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与重建_学科还是意义_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Ｖ０１．３７Ｎｏ．６／Ｎｏｖｅｍｂｅｒ，２００９

万　

方数据中国现代丈学史专题

特约主持人：魏韶华教授

主持人语

文学史绝不只是抽象的理论和概念，而应以文学文本为支撑、以作家人生感受和审美想象为根基。

现在问题的核心是：文学史蜷缩于历史知识领域，而遗忘了文学经验和审美感受。中国现代文学史与一般政治史、思想史和文化史的胶着性关系，使以上倾向得以被强化。而我们所置身其中的“学术工业”时代，又使理智主义与技术主义进一步消蚀着文学史研究所应具备的人性品格。“大概念崇拜”与“新奇崇拜”正在悄悄损耗着文学史研究的“文学性”。文学史研究中本应具有的审美性、感受性和情感性随之走向式微。

这一倾向已经或正在引起研究者的广泛重视甚至焦虑，许多文学史书写方式和教学模式的新探索均可被视为是一种纠偏的努力。但是，所有这些努力都还只是枝节性的，因为，要从根本上设法，就必须首先填补中国现代文学史史学论域中的“哲学空场”，即必先思考：“文学史”是什么？

文学史是一种记忆——人类一种独特的精神记忆。包括文学史研究在

内的人文学科都是一种人类的“记忆官能”。卡尔・雅斯贝尔斯认为：“对于我们，历史乃是回忆，这种回忆不仅是我们谙熟的，而且我们也是从那里生活过来的。倘若我们不想把自己消失在虚无迷惘之乡，而要为人性争得一席之位，那末这种对历史的回忆便是构成我们自身的一种基本成分。”（卡尔・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意义》，见张文杰等编译《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上海译文出版社，１９８４年版，４０页）在新生活的召唤下，将历史影象重新映照在当代社会生活的幕布上，历史将重新穿越个体生命体验向当代人发出超越时间间距的回声。文学史研究的功能就是让被人遗忘的文学文本及其创造者重新被唤醒，让心灵史的长河重新淙淙流淌。

总之，文学史是人类在精神生活中重温过去的一门学问，文学史家长期浸润于文学史事件背后的个体精神创造活动中，并从中发现它与“我”、与“我们”之间的精神通道。文学史不只是属于过去，它应当与“我”、与“我们”构成一种生机盎然的对话关系。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ａｎｚｈｏｕ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Ｖ０１．３７Ｎｏ．６／Ｎｏｖｅｍｂｅｒ，２００９

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与重建

学科还是意义？

王本朝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４００７１５）

内容摘要：近年来中国现代文学学术界对学科建设和意义重建等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针对其中的“新国学”，通俗文学、旧体诗“入史”，“重绘中国文学地图”和“中国现代文学教学”等问题给予了具体分析和积极回应，认为中国现代文学近年来所出现的意义重建和学科反思的学术思潮，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初的方法论突围不同，而是在全球化背景中对文学研究和教学工作的全面反思和焦虑，有着扩大意义空间、重建新的学科地位、重申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学术责任和社会价值的多重意图和目标。关键词：

中国现代文学史；意义重建；学科反思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９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２８０４（２００９１０Ｄ００５２．０６

