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天净沙·秋思]
再 读
《 天 净 . 沙
。路 长伟
●
秋 思 》
“ 伤春悲秋 ”,是我 国古典文 学中表现 得最繁多最丰富 之情 。作 者运用传统 的寄情 于物 的写法 ,把这种 “ 羁旅 行 的情感,而文人们似乎更偏爱 “ 悲秋”这种情绪。 自宋玉在 愁 ,游子思归”的凄苦之情 ,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篇千古绝 《 九辩》中发出 “ 悲者,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 唱 的 “ 思 ” ,美 得 让人 心 醉 ,痛 得 使 人心 碎 。 《 秋 天净 沙 ・ 衰 ”之嗟叹起 ,悲秋情绪便 缓缓地在 文人的意识 中沉淀下 秋 思》 的 高度 审 美 艺术 成 就 ,在 元朝 当代 就产 生 了轰 动 性 效
来 ,悲秋形象 便渐渐地在 文人 的作 品里定格起 来,萦绕盘 应 ,时 人周 德 清 将 其推 崇 为 “ 思之 祖 ” ,清 代 美 学大 家 王 秋
旋 , 挥 之不 去 。 “ 里悲 秋 常 作 客 ,百 年 多 病独 登 台 ” ( 万 杜 甫 )、 “ 畔 尖 山似 剑 芒 ,秋 来处 处 割 愁 肠 ” ( 宗元 ) 、 海 柳 国维 则 誉之 为 “ 寥数 语 , 深得 唐 人 绝句 妙 境 ”,是 “ 令 寥 小 之 最 佳 者 ” 。这 些 评 价 ,并 非 溢 美之 辞 。
“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 ( 李商隐)、 “ 江声
文 因情而生 。 《 天净沙 ・ 思》所表达 的是 “ 秋 羁旅行
不尽英雄恨 ,天意无私草木秋” ( 陆游 )……数千年来,他 愁 ,游 子思归 ”的凄苦之情 ,这一传统主题历来为人们所认 们把秋作为感怀 、思恋、悲凉、孤孑的意象,进而在这种悲 同,是毋庸置疑的。 境中创造 了不少 的经典和 大美 。
诗 为 志 而存 。孔 子 云 : “ 志于 道 。 ”儒 学 确 立 了 中 国 士
在这繁博 的悲秋诗文 中,最悲的莫过于马致远 的那首俊 文人的基本思想观念和道德标准 ,因而 中国古代文人大多都 逸疏宕 、别具情致 的 《 天净沙 ・ 秋思》了。让我们共 同来温 有着 以道 自任的强烈使命感 。许多儒士就把读书 、修身、治
习 一下 这 首 早 已上 口的 小令 : 枯 藤 老树 昏 鸦 , 小 桥 流 水人 家 , 古 道 西风 瘦 马 。
夕阳 西 下 ,
国 、平 天 下 作 为人 生惟 一 的 目标 。在 元 代 文 人 中 ,马致 远 可
以说是传统情结最深的一位 。他出生于金朝的中都,年轻时
热衷 功 名 , “ 且念 鲰 生 自年 幼 , 写诗 曾献 上 龙楼 ”,有 “ 佐
国心 ,拿云手”的政治抱 负,希望凭借 自己的才能做一番事 业,流芳青史。然而,马致远生活的元朝是蒙古贵族统治 中
断 肠人 在 天 涯 。
国的时代,他们认为儒生无
用、 “ 用儒亡国”,连科举也废
短短二十八字,简约而深远地描绘 了一幅凄凉动人 的深 除 了 ,知 识 分子 被 降 到 与娼 妓 、乞 丐 相 近 的地 位 。 《 史 》 心
秋 晚景 图:枯藤缠绕 ,老树栖鸦,小桥溪水 ,温馨人家 ,边 记 载 : “ 鞑法 :一 官 、 二吏 、三 僧 、 四道 、 五医 、六 工 、七
关古道 ,飒飒西风 ,赢赢瘦马 ,浓浓 暮色 ,踽踽游子 ,断肠 猎 、八 民、九儒 、十丐。”以往朝代 ,从汉代 的举孝廉 ,到
