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摔经记
话说唐僧师徒四人,历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从西土取得真经送归东土大唐,又被佛祖如来召回灵山,封位成佛,三藏为旃檀功德佛,悟空为斗战胜佛,八戒为净坛使者,沙僧为金身罗汉。整日诵经参禅,各司其职,各归其位,在那西方乐土,好不自在。
一日,诵经完毕,旃檀功德佛跪奏佛祖曰:“弟子为东土大唐取得真经,现已有些时日,我佛慈悲定已普及凡间,弟子今愿领引斗战胜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重回故地一游,见证我佛真经惠及人间之盛况,望佛祖恩准。”如来听罢,微拈法指,道:“你等心系故土,胸怀黎民,此乃我佛界之大善,愿你此行再弘佛法,惩恶扬善,造福苍生,你等去罢。”
于是,师徒四人驾起祥云,离了灵山,径往东土而来。一路上,但见黄沙翻滚,飞沙走石。吓得八戒不住惊呼:“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亏得悟空胆大,在那风尖沙浪中来回探看,方知只是起风,并未有半个妖精。一会风住尘散,唐僧从云中探视,昔日青山绿水,今已杳无踪影。触目之处,唯有万里黄沙,西行取经时所经历的宝象国、乌鸡国、朱紫国等均已葬于莽莽沙海之中,荒凉之极,不忍久睹。四人见此情景,一时都心下诧异,谁也不敢开口,凡间变化之巨,实在出乎意料。
行不久,终于来到了东土境内,原来人间已进入二十一世纪,只见地面车来车往,人流如织,高楼大厦,直耸云霄,好一派繁华景象。当下师徒四人在空中各怀心思,那猴头更是思乡心切,于是提议各自回故地先探望再行会合,大伙正中心意,于是一致同意。
好行者,一个筋斗,眨眼工夫,便来到了老家花果山。按下云头,摇身一变,变成一名外国游客,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直往花果山上闯。但见眼前景象,已非昨日,满山猴儿不见踪迹,“花果山度假村欢迎您”的巨幅到处悬挂,原来山上已被人们开发成旅游胜地,包括有花果山大酒店(五星级)、花果山娱乐城、花果山动物园、水帘洞避暑山庄、花果山高尔夫球场……山间公路四通八达,高级轿车穿梭不息,行者心下惊奇,决定四处走走,看个究竟。先来到花果山娱乐城,只见里面正在狂歌劲舞,年轻男女如醉如痴,扭臀甩脑,一片嘈杂,搂搂抱抱,全无羞色。行者赶忙离去,行走间不觉肚中饥饿,于是决定去花果山大酒店消费。迎宾小姐见来了外宾,热情得象见了皇帝,又是鞠躬又是看座上茶,礼仪之周,让行者心头稍稍快慰。但这种畅快之感很快被服务小姐递上的菜单一扫而光,行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菜单赫然写满了动物名称,“红烧果子狸”、“口味蛇”、“基尾虾”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不一而足,最让行者痛心的是,酒店的招牌大菜居然是“活煮猴头”,行者正要发作,但见酒店里人人笑容可掬,安闲自在。于是强按心头怒火,随便要了些馒头、面包之类匆匆吃过,伤心而去。行者在山间悻悻不已,茫然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花果山动物园,忽听得里面有猴声飘出,倍觉亲切,径往里闯,原来动物园里有座猴山,数百只猴崽猴孙正在嬉耍,它们或相互夺食,或依岩搔蚤,或挑逗游人,一派热闹景象。而动物园另一处,正在表演猴戏,一驯猴人手握长鞭,指挥群猴在台上作出各种表演,以娱游客。行者见罢,亦是哭笑不得,长叹一声道:“此地已非吾栖身之所也!”遂化作一道轻烟遁去。
却说那沙僧金身罗汉自四人散后,也是急急奔流沙河而来。刚刚飞到河上空,便闻到阵阵恶臭,熏得沙僧几乎从那云中跌下,来到河边一看,沙僧大吃一惊,那股恶臭正是河水所散发,宽阔的河面已是一片漆黑,比当年所经过的黑水河还要黑。而河中鱼虾早已绝迹,沙僧心中纳闷,“莫非自我去后,河中来了什么妖怪不成?”正疑虑重重,见前方一老翁挑担水桶蹒跚而来,沙僧忙念动变诀,化作一过路客商上前讨教:“敢问老丈,这流沙河水为何如此黑臭?”老者长叹一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在此河边生活已有六十余载,上世纪,这河里水清鱼肥,我这也是以打渔为生,早出晚归,必有所获,生活稳定,喝的是河里的水,吃的是河里的鱼,以河为生,快活渡日。殊不知,十年前,河边开始大办厂矿,化工厂、造纸厂、制革厂一哄而起,机器开启,轰轰作响,烟囱高耸,浓烟滚滚,特别是工厂的那些废水,又黑又臭,一股脑直排河中,经年累月,河水就变成了这番模样。河里再也打不起鱼了,犹令人痛心的是,不仅河水不能饮用,就连地下井水也被污染,您瞧我,离家二十多里去挑水,真是作孽啊!”沙僧听罢,唏嘘不已,极目远眺,果见河边有许多厂矿正在冒着黑烟,大搞生产,沙僧无奈,只好惆怅而去。
只有旃檀功德佛玄奘更不远走,也不变化,仍以僧人面目来到长安城中。穿过繁华街道,再访昔日栖身古寺。洪福寺、雁塔寺等均已成旅游景点,虽仍有僧人在寺中主持,但香火冷清,问及真经现状,主持僧领玄奘至藏经阁,但见那三十五部五千零四十八卷经书已残缺不全,现存者也是灰尘寸厚,污垢满面,三藏心痛不已,忙问其故。主持僧道:“今日世人,逐利求名者众,清心寡欲者少,纵有进香参拜者,亦为求福避凶而来,就连昔日佛门僧众,亦多还俗改行去了。或经商下海,或炒股买彩,或入仕为官,静心诵经参禅已成奢望。经书散落,鼠害虫蛀,更少有人过问,今日能有幸存,已是不幸之万幸也!”三藏黯然神伤,无言以对。正在此时,八戒连嚷带叫跑了起来:“师傅,我们走吧,我那高老庄和云栈洞早已找不着了,政府把那里的地征用了,建了好大一个飞机场,却没看到一架飞机,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猴子和沙僧正在等我们呢。”
旃檀功德佛叹道:“昔日我等历尽千辛万苦为东土取回真经,只望佛光普照,造福苍生,却不料落得个如此结果。人心不古,非我之过,真经既已蒙垢受亵,更留此地何益。”言讫,微拂僧衣,将那残经卷起,化作一股狂风摔入了滔滔黄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