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事件对中东局势的影响

作者：王京烈

西亚非洲 2002年03期

　　9·11事件对世界局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美国对阿富汗的军事行动拉开了对“国际恐怖主 义”进行军事打击的序幕，对中东局势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思考。

　　美国的战略目标是实现多重战略利益。打击恐怖主义当然是重要目标之一，也是美国出兵 阿富汗的借口。但是美国的战略目标绝不仅限于此，而是要实现多重战略目标。

　　规范世界秩序和游戏规则。美国利用9·11事件动员国际力量，筹组国际反恐怖联盟并且已 经取得了“初步胜利”，形成了美国领导世界的“势头”，这在历史上是空前的。9月22日 布什总统以超级大国实力地位为后盾，确立了美国历史上最为强硬的外交政策，提出“要么 站在我们一边，要么站在恐怖分子一边”。鲍威尔主义更是进一步明确了“以美国划线”的 原则。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无论其社会制度、政治倾向如何，都已明确表示支持打击 国际恐怖主义。毫无疑问，美国将利用这种势头，根据美国利益和价值观来规范世界秩序 和游戏规则，从而实现“下一个美国世纪”。

　　“哑铃态势”进一步凸现。鉴于中东在地缘政治中的特殊地位，冷战后中东仍是美国全球 战略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尽管布什上台后传言美国军事战略将作出调整，（注：See the Speech by US Defense Secretary Donald Rumsfeld,June 3,2001,from http://www.bbc.com.）

　　但并没有改 变继续其称霸世界的全球战略。冷战后美国全球战略的核心表现为“两洋战略”，在大西洋 —欧洲地区主要是推行北约东扩战略，所谓“建设一个统一和民主的欧洲”；在太平洋—亚 太地区主要是重建美日安全保证体制，所谓“促成一个合作而不是对抗的亚太共同体”。在 世界战略格局中具有不可替代性地位的中东则是美国全球战略中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地区，从 而与“两洋战略”形成了遥相呼应的“哑铃态势”，（注：参阅王京烈：“美国中东政策陷入两难境地”，载《中东非洲发展报告1998～1999年》 ，第238页；另见《西亚非洲》1999年第5期，第5页。）

　　构成一个互动的有机整体。美国 对阿富汗的军事行动无疑进一步凸现了这种“哑铃态势”。

　　改变中亚地缘政治结构与能源因素。实际上，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和在周边国家驻军 已 经改变了中亚地缘政治结构。美国在中亚打入一个“楔子”，不光是为了影响中亚局势，还 可以“辐射”南亚，乃至掣肘俄罗斯与中国。中亚和里海的石油储量虽无法与中东相比，但 仍有巨大的吸引力。1997年美国的石油公司就已同塔利班商谈兴建从中亚经阿富汗至巴基 斯坦沿海的输油管问题。目前通过打击恐怖主义等措施改变中亚地缘政治结构，加强美国在 中东和中亚的影响，甚至在一定时期内实现美国在中亚的军事存在，无疑将左右该地区未来 石油生产和销售流向。

　　塔利班可能坚持下去，阿富汗将进一步陷入战乱与动荡。其主要原因是：美国的军事打击 使本来就处于战乱之中的阿富汗更加动荡，况且美国也不会很快结束对阿富汗的军事打击。 当国际反恐怖联盟形成后，在国际社会处境孤立的塔利班无法再从外部及时补充武器装备， 所以塔利班很难在军事打击下长久坚持下去；北方联盟不仅自身力量有限，且内部诸多党派 组织之间积怨颇深，所以前国王和北方联盟筹建取代塔利班的权力机构将是一个比较困难的 过程，即便成立新政府后也很难在短期内完全控制阿富汗局势。阿富汗有30多个民族，历史 上许多民族、部族之间积怨很深，不仅影响着今天的民族、部族关系，还将作用于未来政权 建设和社会稳定。阿富汗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生产力水平低下，社会形态尚处于前资 本主义状态，传统的部族势力在国家政治中仍有很大的影响力，长期的战乱更使以农牧业为 主的阿富汗甚至无法满足国民的基本食品需求，已经造成了几百万无家可归的难民。尽管阿 富汗问题早已“国际化”，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国际社会的“真正重视”，巴基斯坦、印度、 伊朗、沙特阿拉伯、俄罗斯、美国等国都曾支持过阿富汗国内不同的派别势力，今后上述国 家仍将插手，试图使阿富汗问题朝着有利于自身的方向发展。

