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致广大而尽精微_论王文诰的苏诗评点对苏诗本意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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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华的《“致广大而尽精微”——论王文诰的苏诗评点对苏诗本意的探索》一文,以研究者较少关注的清人王文诰对苏轼诗歌本意的探索方式、原因以及得失为考察对象,做了较为全面的论析。
在某些论述中,如前人对王文诰评点苏诗的不足,作者提出新的解释,认为王文诰之所以贬低纪昀是由于评点的方式不同,而不是纯粹的学术攻击,并由此进一步指出王文诰评点的不足,都不乏真知灼见。
该文剖析详明,文理清晰,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推荐人:吕肖奂
“致广大而尽精微”
——论王文诰的苏诗评点对苏诗本意的探索
林 阳 华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摘 要:王文诰对苏轼诗歌的评点,体现出自觉探索本意的意识。其所采用的评点方式,有“旁证”、“内证”、“臆说”三种,即“以史证诗”与“以经证诗’、“以诗文证诗”、“以诗解诗”,具有“致广大而尽精微”的特点。他之所以自觉探索苏诗本意,与清代注评苏诗的学术特点、乾嘉学派重视从经史层面治学的风气、他的敏锐洞察力和渊博学识,以及有意识地宣扬苏轼思想人格有紧密的关系。他对苏诗本意的评点虽然存在失误,但瑕不掩瑜,功劳值得重视。
关键词: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苏诗评点;苏诗本意
作者简介:林阳华(1983— ),男,福建漳州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09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11)02-0178-05 收稿日期:2010-12-11
清人王文诰的《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按:以下简称《编注集成》),在苏诗注释方面,虽具有集成性质,但由于创获不多,故颇受研究者指责,因其与本文论述关系不大,兹不赘述。相反其评点虽收获颇多,但未引起足够重视。因此,本文从王文诰对苏诗的评点入手,但不以对苏诗艺术层面上的评点,而以其对苏诗本意的评点为主要研究
对象,分析其探索方式,进而论述其原因与得失。
一、探索苏诗本意的方式
王文诰对苏诗本意的探索意识相当自觉,这离不开其“与经史相发明”的治学方法。他在《编注集成》自序中说道:“先君举(《苏文忠公诗文集》)以授诰,且诏曰:‘异日汝与经史相发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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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广大而尽精微”
诰谨受而藏之。由是行役之暇,手订是编,未尝一日去左右。旁搜注义,凡百十余家,诗旨会通,足与李、杜、韩集并重,爰序而刊之,用以明先君
[1]2843之意焉,谨序。”所谓“用以明先君之意”,即
将所评之诗同儒家经典和圣人相比附,以证明苏诗乃“本诸垂教立极者也”。王文诰在《编注集成自序》中云:“阅一千四百余载,至宋,而其后嗣文忠公继起,公之诗庶矣。然约举其要,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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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本诸垂教立极者也。”之后列举了诸多
指“异日汝与经史相发明”,亦即“以经史证诗”。周裕锴先生认为,“诗史互证”中的“以诗证史”方法在《编注集成》中,体现的很充分
[2]381
苏诗比附尧、舜、禹、汤、武、孔子等人之诗,以阐发苏诗对他们诗歌所含“微言大义”的异代承续,说明苏诗具有很强的“经典”意味。
