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象中的飘摇

　　近年来，随着珠宝玉石市场的风生水起，其鉴定需求也越来越高。然而，珠宝玉石质量良莠不齐，以次充好的现象层出不穷，背后凸显出的是鉴定机构的鱼龙混杂。看不懂鉴定证书上接二连三的英文标识；被鉴定机构各种“权威”资质弄得晕头转向；同一件珠宝，在不同的地方鉴定却可能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差别……相信这些情况不少消费者都曾遇到。日前，带着大家关心的问题，本刊记者通过探访宝玉石鉴定市场，并与资深业内人士接触，试图感受了一把鉴定市场的“水深水浅”。

　　乱象一 鉴定机构忙竞争

　　疑问：现在消费者的权益保护意识越来越高，想找一家权威鉴定机构时，首先就是要看其资质。但是，如今市面上各种鉴定资质满天飞，都号称自己是权威，让人如何看得清？

　　记者调查：

　　据记者从市场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目前市面上有资质的鉴定机构众多，且标准并不统一。从等级的高低来说，大体上这些鉴定机构分成三类。

　　一类是国检，即NGTC，它隶属于国土资源部珠宝玉石首饰管理中心，是中国珠宝行业标准的制定者，规格上应属于国内珠宝行业最权威的检测机构。据悉，这个机构同时还培训注册珠宝玉石质检师（CGC）和注册（珠宝）资产评估师（CPVG）；第二类是省检，即各类省级珠宝玉石鉴定中心；第三类则是高校和其他检测机构。

　　通常情况下，第二和第三类检测机构一般是依据NGTC的国家标准，再结合自己的具体情况进行相关鉴定。理论上说，凡具有珠宝玉石质检师资格的人，都可以出具鉴定证书。

　　倘若想开设一家鉴定机构，首先必须具备CMA，即中国计量认证，这就好比开餐馆必备卫生许可证一样。据了解，在我国，只有珠宝玉器检测机构通过CMA（中国计量认证），取得实验室资质认定，方可按证书上所批准列明的项目，在检测证书及报告上使用CMA标志。“如果没有这个标志，等于出具的鉴定证书是缺乏法律效力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而这一资格的获得，主要是在于能否通过审查。除了必备的CMA，常见的资质还有审查认可CAL和实验室认可CNAS。当然，这两种资质并不是开设鉴定机构的硬性条件。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目前国内有资质的第三方珠宝鉴定机构已有数百家，仅一个省内拥有黄金珠宝检测资质的单位就能达到二三十家，这直接导致了鉴定机构之间竞争激烈，某些时候在鉴定检测过程中就会“放水”。

　　“比如说，经销商在有鉴定需求的时候，为了省事，通常喜欢采取就近原则，还有的是看费用，谁家便宜就选择谁，对于证书名声反而不够注重。其实，借助仪器来鉴定真伪并不是难事，关键在于这些鉴定机构之间为了竞争，会出现互相压价，或者出现暗中给固定商户放松检测标准的情况，比如定级略高等。甚至个别机构借助自己的名头，在资质上玩弄玄虚，迷糊消费者，打压同行，以便让自己独大。”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某些鉴定机构在获取了资质以后，转而将其外包给他人具体操作。“因为对于资质，现在缺乏像年审这样的管理制度。”

　　声音

　　周欣（广州媒体人士）：近几年来，有关珠宝被爆“掺水”的报道并不少见。尤其是黄金、钻石、翡翠这些受到国人普遍追捧的门类，作为消费者 ，如果有鉴定需求，条件允许的话，第一反应都会找有“名头”的机构。实际上，鉴定机构说自己有这样那样的资质，普通消费者是并不懂行的，甚至有些人都不关心这些。而且，鉴定这行也不乏珠宝生产商、销售商和鉴定机构的“人情”原则。

　　乱象二 鉴定人员专不专

　　疑问：在珠宝鉴定的过程中，鉴定师够不够专业、水平如何起着决定性作用。如今的珠宝鉴定队伍入行严谨吗？

　　记者调查：

　　小玉（化名）是北京西单109婚庆珠宝大楼内一家专营珠宝首饰店铺的销售人员，近日，她准备参加国家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开办的宝石鉴定证书课程。“这个培训班需要10天左右的脱产学习，结课后还要参加考试，通过者可以获得由国家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和国检珠宝培训中心联合颁发的‘NGTC宝石鉴定师资格证书’，以及由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颁发的‘中级宝玉石检验员’职业资格证书。”她还告诉记者，自己只有大专文凭，从事珠宝销售不到两年时间。

