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只傲娇的小鹦鹉
楔子 我给刘穆写信说:啾啾现在会自己开笼门了,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菠菜叶子,爱带壳的小米,爱卸笼子里的秋千,不过我把秋千换成自己手工做的之后,当它发觉再也不能在五秒钟卸下来,便只是一步一步顺着秋千向上爬。 我说:啾啾还是那么贱,跟你一样,哈哈哈。 信最后面写着:你有了新女朋友吗?她会比我可爱比我漂亮比我招人喜欢吗?她能双手各提起五加仑的饮用桶装水吗?她能给家里换煤气罐吗?她能扛着十斤大米上七楼吗? 她,会像我这么喜欢你吗? 我花了一年时间教会了啾啾说“我喜欢你”,可我等了十年,也没能等到你的这句告白。 写完了这封信,我把它卷成了个筒状给啾啾咬着玩,逗弄了它一会儿,最后被我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箱。 刘穆,我想对你说的话,你永远也不知道。 一、男女搭配,学习不累 刘穆永远大我一岁,刘穆永远比我成绩优异,刘穆永远比我品学兼优,刘穆永远比我更受长辈喜爱。妈妈总是在我耳边念叨着:如果有个像刘穆那样的儿子,该多好啊…… 我说:儿子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他成为你家女婿的可能性倒是很大。老妈每次都会做伸手打我状:女儿家家的说这种话,不害臊!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一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轻松地跳开躲避老妈的手掌,然后笑嘻嘻地往门外走:找刘穆玩去咯! 其实根据这么多年来我的经验,找刘穆出去玩的可能性接近于零,我喜欢的娱乐项目他一般都不喜欢,于是我们能去的地方,少得可怜。 去书店吧。这大概是刘穆最经常性的回答了。 从初中开始的这种每周都要一起去某个地方的邻居交往模式,一直沿袭到高中。有时候我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问:刘穆我们这算是约会吗?他总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一句:当然不是。于是我继续追问那我们这算什么呢?他便回答:男女搭配,学习不累。 学习,学习,你脑子里就没点别的?我愤恨地说道。 他很有探讨精神地问我:比如说呢? 吃喝玩乐……还有……女朋友什么的?我仍是一贯笑嘻嘻的语气问道。 对不起,您所搜寻的问题不在服务区。他将自行车蹬得飞快,如此回答我。 这种问题多了,他每次耍太极的方式都不一样,我自然是钦佩他的聪明才智的,但作为与他走得最近的异性,我一心想求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到底与其他女生有什么两样,有时候被逼问得紧了,他便回我一句——因为你是我身边最有男子气概的女生! 此言不虚。我想在他身边,甚至于我们学校,在我这个体重范围内,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有力气的女生了。刘穆永远是忙碌的,有时候晚自习后还要学习一段时间才能回家,而不补课的我有时候看到刘妈妈辛苦,时常会帮她扛个大米,换个煤气罐,拎个饮用水桶什么的,这时候我就会听到非常让我吐气扬眉的话语,因为刘妈妈总是这样说:如果我能有个沫沫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我是秦沫沫,母亲眼中不思进取的懒羊羊,刘妈妈眼中未来儿媳的选择标杆。 一般我学习雷锋做好事留名没多久,刘穆就会一脸严肃地跑来找我:秦沫沫,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少管。 我抛给他一个白眼:你妈就是喜欢我,怎么着吧!你嫉妒啊! 他看了我半晌,脸红了一阵,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这种活不是女孩子做的。那些力气活……有我,你……在家待着就行。 然后我就捂嘴笑起来:你这是男主外女主内啊! 他脸更加红了起来,咬着牙瞪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笑呵呵地就跑掉了,他在后面大吼:秦沫沫你个女流氓给我站住! 二、你别走,听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言语调戏刘穆是一件特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绝缘体,无论男女他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冷漠德行,他认准的事情,就连老师都拿他没辙。不过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秦沫沫,是他天生的天敌和克星。 