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语言分类

三、语言结构的共性和个性

　　世界上有几千种不同的语言，各种语言系统千差万别，千姿百态，彼此之间一般不能通话。但是，既然都是人类的语言，都是人类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那么，不同的语言之间就必然会有相同之处。因为人类有基本相同的生理机制，有相同的发音器官和大脑神经；人类的社会生活方式也有不少相同之处，所以，作为人类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的语言，就必然会有某些共性。但是，另一方面，不同的民族社会的生活方式和历史渊源毕竟又有很大的差别，语言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又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所以不同的语言又有着明显的个性。

　　在语言学发展的历史上，有时一些语言学家特别重视语言的个性，而忽视语言的共性，而有一些语言学家又特别重视语言的共性，而忽视语言的个性。如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经验语法和普遍唯理语法，就分别代表了这两种倾向。后来有较长一段时期，人们对语言的共性不大重视，而现在以美国的乔姆斯基为代表的转换生成语言学派，又特别重视语言的共性。其实，语言的共性和个性都是客观存在的，都是应该得到重视的。研究清楚人类语言的共性和个性，不仅有利于外语教学和翻译，而且对于搞清语言的生成机制，语言与思维、语言与社会的关系等问题，也有极为重要的理论意义。

　　（一）语言的共性

　　人类的语言有许多共性，其中有一些是任何语言都有的共性，有一些是许多语言共有的特征。这里分语音、语义、语汇、语法四个方面，简单介绍世界上各种语言普遍具有的共性。

　　1.语音方面

　　人类的语言在语音方面有下列共性：都有音位和音节这两级单位。在音位这一级，都有元音和辅音两种音位。元音中，都有[a]、[i]、[u]这三种元音，辅音中，都有塞音。在音节这一级，都有“辅音＋元音”这种组合方式。此外，各种语言都有语音韵律，都有重读音节与轻读音节的区别，都有句中和句末的语音停顿，都有不同的语调，如陈述语调、疑问语调、祈使语调、感叹语调。在口语表达中，都有连读音变，如同化、异化、弱化、脱落等。

　　2.语义方面

　　在语义方面，人类语言也有不少共性：在词义方面，都有理性意义和附加意义两种意义，如褒义和贬义等；都有单义词和多义词，都有本义和转义，都有词义的演变，都有利用比喻和引申来产生新义的方式。如很多语言中表示“舌头”的词语，都有“语言”的意思。如汉语的“舌战”，英语的“tongue”，拉丁语的“lingua”，西班牙语的“lengua”,匈牙利语的“nyelv”，俄语的“язык”，

芬兰语的“kieli”，土耳其语的“dil”，维吾尔语的“til”等等。在句义方面，词义的组合都有一些相同的搭配限制，都有施事、受事、与事、时间、处所、工具等基本的语义格。在语言的具体运用中，句子都有歧义现象，等等。

　　3.语汇方面

　　在语汇方面，人类的语言也有以下共性：从造词方式上看，都有语音造词法，如摹声造词法、译音造词法、变音造词法。如汉语的“鸡”、“鸭”、“猫”、“蛙”之类的摹声词，“马达”、“沙发”、“拷贝”、“尼龙”之类的译音词，其他语言一般也都有。都有复合造词法，如用联合、偏正、动宾等方式造词。从语汇的层级来看，一般都有语素、词和固定短语三级语汇单位。从语汇的类聚来看，都有同义词、反义词、上下义词、类义词、同音词、同素词、同构词等。

　　4.语法方面

　　在语法方面，人类的语言也有一些共性：就语法形式来说，各种语言都用词序和虚词来表示语法意义（其重要性可能有所不同）。就词类来说，像名词、动词、形容词等，是各种语言都有的（划分的情况可能有所不同）。就句法结构来说，像主谓结构、动宾结构、偏正结构、联合结构等，也是任何语言都有的。此外，在句法变化方面，像省略、易位这类现象，在人类语言中也普遍存在，甚至连一些具体的省略、易位规则，各种语言也有相同之处。