近年来，中国现代文学学术界掀起了种种讨论，够成为通向个体生命、民族国家和审美文化的价值有个人的“独自”，也有众人的“合唱”，其中有代表陛

认同和自觉实践。

的观点和讨论主要有：俗文学、旧体诗应该重新写入文学史，实现现代文学史的“两翼齐飞”；“新国学一、重建意义空间

与中国现代文学”；“重绘中国文学地图”，打通古代、随着当代社会生活的急剧变革，文学文化领域现代和当代文学，并结合文学与地理、图志等形式；的生产、传播媒介、消费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变化，中以及有关中国现代文学教学包括内容、方法和目标国现代文学史也受到了多种因素和力量的影响和冲的实践和讨论。这是中国现代文学界出现的一股学击，如当代文学历史的延伸与丰富所带来的学科压术思潮，它不同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初的方法论和文学力，以及市场经济大潮所引发的文学边缘化、学术观念大讨论，而有着文学研究和教学实践两个方面研究的短期行为和成果的泡沫化等现象和问题，于的深刻体验和全面反思。它们的意图在哪里呢？在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率先进行自我反思和突围。笔者看来，它有着扩大意义空间，确立学科地位，重事实上，新时期以来的中国现代文学学科一直是在建学术责任的意图和目标。就意义而言，是为了拓不断面对新问题，也在不断探索新问题的过程中发展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研究对象和内容，扩大新文学展起来的。先是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不断修正中国现代文史的历史时间；就学科定位而言，主要是为了使中国学史观念和文学研究方法，通过输入西方文论以弥现代文学拥有更为准确而持久的学术归类，将新文补研究方法的单一，倡导对中国现代文学历史的还学研究纳入新围学领域；就文学研究价值而言，是原，而后开始了作家作品的审美研究、文学现象的希望能与中国当代社会发生更为紧密的精神联系，文化阐释。现在面临着新的时代，新的文学生产机重建学术研究的社会责任，让一个曾经承担着学术制，现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工作以及学科定位再次出和思想使命的中国现代文学，再次如人们所期待的现了新的问题，比如文学史的解释与文学历史的还那样，在当下与历史、学术与思想之间建立真实而原如何实现统一。纷繁的文学现象如何得到合理而内在的联系，使文学研究能够重新履行已逐渐丧失充分的解释？学术研究如何承担应有的思想文化建了的对文学和社会的解释力，在文学的历史事实和设的社会责任？中国现代文学有必要拓展文学空间，当代价值之间实现新的融合与超越，让文学研究能

重新进行学科定位，现代文学观念也需要重新界定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９－０９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０７ＸＺＷ０１１）

作者简介：王本朝（１９６５一），男，重庆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万　

方数据

王本朝．中回现代文掌史的反思与重建：掌科还是意义？和解释。但在这一过程中仍然必须强调坚持中国现代文学的本体性，虽然历史的本质主义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历史本体还是需要的，应该将其看成是多样的、流动的和变化的。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属于人文科学，它是对人的关怀，对生存状态的关注，对社会现实应该具有一定的观察和审视，应该拥有相当的反思精神。如果没有这种精神和责任，学术研究和这个学科都无法得到应有的提升，产生真正的学术力量。

５３

俗作家为五四文学作了“隐性准备”，文学的现代化是一个系统工程，通俗作家也作过或多或少的贡献，应该建立知识精英文学与市民大众文学双翼展翅翱翔的“两个翅膀论”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观【３Ｊ。

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起点是否需要“向前位移”问题，牵涉到古今文学演变和文学史的历史分期，更牵涉到中国现代文学的价值定位问题。有研究者提出，从古典到现代转型的标志是１８８９年开始连载、１８９４年正式出版的《海上花列传》，认为韩邦庆中国现代文学是一个非常拥挤的学科，需要不断扩张学科内容，丰富意义的阐释空间。通俗文学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支重要力量，但它却被排除在现代文学史的视野之外，没有在文学史上获得应有的合法身份和地位，还常被作为批判的对象。

但事实上，通俗文学在社会读者中的影响绝不输于

精英文学，在文学的生产、销售与发行过程中也非常活跃。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台港通俗文学进入大陆市场，出现了金庸热和大量的琼瑶迷，喜爱他们以至于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他们不但成了文学市场走俏的宠儿，也得到了学术界的研究和认同。范伯群先生长期执著于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研究和后备人才的培养，他不遗余力地呼吁，不应该任通俗文学在文坛上自生自灭，应该总结其创作特有的内在规律，应该在文学史上为它上“户口”，使之成为现代文学史双翼中的一翼，成为文学列车前进双轨中之一轨。认为过去“一元独生”的现代文学史，只能称得上是“半部”文学史。因为在雅俗两翼中它缺了“俗”的一翼，是一部单翼的文学史ＩｌＪｌ。于是，他提出精英文学与通俗文学为现代文学的两翼，文学史的写作应该两翼齐飞，要将“一元独生”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变为“多元共生”的文学史，要将“草根文学”等内容融入中国现代文学史。在他看来，现代通俗文学应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中一个新的“生长点”，经过他以及他的弟子们长期孜孜砣砣的努力，通俗文学已成为现代文学研究中近年来的“显学”。并且，他认为应该将中国现代文学的起点向前移，移至晚清，因为如果将五四新文学运动视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起点”。就遮蔽了五四前中国文学现代化的实际进程，相应也忽视了五四前许多文学作品已经初具的现代性成果。他从早期启蒙者身份的重新认定，以及文学作品对科学、人权的引进时序，中国期刊的现代化浪潮，早期白话文的倡导和早期翻译作品的成就等方面，提出有必要将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起点“向前”挪移，将２０世纪文学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加以把握【２】。晚清出现的通

