺的姿态。她想，第一次做人体模特儿，应该选一个舒适和易于放松自己的姿态。 她在自己半卧的姿态中找到了一种生命的体验。她想自己在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应该就是这样裸体而躺卧的，这是人类最初的自然体态。卧姿，特别是女人的卧姿，应该是温馨、平和的，让人产生浪漫的联想，引起朦胧、悠远的回忆……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朝台下看，但她还是看到了前排有位女画家，这就使她想起了模特圈内的好友唐心瑶的话――同性的眼光往往鄙夷和挑剔。她开始感到不安，不过，她又看到那位女家搬着画架往后面走了。她不画了？难道女画家真的排斥女性人体吗？她又想起了唐心瑶，这里的写生课结束了就应该去温汤镇看她。不过，去温汤镇之前还应该先去看看滕王阁和二七南路的诗歌灯箱一条街…… 每一节写生课对模特儿来说，时间是漫长的。凌依清想，不要总想到自己在被人画，应该在意念中把自己从现场环境中独立出来，让想象自由驰骋。你看，我躺在这里不是活象一条沙滩上的美人鱼吗？这才有诗意…… 诗情悄悄地浸润着她的心怀，凌依清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躺卧时心境平和，联想力丰富，思维更为开阔，特别是全身赤裸时，更是一种最为开放的姿态。凌依清正是以这样一种最佳的姿态迎来了诗神。 渐渐地，源源而来的灵感氤氲出这样的诗句： 当我象真理一般 升出水面 四面八方的眼睛 都睁开了 尖锐的目光灼痛了 我的每一寸肌肤 令我空前无助 莫名其羞 我知道 我是神圣而纯洁的 一如维纳斯的诞生 然而我的脸仍在燃烧 我轻轻地抬起头 望着沙滩微笑 仿佛告诉眼睛们 这就是美好 在写生课结束后，凌依清在更衣室里用笔记下了这首诗，并把这首诗题名为《美人鱼》。 她终于勇敢地直视了画家们欣赏的目光和激动的眼神，她受到了画家们的好评，也接受了莫郁代表洪城画院和全体画家对她的感谢和鼓励，这是个不寻常的“第一次”啊！ 一位纯洁而羞涩的少女，第一次走进杏花楼，把自己秀美的人体呈现在这安谧柔和氛围之中，使她仿佛从尘世的纷扰中回到了一个纯净的世界，而在这无瑕的天地之间得到了超越和升华。走出杏花楼的凌依清，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诗人了。 本文作者简介：杨建葆，江西南昌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皮肤科教研室主任、副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昌作协副主席，南昌文学院特聘作家，江西民俗社会学研究会副会长。江西省中西医结合学会皮肤性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医学美容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共发表医学、文学和社会学论著和作品计30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