天 涯。看似溢 满 了苍凉 、凄楚 、衰残 、落寞意绪 的单独 画 唐 宋 科 举 ,士 人 无 不 生活 在 社会 的上 层 ,社 会 地 位 高 ,经 济 面 ,一旦贯串而成一帙秋景长轴,整个静态的画面就仿佛立 上 也 受 到 优 待 。 而 在 元 代 , 士 人 不 但 在 政 治 上 没 有 出头 之
刻 有 了灵 魂 和 生 命 。那 四 海 跋 涉 的艰 辛 ,那 人 在 旅 途 的孤 日, 经 济 上 也 极 窘 迫 。尽 管后 来 时 行 时辍 地 恢 复 过 科 举 考 独 ,那 夕 阳 西下 的凄 怆 ,那 归 期 难 卜 的无 奈 ,种 种 况 味 , 幽 试 ,但极为不公,蒙人与汉人分榜考试, “ 以至于所取蒙人
幽思绪,一齐涌上心头。于是化景为情 ,情从景 出,抒发了
多不能执 笔行文,以汉人小吏配之 ”。 “ 学而优则仕 ”,而
那 个 飘 零 天涯 的游 子 在冷 秋 思 念 故 乡 、倦 于 漂 泊 的凄 苦 愁 楚 元 代 科 举 用人 多 是 选拔 下 层 行政 小吏 , 即使 由吏 入 官 ,对 汉
风 的描写,而是充满感情 的描写,他感受她们痛苦 ,赞扬她们斗 之 处 , 透 过 “ 月 ”的面 纱 ,我 们看 到人 性 的 光 芒 。 争 的勇气 。透 过 “ 月 ”的面纱 ,我们 看见 女性 晶莹的泪 花 。 风
关汉卿肯定人 的尊严,表现人的力量,追求人的平等, 这些核心价值通过笔下女性强烈的反抗精神体现 出来,尽管
( 本文为河北省人文社会科 学研究项 目课题论文。 )
这些 女性地位 卑微 ,但她们 对 自身所 处的恶劣环境毫 不示 参考 文献:
弱 ,奋 身 自救 。不仅 如此 ,这些被贱识的女性 ,在极其艰难
的 斗 争 中 ,总 那 么坚 定 乐 观 ,潇 洒 率 意 ,那 么 个 性 飞扬 ,风 情 万 种 。这 些 人 物 的 出现 ,不 仅填 补 了戏 剧人 物 的 空 白 ,而 且 充 分 证 明 了关 汉 卿 首次 在 戏剧 中表 现 对底 层 女性 的尊 重 与
[】 1 马欣来校 注. 关汉 卿集 [ .太原: 山西人 民 出版社 ,1 6 M】 9 . 9
[ 】 学奇等校 注. 2王 关汉 卿全集校注 [ 】 石 家庄 : M . 河北教 育 出版
社 ,
1 88 9 .
[】 3 黄克. 关汉卿戏剧人物论 [ ]. M 北京: 民文学出版社 ,1 4 人 8 . 9
赏识,他为那个时代 的妇女开拓 了一个家庭 以外的更为广阔
的 空 间 ,让 她 们 嬉笑 怒 骂 、 自由驰 骋 ,这 正是 关 汉 卿 的伟 大
( 王焕荣,周新华 河北保 定学院中文 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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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也 百 般 限制 ,特 别是 正 官 不得 由汉 人担 任 。 元代 的文 人 , 因受 统 治者 的歧 视 , 即便 走 上仕 途 , 思想 仍 多苦 闷 ,正 如 明
木。 “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 日看遍长安花”者有几? “ 二十
八 人初 t第 , 百千万 里尽 传 名 ”者 有 几 ? “ 十少 进 士 ” , 五
君 人胡侍所说: “ 中州人每每沉郁下僚,志不获展,于是以其 有 多 少读 书 人 只能 望 “ 臣相 遇 ” 的及 第入 仕 者之 后 尘 而 莫 有 用 之 才 ,而 一 寓之 声歌 之末 , 以舒 其佛 郁 感慨 之 怀 , 盖所 及 , 名落 孙 山,薄 第恸 哭 。即 便及 了第 入 了仕 , 当权 者 也 不