比如说他对于市里英语大赛没兴趣这件事,是刘穆的班主任老师主动找上我:沫沫同学,关于刘穆参加英语大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就交给我了啊! 于是我在他家温习作业的时候,试探性地就此事与他开展了热烈的探讨,起初他是反对的,因为他有意向参加全省高中生物理竞赛,这个市级的什么英语大赛根本没什么挑战性,我于是就说既然没挑战性你就去玩玩得了,省得你们老师在我耳边天天磨叽我,她以为我是你媳妇儿呢,给你吹吹枕边风就有用啦?真是好笑…… 秦沫沫你说话不能注意点吗!一个女孩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忽然就跟我吼了起来,手里的书本重重地摔在桌上。 我是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静默了几秒之后,我抓起书包就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举动了,忙从后面扯住我的手,我力气大,第一次很轻松地就甩开了,第二次吃力地甩开了,第三次,我终于体会到男女力气的差距,他不但抓住了我的手,还在我耳边低声道歉:对不起!沫沫!是我错了,你别走,听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参加英语比赛,物理竞赛不去了好吗? 我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哄好的,一边挣扎一边低吼:你说我是女流氓,你现在干什么呢?你耍流氓啊!放开我! 房门忽然开了,刘妈妈似乎是闻声而来,而看到拉扯在一起的我们,她先是一愣,然后自语了一声:呀,我该出去买菜了。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关上了门。 于是我们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直到听到大门咣的一声关了,他才尴尬地咳了一声,放开了我。 你看,不光是你们老师。我冷静下来,又坐在地板上:连你妈都把我当成你未来的媳妇儿了。 他扶住额头,似乎是有些头痛。我继续说道:刘穆啊,你看你的清誉都已经这样了……要我说啊,你就从了我得了。他瞪了我一眼:那也得等我们考上大学之后再考虑。 我当时哦了一声,毕竟还是没能忍得住笑意,在他憎恶悔恨的目光里,我笑足了五分钟。 那时我以为,我和他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即使磕磕绊绊,即使吵吵闹闹,但我们对彼此的心,始终不会变。不过后来想想,我或许是真的太乐观了,其实两个人,并不是只要相互喜欢,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的。 三、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呢 该是啾啾登场的时间了。啾啾是一只绿色的虎皮鹦鹉,性别男,爱好一切未知事物。有天我和刘穆在我家温习功课的时候,它从窗子里飞了进来,好像是迷了路,蹦蹦跳跳伸头伸脑,漆黑的小眼睛瞪着我们,却不敢前进一步。 刘穆想把它赶走,我制止了他,去厨房拿了一把小米撒在窗台上,啾啾好像饿坏了,低着头拼命地吃,然后我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窗户,开始了和小家伙漫长的一段孽缘。 初来乍到的啾啾刚开始还跟我装了几天娇羞,后来混熟了,开始大胆地蹦上我的手吃小米,没事把我的手指当做假想敌,一边用嘴咬一边发出哼哼的声音。它对一切陌生事物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特别喜欢在我刷牙的时候蹦上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看我嘴里的雪白泡沫,甚至随时有扑上来尝味道的趋势。这货的黏人功夫超一流,最后不得已我只好把它关在阳台,可这么冷落了它几日,我发觉它开始拔自己身上的毛,那碧绿的羽毛满地都是,让我大为愧疚,于是只好把它关在笼子里,我走到哪儿,就带它到哪儿。 刘穆约我去公园,我们在水边野餐,我不时逗弄身边的啾啾,听到他对我说:沫沫,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明年,我希望你也来。 我收回了手指,抬眼看他:不是说好了一起考本地的学校?北京的大学,你明知道我考不上的! 他脸上没有食言的愧疚之色,目光仍是那般坦然: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还有一年,你考来我的学校,或者北京任何一所学校,我可以等。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气得站了起来,吓得啾啾都不敢再叫。我瞪着刘穆,气得直哆嗦:别说你不是我妈,就算是我妈也不会强迫我考什么学校! 刘穆看出我的愤怒,忙摆出了哄我的架势,声软语柔:沫沫,我没有半点强迫你的意思,其实你这么聪明,好好学习一年肯定能考过来的,我在北京等你,我发誓,你的脚踩在北京土地的那一刻,你就是我刘穆的女朋友,我刘穆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女朋友! 