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研究概述
第
卷第期
年月
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二十世纪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研究概述
王言锋
(大连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
摘
要
世纪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是以文本和材料的发现为开端,从重视材料的收集、主要作家作品的介绍、侧重于社会认识价值,逐渐发展到从多个角度、运用多种方法,对几乎全部作品进行研究。经历了研究的初创、停滞和兴盛三个时期,呈现出由窄及宽、由浅
入深
的发展
趋向。
通过
对白话短篇小说在
以推动今后的研究。
关键词中图分类号
世纪发展历
程
的
回顾,
便
于总结经
验,发现不足,
世纪;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研究概况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主要兴起于十六世纪中叶,繁荣于十七世纪,衰亡于十八世纪,整个兴衷过程只有短短的二百年,但是却产生了数量可观的作家和作品,是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史上,尤其是小说发展史上一个独特而重要的文学现象。但是关于古代白话短篇小说在近现代的研究,较其他文学体裁起步较晚,直至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后,随着文
本
和
新材料的不断发现才日渐受到重视,研究者、研究论文不断出现。
纵观二十世纪关于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它是一个由窄及宽、由浅入深的不断扩展和深入并形成一定规模的过程,研究内容涉及到材料的发现、书目的整理、本事的溯源、作品的校勘、文本的研究等多个方面。在不同的研究时期,侧重点都不一样,一般来说可以分三个时期。
一
第一时期为年以前。这一时期的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材料的收集、整理上;同时,也有少量的对于作者的生平、作品的本事来源、内容等研究。
这一时期的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在时间上主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
王言锋(
要是在二三十年代以后,是伴随着新文本和新材料的不断发现而日渐兴盛起来的。二十年代初期,鲁迅著《中国小说史略》,在自己考证和借鉴了日本学者盐谷温《关于明的小说“三言”》及《宋明通俗小说流传表》的基础上,列专章《明之拟宋市人小说及后来选本》对“三言”“二拍”及其选本、《西湖二集》、《醉醒石》等作品及其作者进行了介绍;对创作上的特点进行了精当的评价。这称得上是二十世纪最早的研究。在著作中,鲁迅还针对中国白话短篇小说自身的特点,最先提出了“拟话本”这样一个体裁概念,这一概念为此后的学术界所认可;并作为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的代名词,
在整个二十世纪的学
术
研究中一直被使用。
从二十年代后期开始,在国内外不断地发现了一些新的材料,这些新材料不但弥补了古代白话短篇小说作品之缺乏,为学术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而且还澄清了一些问题
,
弄清
了白话短篇小说发展的概况。尤其是在域外发现了大量的国
内
未见的作品,如郑振铎在巴黎国家图书馆发现了部分
白
话短篇小说,于年的《小说月报》上刊发了《巴黎国家图书馆中之中国小说
与戏曲
》一文,文中共著录了七种短篇小说:明刊《
觉
世
雅言》、
《醒
-),女,辽宁大连人,大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燕山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世恒言》、《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别本)、《觉世明言十二楼》、《贪欢报》、《古今烈女传演义》
。
年,北京古今小品书籍印行会影印出版了日本学者长泽规矩在日本内阁文库中发现的版心为清平山堂的话本十五篇,起名为《清平山堂话本》。孙楷第至日本访书,于三十年代初撰成了《日本东京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国立北京图书馆中国大
