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在武汉大学

◇ 商 金 林　叶圣陶在武汉大学　年 １ ０月 ８日给上海朋友 的信 ） ， 不料 这希望 又　落 了空 。 乐 山比较闭塞 ， 没有地 方报 纸 ， 成都 的　 报纸第 二天才 能看到 ， 重庆 的报纸则 要隔五六　 秋 阴漠 漠 ． 暮雨潇潇 。１ ９ ３ ８年 １ １ 月２ ２日 　 天才 能 收到 ， 电灯 的光 线远 不及 油 灯 ， 街 上 没　 有汽 车 ， “ 除抽 壮丁 以外 ， 全无 战时 气氛 ” （ １ ９ ３ ８ 　午后 ４时 ， 叶圣 陶率 家离 开重 庆 ， 乘 这 一 年末　一班 上水轮 船 ， 冒着 风寒 、 滩 险和 盗匪 的危 险 ， 　年 １ １ 月 ４日给上 海 朋 友 的信 ） ， 过 的是 “ 类 隐　 沦” 式的生活 ， 他在 《 鹧鸪天 ・ 初至乐山》 中写　道： 　经过六 七天 的艰难 跋涉 ，于 ２ ９日夜到 达 自古　 称为 “ 嘉 州” 的乐 山。 “ 天下 山水在 蜀 。 蜀 山水在　 嘉， 嘉 山水 在凌 云” 虽 系古人夸 饰之 辞 ， 但 汉嘉　一忽讶生 涯类 隐沦 ， 青衣 江畔着吟 身 。更 锣　灯 芯如 中古 ， 翠山 献丹 崖 为 近 邻 。 搔 短 发 ， 顿 长　带， 风光 秀媚 ， 确有令 人流连 之处 。“ 嘉 定名　胜， 首推乌 尤 ， 次为凌 云。乌尤 土名乌 牛 ， 象形　 也， 黄 山谷 嫌其不 雅 ， 改为乌尤 。 兀立大 渡河与　岷 江交会 处 ， 百丈 丹崖 ， 独峙 江 心 ， 岩 壁苍 峭 ， 　颦。 雁 声 一度 一酸 辛。 会 看 雪冱冰坚后 ， 烂 漫花　 开有好春 。 　 夜里 听着 打 更之 锣 声 ， 对 着 油灯 ， 好像 回　 到 了中古 时代 ， 武汉大 学犹如一 潭死水般 的宁　绿萝 蔓延 ， 古 木郁 深 ， 尤 多楠 木 ， 大者 五六 围 。 　从 树 隙外 窥 ， 则江水 安澜 ， 峨眉 隐约云表 。 山顶　静。 苏雪林在 《 学 潮篇》 中称武大 “ 校 风之整肃 ， 　 即不敢 说是 全 国之 冠 ， 在 东南 一带 ， 实 可推 第　一有 郭璞注 《 尔雅 》 处 。” 凌 云寺筑 于 临江悬崖 之　上， 鸟道 盘 云 ， 古树 翳 日， 下 当三江 （ 岷江 、 大渡　 河、 青 衣江 ） 之会 ， 远对 峨眉 。 有 诗云 “ 分取 三江　 作 明镜 ， 镜 中各 自照峨 眉 。” 极顶 为东坡楼 ， 俗　 称东 坡读 书处 。 　流学府 ” 。 这“ 整肃 ” 的“ 学风 ” ， 正是 叶圣 陶的　忧 虑之处 。 他在 ｌ １ 月２ ９日给上 海朋友 的信 中 　 倾诉 了他 的感 慨 ： “ 校 中风习素称 良好 ， 主者 以　 安心读 书为标 榜 ， 今 来嘉之 学生均 曾署决不 游　“ 乐 山甚似 苏 州 ” ， 生 活便 宜 ， 叶圣 陶本 来　以为到 了乐 山 ， “ 或许 有 如在 故 乡之 乐 ” （ １ ９ ３ ８ 　心外骛之 志愿 书 。 以故人其 校 门 ， 空气恬静 ， 如　不知神州 有惊 天动地之血 战也者 。如此教 育 ， 　武 汉 文 史 资 料２ ｏ １ ３ 年 第 ８ 期 ＿ 冒 曩 　互骗。 大 学 之 最 有 意 义　 者二事 ： 一 为 赡 养 许 多　 教师 ； 二 为 发 出 许 多 文　 凭 。