　　（二）语言的个性

　　与人类语言的共性相比，人类语言的个性则更为明显，更容易为人们所察觉。所谓人类语言的个性，是指各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性，这些差异性可能是某种语言所独有的特点，也可能是若干语言所共有的特点，但不是人类语言普遍具有的特征。这里也分四个方面简单介绍人类语言的个性。

1. 语音方面

　　在语音方面，人类语言的差异性主要表现为：a.音位的种数不同。如现代汉语与现代英语音位的数目不同。英语的[θ]、[S]、[D]、[Z]、[tS]等音位是汉语没有的，而汉语的[tþ]、[tþ‘]、[þ]、等音位又是英语所没有的。英语的某些音位有长音和短音的对立，如beat[bi:t]和bit[bit]，而汉语普通话则没有这种对立。汉语有声调的区别，英语则没有这种区别。b.音位的组合方式不同。如英语有复辅音，如[pl]、[pr]、[sp]、[sk]等，而现代汉语则没有复辅音。又如汉语和英语都有闭音节，而缅甸语和纳西语都没有闭音节。c.音变方式不同。如汉语有儿化音变现象，其他语言则很少见到这种音变现象。

　　2.语义方面

　　在语义方面，各语言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a.就词义来说，各语言之间具体的词义差别很大，不同的语言之间

很少有词义完全相等的词，如汉语“树”有“树木”、“树立”、“建树”、“树敌”等意思，英语的tree只有“树木”的意思，没有后几种意思。但英语tree有“鞋楦”、“衣架”、“驱使上树”、“上鞋楦”等意思，这些则是汉语没有的。b.语义系统不同。各语言的语义系统差别很大。如汉语中表示亲属关系的词很多，英语中亲属词语就很少。如汉语“叔叔”、“伯伯”、“舅舅”、“姑父”、“姨父”等，英语只用uncle一个词来表示。c.就词义的搭配来说，各语言之间的差异也很大。如汉语的“大”，可以用来形容声音、风、雨、道路、年龄、手术等等，而英语则不能用big或large、great来形容这些事物，而要分别用loud、strong、heavy、main、old、major来形容这些事物。

　　3.语汇方面

　　各语言之间在语汇方面的差异也很大。主要表现为：a.造词方式有所不同。如汉语有叠音造词法，如“猩猩”、“蝈蝈”、“姥姥”、“乖乖”、“潺潺”等。英语等语言就没有这种造词方式。汉语有变调造词法，如“少（shǎo　　—shào ）”、“种（zhǒn g—zhòn g）”。英语没有这种造词法，但有重音变化造词法。如incense（香料['insens]－烧香[in'sens]）、present（现在的['preznt]－介绍[pri'zent]）。而这又是汉语所没有的。英语的形态造词法很活跃，有很多前缀和后缀，而汉语的前缀和后缀都很少。b.熟语面貌差别较大。如汉语的成语、惯用语很有特色，成语以四个音节为主，惯用语以三个音节为主。其他语言一般没有这么整齐的形式。

　　4.语法方面

　　各语言之间在语法方面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a.语法形式差异较大。如汉语的主要语法形式是词序和虚词，缺乏形态变化。而英语、俄语等的形态变化比较丰富。如汉语“他看电视。”不管是过去看，还是现在看，还是将来看，动词的形式都不变。而英语表示相同的意思，则要用不同的动词形式──过去式watched、现在式is wataching、将来式will watch。b.词类有所不同。如汉语没有冠词，英语有冠词。英语有前置词，没有后置词，而日语、拉丁语等有后置词而没有前置词。c.句法构造方面，语序有所不同。如汉语的偏正结构，修饰语一般在中心语之前，动宾结构中宾语一般在动词之后。而日语的偏正结构，修饰语常常在中心语的后面，宾语则都在动词的前面。

　

　　四、语言结构类型

　

　　由于人类的各种语言之间既有共性又有个性，因此，可以根据不同语言结构的异同，把人类语言划分为若干种不同的结构类型。语言结构类型，可根据不同标准，从不同层面来划分，如根据语音

方面的特征，或语汇方面的特征，或语法方面的特征，都可将语言划分为若干不同类型。不过，最常见的是根据语法特征来划分语言结构类型。根据语法特征来划分语言结构类型，又可从词法和句法两个不同的角度，划分出若干形态类型和句法类型。

