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问"的力量
《水问》是中国第一部大型全景记录中国水资源的纪录片,是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继《故宫》《敦煌》等历史类纪录片之后,推出的第一部关于现实题材的大型纪录片。它从危机、饮水、生态、利用、分配、治理、节水、文明等八个方面,八问中国之水,描述了中国水资源和水质的现状与问题,记录了中国最缺水地区人们的生活,展现全国各大城市生活中的节水困境,披露触目惊心的湖泊、河流污染调查结果,分析水危机出现的深层原因,探索符合科学发展观的用水管水理念,力图寻找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人水和谐的发展道路。 该片首播后引起观众、网民的强烈反响,认为它有深度、有力度,如警钟一般唤醒民众资源危机意识,能够为政府决策、社会发展提供相当水准的资料参照。首播结束后的第二天该片即开始重播。《水问》能有这样积极的影响,和它独有的美学品格密不可分。该片的美学特性首先体现在它的思想性上,或者说作为纪录片的社会价值上;其次是它所具有的影像美学特征。责任促使它充分挖掘主题的思想深度,寻找充分、翔实的论据,结合影像语言展开严谨、有力的论述。主题所具有的深刻的思想力,论述所具有的信服力,画面所具备的感染力和穿透力,形成一股合力,让“水问”铿然有声,震撼人心。 思想力:责任、反思、拯救 《水问》的制作者,总导演王猛说做这个纪录片的初衷是因为中国的水危机已经到来。“面对这个题材应该去做,不关注,那就是新闻人、电视人的失职。”①“责任与影响力应该是纪录片的重要品性。”②本着这种责任感,《水问》展开了一条对人性、文明的追问、反思、拯救的道路。 随着人类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同时,我们的生态文明却日益遭受重创。“森林”刚唱完忧郁的歌,③“水”又开始责问我们:难道人类的进步一定要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吗?难道“进步”真的是灾难的永恒的重复,“进步的概念必须以灾难的观念为基础”吗?如果社会的每一次进步都要以毁灭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础为代价,那么进步只不过是一种幻象。如同《水问》里一位专家所问:如果快速增长的经济是以牺牲自然环境、破坏生态为代价,那么这样“带血的GDP”又有何益?专家的话如当头棒喝。 为了拨开那些笼罩在进步上的迷雾,《水问》不停地发出掷地有声的反问。从“水生态环境的状况是一面镜子,能够清晰的照出一个人、一个民族、全人类的道德与良心”,到“节水不仅是我们面对生存危机不得已的选择,也是考验着我们这个民族道德与制度建设能力的一次机会。”从“在寻找洁净水的过程中,今天的人类既要克服自然障碍,又要克服文明障碍”,到“调水究竟是大国的梦想,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调水应该是对贪婪的弥补,还是对贫穷的补偿?”最后叩问人们:“面对水,如果我们不能够找到新的文明方式,我们还能在地球上走多远?” 振聋发聩而又意味深远的追问都是对人性和欲望的拷问。只有充满反思和批判精神,才会有这样深刻而清醒的认识。责任使本片有着一种独特的清凉。 改革开放走过30年,媒体掀起一股盘点30年成就的热潮。在这一股热浪中,《水问》却以另一种视角,另一种热忱,回顾总结水生态环境的恶化和亟待解决的问题。它不否认经济飞速发展所带来的成就,但更多的是指出与此伴生的水生态问题,并企图去寻找一条实现救赎的道路。和重在回溯成就的目的不同,它是站在未来的角度对这30年的另一种总结,也是为下一个30年和更多的30年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一个负责任的起点。 有人说今天中国纪录片的问题,“不在于手法上的落后或是对现实关注得少,而是缺乏深度,缺乏对社会人文主题的深度开采,缺乏用影像来表达一个比较深刻和开放性话题的能力,正是这一点使得中国当代纪录片在整体上缺乏厚度和广度。”④如果纪录片在拍摄时就考虑到下一代,那么还在拍摄时就会引发当下和未来的观看者的觉醒和思考,而绝非只是某种任务式的纪录或大众化的娱乐。《水问》不仅彰显了中国纪录片人应该有的一份责任,责任也成就了它在思想上的高度、深度和重量。 信服力:严谨、翔实、充分 责任和使命感不仅赋予《水问》深厚的思想力量,也使本片具有极强的信服力。 