　　据业内人士介绍，像小玉这种半路出家、想做珠宝鉴定师的人绝非少数，“考证”成为他们职业转型最直接、最便利的途径。此外，科班出身的人也绝不闲着，除了学位证书外，他们更瞄准一些国外知名鉴定机构颁发的证书，“像世界上公认宝石学领域的最高权威——美国宝石学院颁发的GIA、世界上最老的宝石协会英国宝石协会和宝石检测实验室颁发的FGA等都是热门对象，这些资质不仅考试难度比较大，关键还在于考试者是否承担得起过万元的高额费用。”一位珠宝鉴定培训班的工作人员介绍道。

　　目前，国内珠宝鉴定证书种类繁多，许多用人单位对此也是十分看重。从“智联招聘”公布的信息中不难看出，在各家珠宝首饰质检单位大多要求招聘的鉴定人员应具备珠宝玉石鉴定证书种类中，包括国家注册珠宝质检师资格（CGC）、中国宝玉石协会宝石鉴定师资格（GAC）或GIA、FGA等。

　　业内专家表示，珠宝玉石鉴定证书的权威性跟其颁发机构不无关系，而国内颁发机构大致分三类：一类是官方或行业协会颁发的证书，比如国家人事部、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颁发的国家注册珠宝质检师资格，这也是国内官方颁发的最权威的宝石鉴定证书；此外还有中国宝玉石协会、国家轻工业珠宝玉石首饰质量监督检测中心（GJC）各自颁发的证书。第二类就是国内大型鉴定机构颁发的证书，像国家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颁发的NGTC证书。第三类就是大学珠宝学院出具的证书，比如中国地质大学珠宝学院（GIC）等。

　　据了解，我国从1997年开始通过考试选拔了第一批珠宝鉴定师，目前珠宝玉石质量检验师执业资格分为助理珠宝首饰鉴定师、珠宝首饰鉴定师、高级珠宝首饰鉴定师等3个等级。事实上，对于鉴定师的相关资质，国家有着比较严格的审核制度。比如对质量检验师执业资格实行注册登记，每3年注册一次，其间质检师必须一直从事与珠宝玉石质量检验有关的工作，并接受一定课时的再教育，以确保其不断更新知识，掌握最新的质量检验技术，保持较高的专业水平。 　　不过问题在于，即使考不到这些含金量较高的证书，并不意味着你就当不了“鉴定师”。

　　据知情人士透露，想进这行，首先可以拿从业资格证，即使起点不高，获得这个证也并不难。之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到鉴定机构工作。尽管理论上，单凭从业资格证是不能执行具体的鉴定检测工作的，但实际上并“不好说”。

　　而且，即使拥有权威机构颁发证书的珠宝鉴定人员，也不见得就具备了权威的鉴定水平。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原院长、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质量监督检测中心主任吴国忠告诉记者：“目前国内对珠宝鉴定人员在实际操练方面的锻炼其实十分不足。学生们在培训中不仅亲自鉴定珠宝的机会太少，而且用以练手的珠宝种类更是不全。”

　　声音

　　吴国忠（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质量监督检测中心主任）：现在很多培训单位缺少资金，不能给学习者提供大量的珠宝来练手。比如我们的学生拿来鉴定的缅甸红宝石都是经历中间人几次转手得来的，那么这颗红宝石是否真的产自缅甸就不好说了。要想真正了解某一产地宝石的特性，就应亲自去当地调研，可谁来负担这部分费用呢？

　　毛界武（劳德珠宝执行董事）：专业珠宝鉴定师应该经过严格的训练，上岗前接触过大量宝石，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通常国际权威鉴定机构考核中，出现一次错误，就无法得到鉴定师证书。短期培训速成的鉴定人员，在目的不纯的情况下，很难做到准确无误。

　　乱象三 鉴定证书避重就轻

　　疑问：同样的一件珠宝，不同机构涉及的相关内容却不一定相同；大多是名称、重量等常规内容，避重就轻；国内外在标准的鉴定上有所差异……珠宝鉴定的证书能否更实用些？

　　记者调查：

　　以北京地区为例，记者在走访中注意到，大多鉴定机构出具的证书中，检测项目基本一致，包含样品的检测编号、名称、总质量、形状、颜色等。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这些检测项目似乎已很全面。

　　“我曾经拿着一枚钻戒跑了当地好几个鉴定机构，结果最全的一张上，对钻石大小（克拉）、颜色、净度、台宽比、切工等都作了相关标注，而简单的只标注了钻石大小、净度和颜色。”来自湖北的消费者瞿先生说。