辞典编撰处),其中著录了《熊龙峰刊小说四种》、《古今小说》四十卷(明刊原本)、《二刻拍案惊奇》三十九卷并附《宋公明闹元宵》(明刊本)、《鼓掌绝尘》四集(明刊大字本)、《无声戏》十二回(清刊本)、《八洞天》八卷(清初原刊本)、《警世奇观》十八帙(残存八帙)、《人中画》四卷、《再团圆》五卷(泉州书肆刊本)。董康在二三十年代也多次到日本访书,著有《书舶庸谈》(武
),引用了日本内阁文库所藏小进董氏出
版,
说目录,其中涉及白话短篇小说的有元版《全相平话》十五卷、明嘉靖版《清平山堂》十五种、冯梦龙编著的《古今小说》四十卷、《喻世明言》二十四卷、《醒世恒言》四十卷、凌濛初《拍案惊奇》三十九卷、《宋公明闹元宵》杂剧一卷、金木散人编《鼓掌绝尘》四集四十回、周楫撰《西湖二集》三十四卷,还有熊龙峰编印《张生彩鸾灯传》、《苏长公章台柳传》、《冯伯玉风月相思小传》、《孔叔芳双鱼扇坠传》等各一卷;并且还钞录了“三言”和《二刻拍案惊奇》等小说的回目。谭正璧也撰有《日本所藏中国佚本传奇小说》(《东方文化
》
卷期)和《日本所藏中国佚失小说述考》(知行编译
社),其中对藏于日本的白话短篇小说《清平山堂话本十五种》、《万历版话本小说四种》、《古今小说》、《警世通言》、《足本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鼓掌绝尘》、《鸳鸯针》、《无声戏》、《珍珠舶》、《照世杯》、《幻缘奇遇小说》、《警世奇观》、《人中画》、《再团圆》、《五色石》、《八洞天》、《一片情》、《载花船》、《四巧说》等进行了介绍和考述。
大量小说文本和材料的发现为原先文本、资料贫乏的白话短篇小说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研究资料,从此开创了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研究的新领域。正如胡适在《日本东京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的序中所说:“我们试回想十五年前,我们的论中国短篇小说,只能用一部《古今奇观》作例子;十五年来,‘三言’‘二拍’与《古今小说》都先后出现,我们方才明白,短篇小说在当时发达的状况。”
在新材料、新文本发现的基础上,这一时期一
些学者还对白话短篇小说进行了书目整理等工作。如
鲁迅年在《语丝》上,刊发了《关于小说目录两件》,其乙部“宋人词话”栏辑录了《灯花婆婆》、《种瓜张老》、《紫罗盖头》、《女报冤》、《风吹轿儿》、《错斩崔宁》、《山亭儿》、《西湖三塔》、《冯玉梅团圆》、《简贴和尚》、《李焕生阵雨》、《小金钱》、《宣和遗事》四卷、《奇闻类记》十卷、《湖海奇闻》二卷等。马廉发表了《明代之通俗短篇小
期),对明代的白话短说》(《孔德月刊
》
篇小说进行了梳理。至三十年代后,这种书目整理愈加完备,如郑振铎发表《明清二代的平话集》
),在引言中绘制了一幅从万历(《小说月报
》
至光绪年间的“平话系统图”,系统地介绍了明清两代的平话集,是对明清白话短篇小说书目的一次较早、较系统的整理
。年孙楷第发表了《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对包括白话短篇小说在内的中国古代通俗小说书目进行了一次更为全面的整理。这些工作进一步完善了古代短篇小说研究的文本资料。
一些研究者对短篇小说故事来源还进行了考证。如赵景深在三十年代以后先后发表了《惊案拍奇的来源和影响》
(年)、《警世通言的来源和影响》
(年)、《醒世恒言的来源和影响》
(年)、《喻世明言的来源的影响》
(年)、《二刻拍案惊奇的来源和影响》
(年)。一些研究者对于白话短篇小说编撰者的生平进行了考查,如容肇祖发表了《明冯梦龙的生平及其著述》(《岭南学报
》)、孙楷第发表了《李笠翁与十二楼》(《图书馆学季刊
》
卷
、期合
刊)等。有的还对作品内容进行了介绍,郑振铎《明清二代的平话集》(《小说月报
》
卷
、
期)、刚主《谈明代短篇小说》(逸
文
期)。有的在作品内容上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和揭示,如阿英的《〈西湖二集〉所反映的明代社会》(《小说闲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
,),就对《西湖二集》的内容进行了深刻的揭示。
总之,这一时期是白话短篇小说研究的初创期,其研究主要集中在收集整理了国内外文本材料,梳理了白话短篇小说的发展状况和作家作品情况,但是对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重视得不够。
二
第二时期是从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这一时
第期王言锋二十世纪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研究概