糖衣炮弹,外面裹了厚厚一层麦芽糖的糖衣炮弹就这么毫无预备地向我打过来,我那时是真的没想到,看起来傲得任何人都入不得眼的刘穆,居然能跟我说出如此近似于告白的话语,这一发炮弹当场把我撂倒,我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他,竟然把下面应该发的火气全都抛到到异次元空间了。 我真的恨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当看到一向耀武扬威惯了的刘穆蹲在我面前扯着我的一角看似泪光盈盈地跟我说出这些告白的时候……我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说的?说话算数? 你是了解我的,我做不到的事情,是不会说的。他目光清澈地望着我,这一刻,我整个人连同那一天的灵魂,都被彻底击中了。 刘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呢? 四、我以为他会舍不得我 后来的事情几乎没有悬念,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地狱般黑暗无边的高三生活,要怪的,除了刘穆这个始作俑者之外,还有就是我一直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不过他说的话似乎确实很对,那就是我的确没那么笨,努力起来的话,其实还是……蛮可以的。 一年之后,当我拎着鸟笼子拖着行李下火车的时候,看到在站台上等候已久的刘穆,他目光中含着笑意地看着我:你看,你认真地想追一个男生的话,还是挺容易的不是吗。 我伸腿踹了他一脚:不要装熟跟学妹搭讪! 他接过我手里的拉杆箱,另一手提着鸟笼子,就这么一路带我去学校,一直送到宿舍,帮我铺床叠被打扫卫生,宿舍的姑娘们都说:哟,你男朋友真疼你啊。 我笑一声:什么男朋友啊,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大哥而已。话音刚落,刘穆停下手边的活儿,用我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道:我女朋友就是小孩脾气,有什么事你们多让着她些,我这里先谢过了。 谢过谢过……谢你个头啊谢! 其实进入了大学,我和他的交往模式变化也不大,我们还是每个星期约会一次,我们大部分的相处时间,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图书馆的路上。 刘穆总是看很多书,考很多我叫不上名字来的证书,他甚至修了双学历,我曾经问过他你这么努力是打算考研吗?他说,真本领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明白他所谓的真本领是什么,事实上我也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男朋友在我需要他的时候,能够陪伴在我身边。 我躺在宿舍里,有气无力地给他打电话:刘穆,我肚子好疼,你给我买点好吃的来看我好不好? 女生宿舍我不方便进。他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在外面上课呢,等我回去,好不好? 同学出去玩,在KTV外面我给刘穆打电话:我朋友们想见你呢……出来一起唱歌好吗? 他似乎是打了个哈欠:抱歉,我去不了,你们好好玩就行,一会儿结束打车回来。 周末休息,我收拾整齐去他宿舍楼找他:我们出去踏青怎么样?我买了野餐的食物! 他在楼下,背着厚厚一摞书对我说:对不起啊沫沫,我今天校外有培训课…… 抱歉啊,沫沫。 对不起啊,沫沫。 刘穆永远是忙碌着的,刘穆一周最多只有半天的时间跟我在一起,我以前以为,他只是为了考上大学才那么努力读书,不过现在看来,我太低估他的长远计划了。 他反复地安慰我:沫沫,我这样努力,还不是为了以后能给你衣食无忧的未来…… 他说:沫沫,你等等我,等到…… 等到什么时候?是海枯石烂的尽头,还是山穷水尽的绝路? 终于有一天,我挽着另一个男孩的手走在林荫路上的时候,他急匆匆地走来,粗暴地拉住了我:沫沫!你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你的解释! 我甩开他,轻蔑道:我不欠你的解释。你没时间陪我,那我就找有时间陪我的人,这样大家两不耽误,有何不可? 秦沫沫!我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身边的男孩伸手推开了他:你做什么?沫沫不是说得很清楚了? 我以为,我会看到一向冷静优秀的刘穆能为我冲动一次,我以为,我会看到他为我大打出手,我以为,他至少会跟我问个清楚,我以为…… 我以为他会舍不得我。 可是那天,在他被我身边的男孩推了一下之后,他只是转过视线,清冷地,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连多一句话,都不曾有。