引用十三经等经典,来协助对本意的阐述。如针对《岐亭五首》其一的“绕村捉鹅鸭”一句,《编注集成》卷二三云:“客有过韵山堂举此句者云:后篇戒杀,此句何不禁捕耶。答曰:本集尚有‘杀尽西村鸡’句,亦多有杀牛之语,此即《诗·大雅·云汉》‘周余黎民,靡有孓遗’之意,不以辞害义也。且此乃叙初至季常家,举家欣动之情,已见其妻不妬。要知客在堂而内妬,欲求甘旨不失饪者鲜矣。后诗戒杀,乃明年重到所作,正以
[3]999-1000其前此多杀故也,与此尤可参看。”诗中
。诚然
如此,但令笔者感兴趣的是,王文诰如何使用“以史证诗”方法探索苏诗本意,以及还采用了哪些方式的问题。“异日汝与经史相发明”,特别重视“以史证诗”与“以经证诗”,此称为“旁证”。但王文诰不仅尊重其先君之遗愿,亦采用“内证”、“臆说”方法来评点苏诗本意。
王文诰引用了一些涉及有关苏轼与新旧党争、蜀洛之争关系的史料,来评点其诗歌本意,这些尤其能体现出他对苏轼的推崇。
牵涉到新旧党争之诗,苏轼常用比喻、寄托等手法来掩饰主旨,因此王文诰往往深入探讨“诗之本事”,从而使诗之本意得以昭显。如《九日次定国韵》,《编注集成》卷三五云:“此诗乃是日又次定国韵,非次定国九日韵也。其题旨在前序中,前诗所不及者则发于此,诗不用再及九日也。初白谓:‘无一语及九日,只是自写襟期,无暇检点’者,乃自不了了耳。定国前被攻击,不可胜计。上年五月,以子由荐,除知宿州,不及一月,已为安鼎攻罢,仍管勾太平观……因追数台狱,同被罪尤。而至于是诗,虽句句飘空,而其实字字皆着迹也,其慨之也至矣。”烈欲与其决裂之情。
对于某些依靠苏轼的生平及其它相关时代材料,无法解读本意的诗歌,王文诰则采取审慎的待考态度,不妄自推测。如《和文与可洋川园池三十首》中的《茶蘼洞》一诗,《编注集成》卷一四云:“一题作三十首,非一题作二三首者可比,尚何死法之足论乎?且与可只有老妻,并无姬侍,亦蜀人也。此诗本意,就与可论,亦恐道治平末同与可在蜀之事,不可死看。彼以为理法细密,我以为眼界窄塞,识者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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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了苏轼诗中句,并由常被引用的《诗·大雅·云汉》二句诗来说明读此诗不能“以辞害义”,进而说明此诗主旨所在,实乃“以经解诗”。
“旁证”主要着重于“与经史相发明”苏诗本意。而所采用的“内证”方法,则是借助苏轼作品来评点诗歌本意,即“以诗文证诗”。
王文诰除了直接引用苏轼的作品来解读本意外,有时则引用他人对苏轼作品的评语以说明本意。如《山邨五绝》其五,《编注集成》卷九引江藩评云:“此首因时政之弊,约子由解组归田也。我,公自谓也。汝,谓子由也。故用马少卿事作结,与‘阿奴虽碌碌’二句同意,特未注明子由
[3]329-330耳。”所言甚是。江藩的评点切中要害,已
故诗中有“我观去来
今,未始一念留。奔驰竟何得,而起无穷羞”的强
无需再多加阐释,故引用之。
王文诰并不拘泥于“旁证”、“内证”,亦采用“臆说”方式评点苏诗本意,从诗歌文本出发来解诗,即“以诗解诗”。
除了按一般的解诗程序探求苏诗本意外,由情感上把握苏轼本意,亦是王文诰使用的一种方式。如《东府雨中别子由》,《编注集成》卷三七云:“此篇大有慷慨,故语亦激昂之甚,非‘兴到’之
[3]1552谓也。”苏轼与苏辙情谊如亲如友,乃文学
虽然王文诰指出“此
诗本意,就与可论,亦恐道治平末同与可在蜀之事,不可死看”。但并不因此即定为确论,故希望“识者辨之。”
除了通过“以史证诗”之本意外,王文诰亦采用“以经证诗”,其同属于“旁证”范畴。
史上之佳话。雨中的离别,更增添了“白首归无期”的沦落感,加重了对往昔“对床定悠悠”的共隐共退愿望难以实现的悲怆感。故诗的情感乃如王文诰所说“大有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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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从诗中个别诗句,推测全篇诗意。如《同年王中甫挽词》中之“如君事业真堪用”一句,《编注集成》卷一四云:“通篇惟此句挽中甫,余皆于十
[3]563-564
五人悼叹不已。其后更作挽词,亦此意也。”
的学术风气当有较大的关联。如果再查阅宋人对黄庭坚、王安石等人所作的诗注,会发现亦是如此。它们着重的是对诗歌的典故出处、地理名词、典章制度等的考订,当然与清代的有程度上的区别。虽然亦为他们编年谱,但未将其用于分析诗歌的思想情感,而只是作为背景材料引用。将评点与注释共同运用于苏轼诗歌注本中,到清代才广泛出现。王文诰的《编注集成》既注释又评点苏诗的现象,即是这种时代学术风气的产物。