谓 不 得 其 平 而 鸣 焉 者 也 。 ” 虽然 这 条 行 道 之 途 既艰 难 会为他们提供终生 的保障,那些登上顶峰的人也可能因登峰 又 渺 茫 , 但 是 在 传 统 意 识 的 作 用 下 , 儒 学 之 士 们 还 是 者太多,路太窄太 陡,而举步维艰,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按 捺 不住 地 向 着 科 场 仕 途 频 频 回 首 , 不 禁 喊 出 “ 不 遇 滕 子 京 谪 守 巴 陵郡 , 王 昌龄 左 迁 龙 标尉 , 柳 宗 元 心 困水 州 士
兮 ”。
地 ,苏东坡身 陷囹圄中……一宗宗文字狱案,一卷卷贬 官文
“ 臣相 遇 ”而 “ 天 鹏 鹗 飞 ” ; 入 了仕 ,怕 “ 无 上 天 君 九 恨 梯 ”而 壮 志难 申 。这样 ,众 多 的古 代 知识 分 子就 难 以摆脱 渴 望 功成 名 就 却 总是 怀才 不 遇 、壮 志 难 酬 的文 化怪 圈和 心 理牢
这 种 “ 不 遇 兮 ” 的情怀 就 流 露在 在 马 致 远 的早 期 作 品 化 , 怎 能 不 让 入 仕 者 如 履 薄 冰 , 如 临 深 渊 ?入 不 了仕 , 盼 士
《 字经》中: 金 夜 来 西风 里 ,
九天 鹏鹗 飞 。
困煞 中原 一布 衣。
笼。 “ 君臣相遇 ”的渴盼实在累人,儒生累 ,百姓累 ,恐怕 整个华夏都要被它搞累。 “ 登楼上天 ”的理想实在苦人,儒 士苦,社会苦,恐怕整个历史都要被 它拖苦。
可 是 ,儒 仕 心 中 的渴 望 、寂 寥 、 失意 、 苦 闷 、哀 怨情 郁 于 衷 ,总 要 找 个方 式 来排 解 痛 吐和 倾 诉表 现 出来 。于 是 ,他
悲,
故 人 知 未知 ?
登楼 意 , 恨无 上 天 梯 !
大意是说,
深夜的睡梦里, 自己像展翅高飞的大鹏 ,乘 们 只 能用 枯 秃 的笔 “ 以舒 其 佛郁 感 慨 之 怀 ” 。既 如此 ,笔 者 着强劲的秋风 ,翱翔在九天云海之上。然而 ,梦醒之后, 自 人知不知道?心里有登楼的意愿 ,但可恨没有上天 的梯子。
“ 动 于 中而 形 于 言 ” , 曲中情 志 ,触 之 可 及 , 呼之 欲 出 。 情 天 涯 落魄 ,这 是何 等 的凄 凉 ; 功名 不 遂 ,这 是 何 等 的悲 愤 。 就 不 虑鉴 赏 家 的批 评 和 传统 观 点 的羁 绊 ,不 揣 浅 陋地 作 出这 己仍 是 一 个 困居 中 原 的平 民百姓 。可 悲呀 ,这 境况 不 知 道故 样 的推 断: 《 天净 沙 ・ 秋思 》 一文 中恬 静 明丽 的 “ 桥 流 水 小 人 家 ” 的画 图, 正是 作 者所 追 求 的人 生 理想 ,即 一种 “ 臣 君 相 知相 遇 ”所 共创 的 “ 歌舞 升平 ” 的理 想 王 国和 人生 终 极 。
可 以说,马致远的这首散 曲最集中地表现 了元代文人共有的
是啊 , “ 空岩 外 ,老 了栋 梁 材 ” ,饱 腹之 学 ,无所 用 之 。抗 清 寂 愁苦 的情 怀 以及 因 看不 到 希 望而 失 意苦 涩 的忧郁 。 白居
争之音 ,期待之音 ,无奈之音,读来怎能不令人撕心裂肺,
肝肠 寸断 ? ‘ 散 曲 《 字 经 》 当为 马致 远 在 漂泊 旅 途 时 的作 品 之 一 , 金
易说: “ 文章合 为时而著,歌诗合 为事而 作。 ”所 言切 切
也 。 但 是 , 在 元 代 那 个 充 满 种 族 歧 视 和 阶 级 压 迫 的 黑 暗 制 度 下 , 知 识 分 子 壮 志 难 酬 , 这 种 “ 想 王 国 ”和 “ 生 终 理 人
