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传统京剧架子花脸
浅谈如何深抓住人物特征
演好传统京剧架子花脸
[摘要]传统京剧中的净(俗称“花脸”) 基本划分铜锤花脸和架子花脸,主要扮演性格、品质或相貌不同于一般、有突出特征的男性人物。相对于工唱、念的“铜锤花脸”,“架子花脸”则以工做、打、架、念白、表演为主,它是传统京剧中净行的重要组成部分,扮演的人物性格除刚强、勇猛、鲁莽之外,还有纯真、诙谐之气,是“力”与“勇”的化身,如张飞、李逵、钟馗等,因此,舞蹈性强、做工繁重是架子花脸表演特点之一。尽管架子花脸常常在作品中只是个陪衬角色,但是他们起着其他人物类型无法企及的功能与效用。而且他们身上保持着人民的本性,寄寓了人民的道德理想与生活情趣,因而更受人民群众的喜爱。
传统京剧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存在着较为明显的类型化特征,比如领袖型(如宋江、杨六郎、岳飞、狄青、秦琼),谋士型(如诸葛亮、吴用、徐茂功、刘基),奸臣型(如曹操、高俅、秦桧、潘仁美)等多种类型,每一种类型中的人物形象都有着大致相同的性格特征与言语行为方式。而在这些类型中有一类人物形象别具一格且颇受观众喜爱,那就是‚架子花脸‛,这类人物比较典型的有张飞、李逵、钟馗、孟良、焦赞等等。相对于工唱的‚铜锤花脸‛,‚架子花脸‛则以工
做、打、架、念白、表演为主,它是传统京剧中净行的重要组成部分,扮演的人物性格除刚强、勇猛、鲁莽之外,还有纯真、诙谐之气,是‚力‛与‚勇‛的化身。由于这类人物形象在京剧作品中发挥着其他类型人物难以企及的功能,在不同作品和不同观众中产生了十分广泛的影响,所以,如何抓住人物特征并演好这类人物成了京剧演员经常思考的问题,笔者做为主攻架子花脸的京剧演员,也在演出和学习中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分析研讨,在这里,对如何抓住人物特征演好架子花脸谈一点个人粗浅认识。
一、架子花脸人物外貌特征
(一)肖像
张飞: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声如巨雷,势若奔马。
李逵: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天蓬恶杀下云梯。
程咬金:身长八尺,虎体龙腰,面如青泥,发似朱砂,勇力过人。
牛皋:面如黑漆,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着一幅镔铁锁子连环甲。内衬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骑着一匹乌骓马,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
孟良:浓眉环眼,面如喋血,状貌雄伟。
焦赞:有万夫不挡之勇,性好食人,极其凶恶。 以上可见这类人物相貌都比较凶猛粗陋,体态高大强悍。他们的肤色较黑,衣着、坐骑以冷色调(尤其是黑色)为主,兵器也是使用重兵器,张飞用丈八蛇矛,牛皋用镔铁锏,焦赞用铁槌,而李逵、孟良、程咬金等人都用大斧。
(二)言语
这类人物的语言多具有粗狂豪放的特点。张飞常称自己‚燕人张翼德‛,而李逵、程咬金、孟良等人更是称自己为‚爷‛。这些人说话痛快直爽,决不隐瞒掩藏。张飞瞧不起屡次背主的吕布,直呼其‚三姓家奴‛。程咬金在秦琼母亲寿宴席上,因为秦琼没有认出他这个儿时的好伙伴而大发雷霆。在宋江发配江州后,李逵初次和宋江见面就说:‚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鸟?‛而当他知道眼前的真个是宋江时,拍手叫道:‚我的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叫铁牛欢喜‛。岳飞枪挑小梁王,被迫逃出京城后,牛皋大叫道:‚众哥哥不要慌,我们都转去,杀进城去。先把奸臣杀了,夺了汴京,岳大哥就做了皇帝,我们四个都做了大将军,岂不是好事?还要受他们什么鸟气!还要考什么武状元?‛总之,这类人物的言语中透出一个‚真‛字,至真之性中饱含着至真之情。