万　

方数据的《海上花列传》是现代通俗小说的“开山之作”［４Ｊ。于是，１８９４年应是中国现代文学的起点。海外汉学家也曾有过“没有晚清，哪有五四”的声音，认为是“晚清，而不是五四，才能代表现代中国文学兴起的最重要阶段”，晚清有着丰富的被压抑的现代性【５】。这是对五四文学革命的彻底批判和否定传统的质疑和反思，在一定程度上，它提醒人们应该重视新文学的传统资源，强调晚清之于五四不仅仅是以前所确立的铺垫作用，更有先导性的意义。当然，所谓“被压抑的现代性”，似乎更偏重于强调晚清文学的现代性，对五四新文学的现代性却多有遗憾之意。应该说，晚清对五四文学是有意义的，在它们之间存在着

历史的客观联系，谁也无法加以否定，过去依照革命

的进步的直线型历史观而忽略甚至否认了它们之间历史和价值的联系，但也应该注意到，中国现代文学之所以是“现代的”．其主要理由在于中国现代文学是一个革命时代的文化与文学，是由旧蜕新时代的文化与文学，这是它的独立性，也是它对中国文学和文化的独特贡献。如果将“中国现代文学”或“现代中国文学”中的“现代”解释为纯粹的时间概念，认为中国现代文学是在整个“现代”时间段中所出现的文学，把“现代”作为一个时间性的概念，放弃或不坚持中国现代文学所具有的现代价值立场，“现代”的命名就会失去特有的意义支撑，所谓的现代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也不再拥有充分的理由和依据。随着历史时间的延伸，特别是当代文学乃至未来文学的进入，区区３０年时间的现代文学就不足挂齿，更不需要大书特书了。其实，作为历史时间上的“中国现代文学”或“现代中国文学”还不如“民国文学”的命名更为准确和贴切，目前的中国文学的历史表述，一般都冠以朝代命名，如先秦两汉、唐诗宋词、元明清文学，但惟独没有将中国现代文学称之为民国文学。在笔者看来，不仅仅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忌讳和限制，更主要的是对文学价值的坚守和选择，因为现代文学如果失去了“现代”价值，不但掩盖了现代文学本身的意义，也取消了学科的独立性和合法性。通俗

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掌版）２００９第６期

文学如果要被写入现代文学史的理由也不在于它的历史事实，而是在于它的价值和意义，它在多大程度上拥有现代性意义。

近年来，中国现代旧体诗词人史的问题也被提了出来。旧体诗词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萤要的文学现象．但它与现代文学的基本思想和形式并不完全一致，虽然有一些旧体诗词具有一定的现代思想，但它依然是格律体形式，与现代文学所追求的现代形式与审美意义并不一致。鲁迅的旧体诗直接抒发爱憎情感，建构了鲁迅的自我形象，在古典形式的束缚中，也传达出一定的现代意识。郁达夫对新小说和旧诗词都有其擅长之处，相对于新小说与散文创作，他的旧体诗也有真性情，有萦回不尽的漂泊意识和

土的观念，树立中国文学研究的国际意识；促使中国文学研究领域长期存在的若十薄弱环节有可能得到加强和突破，若干“悬案”有可能得到深入探究和解决［９】。显然，这是从全球化对中国文学带来的积极意义方面去占说的，全球化也会促使人们重新认识“传统”、“本土”、“民间”和“族群”等文化观念，也会激起人们对“传统”和“经典”的维护和坚守。南此，杨义提出了“重绘中国文学地图”，树立“大文学观”的理念【１０】。在他看来，文学史写作不仅要把握文学是一种生命体验这一要义，同时还需要从文化表达的层面创建现代中国文学的学理体系。文学史研究实际上是对一个民族如何感知和想象世界的研究，是对一个民族的感情、志趣和自由想象的精神历程的研究，是一个民族的日常生活、社会伦理、精神风尚和历史命运的审美化风俗史的研究。在他看来，文学作为独立的精神本体和精神对象，作为独立的学科，是与现代民族国家意识的觉醒、高扬，并最终成为民族的公共精神财富的过程分不开的ｆｌｌ】。于是，他提出“重绘中国文学地图”主张，以此考察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在其形成过程中的文学本质和总体特征，并弥补以往文学史存在的某些缺陷，特别是文学时空结构中边疆、边缘文化对文化中心的动力机制，以及文学背后存在的文化精神深度等问题。“重绘中