　　业内人士认为，名称、重量这些项目都属于最基本的“定性”检测，难度较低。在北京一位珠宝经销商展示的美国宝石学院颁发的GIA红宝石鉴定证书和瑞士宝石研究鉴定所出具的GRS红宝石鉴定证书中，记者看到，除了涵盖国内的检测项目外，其最有价值的鉴定项目则是鉴定机构对红宝石有无进行优化做了详细说明，并标明了送检宝石的产地。

　　“国内检测一般都喜欢划‘粗线条’。”该经销商介绍。比如红宝石，通常都是简单标注“红宝石”或“充填”；如果是用红宝石粉压成的，就说是“人工”。再如翡翠，只是简单地标注是A货还是B货。

　　有关宝石加热或者无加热，鉴定证书通常更是不会涉及。据悉，天然宝石加热和无加热的区别在于宝石的净度等品质得到人为改善，但并未改变宝石的性质，这在国际通行标准中是允许的。

　　至于宝玉石的特征，往往也是以“有包体”、“纤维交织结构”简单带过。而对比之下，国外的鉴定证书则详细不少，如加热、辐射、产地、颜色鲜明度等都会一一注明。

　　对此，一位业内人士道出了其中的“巧思”：写得越少，描述得越笼统，万一出现问题，鉴定机构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少，甚至这也为一些鉴定机构推卸责任留了后路。这也较好解释了，为何在多起消费者与鉴定机构的纠纷中，“被调包”一说会如此盛行了。

　　其实，往更深层次追究，鉴定的失衡与国家公布的《珠宝玉石鉴定标准》中某些不够明晰之处密切相关。比如有些宝石在打磨、设计中会有粉末渗入到细小的裂缝中，这种无意而为或者难以避免的情况算不算充填处理？国家珠宝鉴定的标准中根本就没有明确界定。然而，目前按照规定，鉴定机构只要发现宝石中含有填充物，就必须在鉴定证书中写明为充填处理，导致其失去市场。“这种做法并不客观。”吴国忠强调。

　　“还有祖母绿，因为目前国内鉴定的水平不高，所以要求过严。由于祖母绿特别容易碎，因此在生产过程中往往需要注油或者胶。在西方鉴定界，这些都能准确判断出来，而无色、透明的油和胶也是被允许的。但到了国内，只要有注油、胶通通会被‘枪毙’。可以说，送检的十块祖母绿，七八块不能过关是常事。”知情人士介绍。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正因为鉴定语言的缺乏，才导致了国内消费者对于宝石的诸多误解，例如只要是经过充填处理的宝石就不值得购藏，这也从某种程度上助推了宝石市场中以次充好的乱象。而国内珠宝行业自2000年后至今一直不温不火、发展缓慢，与此也不无关系。

　　声音

　　毛界武：国际权威机构出具的珠宝鉴定证书指标除了最基本的名称、形状、颜色等以外，还会标注优化方法、是否有外来物、产地、颜色等级等等，通过这些参数，收藏者就比较容易推断出所收藏宝石的升值空间。

　　吴国忠：国内正规的鉴定机构肯定都有资质，只要不是存心“玩猫腻”，我觉得应该允许存在一定的出错率，毕竟这个门类有一定特殊性。

　　乱象四 管理隐含漏洞

　　疑问：因为一来二往，彼此熟了，拿着珠宝去鉴定，有些鉴定机构连张清单也不开具，鉴定价格也没有统一标准。而且，一旦出现纠纷，国家相关部门对于鉴定机构往往也缺乏相应的惩罚措施。

　　记者调查：

　　走访中记者发现，不同的鉴定机构，在相关的管理制度、操作流程上也存在着不小的差异。

　　比如在业内比较权威的“国检”和“国首检”，前者在北京的一些地段都有分部，负责收货，然后统一送回总部进行检测，一趟下来检测一次通常需要花3天时间。而后者对于疑难珠宝，分部是不负责鉴定的，同样要送回总部，一趟下来大约需要两天时间。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商家或者消费者是在周末送货，为了安全起见，检测机构会要求客户将珠宝取回，待到工作日再送。 　　而其他的鉴定机构流程则没有如此“复杂”。“像我们送个十几二十件的，一个小时就搞定了。送个200件，人家上班时拿过去，下班就能取，通常不用过夜。”一位北京商家告诉记者。

　　但往往这种情况下，隐藏着不小的漏洞。“或许是经常打交道的缘故，有时我拿着一批东西过去，人家就说‘你搁着吧’，随便开张收单，也不会注明详细的件数、名称，反正约摸着到点差不多了，我就过去取。不光是我，身边的同行基本也都是这样。”这位商户说。