而且清代的乾嘉学风,对王文诰评点苏诗本意影响甚大。乾嘉学派,以治学严谨、学风平实,不尚空谈著称。王文诰生逢乾嘉时代,其所秉承的“与经史相发明”苏诗本意的方法,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学术风气的直接反映。清人阮元在为王文诰《编注集成》所作的序中说道:“王君(王文诰)盖谓变法、改法之不明,则由于史陋;朔党洛党之不辨,则由于史讳;纪时纪事之不当,则由于注诬;改编补编之不确,则由于注淆,此皆于两公本事为娴,贯于心而徒驰骛于外,故其歧舛脱
[4]序言
阙,治之愈棼。”阮元指出了王文诰对“盖谓
“如君事业真堪用”一句,就王文诰所言,实乃本诗句眼,其它处围绕此句依次展开。
兼及艺术手法,阐述本意。苏轼高超的表现手法,往往使读者被迷惑,故王文诰进行辨认,希望不要为苏轼所欺。如《白水山佛迹岩》、《编注集成》卷三八在分析此首诗的第三层本意时,指出:“则前之格局皆乱,而后文亦脱,散漫不可
[3]1622-1623
收拾,读者慎勿为作者所欺。”
指出苏诗的反用现象以辩证苏诗本意。如《四明狂客》的“毫端偶集一微尘,何处溪山非此身”二句,《编注集成》卷三三云:“此因无家可归,故云无处不可归也。必如是解,则下意方醒而后
[3]1407诗亦不背,然起句终非题画也。”此处使用
了反其意而用之的手法,需要读者仔细辨别,否则会适得其反,而这也是苏轼曾意识到的问题。
王文诰对苏诗本意的探索,体现出了“致广大而尽精微”的特点,所采用的“旁证”、“内证”、“臆说”方式中,“旁证”与“内证”又是常用的方法,这印证了其欲“与经史相发明”的初衷,亦使得他对苏诗本意的评点较为合理、可靠。当然在评点中,“臆说”方式能够弥补以上两种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亦应该引起重视。
二、探索苏诗本意的原因
王文诰对苏诗本意的自觉探索,与清代注评苏诗的学术特点、乾嘉学风重视从经史层面治学的风气、他的敏锐洞察力和渊博学识,以及他有意识地宣扬苏轼思想人格有紧密的联系。
清代对苏诗的研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开拓时期。其中的一个明显表现在于,由以往的注本中只对苏诗作注,转向在注本中兼注释与评点。
为苏诗作注和编年谱始于宋代,此后历经各朝,至清代蔚为大观。其编排主要采用了编年和分类两种形式。主要的宋代注本有:施元之、顾禧的《施顾注苏诗》,题名王十朋的《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年谱有傅藻的《东坡先生纪年录》、王宗稷的《东坡先生年谱》、施宿的《东坡先生年谱》。在宋代,虽然已出现了编年体苏轼诗歌注释本,但并未体现出将注释、评点共同直接出现于注本中,以解释苏诗思想情感的现象,这与宋代
变法、改法之不明,则由于史陋;朔党洛党之不辨,则由于史讳”上的阐发,即看到了王文诰对“史陋”与“史讳”的重视,而其所使用的“诗史互证”法亦有力探索了苏诗本意,以及弥补并纠正了“史陋”和“史讳”。
具备了这样的时代风气,未必就能使王文诰意识到探索苏诗本意的重要性,这还有待于他对当时兼注释与评点苏诗的优劣,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渊博的学识方可做到。
清代的苏轼诗歌注本,先后出现了查慎行的《补注东坡先生编年诗》、翁方纲的《苏诗补注》、冯应榴的《苏文忠公诗合注》、沈钦韩的《苏轼查注补证》、王文诰的《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等主要注本。选注本主要有清初汪师韩的《苏诗选注笺释》,以及清末赵克宜的《角山楼苏诗评注汇钞》,两书兼有部分苏诗评点。王文诰之所以如此重视探索苏诗本意,正是对此前注本此方面不足的补充和挖掘。“在写作方法上,清人的苏诗评点更多的保留了宋以来诗文评点的一般特点。如评语较为简略,多直觉式的感悟,虽有时也闪烁过一些思想火花,但缺乏逻辑方法所具有的周密、严谨,只有经过一番披沙拣金,爬梳剔抉的工作,方能得出论者的要旨;又侧重于艺术分析,对诗歌的遣词造句、修辞手法、结构层次等方面的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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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广大而尽精微”