哀婉凄楚的感伤情怀，艺术风格也深沉慷慨、音韵

流畅，传统形式也得到了一定的继承与发扬。应该说，它们都是现代作家精神和心理的调剂，是新文学创作“小憩”的产物。现代人可以创作旧体诗，现代的旧体诗词与现代自由诗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将现代旧体诗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内容，就会使现代文学的性质发生混乱，甚至取消它的独立性和批判性，旧体诗词不进入现代文学史应是明智的选择［６－７］。

二、学术定位：新国学

十多年前，樊骏先生就认为，这个学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他认为过去习惯性地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称为一个年轻的学科，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特别是２０世纪八几十年代的发展，已过了不惑之年，其实并不年轻了［８】。这是一种既自信又有所期待的表达，但近年来的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却隐含有一种焦虑情绪，甚至认为存在着合法性危机④。

特别是随着经济社会全球化的到来，在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现代文学学科该何去何从？这却成了一个问题。早在本世纪之初，严家炎先生就捕捉到了这一问题，他提出了“四个促进”，认为全球化给中国文学研究带来了“四重动力”，是利大于弊，经济和信息的全球化不仅不会带来文学的毁灭，还可以给文学和文学研究带来新的上升的动力。它将促使我们从深层次上改变过去遗留的某些褊狭观念；将促使我们更好地确立大中华文化乃至全人类文化的宽广视角，改变旧有的中国文学资源只存在于中国本

国文学地图”的核心理念是文学的“民族文化”，是重新绘制有着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的文学地图，一句话，是要扩大文学空间，打通文学时间，建构文学的文化精神。如果落实到中国现代文学，它的空间就会被扩大，与中国古代文学融在一起，有了文学的整体感，文学的民族特色和文化精神特征也会得到强调和凸显，但它的现代意义也就有被遮蔽乃至被取消的可能。

如何既回应全球化趋势义坚守中国现代文学本身的独立性？王富仁提出了“新国学”主张，他的“新国学”不是一种学术研究的方法论，也不是一个新的学术流派和学术团体的旗帜和口号，而是一个有关中国学术的观念。它是在新的学术背景下，为了适应已经变化了的中国学术现状而提出来的【１２】。他认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是２０世纪中国文化的产物，而“国学”也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一个新的概念，是２０世纪中国文化发展的产物，但它生成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前，在五四新文化尚未产生之时就已经进入了中国的学术文化。但在１９４９年之后，中国大

①路文彬就认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确立，一向是被视为该学科研究的首要基础；这便决定了这一学科往往是以史学的面目出

现的。并且，几乎是所有的文学史写作者都有意无意忽略了其写作对象的“文学”这个前提限定。在写作时，他们更多地是由史学而非文学的角度去发掘、梳理文学的历史事件。这样的文学史写作也许尊重了历史，但却绝对没有尊重文学。见路文彬《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合法性质疑》，《福建论坛》２００４年５期，７１．７６页。

