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也正名乎_再论LA的中译名问题_王绍增
文章编号:1000-6664(1999)06-0049-04
必也正名乎
──再论LA的中译名问题
王绍增
(华南农业大学林学院,广州
510632)
摘要
本文通过庭园学、庭园设计、造园学到风景园林、景观建筑、景观营建等名称与国际通用学科LA的对应译法,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与担忧。关键词LA理解准确中图分类号TU986
文献标识码
A
云南出版社配合'99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出版了一套《世界园林艺术博览丛书》,十分畅销,如果不计童先生的小册子《园林史纲》,这是中国人自己编写并出版的第一套世界园林史。总体来说这套书是挺不错的,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第一手资料和大量精美图片。问题出在丛书的名称上,单看《世界园林艺术博览丛书》这个名称似乎并无不可,但是在丛书的前言中,丛书的名称被简化成“世界园艺博览丛书”,也就是出版社把园艺当做园林艺术的简称,并进一步解释到“园艺之艺,我们过去通常作工艺之艺的理解,视之为单纯的制作技术,实则主要是艺术之花”云云。由此可见,笔者在“喜忧参半”一文中所表示的忧虑决非杞人忧天[1]。关乎此,我不得不再提起学科名称这个老问题,问题的焦点,还是对学科的国际通用名landscapearchitecture(以下缩写为LA)一词的理解上。
我国高等教育开设园林课程还是比较早的,本世纪二十年代中叶在一些高等学校的建筑科和园艺科就已开始出
[2]
现庭园学、庭园设计、造园学之类的课程,比起美、日不过仅晚一、二十年左右。但是园林作为一个专业来设置则起源于1951年由北京农业大学(现中国农业大学)园艺系和清华大学营建系合办的造园科(专业一词是后来学习苏联才用的),后于1956年迁入北京林学院(现北京林业大学)。她的专业名称48年来历经多次变化,从造园、城市及居民区绿化、园林、城市园林,又经风景园林系与园林系分家,到如今重新合并为园林学院,曲曲折折,背后遮掩着多少社会意识、学术观点的变迁和个人命运的故事,提起与此相关的许多实例,总难免令人心酸和感伤。
有人说,何必多事,实际在世界上这个学科的名称也是乱七八糟,什么gardening,landscapegardening,landscapearchitecture,landscapeplanninganddesign,environmentplanninganddesign等等。就是学会,也分别有IFLA
收稿日期:1999-09-01;修回日期:1999-09-30。
(internationalfederationoflandscapearchitects,国际风景
园林规划设计师联合会)和ISHS(internationalsocietyforhorticulturescience,国际园艺学会,是世界园艺博览会的主要组织者之一)。但是,人家是人家,我们不一样,高教目前被戏称为计划经济的最后一块阵地,许多东西被统得死死的,从而带来的许多问题是别人遇不到的,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十分突出。为了学科的正确发展,为了国家社会经济建设的顺利进行,也为了广大学生的出路,还是应该正名。
据我所知,解放后启用园林一词始于汪菊渊先生命名了北京园林局,当时汪先生对园林的理解就是gardensandparks,朱有先生对汉语“园林”二字的缘起有过详细的考证[3]。而当时上海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用的是程世抚先生命名的上海园场管理处,园场是翻译parksandopenspaces而来的。汪、程二先生都是我的恩师,他们命名这些机关只是针对管理工作范围,并不涉及学科名称。当时大学中这门课程的名称已渐趋一致,一般用的是造园。造园是日本人对LA的翻译,据陈植先生说,是一十年代中叶东京帝国大学的本多静六教授和原熙教授参照我国“园冶”一词研究决定的。造园一词虽非最佳,但是若一直叫下来倒也不错,不会出现后来那么多麻烦问题。
1956年在全面学习苏联的大方针下,造园学科被迁入北京林学院,建立专业和系,名称也随着苏联的相近学科改称城市及居民区绿化,简称绿化。绿化的俄文是озеленение,是由形容词зелёный(绿色)变词尾为动名词нение,再前加词冠о(意为普遍化、泛化)而成。绿化一词比较生动地表现出经过人的干涉绿色生物在大地上扩大、蔓延的过程,这个词当是苏联人首创的,汉语译为绿化也是很贴切的,我觉得各地的绿化委员会这个名称就很不错。英语greening一词意为绿皮苹果,不是绿化。有词典将英语virescent(变绿、染绿)译成绿化也是不甚恰当的,因为它不含普遍化、泛化的意思。使用城市及居民区这个定语则强调出城市绿化与山林绿化有着很大的区别。现在分析起来,与LA(景观营建)相比,城市及居民区绿化一词终属不当。其一,仅用绿化来代替景观,削弱了或忽略了对景观艺术的空间特性以及景观科学技术上相当复杂的地质、生态、工程、建筑、社会等问题的关注;其二,把眼光仅盯在城市和居民区,则忽略了大地和国土景观这个整体,不符合现代LA学科的总体发展方向。