　　（一）形态类型

　　根据语言中形态变化是否丰富，以及形态变化的不同方式，一般将人类的语言划分为四种形态类型：

　　1.词根语

　　词根语又称为孤立语。词根语的特点是缺乏丰富的形态变化（词形变化），语法意义主要靠词序和虚词来表示。如汉语就是比较典型的词根语。汉语的名词不管是作主语还是作宾语，都不改变词形；动词不管是作谓语还是作别的成分，也不改变词形。主语、宾语一般靠词序来区别，时态意义一般用虚词来表示，如“着”、“了”、“过”等。除了汉语之外，壮语、苗语、彝语、越南语、缅甸语、马来语等也是词根语。其中越南语是最典型的词根语。

　　2.屈折语

　　屈折语的特点是通过各种屈折方式来表示语法意义。屈折又分内部屈折和外部屈折两种形式：内部屈折是通过词的语音交替（改变语音）来构成不同的语法形式，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如阿拉伯语以固定的辅音框架表示语汇意义，而以元音交替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如k-t-b（写），katab（写好了），kutiba（被写好了），katiba（写的人），kitaba（写好的东西）。又如英语的foot（脚，单数）,feet（脚，复数）；sing（唱，原形），sang（唱，过去式）。外部屈折是通过附加词缀来表示形态变化，一个词缀往往表示多种语法意义。如英语book（书，单数），kooks（书，复数）；work（工作，原形），works（工作，现在时，单数，第三人称）。其中词缀-s在名词后面表示复数，在动词后面表示现在时、单数、第三人称。印欧语系各语言及阿拉伯语等，一般都属于屈折语。

　　3.粘着语

　　粘着语又称胶着语。粘着语的特点是通过添加多种词缀来表示形态变化。粘着语没有内部屈折，其词缀与屈折语的词缀也有所不同：粘着语的词缀具有单义性，一个词缀只表示一种语法意义，一种语法意义也只用一个词缀表示，一个词根可以附加多个词缀。如土耳其语odalarimdan（从我的一些房间里）这个词中oda（房间）是词根，-lar、-im、-dan都是词缀，分别表示复数、第一人称、离格。此外，粘着语的词缀一般自成音节，词根与词缀之间、不同词缀之间结合不紧，语音界限分明。而屈折语中词缀与词根往往结合紧密，语音界限不明。粘着语的词缀与词根语的虚词也有所不同，粘着语的词缀都是附着在词

根上的，而词根语的虚词则是附着在词或者短语上的。如汉语“讨论并通过了”中虚词“了”是附着在并列短语上的。属于粘着语的有土耳其语、芬兰语、匈牙利语、日语、朝鲜语、蒙古语、维吾尔语等。

　　4.编插语

　　编插语又称多式综合语、复综语。编插语的特点是，以动词词根为中心，在词根的前后附加上各种表示语汇意义和语法意义的词缀，组成一个很复杂的词，而一个词一般就是一个句子。如南美洲的阿尔金语akuo-pi-n-am（他从水中拿起它），这个词中akuo（拿）是词根，-(e)pi（水）、-(e)n（用手）、-am（它）是词缀。编插语的词根和词缀都是不能独立的，这一点不同于词根语的词，词根语的词一般都是独立的。编插语的词缀也不同于粘着语的词缀，粘着语的词缀一般只表示语法意义，不表示语汇意义，而编插语的词缀既表示语法意义，也表示语汇意义。属于编插语的主要是美洲的各种印第安语、爱斯基摩人的一些语言。

4．复综语：复综语可以看成是一种特殊类型的粘着语。其突出特点是词和句子合二为一。复综语的一个词往往由好几个词缀粘合而成，这些词缀同时代表了不同的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包括在同一个词里，形成一个以动词为中心的所有附加成分的粘连组合，即动词谓语的宾语、状语等成分作为附加成分已经包括在动词中，由此实现了句子的语法功能，但形式上只是一个词。这种结构类型多见于美洲印地安人的语言。例如，北美的努契克语中：