万方数据　

王本朝．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与ｔ建：掌科还是意义？５５

陆却不再用“国学”概念来描述自己的学术工作，恰恰在这个时候诞生了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它将３０年代的革命文化作为价值基点，也拥有了社会的合法地位，还成为了中国文学领域里的强势学科。新时期以来，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再次以思想启蒙和方法论讨论参与了２０世纪８０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也被确认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和逻辑的起点，这在当时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尽管中国现代文学学者所讨论和理解的五四的意义千差万别，也并不完全符合历史本身，但正是将五四作为了中国新文学的源头，一批曾在革命文化视野下被掩藏的自由主义或者说“右翼”作家，如胡适、周作人、徐志摩、梁实秋、林语堂、沈从文等才得到了学术界的研究和肯定，并进入到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研究和教学的重要内容，以至于研究生、大学生、函授生和自考生都将他们作为毕业论文的选题。笔者所工作的学校曾负责主持所在省市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考毕业论文的指导和答辩工作，仅从论文选题看，每年选沈从文、张爱玲、钱钟书的比例非常高，而选郭沫若、左翼作家、赵树理、丁玲的却很少，有的年份几乎是一篇没有。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社会影响也在逐步扩大，它所坚守的独立性、先锋性和艺术性得到了社会的普遍认同，在一定程度上也引领和带动了中国文学学科研究的创新，它的影响扩大到了自身以外，到了其他的学科范围。２０世纪８０年代的“重写文学史”和９０年代初的“人文价值关怀”讨论所产生的学术影响就是最好的例证，但在９０年代中期以后，市场化和全球化引发了学术界的再次变革，特别是“国学热”的兴起，传统文化得到了新的激活和认同，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反而受到了冷落，它的独立性和丰富价值也受到了人们的质疑，甚至是否定和批判，特别是海外汉学家对五四革命价值的反思，认为五四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以彻底反传统的思想姿态，使现代和传统发生了文化断裂，国学失去了市场，中国现代文学成了西方化的产物，现代文论有了“失语症”，成了两方文论殖民的结果。

正是在中国现代文学被边缘化，且受到质疑的背景中，王富仁提出了重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与“国学”的关系问题，目的是使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在整个中国现代学术中占有并获得应有的学术地位。他认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不应当绝对地排斥国学概念，应当对它做出新的阐释、新的理解和新的把握，要将学术研究活动纳入到整个中华民族的学术及其发展过程，确定其价值和意义。作为革命时代的中国

万　

方数据现代文学。不同于任何其他时代，特别是平凡的、日常的和平时代的文学，它有着中国现代社会文化的规定性以及由其生长的独特性，这也是它对中国文学和文化的独特贡献【１３】。

新国学的提出及其与中国现代文学关系引起了学术界的兴趣和讨论，赞同者有之，同时也不乏质疑声音。国学热是全球化与意识形态合谋的产物，是当代学者在市场经济冲击下想象的意识共同体，也是后革命时代出现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但我们要历史地设身处地去理解王富仁的主张，因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不断受到质疑，学科教学被挤压，学术研究难以对当代思想文化产生影响，学术研究成了自娱自乐的“卡拉ＯＫ”，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应该归向何处？这就需要理智的思考，需要准确的学术和学科定位。有学者不赞同王富仁的观点，认为“新国学”不能实现他所追求的目标，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的独立性和平等地位，应该通过坚持五四文学革命的历史正当性，突出其作为历史原点意义，通过强化其与中国古代文学的思想与艺术观念的差异性来保证。一句话，从战略上强化现代文学与古代文学的异质性，强调五四文学革命的划时代意义，而不是策略性地淡化乃至抹平它与古代文学的差异，模糊五四文学革命的意义，如果不这样，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独立性和平等地位就不能得到保证（１４Ｊ。事实上，王富仁并没有抹杀五四文学的价值和意义，正因为他为了突出和坚守五四新文化和新文学的意义，才提出了“新国学”概念，想对中国现代文学历史本身和学术研究价值给予双重的肯定。“新国学”突出的是学术研究的现代性和中国性，是主体的感受和知识的归类。不能一看见“国学”两个字就想到的是国家，是传统，“新国学”所追求的恰恰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现代性和主体性的定位。

三、学科传承：审美教育

现代意义上的文学学科，是由现代大学体制特别是分系分科制而建立起来的，伴随现代学术体系的形成，特别是新的学科观念的冲击，新型教育制度的确立，中国现代学术体制得以建立和完成。在大学的系科格局里，文化教育与学术研究借助学者（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来完成，学术研究、学科传承也主要通过学科建制和学校教学去实现。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知识传承始终都烙上了社会时代的印记，它是一个有着鲜明的社会性、政治性和文化性的学科，作为学科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建制有强烈的社会政治性，作为文学历史的中国现代文学也有着