1965年,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由于城市及居民区绿化专业属于“封、资、修俱全”而被下令撤销。为了避免被撤消的命运,当时的学校师生及领导想出了改名园林系的主意,因为毛泽东在1958年曾经提出“大地园林化”的口号。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园林系终究还是被撤消了,连北京林学院最后也被赶到了云南。这个改名事件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批判为“打着红旗反红旗”。
绿化和园林二词并存,造成了很多混乱,行外人谁也不会把它们看作是一回事。于是,又出现了园林绿化一词,其含义大概是园林是有围墙的,或高挡次的,而绿化则是大环
,149
境的、普遍性的。我们必须承认,对于多数人来讲,望文生意是一种天性,不可能人人都去钻研每个词的出处和原意。程世抚先生就极不赞成园林绿化这个提法,认为重复混杂,甚至是狗尾续貂。
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在邓小平的亲自干预下,北京林学院从云南迁回北京。这时,中国出现了一个园林教育热,园林类的专业一下子发展到20来个,其中一些农学院将园艺系和林学系合并称之为园林系,我们可以猜想到这样的学校其规划设计的教学力量是如何了。大概为了避免混淆吧,北林的园林系一度改名为城市园林系。
陈植先生在世时曾力主恢复使用造园一词,其理由是园林只不过是我国庭园的古名,不合IFLA所定的今后LA学科是
[4]
以庭园为起点而向大自然发展。比起园林一词,造园的确可以减少许多对于这个专业的误会,但是依我的见解,“造”字过于偏重技术性,缺乏规划设计的内涵;而“园”既然是我国庭园的古名,则始终脱离不开围墙或篱笆的限制,比不上当初大力提倡LA概念的FrederickOlmsted眼光开阔。
由于“园林”一词内涵的天生缺陷,特别是在世界上该学科已进入landscapearchitecture甚至environmentplanninganddesign的时代,该词更显出不适应性,所以孙筱祥先生提出用风景园林来意译LA[5]。孙先生的本意,是用园林的前面加上风景来扩大学科的内涵,比起造园来说视野开阔得多,也许还有与台湾使用的景园一词相调合的意思。此说一时使大家感到豁然开朗。中国园林学会升级并改名为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大学本科专业目录中则另立了一个以规划设计为主的风景园林专业,以区别于“以综合性为特征”的园林专业和以植物为主的观赏园艺专业。但是,风景园林这个名字还是引起许多行外人士的疑惑,难道园林不是风景吗?或者还有不是风景的园林吗?对于风景园林来说综合性就不重要吗?发展到近来,研究生的学科目录里干脆取消了综合性的园林学科,只剩下两端∶一端是“城市规划与设计(含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一端是“园林植物与观赏园艺”。本来以综合性和交叉性为特征的LA学科被彻底肢解并消失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孙先生肯定会出乎意料,目瞪口呆。
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公布《建筑·园林·城市规划名词(1996)》的前言提到∶“`园林学'一词,有的专家认为应以`景观学'代替,但考虑到我国多年来习用的`园林学'的概念已不断扩大,故仍采用`园林学',与英文的landscapearchitecture相当。”这段话有四点值得注意,一、修改了一度采用的用“风景园林”与landscapearchitecture相对译的作法;二、考虑到“园林学”是我国多年习用;三、虽然原来的“园林学”的概念相对比较狭隘,而由于这个概念已不断扩大,所以仍然采用之。
我觉得这三点都有问题。一、《建筑·园林·城市规划名词(1996)》又用回“园林”这个词根,干脆取缔了“风景园林”这一概念。对于后者我是支持的,但对于前者我感觉是个倒退;二、“多年习用”是多年来不肯改变“园林”这个学科
名称的主要理由,对此在下文将另加论述;三、所谓“园林
学”概念已不断扩大,这只是本学科圈子内的感觉,外人几乎毫不相知。远的不说,就拿我在的华南农业大学林学院来说,除了园林教研室的几个人,没有几个人明白园林学科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为林学是在城外种树,而园林只不过是在城里或园子里面种树而已,更何况林学院以外的人呢?五年前我曾打过一个报告要求将专业名称改为风景园林,好不容易报告经过院、校两级,最后到了农业部,还是被驳了回来,你又怎能指望农业部的官员们了解这个本来不属于他们业务范围内的事情呢?