(三)行为
架子花脸中的这类人大都脾气暴躁,有时甚至还表现出
野蛮的一面:不讲道理,不近人情。张飞不满督邮的骄蛮而‚鞭打督邮‛;为了给关羽报仇,喝醉酒之后责打军士,死者颇众。李逵作江洲小牢子时,嗜酒好赌,向人借银子不得,便要打得人家粉碎。牛皋向老人问路,出口就骂,并扬言:‚若不是看在大哥面上,就一锏打死你!‛,而程咬金动不动与人厮打,经常闯祸,个个怕他,都叫他做‚程老虎‛。焦赞不顾军士的劝阻,怒杀谢金吾家一十三口。
这类人都酷爱饮酒。如张飞嗜酒如命,李逵常常喝酒误事,牛皋在藕塘关醉酒杀死番将。这些人追求一种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不受辖制的自由状态,行为莽撞。在陈太尉赴梁山招安,因诏书上写着些吓唬的语言,李逵从梁上跳将下来,从萧让手里夺过诏书,扯得粉碎,便来揪住陈太尉,拽拳便打。程咬金因李元霸之故,追杀李世民,斧劈老君堂。
他们曾经‚落草为寇‛,干过强盗的行当。刘、关、张落草太行山;程咬金贩私盐,打死人,劫皇杠,又落草瓦岗寨;李逵是水泊梁山的重要头领;孟良、焦赞是威居一方的‚草头王‛;牛皋一开始就是在乱草冈以‚草寇‛剪径的形象出场的等等。
(四)性格
这类人虽然性格刚烈,但他们却又非常‚讲义气‛。如关羽被东吴害死,张飞痛哭流涕,喝酒解忧,日夜思索为兄报仇。孟良误杀焦赞后,自刎赎罪。牛皋去金营下战书前,
众将皆以为他此去‚不得生还‛,但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含泪嘱托众将要像待他那样爱护三个新接收的兄弟(高宠、郑怀、张奎)。李逵身上更是‚义‛的集中体现。
这类人物虽然莽撞,但对人坦诚:不计前嫌,知错就改。李逵误以为宋江强抢民女,砍倒忠义厅前的大旗,等到明白错怪宋江后,主动负荆请罪。诸葛亮刚出山时,张飞对其不满不服,待孔明用计大败曹军后,张飞从内心叹服‚孔明真英杰也!‛‚拜服于车前‛。而且他们多数人粗中有细。张飞当阳桥后马拉树枝迷惑敌人,义释严颜,智取瓦口隘;牛皋劝说花普方,进金营下战书;孟良盗马,计赚凤发,谋取降龙木,都显示出他们用智的一面。
可以看出,这类草莽英雄人物身上具有类型化的共性,性格特征比较单一、稳定,缺乏纵向的变化或横向的展开。这类人物的形成,与古代戏曲、曲艺的发展以及古代小说的交互影响有关。
二、架子花脸人与理想化首领型人物特征分析
‚架子花脸‛人物形象在京剧中与理想化的首领型人物形象相比,虽然只是个陪衬角色,但是他却发挥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职能和作用。
(一)架子花脸人物是立场最坚定的战斗力,发挥着作品的宣泄功能。这一点我们可以从领袖型人物与草莽型人物的性格冲突中看出来。当然,首先这两类人物之间存在着许
多共同之处,如重诺守信、重义轻利、尚武轻色等。这也是他们之间能够结义或者说草莽类英雄能够服从首领型人物的关键所在。但在对待忠与义的关系处理上,两者却存在差异。由于领袖型人物往往是以统治阶级的道德规范标准出现的,他们往往表现得比较理性、节制,行事谨慎,是中国式的‚文武双全‛的榜样、楷模,他们是作品树立给人们的立世样板,体现的是作品的引导功能。但就是这些楷模,虽遭陷害或不幸,但都表现得忍气吞声。在领袖型人物看来,忠即对君王的忠,而对君王的忠诚应是无条件的。杨六郎虽也有过‚朝廷养我,比如一马,出则乘我,以舒跋涉之劳,及至暇日,宰充庖厨‛的感叹,但仍忠于君王;岳飞更是由忠而堕入愚,对圣旨不辨真假而遵奉,以致屈死风波亭;宋江虽遭到奸臣毒害,临死之时却担心李逵的反抗,将其毒死以绝后患。无论君主是明君、昏君还是暴君,也不管他是让你立功还是犯罪,甚至是生还是死,在他们看来都要无条件地服从。