鲜明的社会文化性，乃至到了今天的读者眼里，许多现代作家和作品都缺乏审美性和经典性，甚至为艺术的稚拙和内容的简单而惊讶，这并不奇怪，也很容易理解，因为中国现代文学本身并不具有纯粹的文学意义，而有着丰厚的社会文化价值。作为高等院校独立建制的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始于新中国成立后的５０年代初期，它借助于文学史教材的编写和高等学校教学ＴＩ作的传承，使新文学知识得以社会化。学术研究与学科教育实现互补，学科教育推动了学科的社会化进程，特别是学术研究的社会认同，也推进整个学科的发展与壮大，学科教育对知识也有固化和定型作用，社会权力借助于学科教育也得以渗透进来，使学科具有了强烈的意识形态特征，反过来也会影响到学术研究，乃至学科知识和观念的认识与评判。因此，应该在学术研究与学科教育、知识与权力、科学性与大众性之间建立有效的互动机制，既要不断推进学术创新，又要注重学术研究的社会影响。学术研究不但要承担学术责任，而且也要承担社会责任。

还是回到学科教育问题。近年来，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在高校的教学中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包括教学时间的压缩，教学内容的游离，教学方法的简单以及教学效果的不尽如人意。这既与整个文学学科的边缘化大趋势有关，中国现代文学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和影响，也与我们的文学史教学内容和方法偏差有很大的联系。在革命化的时代，中国现代文学被戏称为“第二革命史”，被作为了中国新民主主义史的补充，新文学的地位非常高，搭上了现代革命和政治的便车，得到了全社会的承认，新文学成为解释现代革命合理性和历史必然性的重要依据，社会读者在接受文学的历史知识的同时，也自然接受革命意识的教育和熏陶，文学知识所传达的是革命的正义和历史的必然，新文学成为现代革命话语的言说。学科知识本身是有时代性的，学科地位也随着社会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比如８０年代的中国是文学、美学和心理学的时代，文学受到社会的普遍重视，大学中文专业也是热门学科。９０年代是经济学、法学的时代，到了２１世纪，在全球化浪潮的影响下。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则开始受时代的青睐。今天文学学科和文学教育所面临的现实是，中小学日益“应用化”，文学教育被升学考试所肢解而成为实用性知识，到了大学阶段，文学成为“经院化”的文学史，课程内容陈旧，教师知识结构偏于老化，学科分类琐碎而僵硬，加上社会就业压力的牵制．文学教育的功利性非常突出，十几门文学课程一考完就成了

万　

方数据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掌版）２００９第６期

文学专业的毕业生，文学的涵养、趣味以及鉴赏和写作能力的修炼都被忽略或隐退了。文学教育要么缺乏与社会生活对接和对话的能力，要么被不约而同的“学文学有什么用”的疑问所压垮。学文学的也有了困惑：到底是为ｒ职业需求，为了知识储存去学习文学呢？还是为了人生的体验，为了思想的共鸣，为了情感的满足和想象力的发挥去学习文学？

目前，中国现代文学在高校主要还是作为“文学史”课程开设的，“文学史”这一术语本身是与“秩序”、“结构”、“变异”和“过程”等概念相连的。Ｔ．Ｓ．艾略特将文学史看作是文学秩序的凋整，每一件艺术品的存在都会使整体的关系、比例和价值发生改变，每当一个新的艺术作品的出现，都会遭遇到以前的作品，并与其发生关系，旧的文学秩序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１５】。中国现代文学史既有文学秩序的排列组合，如“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等大师的排序，也还有一套文学知识的识记和理解，如文学历史、文学活动、文学现象等相关内容，文学史教学完全成了文学知识的积累和传承，它较少涉及文学技能的训练，有别于传统的“词章之学”，也与学术研究的积累和审美趣味的培养没有十分紧密的关系。文学史成了文学知识学，涉及的都是作家作品是什么，有什么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如果还要做一点引申的话，就还有现代民族国家意识和社会时代的境遇，以及文学史的规律性与合理性意义。

在文学蜷缩于历史的知识领域，遗忘了文学经验和审美感受的时候，文学史就成了抽象的理论和概念的堆积，缺乏文学文本的支撑以及人生感受和审美想象的根基。文学史教学如何回归到审美教育，这也是近年来中国现代文学学科讨论得非常多的问题，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和中国现代文学馆主办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还为此特别设置了专栏，进行专题讨论。在某种意义上，文学教育不仅仅是文学史的教学问题，而且也关系到文学价值和功能的评价和认识问题，也就是长期困扰我们的文学是什么，有什么用的１．口Ｊ题。理想的文学可以抵达社会生活的深处，突破流行意识的限制，创造生活的“诗意”，可以表达作家先锋性的敏锐的感知，文学研究可以揭示和呈现作家的想象和感受，还可以成为社会的思想资源和精神动力，推进社会的日益丰富和进步。文学教育可以促进文学感知和表达能力的形成，可以在板结的社会里为人的生存预留思想和情感空间。在笔者看来，这也是文学的功能和作用。中国现代文学表达了现代人的感受、体验和想象，创