其实,对于内涵改变了的事物赋予新的名称,比起坚持老名称要好得多,一是不容易造成误解,二是在事物发展变化很快的现代社会,传播一个新概念比等待一个老概念在人们心中慢慢改变要迅速和容易得多。美国就是这样办的,所以才出现了那么多的新概念,人们的思想也活跃得多。想当初FrederickOlmsted如果不是选用和大力推介LA(据考证LA并不是Olmsted首创的viii),世界的LA学科大概还在garden的篱笆墙里转圈子呢。为什么中国人的语言就一定得坚持老术语?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就一定得坚持老方式?而且,园林因为与广大群众息息相关,具有强烈的群众性,不比一些高深或孤僻的学科,一些名词的概念只在学术界小圈子里流传。而一个名称一旦在广大人群中形成一个概念,想要纠正是何其难也!园林作为一个事物,我们不想也没有必要去改变她的名称。我们要求的只是改变学科的名称,以适应学科的实际。
采用“景观学”替代“园林学”,应该是有很大进步意义的建议,但我仍觉得不是很准确,因为景观学给人以被动描述或纯理论研究的感觉。我们这个专业的吃饭本钱还是要靠营造,即规划设计和建造维护。如果我的学生毕业出去说“我是学景观学的”,恐怕很难找到饭碗。
为什么LA一词的对译在中国如此步履艰难呢?除了中国的传统思维方法影响和中国园林本身拥有很高的历史地位以外,对于LA中的A(architecture)的误解是个主要原因。由于普通的词典都将architecture翻译成“建筑”,所以硬译的话,LA就会翻译成“景观建筑”之类,这当然会使行外的人士产生错误理解,使行内的人士大为不满。刘家骐先生对此专门作过研究,发现国内对LA的翻译有造园学、园林建筑学、园景建筑学、风景建筑学、景观建筑学等,港台则一般译为景园建筑学,总之除了造园学一词以
[6]
外概不能摆脱“建筑”二字。为此,余树勋先生翻阅了多部大型英语词典和一些英文专著,发现连一些现代的英美人士对于在landscape后面使用architecture一词也不甚理解。深圳大学的吴家骅教授在其专著《景观形态学》中也
[7]
提到这一问题。余先生在其文章结尾明确指出,archi-tecture与landscape连用时不能当“建筑”解,建议LA可
[8]
译为“风景建造”或“园林建造”。
实际上还存在有另一种译法,孙筱祥先生在《中国园林》1990年第一期上把landscapearchitects翻译成“风景园林规
/Vol.,66/1999(6)
划设计师”,近年来俞孔坚教授则将LA翻译成“景观规划设计”。这是因为由于现代建筑师和工程师的分家,规划设计已经是现代的architecture的中心内容。随着学科内容不断丰富和深化社会管理的需要,设计与施工分家应是必然的趋势。但是在我国目前与建筑配套的园林工程投资只有建筑部分的百分之一、二,存在着大量小型的园林工程的条件下,很难做到设计与施工的彻底分家。只会设计而不会做施工的风景园林师,只能在高校或专业设计院呆下去,社会对之的需求量太小。所以,在我国还是将与landscape相连的archi-tecture按其原意“营建”或“营造”来翻译为好。
我在拙文“论LA的中译名问题”中曾经讲到,archi-tect的古希腊原意是“匠师的总头头”、“总匠”、“大匠”,作为总匠不仅要负责规划和设计,还要指导施工,甚至要亲手做雕刻壁画,而architecture就是“总匠”应有的学问和修养。这些都是程世抚先生告诉我的。梁思成先生主张将architecture翻译成“营建”,古汉语的“营”字含有经营、策划、规划、设计等意,“建”即建造和维护,其所见正与程世抚先生相同。将“营建”一词挂在“风景”一词的后面,则一切对于architecture的不理解都将云飞烟散。正如中国不是每个人都去追究每个汉字的出处和原意一样,西方同样是大多数人不会去追究每个词的本意和演变,由于architecture和房子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人们也就忘记了它的原意,于是出现了现代的西方人自己也不理解西方的老学究们怎么会把“建筑”放在“景观”后面成为一个学科,而这个学科其实经常不以建筑物为主要对象的现象。
作者简介见本刊1998年第2期第25页。
[10]
[9]
总之,LA比较准确的翻译,有风景建造、景观规划设计、风景规划设计、景观营建、风景营建、景观营造等。在这个范围内选用任何一个作为学科名称,都是可以的。我个人倾向于使用景观营造,因为景观比风景的范畴更大,与人的活动关系也更密切一些,为学科的发展留下了较大的余地;而采用景观营造是因为它比景观营建读音响亮。以后,不管在大专、本科或研究生阶段,也不管设在什么类型的学校,学科名称只有这一个。对于本科以下学生知识和能力的要求,应该植物生态和规划设计并重,不宜偏科。到了研究生阶段,可以再分别在植物材料、旅游生态、区域规划、景观设计、景观管理等方向侧重发展。这样的学科,似不宜属农科,也不宜属工科,建议像台湾和英国的一些大学一样,列为理科。
参考文献
[1]王绍增.喜忧参半[J].中国园林,1999,4.
[2]赖德霖.中国现代建筑教育的先行者[J].建筑历史与理论,第五
辑,1997.[3]朱有
.“园林”名称朔源[J].中国园林,1985,2.
[4]陈植.对改革我国造园教育的商榷[J].中国园林,1985,5.[5]专题报道.孙筱祥教授谈风景园林学科的发展[J].中国园林,
1992,4.
[6]刘家骐.风景建筑学—专业定义[J].中国园林,1991,4.[7]吴家骅.景观形态学[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9.P5.[8]余树勋.几个中英园林名词的诠释[J].中国园林,1993,4.[9]俞孔坚.从世界园林专业发展的三个阶段看中国园林专业所面
临的挑战和机遇[J].中国园林,1998,1.
[10]王绍增.论LA的中译名问题[J].中国园林,1994,4.
,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