而草莽类英雄却是重义甚于重忠,有着比较彻底的反抗精神。他们不相信有什么真龙天子,‚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李逵不愿招安,曾经多次喊出:杀到东京,夺了鸟位。牛皋和程咬金都曾经当过山大王,称孤道寡。他们要保持自己的天性,追求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必然要反抗眼前的封建制度。而且他们都出身下层,自然深受民间
传统文化的影响,了解大众的疾苦,对于封建制度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所以他们往往表现得狂暴、猛烈,破坏力与反抗力最强。因而,领袖型人物无法完成的任务就交到了他们手上。罗成被人害死,秦琼不敢骂唐天子没良心,就让程咬金来骂;杨家受了谢金吾的窝囊气不敢发作,就让焦赞连夜去杀那小人;岳飞不便犯上反抗昏君,就让牛皋造反;宋江老是念叨招安,在那个时代不能说不应该但让人心烦,就由李逵来叫喊夺皇帝的鸟位……所有不便由领袖型人物说的话、做的事全都由这些草莽型人物来办理。这样作品在大体不冒犯社会正统价值的前提下,又能提供宣泄渠道,让作品的接受者通过代人式的审美幻想,获得畅快淋漓的宣泄满足。因此,他们在群众的心目中所占的位臵也最重要,也最受人们的喜爱。在民间,他们较之以正统形象出现的领袖型人物更让人耳熟能详。
(二)架子花脸人物发挥着娱乐作用,收到了喜剧效果。中国京剧有着浓重的‚戏以载道‛的传统,在小说中,领袖型人物一般都是忠义的代表,他们的正统形象带有说教功能。但是这种庸琐的说教容易让人民产生昏昏欲睡的抗拒感,增加了接受的阻碍。为此,传统京剧中又特设了一批足以与正统英雄相抗衡的喜剧形象,他们主要地承担了全戏的娱乐功能。这些草莽英雄一般都是福将,他们武功不算最高,可他们永远不会有杀身之祸,而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程
咬金因故被赶出军营,遇到强盗,被拥戴为王。最后在言商道三次夺粮,献给秦王,将功补过。牛皋在藕塘关醉酒而斩番将,并被招亲。而孟良两次盗走八王爷的宝马,让八王爷哭笑不得,还一再称赞他的‚胆略‛和‚多智‛。这些带有滑稽内容的故事情节读之让人不禁莞尔。
而这些‚粗人‛所谓的‚狡猾‛也含有幽默因素。如李逵与戴宗为救柴进攻打高唐州受阻而请公孙胜,李逵因冒犯罗真人而被绑住从半空里扔到蓟州府衙大堂上,府衙中人误以为李逵是妖孽,将他淋了一头屎尿狗血,并押在狱中。此时李逵充分显现出他的狡猾来,他对牢狱看管人员说自己是罗真人的值日神将,因为失手冒犯罗真人,被暂时罚到这里受过。他要求牢狱中人要好好伺候招待他,否则他便会施法惩治他们,结果府衙中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待到请回公孙胜,梁山人马打破高唐州,到枯井中救寻柴进时,他先自告奋勇,继而又说:‚我下去不怕,你们莫要割绳索。‛待到救得柴进上来,众人忙于看护柴进,李逵竟急得在井下发喊大叫,上得井来,发作道:‚你们不是好人!也不把箩放下去救我。‛几句简单的语言,使得李逵的狡猾平添了几分谐趣,令人忍俊不禁,连军师吴用也不禁笑骂:‚你却也忒奸猾!‛可见这些拥有喜剧效果的草莽性英雄人物并不仅仅是陪衬角色,它有着调节戏曲节奏的功效,使人在紧张的战争场面中舒展筋骨,活络血脉,为平淡、枯燥的说教叙述描写增添
