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桃李花开
守望,桃李花开
他在一个偏僻的山区当校长。谁也说不清他当了多久,送走了多少届学生,不曾忘记的是他的姓名——郝爱国。
他到这里的时候,穿一件旧中山装,提一个旧包,仅此而已。学校是一个傍山的破败小院子。六七间教室懒懒散散地靠在土坝子的左右两边。他眉头掠过微微的一皱。“不错,明天会更好。”他说。与他同行的村长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向他介绍道:“院外有几棵桃树、李树,可有些年头了。不过奇怪的是,近几年却不见开花。哎,可惜啊。大概„„是死了吧。”言语中不无叹息。郝爱国回过头,目光仿佛透过围墙,直落到树梢,“会开花的,明年。”他很肯定。
郝爱国的教学生活就这样来开了序幕。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扎根,不长不短,就是一辈子,一如墙外的桃李厮守脚下的土地。
他教学并不严厉,不轻易发火,但也从未见他笑过。白天上完课,傍晚就搬了椅子坐在桃李树下,身旁总是围着一群听故事的孩子,倒不是听他讲故事,而是听他的宝贝——收音机讲故事:薛仁贵征西,穆桂英挂帅,卓娅和舒拉„„有时也听听新闻,什么斗资批修,什么超英赶美„„孩子们觉得新奇,更来了兴趣。每天都很准时,比上课都来劲儿。久而久之,孩子们便知道了许多“新鲜词儿”:文化大革命、修正主义、工贼、左倾右倾等等。
突然有一天下午,吴妈家的小驹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靠学校住的好老师家。一进门就大喊:“郝老师,开了,开了!”“什么开了?”小驹子上气不接下气:“桃„„桃花和李花„„开了!您快看看去!”郝爱国一听,立马奔门外去了。他几步跨到树前,没有想象中的红艳似火,也没有想象中的洁白如雪,只是一树绿芽间缀了些花骨朵儿,大大小小,都还未完全盛开。他又不禁期待起来:只需一夜春风!
于是他向孩子们说道:“孩子们,明早咱们一起看桃李花开!”回应他的是满耳满院的欢呼,震得树枝一颤一颤的。待孩子们散去,他也兴奋地吼出一声:该开了吧——
他转身走向屋里的一刹那,却瞥见了天边的一团乌云,但愿„„他在心底祈求。 半夜,一阵阵呼啸的狂风将他吵醒,听得大雨噼里叭啦重重响着„„他黯然了。不过心中仍存一丝他自己都不敢肯定的希望:或许,还有那么几朵耐受风雨的花吧?谁能肯定呢。
第二天一早,不等鸡啼两遍,他便奔到学校。校门前,一地的泥泞,一树的凋零,一地散落的枝子和裹满泥浆的骨朵,空气中还有些隐约可辨的香气——那是死去的花的精魂吗?闻讯而来的孩子也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去了。
可他并不气馁,他急急地回到屋里,扭开收音机,收听和迎接着他梦寐以求的惊喜——这几个月里,收音机里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让他兴奋得失眠:“粉碎四人帮”“全国科学技术大会胜利召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全部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改革开放”„„ 他想,就算今年桃李盛开不了,但总也是报了春吧。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别着急,明年定会开花。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年,又送走了好几届学生。村长和小驹妈总夸老校长说,校长越来越老,那桃李花却越来越稠,越来越长精神了。值得一提的是,那台收音机已经退休了,它的继任者也换了两三茬:老黑白、小彩电、康佳数码。“新闻联播”是老校长最钟爱的节目,“一国两制”“三个代表”“科学发展”“创先争优”“三进三同”,一个个新词儿,老校长总能乐呵呵地如数家珍。整天围着电视转的,除了学生,还有村民。原本不大的房间挤满了人,而他却站在门外。“也罢,去打理一下桃李吧”,便径直朝学校走去„„
这天,阳光出奇地明亮。一群小伙子簇拥着老人朝一所小有规模的学校走去,校门上 “爱国中学”四个金色大字赫然入目,而门前依旧是桃李,不同的是,那一棵棵桃李全都满树繁花,如火如雪如霞。小伙子们齐声喊道:“老师,桃李花开了!”老人颤抖着声音问其中一个小伙子:“小驹子,今年是什么年头?”“老师,今年是兔年,突飞猛进的年。”
老人笑了,脸上皱纹愉快地舒展开来。校园里,传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的嘹亮歌声。一阵春风吹过,桃李花漫天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