教 师 得 赡 养 ， 可 以　 不 饿 死 ：文 凭 在 手 ， 可　 以填 履 历 。 如此 而 已。 ” 　他希 望学生 不要为 了 　“ 文凭 ” 就 闭 门读 书 ． 忘　 记 了 在 神 州 大 地 上 正　 在 开展 着 的“ 惊 天 动 地　 之血战” 。 他 自 己 也 不　 因为 “ 薪 给从 丰 ” ． 就 与　 旧思想 和 旧势力 妥 协 。 　 课下 ， 叶 圣 陶 与 同 学 们　１ ９ ３ ８年 ． 西 迁 四川 乐 山的 武 汉 大 学 　的交 往 就 更 多 了　从 他　于现状 究否适应 ． 亦疑 问也 。 ” 叶圣 陶 受 聘 到 武　当教师 的第一天起就 把 “ 我要做 学生 的朋友 ． 　 我 要 学 生 做 我 的朋 友 ” ． 看作是 “ 准 备 认 真 当教　 师 的人 的 起 码 条 件 ” ， 并且一再 强调 ， 说： “ 这 个　大执教是 有背景 的。 据 苏雪林 回忆 ： “ 文学 院长　陈通伯先 生 ， 立 意 要 把 全 校 基 本 国文 课 好 好 整　 顿 一 下 。 素 知 叶 氏对 国 文 教 学 极 有 研 究 ， 知 他　 此 时 也 到 了大 后 方 的 重 庆 ， 一 时 尚 未 找 到 适 当　‘ 朋友 ’ 决 不是 浮泛 的称 谓 ” ， 而是 “ 开诚 相 与 ， 　情 同手 足 ” ， “ 论情 宜不亚 于家有父子 ” 。 　 叶 圣 陶 在 小 学 任 教 的 时 候 做 小 学 生 的 朋　的职业 ， 遂卑辞厚 礼 ， 聘 请他来武 大任教 。 请他　选 择 教材 ， 订定 方针 ， 领 导 全 校 基 本 国 文 教 师　友， 在 中学 任教 的 时候做 中学 生 的朋友 ． 在 大　 学里 还是 如此 ， 学生 是朋 友 ， 他 哪里 肯疏 远朋　友 呢？ １ ９ ３ ９年 ２月 ｌ ８ 日为 农 历 除 夕 ， 叶 圣 陶　 在家 ： “ 祀先 ， 吃 了一 点 年 夜 饭 后 ， 就 匆 匆 赶 到　 学校 ． 和 家 在 沦 陷 区 的学 生 剪 烛 夜 话 ． 烫 酒 深　工作 。那 时的 国文 系主任是刘博 平先生 ， 叶 氏　 则俨 然成 了一个没有 名义 的国文主任 。 不过他　 的权 限止 于 国文罢 了 。” “ 叶 氏做 事非常 负责 ， 　也非常 细心 ， 到校后 ． 果 然 不 负 陈 院 长 的委 托 ， 　 把 他 多 年 国文 教 学 经 验 一 概 贡 献 出来 。 ” 当 时　谈 。他在 《 农历 除夕与 同学 聚饮》 中写道 ： 　 岁除蜡 烛 两支红 ， 座尽 青年我 已翁 。 　醉唱流亡三部 曲 ， 忍言沦丧一年 中。 　武大 中文系有一部分 教员 主张复古 。 叶圣 陶主　张 中 文 系学 生 要 学 习新 文 学 ， 学 习外 语 。他 和　同事 们说 ： “ 我们 的文 学 、 语 言学落 后 了 ， 有 必　 要 吸 收外 来 的东西 ： 不 吸收外 来 的营养 ． 我们　 的文学 和语 言学就不 能繁荣发 展 。古文要 学 ， 　 不厌其 多 ， 只嫌其 少 。 但 不可一 味的读古 书 。” 　 叶圣 陶的这些 主张起 到 了一定 的作用 ． 系里增　设 了新 文 学 课 和 外 语 课 。然 而 ， 叶圣 陶 并 未 以　秦 川岑 海风将 雨 ， 人 事兵机 变则通 。 　午 夜 角声 思 战 士 。 厌 听 窃 窃说 和 戎 。 　