I-n-i-a-l-u-d-am

（我来是为了把这个交给她。）

其中，-d是动词词根，词汇意义是“给”，其他几个附加成分依次表示：

i- 表示过去时；

-n- 表示第一人称单数、施事；

-i- 表示直接受事宾语；

-a- 表示间接受事宾语，“她”；

-u- 表示后面的动词是施动；

-am- 表示动作“来”是有目的的。

　　上述四种形态类型只是一种粗略的分类，实际上纯粹属于某一种类型的语言是很少的，大多数语言都只是大体上属于某一种类型，也有少数属于其他类型的一些现象。如英语大体上属于屈折语，但英语中也有一些词语的结构属于粘着语形式，个别词语甚至属于编插语形式。如英语un-godli-ness一词，就类似于粘着语， anti-dis-establish-ment-arian-ism-s（反政教分离派）一词就类似于编插语。

　　语言的形态类型还有另外一种分法，就是根据形态变化是否丰富，把世界上的语言分为三种类型：缺乏形态变化的语言是分析语，如汉语这种词根语就是分析语；形态变化十分丰富的语言是综合语，如俄语、德语等；介于二者之间的语言就是分析－综合语

，如英语。

　　（二）句法类型

　　根据人类语言的句法特点来给语言分类，一般是根据句子的主要成分主语、谓语、宾语的位置来分。按照这种分法，人类的语言主要有三种类型：

　　1.SVO型语言

　　SVO型语言中，句子的基本格局是按照“主语（S）－谓语（V）－宾语（O）”的顺序来排列的。英语、法语、俄语、汉语、傣语、苗语、瑶语等就属于这种类型。例如，汉语“他（S）买了（V）一辆自行车（O）。”英语“He（S）has（V）a book（O）.”（他有一本书。）SVO型语言一般都有前置词（放在名词前面的介词），因为介词与动词有类似之处。如汉语“从水里”，英语“at the door”（在门口）。

　　2.SOV型语言

　　SOV型语言中，句子的基本格局是按照“主语－宾语－谓语”的顺序来排列的。日语、拉丁语、土耳其语、蒙语、藏语、彝语、傈傈语等就属于这种类型。例如日语“私は（S,我）手纸を（O,信）书む（V,写）。”（我写信。）SOV型语言一般都有后置词（常称为助词，实际上是后置的介词），如藏语[tsom]（街）[ne]（从）（从街上）。这种后置词与动词也有类似之处，所以后置词与谓语后置的顺序是相通的。

　　3.VSO型语言

　　VSO型语言中，句子的基本格局是按照“谓语－主语－宾语”的顺序排列的。阿拉伯语、威尔斯语、古诺尔都语等就属于这种类型。例如威尔斯语“Lladdodd（V,杀死）y ddraig（S,那条龙）y dyn（O,那个人）.”（那条龙咬死了那个人。）VSO型语言跟SVO型一样，也是有前置词而没有后置词，因为这两种语言的谓语动词（V）都在宾语（O）前面。

　　除了上述三种常见的类型之外，还有两种不常见的类型：VOS型语言，如马尔加什语“Nanita（V,看见）ny mpiannatra（O,那个学生）ny vehivavy（S,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见那个学生。）OVS型语言，如赫克斯卡里亚纳语“Toto（O,人）yahosiye（V,它－抓住－他）kamara（S,美洲虎）.”（那只美洲虎抓住那个人。）理论上应该还有OSV型语言，但这种语言目前尚未发现。

　　上述句法类型，只是大体上的划分，有一些语言可能兼有几种句型。如汉语基本上属于SVO型语言，但是也有SOV型的句式，如“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他什么东西也不吃。”

　

　　思考与练习

　

　　一、举例说明语言的各个层级及其特点。

　　二、举例说明语言的各种层面。

　　三、语言的层级与层面有什么区别和联系？

　　四、举例说明什么是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

　　五、什么是现实的组合关系和潜在的组合关系？

　　六、举例说明语言结构的各种形态类型和句

法类型。

　

　　参考资料

　

1.陈昌来：《新时期汉语语法特点研究：现状·角度·反思》

2.邵龙青：《说"结构"》

3.张德鑫：《汉英词语文化上的不对应》

4.梁敏：《对语言类型变化的一些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