析往往细致入微,深中腠理,但亦时有琐屑细碎之处,对诗人的写作背景、意图及诗歌的思想内
[5]77涵相对忽视。”虽然王文诰的评点亦不免有以
三、探索苏诗本意的得失
王文诰对苏诗本意的自觉探索功不可没,如上所述可见其概貌,但也有不足之处。孔凡礼和王友胜先生已有所指出。
孔凡礼先生指出了王文诰“妄自尊大”的表现
[1]9-10
上所列举之不足,但他对苏轼的“写作背景、意图及诗歌的思想内涵”却很重视,其所使用的“旁证”、“内证”方式即是集中的体现。他虽同样重视苏诗结构、韵律、章法、艺术风格等层面的评点,且往往有独特见解,然而他的贡献更在于,发现了前人对苏诗思想情感阐发上的不足,而将之往纵深方向推广。这是中国古代为苏诗作注者,难以企及之处。中华书局出版的《苏轼诗集》,就采用了王文诰的辑注和诗歌评点,可见其在苏诗注解和评点上的重要作用。
王文诰对苏轼及其诗歌的推崇与长期不辍的研究,使得他很重视对苏轼思想人格的宣扬,探索苏诗本意就是这种意识的集中反映。
仅从当时为王文诰《编注集成》所作的序来看,不难知道苏轼在清代,具有近乎“圣人”的地位。如梁同书的序,云:“苏文忠公以文章经济为有宋冠冕,观其学术之富、德业之盛、忠义气节之
[4]序言奋发,虽跨唐、越汉,贾、陆不足多也。”对
,笔者在阅读他的苏诗评点过程中,也发
现了他对纪昀的批评,所使用的诸如“诿话”、“谬甚”、“群小”等等极富讽刺意味的词语,可以列举很多。不可否认,王文诰的这些行为很不符合学术规范,但不能纯粹认为就是为了抬高自己,有类学术攻击,因为王文诰之所以如此不满意前人,特别是不满纪昀对苏诗的评点,在于如果不指正他们评点的失误,它们只会误导读者,有失苏诗本来面目,因此王文诰在引用前人的言语时,在指出前人的败笔时,往往也告诫读者要注意克服这些弊病,并且不厌其烦地教给读者正确的解读方法,都是出于让读者能更好地理解苏轼。
而且亦可以看到,王文诰评点苏诗本意时,往往是将苏轼当作一个近于“圣人”的角色来对待,他对纪昀评点苏诗本意的不满,往往也是针对纪昀对苏轼这个崇高形象,不能给以“经史”层面上的合理阐释的批判。且纪昀重视从文学艺术层面评点苏诗,与王文诰“与经史相发明”的评点方法与价值取向有较大的差异,这才是他屡遭王文诰指责的主要原因。虽然,“与经史相发明”等评点方法的使用,为解读苏诗本意提供了方便,但也出现了以下几点失误。
王文诰在评点苏诗本意时,虽然亦点出本意所在,但不指出本意为何,让读者有语焉不详之感,这是评点苏诗本意的不足之一。如《朱寿昌郎中少不知母所在刺血写经求之五十年去岁得之蜀》,《编注集成》卷八就“白藤肩舆帘蹙绣”一句,
[3]286
云:“寿昌事至此毕,以下入公本意。”又如《捕
苏轼的文学创作和“学术”、“德业”、“忠义气节”皆给予高度的肯定。如果再仔细翻阅从南宋至清代,对苏诗作注者的作注缘由,不难发现,或出于对前注的不满,或缘于苏诗的难以解读,而王文诰则是为了使苏轼的思想人格得以昭显,以显示苏轼的崇高地位。他将苏轼比为屈原,感叹:“然苏公(苏轼)诗后无徴,而公之孤忠斥逐,差与灵均为近……公正道直行,竭智尽忠,谗人间之,困惫折辱,而其诗上溯唐虞,下逮齐鲁,明道德之广崇,娴治乱之条贯,参观穷达之理,与灵均信一致矣。”且认为其“能以陶(陶渊明)自广,全其晚节。比较闻沧浪而卒不返者,殆又各行其志,而公则皭然泥而不滓者也。其与诗道,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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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矣”。亦将苏轼与陶渊明的不与世苟
蝗至浮云岭山行疲苦有怀子由弟二首》其一,《编
[3]458
注集成》卷一一评:“结出本意。”两处虽均
同、洁身自爱的晚节相等同,故有“其与诗道,诚大备矣”之说。
王文诰对苏轼思想人格的极力推崇的意识,结合当时注释苏诗、评点苏诗的时代学术风气,再加上其对此种风气得失的洞察,不仅使得他对苏诗本意的探求具备了内外双重有利条件,从而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且使得苏轼的思想人格得到了重视,亦为苏轼精神的传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这也是王文诰探索苏诗本意的主要贡献。
指出本意当在何处,但不作进一步阐释,所以给人以言尽而意不尽之感。