（ 二） 　 １ ９ ３ ９ 年 ８月 中旬 ．叶圣 陶应邀 到 成都 中 　 学教 师讲 习所讲授 国文 。 ８月 １ ９日， 日寇 出动　２ ７架飞机 对乐 山进 行大轰 炸 。叶圣 陶租住 在　 较场 坝 的寓所 被 炸毁 了 。 “ 所有 衣物 器 用 书籍　此为 满足 ， 他想 得更 多 的是要 抨击 武大 这 “ 整　肃” 的“ 学 风” ， 打破 “ 恬静 ” 的“ 风习” 。 他在课 上　 谈 抗 战时 局 ，写 的每一 篇诗 文都 “ 与抗 战 有　 关” ． 引导 学生 “ 游 心 外骛 ” 。他对 亲 友和 学 生　 说： “ 大学 殆 是一 骗局 ， 师生互 骗 ， 学 校 与社 会　悉付 一 炬 ” ， 乐 山城 内“ 炸去 ｉ分 之二 ” ， “ 死 伤　甚众 ” 。叶圣 陶在成都 听到这个 消息 ， “ 一 夜无　爱 蓠 凌 　 爨 洄武 汉 文 史 资 料 　 ２ ｏ １ ３ 年 第 ８ 期 　雪林 心怀不满 ， 在 课 堂 上 攻 击 和 谩 骂 鲁 迅 。叶　道 。守 而 不 迁兮 ， 变 而 无 穷 。交得 其 宣兮 ， 乃 获　圣 陶多次劝她慎 言 ， 苏 雪林反而说 叶圣 陶是 受　 了共产 党的煽动 ， 跟在共 产党背后捧 鲁迅 。为　了 帮 助 学 生 认 识 鲁 迅 在 我 国新 文 学 史 上 的 地　其终 。 姑佩兹 韦兮 ， 考 古齐 同。 乱 日： 韦之 中 申． 　佩 于躬兮 ； 正本 生和 ， 探 厥 中兮 ； 哲 人 交修 ， 乐　有终兮 ； 庶寡其过 ， 追古风兮 。 　 这是柳宗 元《 佩 韦赋》 的一部 分 。当时 ， 抗　 战 已经 进人 了第 三 个年 头 ， 东北、 华北 、 华东 、 　 华南 已经沦 陷 了， 敌人 的刺 刀搁在我 们 的脖 子　 上， 却要 学生 去理 解 “ 韦之 申申 ， 佩 于躬兮 ； 正　本生和， 探 厥 中兮 ” ， 去 追求 和平 ， 这 显 然 是 与　位， 教 促学 生研 读鲁 迅 的作 品 ， 叶圣 陶在一 次　 的国文试题 中拟定 了两个题 目： （ 一） 试论 鲁迅　 先生在 我 国新文坛 上 的地位 ； （ 二） 你 最喜欢 鲁　 迅 先生 的 哪篇小说 ，谈 谈这 篇 小说 的艺术 特　 色。 苏雪林看 到这两 条试题后 ， 非常恼 怒 ， 一定　 要 叶圣 陶改换其他 题 目． 叶圣 陶执 意不 改 。事　隔 ｊ十 多年 ， 苏 雪林 在 《 叶 绍 钧 的 作 品及 其 为　时代 和 民族 的情感 格格 不 人 的 。什 么是 “ 恒　言” ， 是 白话 还 是 浅 近 的 文 言 ， 谁也 弄不 清 楚 。 　人》一 文 中是这样 追叙 的 ： “ 有 一次为 了鲁迅 ， 　 我 同他 竞闹 了小小 的意见 。 本来新 文坛之 发狂　 捧 鲁迅 ， 并 不 为鲁迅 有什 么值 得 捧 ， 不 过是 一　 种政 治作用 ， 以圣 陶之明 ， 岂有不知 ？ 但他 一 日 　 拟 国文 常识 考题竟 有鲁迅文坛 地位如何 ？ 他 的　叶圣陶 和朱 东润 、高 晋生联名 给教务 处写信 ， 　抨 击这种莫 明其妙 的考题 ． 并 以“ 恒言 ” 二 字 不　 知所云 为理 由 ， 拒 绝 阅卷 。 一时流言 四起 ， 风 波　宕 荡 。刘博平 以有人 与他 “ 捣乱 ” 为名 ， 一 方 面　 向校 长王 星拱 “ 辞职” ， 一方 面指使说 客登 门说　 情． 