王本朝．中国现代文掌史的反思与重建：掌科还是意义？造了现代的“诗意”，并成为现代新思想、新文化重要的资源和内容。中国现代文学教学不但应该具有这样的认识和眼光，而且还应该回到这样的立场，培养有现代思想和审美能力的欣赏者和创造者。

在一定意义上，这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责任。钱理群先生曾呼吁学者应该具有三种承担，即自我承担、学术承担和社会历史的承担【１６ｌ。重新拾起并言说学人和学术的“担当”，这虽然是一个老话题，但在今天却有特别的意义。它不应该只停留在一个学者的呼吁，或者是某个学科工作的责

参

考

文

５７

任，而应该成为目前整个学术界反省和践行的重大问题。

目前看来，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所提出和争论的这些论题。还主要局限在中国现代文学学科领域，它们的初衷也是为了解决中国现代文学自身存在的问题，如文学史结构、学科归宿和定位以及意义传承等，由此对中国现代文学进行了一场全面而深刻的反思。它的影响和意义将会超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

献

【１】范伯群．现代通俗文学研究将改变文学史的整体格局［Ｊ】．苏州教育学院学报，２００９（１）：２－５．［２】范伯群，论中国现代文学史起点的“向前移”问题ｆＪ】．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６（５）：１－８．【３】范伯群．我心目中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框架【Ｊ】．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４（１）：７８－８６．［４】关爱和，朱秀梅．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三十年【Ｊ】．文学评论，２００８（４）：１２．１５．

ｆ５】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的重新评价［Ｃ｝ｌｌ王－晓明，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上卷．上海：东方出

版中心，２００５：３７．

【６】王泽龙．关于现代旧体诗词的入史问题｜Ｊ】．文学评论，２００７（５）：８９－９３．

［７】吕家乡．新诗的酝酿、诞生和成就——兼论近人旧体诗不宜纳入现代诗歌史．齐鲁学刊，２００８（２）：１２８－１３３．

【８】樊骏．我们的学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１９９５（２）：１９２．２３０．［９】严家炎．全球化时代的中国文学研究随想【Ｊ１．东方论坛，２００３（５）：１６－１９．ｆ１０】杨义．重绘中国文学地图『Ｊ１．文学遗产，２００３（５）：１７－２８．

【１１】杨义．文学史研究与中华民族的精神谱系［Ｊ１．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８（４）：７－８．［１２１王富仁．新国学论纲［Ｇ］／／新国学研究：第ｌ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０５：Ｉ－１６２．

ｆ１３】王富仁．‘‘新国学”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Ｊ】．文艺研究，２００７（３）：１２—２３．［１４１陈围恩．国学热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Ｊ】．福建论坛，２００８（２）：７５—８０．ｆ１５１

Ｔ

ｓ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Ｍ］ｔｌ艾略特诗学文集．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１９８９：２．

［１６１钱理群．文学研究的承担ｆＪｌ．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９（１）：１３５－１３９．

ＲｅｆｌｅｃｔｉｏｎａｎｄＲｅ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ｏｆｔｈｅＨｉｓｔｏｒｙ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Ｄｉｓｃｉｐｌｉｎｅ

ｏｒ

Ｍｏｄｅｒｎ

Ｍｅａｎｉｎｇ？

４００７１５，Ｃｈｉｎａ）

ｏｎ

删ⅣＧＢｅｎ—ｃｈａｏ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Ｃｈｏｎｇｑｉｎｇ

ｒｅｃｅｎｔ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ａｃａｄｅｍｉｃｃｉｒｃｌｅｈａｓｕｎｄｅｒｔａｋｅｎｉｎ

ｒｅ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ａｎｄ

ｙｅａｒｓ

ａ

ｈｅａｔｅｄｄｉｓｃｕｓｓｉｏｎ

ｔｏ

ｄｉｓｃｉｐｌｉｎｅｂｕｉｌｄｉｎｇａｎｄｍｅａｎｉｎｇ

ｍａｄｅ

ｃｏｎｃｒｅｔｅ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ａｎｄｐｏｓｉｔｉｖｅｒｅｓｐｏｎｓｅｓ