述
期由于受到左倾路线等社会思潮的影响,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几乎处于停滞状态,未能取得进一步的发展。具体表现在:
一是这一时期发表的论文、研究的成果较少,并且主要集中于“文革”以前的时间里,“文革”期间几乎没有什么研究成果发表。而在为数不多的论文中,占相当数量的仍然是对于作家、作品的介绍,如范烟桥写了《通俗小说作家冯梦龙》(《新华
)、野儒《关于“三言”的篡辑日报
》
)、《关于冯梦龙的身
);李厚基《关于“二
);傅拍”的作者凌濛初》(《光明日报
》
璇琮《我国古代的短篇小说集——〈警世通言〉》
)、《略谈今古奇观》(《光明日(《读书月报
》
报
》);王古鲁《〈古今小说〉与〈喻世
明言〉》(《新建设
》)等。对于小说的其他方面的研究相对来说较少,一般主要集中在小说思想内容上,如刘锦的《从“三言”所写的知识分子看它的现实主义精神》(《南京大学学报
》);刘世德《“三言”“二拍”中的精华和糟粕》(《文学知识
》);徐仲元《试论“三言”中明代拟话本的思想特征》(《内蒙古大学学报
》)。还有极少数的论文是写了版本等问题,如陆树仑的《“三言”版本及其他》(《复旦大学学报
》)。角度稍新的有郭贺的《“三言”“二拍”与市民文学》(《羊城晚报
》)、邓允健《谈在“三言”“二拍”中所反映的市民生活的两个特色》(《光明日报
》))。
二是在研究的具体作家作品上,只注重个别较著名的作家及其作品研究,对其他小说作家与作品、特别是清以后的作家、作品未能给以重视,其研究几乎处于空白状态。在这一时期的研究论文中,绝大多数的论文在作家方面主要集中在冯梦龙、凌濛初上;在作品研究上,主要集中在《三言》、《二拍》上,如上段所引用的论文基本上都是如此。在具体篇目研究上,也表出明显的一致性,这就是许多研究者将目光放在了《三言》中的名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个别作品上,如胡士莹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分析》(《浙江日报
》
)、《杜十娘故事的演变》(《浙江日报
》);唐致《杜十娘为何投江》(《文汇报
》);王凌寒《谈杜十娘的投江》(《文汇报
》)等,研究对象较为单一。在这一时期的
文学史中也存在着同样的情况,如刘大杰著的《中者》(《光明日报
》世》(《光明日报
》
国文学发展史》、游国恩等人编写的《中国文学史》、
北京大学中文系编写的《中国小说史》、南开大学中文系编写的《中国小说史简编》中,都基本上只是介绍了《三言》、《二拍》为代表的晚明作品。
三是在研究方法上,主要是以庸俗社会学的方法进行作品评价。由于受到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无论是对小说的内容、思想,还是对作者的评价,都过分地强调了阶级斗争、阶级性,甚至将之贯穿于整个研究当中,忽略或无视作为文学作品所具有的其他属性和其自身的发展规律、本质特征。这种研究方法和评价标准既存在于一般的研究论文中,如上述的一些论文中都有这种现象;同时也存在于当时出版的文学史中,如北大中文系的《中国小说史》在介绍《三言》时,特别注重作品“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罪恶”,认为“二拍”“竭力宣扬贵贱不移的宿命论,因果报应思想”,“美化封建地主阶级”,“攻击和污蔑农民起义”,“维护地主阶级岌岌可危的统治”;南开大学的《中国小说史简编》对于《三言》、《二拍》的评价中强调其有“落后和反动的思想”、“历史的阶级的局限性和封建糟粕”,编撰者是站在“地主阶级的立场”,“宣扬反动的阶级立场”。
令人可喜的是这一时期一些研究者在作品校勘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如顾学颉校注了《醒世恒言》、《今古奇观》;严敦易校注了《警世通言》;王古鲁收录编注了《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许政扬校注了《古今小说》。这些校注严谨允当,体现了校注者深厚、扎实的学术功底,在其后的几十年里,一直都是这方面最有影响的校注本。
三
第三时期是二十世纪的后二十年。在这一时期,由于社会思想的解放、学术气氛的活跃,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得到了飞跃的发展,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呈现出繁荣的局面。这种繁荣;一方面表现在各种学术刊物上发表了大量的有关的学术论文,其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都是前所未有的,可谓是百花齐放。另一方面表现在无论是研究广度、深度和方法上,较以往有了更大的发展和突破。具体表现如下:
一是研究领域不断扩大。除了继续对冯梦龙、凌濛初及其作品《三言》、《二拍》进行深入研究外,还将研究的视野扩展到其他一直未引起注意的作品,尤其是清代以后的小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
燕山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视。如一些新出版的文学史、小说史著述中,不但介绍和评价了晚明短篇小说中的一些一直不为人所重视的作品,而且还列专节对清初以后的小说进行介绍和评价,使它们在文学史上占有了一席之地;学者发表的大量论文也涉及到现存的明清白话短篇小说的种种作品,在此不一一列举。研究领域的扩大,还表现在突破了以往仅就作品的作者、内容、思想进行研究的局限,在小说的各个方面都进行了探讨性的研究。如在小说形式上,一些学者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对于白话短篇小说独特的形式特征及其产生、发展、演化等作了较为深入而全面的研究,其中较有特色的是石昌渝的《中国小说源流
)、陈大康《明代小说史》(上论》(三联书
店
海文艺出
版)等中的相关论述等。二是在研究的方法上,逐渐地肃清了庸俗社会学的不良影响,日益呈现出多样化。除了从文学的角度研究外,还将文化学、社会学、美学等引入小说研究中;强化了研究的深度,并较好地做到了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相结合;对小说的兴起、发展及作家、作品进行了多方面的探讨,将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逐渐引向深入。如张兵《话本小说的美学特征》(《人文杂志
》)、陈默的《三言二拍的文化意蕴与审美价值》(《学术交流
》)等是从美学角度上进行研究的;钟明奇的《李渔情爱心理的文化哲学探析》(《中国文学研究
》)、王毅《明代拟话本小说之文化理念与历史哲学的发生》(《文学遗产
》)等,是从心理学和文化学角度上进行研究的。在作家研究上,更侧重于作家的创作理念和文学观,如力文的《论冯梦龙的文学观》(《中州学刊
》)、陆树仑《试论冯梦龙的小说理论》(《复旦学刊
》)、王汝梅的《李渔的〈无声戏〉创作及其小说理论》(《文学评
论》)等。总之,这一时期的小说研究方法多样,研究视野开阔,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三是大量的短篇白话小说被整理出版,尤其是还出现了汇总类的作品大系,为小说的研究提供了条件,如九十年代以后,江苏古籍出版社整理出版了《中国话本大系》,几乎将所发现的所有的短篇小说囊括在内;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十大古典白
话短篇小说》等。此外,春风文艺出版社在《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续》、《明末清初小说选刊》中,上海古籍出版社在《中国古本小说集成》中,中华书局在《中国古本小说丛刊》中,也集中了为数不少的白话短篇小说。这样,到这一时期,基本上完备了小说研究的文本资料。
四是对小说的研究日益系统化和深化,出现了一批有影响的研究专著和综论性论文。如胡士莹的
),对白话著有《话本小说概论》(中华书
局短篇小说的产生、发展和特点等进行了系统的介
绍;谭正璧编写了《三言二拍资料》(上海古籍出
)对三言二拍的来源出处和影响及关联版社
等进行了详细全面的考证,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青年学者张振钧、毛德富合著了《禁锢与超越——从三言二拍看中国市民心态》(国际文化出版公
司
),从市民心态的角度对三言二拍的内容思想进行了分析。此外,还出现了关于白话短篇小说发展史著作,如张兵的《话本小说史》(辽宁教育出
版社)、欧阳代发的《话本小说史》(武汉出
版社)、石麟的《话本小说通史》(华中理工大学出
版社)等等。
在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这就是陈庆浩在韩国发现了明代白话短篇小说《型世言》,此书的发现不但丰富了晚明白话短篇小说,而且还因此弄清了此前一直困惑人们的《三刻拍案惊奇》和《幻影》之间的关系,解决了小说史上重要的问题。
纵观白话短篇小说研究在二十世纪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出,在这百年的时间里,小说研究由重视材料的搜集、整理、溯源,到重视作家、作品的介绍,侧重作品的社会认识价值,逐渐发展到从多个方面、多个角度,运用多种方法对所发现的几乎全部作品进行深入的、全面的、系统的研究,从而使小说研究最终走出了狭窄的视野,呈现出繁荣的发展态势。
参考文献
北大中文系
中国小说史南开大学中国小说史简
编
北京人民文学出
版社北京人民文学出
版社