《水问》用客观的记录、科学的数据,严肃的态度、严谨的论述,在问题中逐层展开,获取事实的真相、分析原因、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由于总导演王猛之前在《新闻调查》长期担任编导,因而《水问》也非常注重逻辑和追问的力量,并且在追问中还有各种疑问、设问、责问、反问和拷问,最后让人们扪心自问。 从它的题目和每一集编排的顺序就能看出《水问》逐层深入、环环相扣的逻辑层次。开篇先说危机,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接着说饮水,它是与人们关系最密切、最直接的问题;生灵折射的是水生态系统,次之是生灵和人类都依赖的江河,从江河说中国是个洪灾频发的国家以及这个问题背后关系到的土地保护、经济发展格局和重心等全局性问题;而水网则是现代化治水、分水的管理和服务体系建设;最后,回到我们人类自身,节水的措施和意识,“水问”的答案就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在我们的社会良知、责任、义务和行动上。八个问题形成层层深入、互相绞合的链条,延续了新闻调查类纪录片的思维和作风。 逻辑显示严密的力量,论据则带来说服的力量。全片拥有国内外一流专家、权威的访谈,摄制组又纵横中国7大水系,深入中国各种水问题严重的地区,记录一线的调查访问,结合翔实、科学的数据和图表,让论述和说明兼具感性和理性的品质,使观众更容易接受。 此外,全片在结构上非常统一。水危机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因此全片每一集都是选择3个或3个以上的代表性城市,每个城市选取一个代表性人物,记录一个代表性的事件,形成“三个一”的统一结构:一个城市、一个人、一件事。这样既有利于全片风格的统一,同时可以说明水问题的广泛性和普遍性,并有利于使用对比的表现手法,进一步增强纪录片的说服力。 严密的逻辑、充分的论据、统一的结构,在增强该片的信服力的同时又反过来加强了其思想的力量和传播。 感染力:细节、修辞、剪辑 《水问》如果只具有思想的深刻性和论述的信服力,它还算不上一部真正成功的纪录片。因为纪录片毕竟是用影像来说话的媒介。画面所具有的感染力和穿透力则为《水问》增添了另一种魅力。 画面的力量根本的还是来自《水问》制作者的责任和使命感所蕴涵的思想力。如果从影视美学角度来看,画面的力量具体源于故事化的叙述、对细节的把握,以及后期编辑中比喻、象征、并置等修辞手法的运用。 在《水问》的每一集里,观众都能看到大量的与水有关的故事。讲故事是为了把宏大的主题、严峻的现实用电视这种形象媒介展示出来。比如第一集讲甘肃东乡县一个小孩为姐姐的婚礼能用上干净的水,用一周的时间往返山路,终于攒足了婚礼要用的水。通过小故事来讲解水短缺、水危机等大道理。 对比是贯穿该片的一种结构和表现手法。比如,该片记录的各种人物的讲话就是一种对比。专家的话掷地有声,一线工作者痛心疾首,缺水地区人民的爱恨交织,而另外一些人则漠不关心,他们在片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外,全片对镜头语言的娴熟应用和比喻、象征等修辞手法的运用,创造了一些经典段落。比如第7集“节水难在何处”的结尾段。这一集讲述的是天津、北京、新疆三地的节水工作,结尾是由两组没有解说的画面和同期声组成的段落。第一组画面是天津节水办工作人员上街做节水问卷调查,来往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愿意配合调查,所有的人都说“没有时间”。工作人员神态平常,因为司空见惯,而观者觉得悲壮。接下来的第二组画面是一位老人在城市的空地上放风筝,风筝是一条鱼,这是个隐喻性的镜头。这两组画面剪辑在一起,虽没有解说词,但意在言外,不言而言,并且和前面的段落相对照,就能理解创作者的用意,也能够找到本集题目所提出的疑问的答案:节水难在人们的意识和观念。 水是一面镜子,纪录片也是一面镜子。水映照的是人类的欲望、道德和良心,纪录片是人类的生存之镜。两相辉映,水对人性的追问、拷问将因为《水问》这部纪录片而倍增力量。在忠实的记录中,纪录片人的责任使《水问》站在批判性的制高点上完成了一次“水”和“人”的对话,也使《水问》有一种兼具深度、广度和厚度的力量。 注释: ①央视网纪录片《水问》网页 ②何苏六.《纪录片的责任与影响力》.载《现代传播》.2005年第1期 ③指纪录片《森林之歌》 ④杨晓民.《梦幻中的真实》.载《读书》.2006年第10期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 栏目责编:陈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