　　至于鉴定费用，暂无大体统一的行内标准。如果是商家，因为经常往来，鉴定机构会给予一定的“人情折扣”。

　　检测费用较高成为大多数消费者放弃索赔的一个原因。在购买的时候，相当一部分消费者也会抱着“反正配有鉴定证书，不用自己再去较真”的心理。

　　法律界人士表示，遇到纠纷，如果是因为鉴定机构过失或者是技术因素导致鉴定结果出现偏差，则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实际上，“让消费者去举证是有意出具虚假证明，有着不小的难度。鉴定机构的乱象，反映出相关的法律法规、管理制度的缺失。”多年关注宝玉石市场的王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

　　声音

　　陈锦（上海资深珠宝界人士）：钻石净度分级，对于这一点，国家标准就很模糊，以致某些鉴定机构利用这点，自己细化，打压同行，方式是同样一件钻石，在别家鉴定净度是VS，到了这样的鉴定机构就变成VVS，很可能就引起纠纷。

　　刘文（北京珠宝商）：现在消费者的保护意识比起之前有了很大提高，百余元的珠宝也需要有证书，没有的话，客户很可能就不认。珠宝经销商通常都是经常与一家鉴定机构合作，大家熟了，有的细节就不一定会周全，比如拿一批东西过去鉴定，等鉴定完了再去取，靠的是双方的信任，其实回头想想，这里面不可预知的问题也很多。

　　谁来鉴定你

　　鉴定，是信誉的保证，薄薄的一张鉴定证书，其实背后承载的分量并不轻。

　　举个例子，当前食品安全是社会公众非常重视的话题之一，什么才是“绿色”，怎样去辨别，如何选择才能让人放心、安心、舒心，这些都需要相关部门借助科学手段，出具权威的检测认证，配发标识，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消费者感到茫然无助。

　　同样的道理，珠宝鉴定，是平衡在商家、消费者、收藏爱好者之间的一杆秤。有了它，彼此的交流互动才有了参照和依靠，而这个市场，才不至于乱了分寸、没了规矩、失了法则。

　　由此可见，一旦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纸片出了差错，甚至弄虚作假，华而不实，给市场带来的必然只有混乱，有人从中不当获利，有人却被伤了心。

　　随着近些年来珠宝鉴定领域接二连三地被爆“水深”，这一行业无可避免开始遭遇信任危机。诚然，水平高低，与技术、设备、人才都不无关系，但归根结底，危机的源头依然在于缺乏监管，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正是因为这种“管”与“被管”关系的不存在，给一些鉴定机构吃了“定心丸”，出了错又如何，缺乏惩罚措施，损失不了什么，最坏的无非是落得个名誉扫地，然而，在“互惠互利”的诱惑面前，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将名誉看得高于一切？

　　珠宝鉴定市场的乱象，实际上也是近年来古玩艺术品市场“失衡”的一个缩影，能否正本清源，统一监管，促进公平交易，维持市场秩序，这都需要相关法律法规的保障，相关监管部门真正有所作为，特别是在当前宝玉石收藏市场持续火热的背景之下。否则，收藏者不明就里，雾里看花，又或者只能盲目迷信所谓的“权威”、“海外”，到最后只能感叹一句：你想鉴定珠宝，谁又来鉴定这些鉴定机构？

　　链接

　　教你读懂鉴定标识

　　鉴定机构参差不齐，消费者如何避免“看花眼”，尽可能最大化保障自身利益？其实有个比较简单、直接的方法，认清以下几个标识，心中有谱就能少走弯路，少被忽悠。

　　国内目前鉴定机构的资质要求主要有三种类型：计量认证CMA、审查认可CAL和实验室认可CNAS。

　　CMA——是检测机构计量认证合格的标志，具有此标志的机构方为合法的检验机构。理论上，其考核内容主要是人员的资格（水平）、检验设备仪器的准确、精密程度，是否有必要的工作场地和条件，是否有健全的工作、管理规程、规章制度等等。

　　CAL—是经国家质量审查认可的检测、检验机构的标志，具有此标志的机构有资格作出仲裁检验结论。CAL由国家认监委和地方质检部门对鉴定机构的综合水平进行审查，是各级政府授予的资质。

　　CNAL——国家级实验室的标志。有这一标志，表明该检验机构已经通过了中国国家实验室认证委员会的考核，检验能力已经达到了国家级实验室的水平。（CMA、CAL仅表示通过了省级考核、认可）。根据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有关协定，“CNAL”标志在国际上可以互认。

　　事实上，目前还没有哪一家鉴定机构的证书是公认最权威的。三证齐全固然好，但只有两证或一证的也并不意味着“失格”。据悉，同时具有上述三个标志的珠宝检测检验机构，包括国家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中国地大武汉珠宝玉石检测中心、地矿部上海中心实验室宝玉石检测中心、云南省珠宝玉石饰品质量监督检验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