要叶、 朱、 高 向刘 “ 表示 歉意 ” ． 让 他 有 面子　 返 校 。叶圣 陶义正辞严 ： “ 我们并 非攻讦 其人 ． 　不过 不满 其行 事 ， 刘 平 时还 主张 废标 点 ， 主 张　著作何 者最有名等 等 ？我忍不 住发言 了 。 我说　鲁 迅 不 过 是 左 派 有 心 塑 出来 的 偶 像 。 国立 大 学　提 到他 的名字似乎 不宜 。叶圣 陶坚持 不肯改 ． 　 我不觉 愤然情见 乎辞 ，叶亦怫 然情见 乎色 ， 从　 此我 ４ Ｆ Ｉ － 人竞 多 日不交 一言 。 我从 此才 明 白男　人 们 的 政 治 偏 见 之 可 怕 。鲁 迅 一 辈 子 恶 骂 ‘ 西　复古 ； 我们既 已进 攻 ， 不能退缩 。 ” 后来 ， 还是王　 星拱 出面给刘博平 写 了劝 留信 ，大意言 “ 　匾 　言’ 之 不错 ． 以后如 再有人指 责 ， 学 校 必 力 为 解　滢教授 ’ ．西滢即陈通伯 氏 ，圣 陶受 陈礼聘 前　来． 宾 主相 得 ， 可 见他 也知 道鲁 迅 骂他 的话 太　不 公 平 … …圣 陶 是 个 很 正 派 的 文 人 ． 应 该 明 于　决” 。刘 博平返校 了， 他怒不 可遏 ， 派 了一名助　 教去听 叶圣陶讲课 ． 叫他 有 闻必 录。叶圣 陶是　 苏州人 ， “ 一 口吴依 软语 ” ，为了让 学生 听清楚　 听 明白 ， 有 时一 句话要 重复一遍 。刘博平 拿着　是 非善 恶之 辨 ， 为什 么一 提 到鲁 迅 ， 他 心里 的　 天平便 失去平衡 呢？ ” 其实 ， 一 提到鲁 迅 “ 心里　 的天平便失去平 衡 ”的恰恰 是苏雪林 自己 ， 哪　能 因 为与鲁 迅有 “ 私怨 ” ． 就 一 口咬 定 “ 国 立 大　助教 送 上 的“ 有 闻必 录 ” 的笔 记 ， 散 布 流 言 蜚　 语， 说 叶圣 陶文句不通 。 叶圣 陶对 王 、 刘 的做法　极为义愤 ， 愤然 辞职 ， 于 １ ９ ４ ０年 ７月 离 开 了武　学 提到鲁迅 的名字似 乎不宜 ” 呢？ 　旧 派 教 员 认 为 以 新 文 学 起 家 的 苏 雪 林 也　 反 对 叶 圣 陶 。 叶 圣 陶 已经 到 了 众 叛 亲 离 的 境　汉大学 。 他 们又 以“ 莫须 有 ” 理 由压扣 了叶圣 陶　一个月 的薪水 。“ 恒言之役 ” 收场 了 ， 然 而 它 激　起 的波 澜 ， 却 在武大 青年学子 的　 ｔ ｌ ， 中翻腾 。面　 对 旧思想 和 旧势力 的挑 战 。叶圣 陶主动 出击 ， 　地， 就毫无顾 忌地否 定叶圣 陶所 定 的“ 教材 ” 和　他 订定 的方 针 。１ ９ ４ ０年 ５月 ， 教育部新 定各 大　 学 生学 业竞 赛 办法 ： 先 于校 中竞 赛 ， 学生 自由 　 参加， 选 其优者参 加统考 ， 得分 多的有奖 。 武 大　宁折 不弯 。他 的人 格 和学格 ， 使 武大学 生 由衷　 地景仰 。 　的国文 由系主任亲 自命 题 ， 题 目很特别 ： 　试 将 下 文 译 为 恒 言　纯柔纯弱兮 ， 必 削必薄 ； 纯刚纯强兮 ， 必丧　必 亡　 韬 义 于 中 ， 服 和 于躬 ； 和 以义 宣 ， 刚 以 柔　≤ 謦 劳 麓 　武 汉 文 史 资 料 　 ２ ０ １ ３ 年 第 ８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