　　扩大军事打击的可能性不大。鉴于美国对阿富汗实施军事打击之后，阿拉伯国家、伊斯兰 国家多次呼吁应及早结束军事行动、并仅限于攻击美国的恐怖分子、不应殃及无辜平民，阿 拉 伯国家联盟和伊斯兰会议组织相继召开了外长会议协调行动，采取共同立场，对扩大军事打 击已经变得非常敏感（例如，沙特阿拉伯内政大臣纳伊夫亲王曾表示，如果美国将军事行动 从阿富汗扩大到其他阿拉伯国家，沙特“将同我们的阿拉伯兄弟站在一起”）。况且目前美 国实际上是在两个战场上作战：一个是在阿富汗对塔利班和拉登的基地组织进行军事打击， 另一个是在美国内同“生物恐怖主义”作战。此外，每年一度的斋月即将来临，因此，目前 美国对其他中东国家扩大军事打击的可能性不大。但对伊拉克是个例外。今年以来，美、英 已经对伊拉克进行了400多次程度不同的军事打击，国际社会对此反应似乎已经“麻木”。 所以在继续对伊进行军事打击问题上美国不会有所顾忌，而且很可能会以伊拉克对美国进 行“生物恐怖袭击”或与拉登有牵连等罪名，对伊采取军事打击。美国细菌战专家称，“伊 拉克生化武器项目指挥者”女科学家里哈伯·塔哈可能是世界炭疽恐慌的操纵者。美国认为 她在巴格达附近的实验室已经制造出上千加仑炭疽病菌和肉毒杆菌，足以令上百万人丧生。 对伊拉克进行军事打击，既可满足美国打击“生物恐怖主义”袭击的要求，也可实现美国长 期以来欲削弱伊拉克的战略构想，同时还不会在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引起太多的愤懑。

　　将对阿以冲突产生重大影响，推动巴以冲突的解决。阿以冲突引发的动荡和连锁反应已经 影响到美国在中东的利益，促使美国不得不调整其中东政策。9·11事件后美国对巴以冲突 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布什执政初期曾采取比较“超脱”的立场，不介入巴以冲突。但在 冲突持续加剧的情况下，美国开始敦促巴以双方采取克制态度，以免局势失控。

　　10月18日以色列军队大规模入侵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控制区，镇压巴勒斯坦人民的抵抗。 阿盟抵制以色列办公室宣布恢复对以色列抵制（1993年阿拉伯国家曾取消对以色列的抵制）。 抵制办公室主任艾哈迈德·卡扎说，此举是对以色列入侵阿拉伯领土的反抗，希望以此来引 起国际社会的注意。（注：See the news from http://www.arabia.com.）

　　此后美国政府严厉批评以色列的军事入侵行动，要求以军立即撤出， 今后不能再侵入该地区。（注：Post Jerusalem,October 23,2001.）

　　这是以色列建国以来第一次受到美国如此严厉的批评。

　　为了争取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对美国领导的国际反恐怖联盟的支持，9·11事件后美国一直 在向阿以双方施压，要求双方停止冲突，恢复谈判。10月2日，布什总统明确表示，只要以 色列的生存权得到尊重，巴勒斯坦国就始终是美国对该地区构想中的一部分。翌日，阿 盟秘书长穆萨表示欢迎美国支持建立巴勒斯坦国的立场。实际上布什的话已经为美国对巴以 冲突的立场定了调子：保证盟友以色列的基本利益，同时约束以色列不能损害美国在中东的 利益和美国的全球战略目标。

　　我们认为，美国将逐步推动巴勒斯坦问题的解决。它不仅有利于消除孳生暴力的根源、打 击恐怖主义，还有助于改善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同美国的关系。9·11事件之后，美国更清 楚地认识到改善这种关系的必要性。此外，无论是巴勒斯坦还是以色列，双方大多数民众都 有解决冲突的愿望，反对结束冲突的只是少数极端势力。