与 它 同 时期 产 生 的 《 天净 沙 ・ 思 》 ,是有 着 异 曲同工 之 妙 极 ”却 是 不 可 实 现 的 , 难 怪 作 者 要 发 出 “ 肠 天 涯 ” 的 悠 秋 断 的 。 “ 藤 、 老 树 、 昏鸦 、 小 桥 、 流 水 、人 家 、 古 道 、西 悠 之 怨 。 枯 风 、 瘦马 、夕 阳… … ” 短短 二 十八 字 中 排列 着 十 种 意象 ,这 清 代 学 者章 学 诚 说 : “ 知古 人 之世 ,不 可 妄 论古 人之 不
些意象 “ 既是 断肠人生活 的真实环境,又是他 内心沉重的忧 辞也。 ”这告诉我们 ,读诗词要了解作者,考察社会 。这一 伤悲凉 的载体”。失意、痛苦、悲伤、孤独 ,一切衷肠 ,皆 系于这十种 意象之中 了。作 为游子的诗人 , “ 夕阳西 下” “ 知人论世 ”的观 点早在战国时期就提 出来了。 《 孟子 ・ 万
章 ): “ 其 诗 ,读 其 书 ,不 知 其人 可 乎 ?是 以论其 世 也 , 颂
时 ,仍 “ 断肠 ” “ 道 ” , “ 风 ”又 “ 马 ” ,人 何 以 是 尚友也 。” “ 古
西 瘦 知人 ”,就是考察作者 的阅历 、处境 、性
堪? 这位游 子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是什么使他羁旅异 格 、修养等 ; “ 论世 ”,就是考察作者所 处的社会历史 面
乡 ?是 什 么 使他 断 肠 天涯 ?是 长期 的漂 泊 ,是 人 生 的失 意 ,
貌 。赏读一首诗词,不能孤立地就诗词论诗词 ,而应 “ 顾及
是 入仕 的理 想 ,是 壮 志 的难 酬 … …子 日 : “ 言 志 。 ” “ 诗 学 作 者 的 全人 , 以及他 所 处 的社 会 状态 ” ( 鲁迅 语 ),才 能 把
成文武艺 ,货 与帝王家”。这种人生模式成 了中国历代文人 握时代和作者心灵的脉搏。读 《 天净沙 ・ 思》,不可泥于 秋
宿 命 般 的必 由之 路 。然而 ,要 实现 这 美丽 的 “ 楼 风 阁 ”的 龙 文字 , “ 于词 意凄 怆 之 处 ,识 其愤 激 之情 ;于 笔 力横 绝 之 当 人 生 理想 , 却 不 可 缺 少 地 要 通 过 架 设 在 理 想 与 现 实 之 间 的 处 ,求 其不 平 之 气 ;于 音节 顿 挫 之 处 ,听 其深 沉 之慨 ” 。唐 “ 臣相 遇 ”的入 仕 桥梁 。纵 观 历 史 ,儒家 文 化 为 历代 知 识 代 司空 图说 得 好 : 诗歌 暗 示 的一 种 “ ”不 能尽 意 , 就不 必 君 空 分 子所 设 计 的 入仕 蓝 图都 无 不 带有 悲 剧 色彩 。余 秋 雨先 生 在 拘泥于作品的语言,而应该在领会语言形式的意味指 向的前 其 《 山居 笔 记 》里 深 情地 写道 : “ 举 制度 在 中国 整整 实 行 提 下去把握语言的意义 内涵,睹象外之象,听弦外之音 ,品 科 了一 千三 百年之 久 ,从 隋唐 到 宋元 到 明清 , 一直 紧 紧地 伴 随 言外 之 意 。笔 者 以诸 多 的 美 学观 来观 照 马 致远 的 《 天净 沙 ・
着中华文 明史。科举的直接结果,是选拔出了十万名以上的
进 士 , 百万 名 以上 的举 人 。为 了选 出这 些 人 ,几 乎 整个 中 国
秋 思》 ,提 出 “ 名不 遂 ,儒 士 苦涩 ”这 一 主题 ,并对 这 首 功
散 曲的意蕴作 了一些新 的开拓和补充 。惟愿马致远和他 的
“ 思 ”风 雨沧 桑 , 熠熠 生 辉 。 秋
社会都动员起来了,而这种历久不衰的动员也就造就了无数
中 国文人 的独 特命 运 。 ”实不 知 , “ 万进 士 ” 、 “百万 举 十 人 ” , 比 之 皓 首 穷 经 的芸 芸 儒 士 ,不 过 九 牛 一 毛 ,万 林 之
( 长伟 路
江苏徐 州市汉王镇 中心 中学 2 1 1) 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