ｓｕｃｈｉｓｓｕｅｓａｓ

ｂｒｉｎｇｉｎｇｎｅｗｗｏｒｋｓｏｆ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ｅａｒｎｉｎｇ，ｐｏｐｕｌａｒ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ａｎｄｏｌｄ—ｓｔｙｌｅｐｏｅｔｒｙｉｎｔｏｔｈｅｈｉｓｔｏｒｙｏｆ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Ｔｈｅｍｅａｎｉｎｇｒｅ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

ａｎｄｄｉｓｃｉｐｌｉｎａｒｙ

ｒｅｆｌｅｃｔｉｏｎ

ｒｅｃｅｎｔｌｙ

ｓｅｅｎ

ｉｎｔｈｅ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ｉｎｔｈｅｈｉｓｔｏｒｙｏｆｍｏｄｅｒｎ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ｉｓ

ａ

ａ

ｗａｙｏｆ

ｃｏｍｐｒｅｈｅｎｓｉｖｅｒｅｆｌｅｃｔｉｏｎｔａｒｇｅｔｓ，ｓｕｃｈ

ａｓ

ｏｖｅｒ

ｔｈｅｔｅａｃｈｉｎｇａｎｄ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ｏｆ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ａｇａｉｎｓｔ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

ｏｆ

ｇｌｏｂ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Ｍｕｌｔｉｐｌｅ

ｄｅｅｐｅｎｉｎｇｔｈｅ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ｉｎｇｏｆ

Ｏｎ

ｍｅａｎｉｎｇ，ｒｅｌｏｃａｔｉｎｇｔｈｅｄｉｓｃｉｐｌｉｎｅａｓｗｅｌｌａｓｒｅｉｔｅｒａｔｉｎｇｔｈｅｍｏｄｅｒｎ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ｃａｎｂｅａｃｈｉｅｖｅｄｉｎｔｈｉｓ

ｏｎ

ａｃａｄｅｍｉｃ

ｔｒｅｎｄ．

ｒｅｓｐｏｎｓｉｂｉｌｉｔｙａｎｄｓｏｃｉａｌｖａｌｕｅｏｆｔｈｅ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ａｃａｄｅｍｉｃ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ｈｉｓｔｏｒｙｏｆｍｏｄｅｒｎ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ｍｅａｎｉｎｇｒｅ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ｒｅｆｌｅｃｔｉｏｎｔｈｅｄｉｓｃｉｐｌｉｎｅ

（责任编辑：李向辉）

万方数据　

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与重建:学科还是意义?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王本朝， WANG Ben-chao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15

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LANZHOU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2009,37(6)

参考文献(17条)

1. 路文彬 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合法性质疑[期刊论文]-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4(05)2. 范伯群 现代通俗文学研究将改变文学史的整体格局[期刊论文]-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09(01)3. 范伯群 论中国现代文学史起点的"向前移"问题[期刊论文]-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6(05)4. 范伯群 我心目中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框架[期刊论文]-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4(01)5. 关爱和. 朱秀梅 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三十年[期刊论文]-文学评论 2008(04)6. 王德威 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的重新评价 2005

7. 王泽龙 关于现代旧体诗词的入史问题[期刊论文]-文学评论 2007(05)

8. 吕家乡 新诗的酝酿、诞生和成就--兼论近人旧体诗不宜纳入现代诗歌史[期刊论文]-齐鲁学刊 2008(02)9. 樊骏 我们的学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 1995(02)

10. 严家炎 全球化时代的中国文学研究随想[期刊论文]-东方论坛 2003(05)11. 杨义 重绘中国文学地图[期刊论文]-文学遗产 2003(05)

12. 杨义 文学史研究与中华民族的精神谱系[期刊论文]-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04)13. 王富仁 新国学论纲 2005

14. 王富仁 "新国学"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期刊论文]-文艺研究 2007(03)

15. 陈国恩 国学热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期刊论文]-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8(02)16. T S 艾略特 传统与个人才能 1989

17. 钱理群 文学研究的承担[期刊论文]-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9(01)

本文链接：http://d.wanfangdata.com.cn/Periodical_lzdxxb-shkxb200906007.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