　　中东国家与美国关系发生微妙变化：大多数中东国家与美“若即若离”，以色列战略地位 下降。美国在世界政治、经济、军事中的强大影响，使中东多数国家（包括美国的盟友和温 和国家）既离不开美国，又不得不同美国保持一定的距离，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9 ·11事件后中东国家均表示支持打击国际恐怖主义，但也不愿意过份“出头”，招致国际恐 怖分子的报复袭击。在美国对阿富汗进行军事打击时，没有一个阿拉伯国家愿意提供军事基 地，远不如海湾战争爆发时阿拉伯国家出兵参加多国部队的势头。此外，美国进一步轰炸阿 富汗或扩大军事打击将引起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国家的更多不满。美国与“激进国家”如伊 朗、叙利亚、苏丹、利比亚、伊拉克等国的关系不仅不会改善，矛盾可能还会加深。

　　以色列一直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可靠的盟友，冷战时期曾是遏制苏联在中东地区扩张的“ 桥头堡”，因此保证以色列的安全也就成为美国中东政策的重要内容。20世纪80年代以来， 美、以先后5次签订了有关确定并加强伙伴关系或协调政策、联合行动的协议。（注：参见王京烈主编：《面向二十一世纪的中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15页 。）

　　但冷战结 束后，随着苏联因素的消失，以色列在美国中东战略中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冷战后在具 有全球影响的两次重大事件中（海湾战争和军事打击阿富汗），以色列全被“排斥”在外。在 如此重大、对世界格局具有深远影响的战略举措中，美国几乎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 但作为美国在中东最忠实盟友的以色列不仅没能参与，还被视为可能破坏美国的战略目标。 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明确表示，“和一个屠杀巴勒斯坦人民的国家一起参加一个联盟，对我 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注：阿盟秘书长穆萨的讲话，参见德国《明镜》周刊网络版9月27日。）

　　这种变化与以色列在冷战时期曾经起过的“桥头堡”作用形成了 明显的反差，它表明以色列在美国中东战略棋盘上的地位已经下降。

　　中东国家更注重消除产生恐怖主义的根源，发挥联合国的作用。中东地区是恐怖主义活动 比较集中、频繁的地区，长期以来打击国际恐怖主义一直是中东国家比较关注的问题，特别 是反对“国家恐怖主义”。1997年在德黑兰举行的伊斯兰会议组织第八届首脑会议就强调反 对 各种形势的恐怖主义，在会后发表的《德黑兰宣言》中称“美国是最大的国家恐怖主义”。 中东国家普遍认为，打击恐怖主义不能仅局限于打击9·11事件的肇事者，更应该注重消除 孳生恐怖主义的根源，还强调在打击恐怖主义活动时必须把为了反抗侵略者占领进行的武装 斗争同恐怖活动区分开，同时反对将伊斯兰教与恐怖主义混同起来，呼吁西方国家尊重并保 护在那里生活的阿拉伯人和穆斯林。阿盟秘书长穆萨说，在外国军事占领下遭受痛苦的巴 勒斯坦人民正面临着困境，这使阿拉伯世界感到失望和屈辱，这种愤怒绝望的脆弱感情极易 引发为破坏性行为。因此穆萨认为，国际社会必须为建立一个“切实可行的”巴勒斯坦国而 努力，作为国际反恐怖的一个步骤，只有在中东地区实现了和平，才能赢得全球反恐怖斗争 的胜利。埃及外长也明确指出，如果美国想有效地遏制全球恐怖主义，就必须解决中东的诸 多危机。

　　沙特王子瓦利德认为，美国遭到恐怖袭击的原因之一是美国中东政策不当。瓦利德说：“ 美国政府应重新考虑其中东政策，对巴勒斯坦问题采取更稳妥的立场。”（注：参见《今日美国》，2001年10月13日。）

　　叙利亚副总统祖海尔·穆沙拉卡强调，联合国是确定恐怖主义、恐怖主义组织和支持恐怖 主义国家的合法机构。他呼吁在联合国主持下召开国际会议来界定恐怖主义，并就打击恐怖 主义和消除恐怖主义根源达成一致。

　　从国际反恐怖主义的复杂性来看，将有愈来愈多的国家赞成由联合国根据国际法界定恐怖 主义，并通过联合国开展反对恐怖主义的斗争。

作者介绍：王京烈，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