甚至,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刘穆,那天若你肯回头看我,哪怕你的脚步有半点犹豫缓慢,你就会看见,你就会听见,一个女孩子蹲在你身后抱着膝盖,无法控制颤抖的肩膀,放声大哭。 只是那哭声,已经淹没在身边人群的喧嚣中,你听不到。 五、一只骄傲的小鹦鹉 似乎是抗议我近一段时间的不陪伴,啾啾又开始拔身上的羽毛,漂亮的粉色笼子里,和低迷的股市一般,满眼惨绿。 那天在我身边的男孩是我班的同学,我的死党,那天我哭泣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边安慰:别瞎合计了沫沫,因为你男朋友是好人,所以才不会动手打人……再说你愿意看我被打吗?别哭别哭啊,我去跟他解释,你俩还能和以前一样…… 不准去解释!我爆发般地大吼一声,又继续埋在膝盖里哭泣。 我不要解释。我不要对任何人解释。那时的我,满身都是不肯妥协的傲气,纵使心里再爱那个人,也不要低下头去跟他解释——刘穆是我错了,我不过是刺激你而已,我并没有变心,我只是像啾啾一样,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不惜忍痛拔掉自己的羽毛…… 不,我做不到。我不会让他知道我是一只骄傲的小鹦鹉,即使我拔光了自己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连着血脉神经,每拔一次都鲜血淋漓,每伤一次都痛彻心扉,但我面对你时,仍然要坚守心中最后的矜持,即使自己的心已经低到了尘埃里,那纤弱的外表仍要倔犟地坚持光鲜。 我和刘穆就这样无疾而终了,连多一句的纠缠都没有。刘穆解个数学题还要思索良久,不做出正确答案不罢休。可他在跟我分手这事上,竟然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留恋。 失恋后的我完全不让任何人看到一丝失落,那天大哭一场之后的第二天,我穿上漂亮的衣服,化了最美的妆容,逃了课和约我很久的外校男孩去爬山。 那阵子我很忙碌,我怕自己闲下来会胡思乱想,于是和形形色色的男生约会见面,其中有人比刘穆英俊,有人比刘穆高大,有人比刘穆懂得女人心,有人比刘穆有幽默感,可没有一个人,能够跟刘穆相比。 这期间我也是遇到过他的,比如有一天中午下课,我从教室里出来,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男生笑嘻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就在那时,我看到走廊对面的刘穆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经过,好像没看到我似的,匆匆忙忙一如既往,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尽头。再比如在学校食堂,有男生帮我打好饭端到我面前,刘穆也端着餐盘从我们旁边经过,目不斜视,脸上仍是那副标准的冷漠神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或许,他的想法,我永远都看不透。 只是那时以后,曾经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最后还是变成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六、那温暖,好像,他还在身旁 我和刘穆分手的半个月后,他开始和一个女生出双入对,两个人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自习,一起去食堂打饭,我每次都攥紧拳头默默走开。直到那天晚上我从学校超市出来,我看见刘穆和她勾肩搭背走出了校园,打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视线追随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我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刘穆,在我眼里他是一个一心学习的疯子,我和他之间一直是恪守边际的交往,或许,我真的真的,太不了解他了。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宿舍,只是呆呆地坐了一个小时后,揣着一张银行卡,拎着一个鸟笼子,踏上了连目的地都不知道的旅程。 一个我爱了快十年的人,一个信誓旦旦说等我的人,在跟我分手不到半个月后,那么快地又跟其他女孩打得火热。这样的变故让我心中空荡,两天之后,我想出去透透气,请了假之后,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带着啾啾去了远方。 火车上,我不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如何,于是思绪中一片混乱,直到我到达了终点。