对苏诗本意的解读采用牵强附会的方法,不仅体现在王文诰前人的评点与读者的解读中,而且在王文诰评点中亦有所反映。如《台头寺雨中送李邦直赴史馆分韵得意字人字兼寄孙巨源二首》其一,《编注集成》卷一五就“门外想无千斛米,墓中知有百年人”二句,云:“活画出一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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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图、不顾分义之小人。盖他事不足以诫勉修史,故以鬼恐吓之也。使公当国,虽一枝笔尚信不过,肯畀以国是乎?可见日后吕大防、刘挚辈务欲召之之愚。”
[3]626
妄加猜测苏轼的用意和推断读者的心态,也是王文诰评点的失误。如《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东禅庄院》,《编注集成》卷二一就“十日春寒不出门,不知江柳已摇村。稍闻决决流冰谷,尽放青青没烧痕”,云:“一片空灵,奔赴惋下。此因赴岐亭而念关山也,但本意于末句暗藏‘路上行人’四字,结住道中,读者
[3]886-887
徒知赞叹,未见其夺胎之巧也。”末句所使
王文诰虽然多结合苏轼生平事迹
与时代背景评点苏诗,但有时也让读者觉得很牵强,无法理解。“盖他事不足以诫勉修史,故以鬼恐嚇之也”这样的说法,让人不知所云。“使公当国,虽一枝笔尚信不过,肯畀以国是乎?”更难以知晓何意。这正是由于王文诰所采用的“与经史相发明”苏诗本意的缺陷。不可否认,如具有确凿的经史材料以证明苏诗本意,那主观臆断不可与之相比;若与之相反,则只是妄自猜测,不仅无法接近事实,而且适得其反。
王文诰自称是苏轼的知己,在《编注集成》卷一五中,他对《和陶归园田居六首》作了评点,其云:“查注引韩驹、洪迈诸说,纷然辨陶《归田居》六首之是非,所见甚陋。公但用其韵,以纪游白水山事,又岂暇为陶较得失哉。此尤非知公者也。”
[3]1659-1660
用的表现手法已被广为沿用,并不始于苏轼,也不像王文诰所说的具有“夺胎之巧”,读者并不难辨别。而所谓的读者具有“徒知赞叹”的行为,也不见得是如此。
总而言之,王文诰对苏诗本意的评点,瑕不掩瑜。由于其在评点中,极为重视从“旁证”、“内证”来解苏诗本意,避免了很多由于主观臆断可能造成的失误,因此对苏诗本意的把握亦相对较为准确。他对纪昀评点苏诗本意有了开拓,不妨将其评点同王文诰的苏诗评点结合起来看,那将是非常好的苏诗评点材料,可相互补充和纠正。最后借用曾枣庄先生的一段话来结束本文,以证明王文诰探索苏诗本意的贡献所在。“清注苏诗颇多,以查慎行《补注东坡先生编年诗》、冯应榴《苏文忠公诗合注》、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三家为最重要,并各具特色,《查注》的考核地理,《合注》的汇集诸注菁英,《集成》的比切时事,考订诸诗背景,都能针对前注之不足,多所订正,多重考据,深受乾嘉学风的影响,真可谓
[3]301后来居上,超过前人。”实际上,查慎行《补
不可否认,王文诰对苏轼的和陶诗
主旨的论断,极为通脱和精彩,甚至比专门评点苏轼和陶诗的温汝能更加受人瞩目,这与他对苏诗思想情感的准确把握当有密切关系,引为“知音”也不为过。但正是这种意识的存在,使得他不仅如孔凡礼先生所言,借用他人的话来抬高自己,而且通过贬低其他诗人来抬高苏轼,对杜甫的贬低就是其中一个明显的例子。如《编注集成》卷二二在评点《六年正月二十日复出东门仍用前韵》时,指出:“解杜与解苏不同,杜无考,故易;
[3]958
苏事事有考,故难。”解杜与解苏的方法,当
注东坡先生编年诗》写成于清初,并非乾嘉时期,严格地说,他所受的不是乾嘉学风,而是由汉以来考据之风的影响,所以他在考据上并不如冯应榴、王文诰更具乾嘉学风特点。
然不可一概而论,但不仅苏诗事事有考,而且杜诗亦是如此。单从宋人解读杜诗的方法来看,实际上并不容易,而仅从千家注杜诗这个数目来看,也不见得注苏诗者有如此之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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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一 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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