了许多情趣。‚对趣味的追求,是一种精神的放松与休息。精神‘懒汉’固然大量需要,精神‘勤者’也终有倦时,所以大多数戏迷都会接受此类有时看似浅俗的角色‛。
(三)架子花脸形象对于领袖型人物形象的塑造起着重要的辅助作用。可以说,没有这些人物出现,领袖型人物的形象在观众心目中的影响力将大大减弱。如果首领型人物处于永远抛头露面的状态,容易使他们因过于全能被神化而缺少艺术感染力,令人生厌;而且种种事件堆砌到他们身上,不免负荷太重,显得臃肿。正是草莽英雄不失时机的出现,他们种种莽撞、滑稽或者过激的行为方式,与领袖人物产生的矛盾,对于领袖人物权威的挑战,不仅能够制造悬念和曲折,使叙述波澜起伏,激发观众的好奇与关注,而且能减轻领袖人物的‚被关注度‛,同时更能显衬出领袖人物的‚忠义兼备‛、‚智勇双全‛,力求显现出其自我的真本性。
三、架子花脸人物为什么受人欢迎
‚架子花脸‛形象虽然在作品中发挥着如此重要的功能和作用,但是由于他们相貌凶猛丑陋,做事有时又非常野蛮,按照常理难以让人接近,也应该很难为大众所接受。但是,恰恰是他们这类人,较其他人物类型更为人们所喜欢,而且有着十分广泛的影响,所以我们有必要探讨一下此中的原因。
首先,草莽英雄大多出身贫寒,无缘读书,长大后不通
文墨,追求自由生活,是民间文化的代表,更易为下层百姓接近。张飞虽‚颇有田庄‛,却也是个‚卖酒屠猪‛出身。程咬金是个‚惯好闯祸的卖盐浪汉‛,他的母亲要‚与人做些针线活,方得度命‛。牛皋祖上是军汉出身,他为了糊口,进拜师礼,还要去剪径。李逵是个无业游民,他的哥哥是个长工,‚养娘全不济事‛,他自己因杀了人逃到江州,做个小牢子。至于孟良、焦赞的出身,从他们各自占山为王的经历,业已说明问题。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身上有着下层人民所具有的纯朴、善良、耿直、义气,但又缺乏文化修养,有时近乎野蛮。因此,与那些受过教育、有着文化教养,遵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规范、代表正统文化的领袖型人物相比,草莽类英雄更易为处在社会底层的大众百姓所接受。
其次,他们身上寄寓了人民群众的理想。架子花脸人物大多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粗豪爽朗,质朴纯真,也体现了古代人民崇尚力与勇的古朴的民族审美观。同时他们身上也寄寓了特定时代人民群众希望借助一种超人的力量去扫荡社会黑暗、铲除不平、保国卫家、抗敌御侮的理想。因此极易引起市民阶层的喜爱。
最后,他们身上有“缺陷美”,更为真实,更易为群众接受。草莽英雄虽然也具有类型化的特点,但他们是比较特殊的一类人,他们身上优点与缺点都十分明显。然而正是明
显的缺点构成了艺术上一种特殊的美感。这种缺陷美使人物形象增添了真实感和生命力,具有棱角之美,而且随着戏剧情节的展开,人物的特征化性格,多角度、多层次地强化、深化,使人物性格在单一性和单纯性中,呈现出某种丰富性和复杂性,使之更加血肉丰满,令人信服。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身上都会存在缺点或缺陷。如果刻意地去掩盖这些缺陷,难免会使人对其产生一种虚假的感觉,难以使人相信。但正是草莽英雄这种‚缺陷美‛,显现出其至真之性情。而且将他们的缺陷推向极端,凸现其形象的鲜明性,便会产生强烈的美学效果。从上文将草莽类英雄与领袖型人物相比较可以看出,草莽类英雄身上的缺陷确实有着一种吸引人们的特殊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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