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当我下车时,发觉这里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我走了很久很久,随便在街边买了一碗牛肉面,囫囵地吃完,面馆的老板是一位跟我母亲差不多大的中年妇女,她看着我满眼怜惜:闺女,是不是被人偷了行李没钱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形容枯槁,满身鸟屎,犹如乞丐。 面馆老板娘是个好心人,在那个暑假她收留了我,正巧面馆缺个服务员,包吃包住每个月有微薄的薪水,有一天我放假便出去游荡,在那里,我看到了海。 阳光下一片闪着银色光泽的大海,波涛直扑到脚下,在我惊叹的时候,旁边有人情侣议论赞叹:哇,好大的咸水湖啊。 不是看不到边际的广阔水域就是海,不是有亲近情感的就是爱情。我神情黯然地往回走,或许和这湖水一样,我也曾经把一份无所谓的亲情当做爱情,而这份感情,对于那个人而言,也不过是一场不痛不痒的笑话。 我似乎是突然醒悟了,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我说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真谛,我在外面很好,不要为我担心。我又给宿舍的姐妹打了电话,让她们帮我把笔记本电脑邮寄过来,然后我等不到电脑回来就跟老板娘告别,前往下一个地方。 我开始了旅行。旅行的过程并非全是浪漫,实际上为了生活,我慢慢变成了寄居蟹,懂得进退,会保护自己,与人交往时不再交付全部真心,懂得为自己保留几分。我看过很多风景,去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也结交了很多朋友,旅行比校园生活残酷得多也艰苦得多,但我已经习惯,付出更多伤痛,就会收获更多经验。 我后来又回到那家面馆,拿回了我的电脑,开始把我的经历写成故事,我买了一台相机,边走边拍,我开始给一些旅游杂志撰稿拍图,竟然也得到了不错的评价,其间学校有打电话叫我回去上课,我想了很久,申请了一段时间修学。 期间我回过几次家,爸妈对我的行为从最开始的不理解到无奈最后终于到接受,偶尔跟他们聊天,谈起刘穆,说他现在不如以前上进,似乎到现在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 我装作不在意地吃饭,掩饰似的喝水,却忍不住眼泪一下模糊了视野,托词去上厕所,坐在马桶上,我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每次提起他,还是会哭会难受,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无数次地梦到过刘穆,每次他都是留给我一个无情决绝的背影,每次我哭着从睡梦中醒来,擦去湿冷的泪,看到窗台上笼子里的啾啾,把头埋在翅膀里,睡得正香。 我每天都跟啾啾说话,这些年,我带着它走过很多地方,有时候我打开笼子它会飞出来落在我的肩膀,温热的小身子熨帖着我,那温暖,好像,他还在身旁。 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最终结束了漂流生活,毕业之后,我已经在一家旅游杂志做起了主编。我有时候觉得刘穆说的话真的挺对的:学历不代表能力,企业更注重心智健全的有能人才,多学点“精专”的东西,总是没坏处的。 我每天上班,下班,生活作息都规律,白天上班,把鹦鹉挂在阳台看风景,晚上回家跟它聊天,开电脑聊天看八卦。 你看,刘穆,没有你的日子,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之后,我发觉自己似乎被形迹可疑的人跟踪了,每天上班下班都好像有谁跟着我,回家之后,楼下有外地车牌的越野车停着,严密深色的玻璃里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一连几天我都很紧张,终于有一天,我看见那个穿风衣戴墨镜的高大男子走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地唤了我一声:沫沫。 沫沫。他叫我,沫沫。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惊,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我一直跑上了楼梯,他也跟了过来,我飞也似的打开门,再关上时,他的手指夹在门边,在我犹豫的当儿,他已经侧身进来。 沫沫!他扯住我的手:这些年我一直找你!这次……你要给我个交代! 我摇头拒绝: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刘穆摘下墨镜,紧紧地把我拥抱在怀里:这些年,我想你,很想很想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用力挣扎: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女朋友!做你女朋友有什么好?在你心里什么都比我重要!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恋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他愣了一下,仔仔细细地看我:真的? 我低下头:是的,我不喜欢你了,你快走,我不想我男朋友看到你,我们早已经结束,你别介入我的生活。 他神情黯然地放开了我,头垂得很低,慢慢地走出门去,步履缓慢。门慢慢地关上,我听到电梯的叮咚声音,这时,啾啾在阳台清晰地说道: 刘穆,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刘穆。 我抱着自己的身体蹲在地上低声哭泣,我每天都跟啾啾说的这句话,到了最后,刘穆也没能听到。 他永远都不会听到,那只高傲小鹦鹉的寂寞独白。 八、今日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刘穆离开了,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小意外而有任何改变,半年之后,我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男朋友林蕴大我五岁,是业界小有名气的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工作上雷厉风行,平日却相当顾及我的感受,纵使再忙,也会抽时间陪我,制造出许多小小的浪漫和惊喜,啾啾也很喜欢他,开心的时候我想不起刘穆,只有偶尔,偶尔在睡梦中梦到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背影,梦中,我仍然看不到他的脸。 再见到刘穆时,是在我的婚礼上。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双眼睛越发内敛了光芒,席间他几乎没说什么话,在敬酒捉弄新郎的时候,林蕴喝下同学用一杯兑了醋的酒便跑去洗手间狂吐不已,舍友拉住我滔滔不绝地跟我叙旧,说当年我离开的前几天,刘穆晚上在图书馆急性阑尾炎发作,一边的同班女同学小丽搀扶着他打车去了医院,后来舍友给我邮寄笔记本电脑之前,他在里面下了木马,一路找寻,她们本以为,以刘穆的毅力一定能让我回心转意,谁知…… 刘穆宿舍的哥们喝多了几杯开始数落我:你这丫头有什么好,那么好的刘穆被你弄得神魂颠倒,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就合计怎么求你原谅,他去你上课的教室找你你有男生陪着,他打了两份的饭菜去找你你有男生陪着,他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你还是有男生陪着!刘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小丽对他那么好,怎么就…… 刘穆一个巴掌拍在他哥们头顶上:你喝多了,闭嘴。舍友起哄起来:趁新郎官不在,你们两个一定要喝一杯! 我看着他微笑,举起杯,刚想说话却被刘穆抢了先,他看着我,也云淡风轻地笑了:新娘子,要幸福,永远都要幸福。 我微微点头,道了谢,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刚刚喝完,又有一群同学纷纷上来敬酒,把我围在圈里不依不饶。 林蕴很快就回来了,及时夺过我手中的酒杯,笑容爽朗:我家娘子不胜酒力,所有祝贺,都由我一力承担! 同学们起哄着把林蕴围了个水泄不通,圆桌边,只有我和刘穆还站在原地,他看着我,仍是淡淡地笑着:今日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轻轻点头:也祝你早日成家。 他看着我:嗯。希望如此。 我转过身,拨开层层人群找到林蕴,对同学们笑吟吟地说道:各位出节目的,大多数似乎都没结婚呵!今天如此难为我老公,有朝一日,我们婚礼上见! 同学哈哈大笑,便也不再为难,纷纷交上红包对林蕴说:新郎官有如此犀利娇妻,好福气! 四处笑声一片,气氛热烈开怀,我装作没看到刘穆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挽着林蕴的手巧笑倩兮,八面玲珑。 我知道,我回到北京的时候早有同学告诉我,刘穆一直在找我,他还爱着我。他当年不过是因为怯懦而失去了对我道歉的最好时机,那一个转身错过的犹豫之后,便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即使他一直是我心中的痛,我也没有办法再跟他在一起。曾经年少不懂得珍惜,成长的鸿沟一日千里,再回首时,我们早已不是相熟的彼此,那种由心而生的距离横亘在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 即使再相爱,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更何况,在我前面的这条路,风景如画,前途光明。 早上醒来,看到林蕴在逗弄啾啾,见我醒了,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老婆,早上一起去湖边散步,可好? 笼内的啾啾犹在叫着:刘穆,我喜欢你。 啾啾一直都只会说这一句话,但林蕴仍然爱它。我想,这是值得我珍惜一辈子的男子。 编辑/宁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